章节 74 往事的涟漪
震颤 瓦莱里斯的翼动声在卡伦体内震颤，他的脸和手紧贴着龙鳞。瓦莱里斯的体温抵御着刺骨寒风，但卡伦仍感觉手指逐渐麻木。离开阿拉维尔后，他们已飞行数小时。卡伦虽不确定德拉卡尔迪尔的确切位置，但在地图上见过——沿着洛德哈山脉飞向海洋，在距洛里安海岸数百英里处寻找那座被雪峰覆盖的巨型岛屿。瓦莱里斯的疾速飞行让卡伦只能选择闭眼或用火花之力偏转气流。鉴于严重缺眠，闭眼显然是更简单的选择。透过龙瞳，他看见海面折射着朝阳红橙色的光芒。前方，德拉卡尔迪尔的雪峰如白色绒毯覆盖的利刃刺出海面。
无论卡伦如何压抑，怒火仍在血液中翻涌。艾森和瑟林竟都放任他以为艾拉已死。若真发生不测，他将永世不得相见。当初远离艾森时，他耗尽了全部克制力。内心暴怒曾驱使他抽剑相向，但最终遏制住了。想到这里，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成拳头。
在终于找到活着的艾拉之后，他最不愿做的事就是离开她。这样做感觉不对，但这是他必须做的。卡伦需要听听佩伦诺要说的话。他需要更多了解自己的身世，了解导致"陨落"事件的真相。他不能再等待了。他对龙卫军的所有认知都来自埃森和其他拉基纳人的讲述。但他们描绘的景象与佩伦诺所说的截然不同。现在他知道，埃森对他当面撒谎时毫无顾忌。 "我们不是在追捕你，卡伦。我们一直在寻找你，保护你。你是我们种族存续的最后希望...在德拉卡迪尔最高峰上有一座神殿。当你准备好时，点燃神殿屋顶的烽火。"
瓦勒里斯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回应卡伦的思绪，巨龙展开双翼飞得更高。片刻之后，瓦勒里斯发现了岛屿中央一座依山而建的宏伟神殿，门前耸立着巨大的石柱。神殿一进入视野，瓦勒里斯就调整翅膀角度俯冲而下。卡伦呼出一口气，对这种失重感早已习惯——每当瓦勒里斯进行陡峭俯冲时都会如此。巨龙以惊人的速度向岛屿降落，卡伦的身体随之震颤，刺骨的寒风抽打着他裸露的皮肤。
卡伦在瓦勒里斯颈背处调整了姿势，当巨龙展开双翼瞬间改变方向朝岛屿俯冲时，他预判着这股与世界对抗的力量。经过那么多小时、日日夜夜、数周数月的训练，直到这一刻卡伦才真正明白乔拉一直试图告诉他的真谛。 "你必须飞得如同呼吸般自然。"
当瓦勒里斯减速时，卡伦睁开眼睛，下方海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嶙峋岩石、葱郁树木和蜿蜒河流。巨龙穿梭在岛屿的山谷间，卡伦挺直腰背坐在龙背上，看它掠过岩壁，在森林树冠下方灵活转向。他张开双臂，凛冽气流冲击着胸膛。瓦勒里斯传递来的纯粹喜悦在卡伦心中荡漾。这就是自由的真谛。这就是飞翔的意义。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卡伦和瓦勒里斯都暂时忘却了世间的纷扰与黑暗。
当一声震彻山谷的恐怖咆哮从两侧山峰间回荡而起时，这份宁静被彻底粉碎。
恐惧在他们体内翻涌。他们惊慌地环顾四周，寻找咆哮的来源。在附近山崖突出的岩架上，卡伦看见一头巨龙正展开双翼，紫色鳞片如宝石般闪烁。即便隔着距离，也能看出这生物体型几乎是瓦勒里斯的两倍。巨龙凝视片刻，突然向前迈步从岩架跃下。
卡伦的心在肋骨间剧烈跳动，随着巨龙沿岩壁俯冲而下，心跳越来越快。龙翼最轻微的摆动都能让它与岩壁拉开距离，朝他们猛冲而来。
瓦莱里斯的身体如波浪般起伏，随即开始俯冲。它下坠的速度快得让卡伦觉得自己可能会被甩下龙背。卡伦向前倾身，将身体紧紧贴在瓦莱里斯身上。震颤传遍全身，震得他牙齿打颤。
瓦莱里斯俯冲时展开双翼，调整身体角度，绕过附近悬崖的底部，飞入一个比他们途经的任何山谷都要宽阔五倍的山谷。茂密的森林被一条宽阔的河流分割，全都通向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仿佛要刺破苍穹。 神殿。
狂风如巨浪般拍打着瓦莱里斯，厚重得仿佛在与每一下翼击对抗。卡伦向后靠去，左右张望，扫视天空寻找那头紫色巨龙的踪迹。左侧只有岩壁和云朵，右侧的冰蓝色天空中悬挂着太阳。
当阴影掠过太阳时，恐慌使他的血液瞬间凝固。紫色巨龙在上空翱翔，喉咙里发出深沉的轰鸣。当这生物在上方展翅滑翔时，卡伦的心跳反而放缓。此刻他既感到平静又充满恐惧，因为他知道如果那条龙想把他们撕碎，简直易如反掌。
近距离看，这条龙比卡伦最初想象的还要庞大。如海洋般的紫色鳞片覆盖着块块结实的肌肉。鳞片边缘颜色渐浅，在龙腹部位变成了奶油色。
这庞然大物以无与伦比的优雅姿态在空中转身向左掠去，如同风中的落叶般环绕着瓦勒瑞斯盘旋，庞大的体型掩盖不住其灵巧的优雅。紫色鳞片沿着龙吻逐渐褪为白色，龙角粗如卡伦的双腿般框住面庞。当巨龙在他身侧翱翔时，瓦勒瑞斯脑海中溢满温暖。通过瓦勒瑞斯，卡伦能感受到这条龙与那些藏在阿拉维尔的不同。这条龙是完整的。
随着翅膀的爆裂声，紫鳞巨龙向前疾驰，在空中扭转盘旋。瓦勒瑞斯体内燃起火焰，他不顾一切地追逐着紫色巨龙。卡伦将他们的意识联结，纯粹的狂喜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瓦勒瑞斯并不孤单。 他们 并不孤单。这条龙是被束缚的。
瓦勒瑞斯模仿着紫龙每个动作紧随其后。卡伦的喜悦中带着苦涩余味。这种感受是瓦勒瑞斯应得的;如此简单的事，不再感到孤独。卡伦曾听闻尖塔之战中的精灵龙。但根据瑟林等人的说法，任何与林纳利昂精灵并肩作战的德莱德都不会视卡伦与瓦勒瑞斯为同族。不过考虑到种种，那些可能也都是谎言。
双龙掠过山谷，龙尾在河面激起涟漪，随后冲天而起，朝着前方山岩中镶嵌的神殿攀升。
巨大的紫龙掠过突出的石台，在空中回旋转身后，轻盈地降落在石台上。
瓦勒里斯在抵达平台时放慢速度，不愿再尝试同样的空中特技。他掠过平台边缘，随后悬停片刻，翅膀一个扑扇向前滑行，利爪咔嗒一声落在石面上。
紫色鳞片的巨龙矗立在他们面前，前肢抵着岩石，头颅低垂。一名精灵站在龙前，黑发如墨，衣袍更暗。她的额头紧贴着龙的吻部。
卡伦从瓦勒里斯背上滑下，用气流编织缓冲着陆。当精灵走近时，他能感觉到瓦勒里斯在身后投下阴影。她比卡伦矮几英寸，肤色苍白，眼窝深陷，右唇有道疤痕。她行走时带着令人不安的专注凝视卡伦。紫鳞巨龙跟在她身后，闪烁着黄光的眼睛紧盯着。
"我是卡伦·布莱尔。"卡伦朝精灵迈出一步，试图压下残余的恐惧。当对方沉默地走来时，他强忍着不去摸剑。这是名龙卫——背弃教团之人。至少传闻如此。他来此寻求真相。佩伦诺并未试图杀他，他需要保持信任。若不尝试，这趟旅程便毫无意义。"我来是因为——"
精灵如同装满石块的麻袋撞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抱，像是拥抱着失散多年的挚友。"我祈祷你会来，兄弟。我祈祷着，却不敢奢望。"
卡伦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
精灵抽身退后，温柔地将手指轻触卡伦的左颊，微笑道："德拉雷德·纳德里尔，卡伦。拉埃尔·提瓦尔·萨维尼尔。迪恩·纳瓦尔文·格里尔·海德里亚·提尔·米娅·埃尔温。" 与火结契的龙骑士啊，卡伦。我是提瓦尔·萨维尼尔。您的莅临令我心怀荣耀。
"德拉雷德·纳德里尔，"卡伦复述道。他未料到她竟如此坦率。"德特·埃尔·迪亚尔·阿西亚·格里尔·海德里亚·提尔·米娅利。" 这份荣耀本属于您。
当卡伦用古语应答时，提瓦尔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她的指尖在他颊畔流连片刻才收回，转而望向瓦勒瑞斯。"四百年来，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造物。"她的声音近乎耳语，浸透着敬畏与虔诚。"他的名字?"
"瓦勒瑞斯。"
瓦勒瑞斯垂下头颅，将鼻吻抵在提瓦尔摊开的掌心。龙的意识中充盈着安宁与归属。
"冰，"提瓦尔轻叹着将手掌覆上瓦勒瑞斯的鳞甲，"完美无瑕。"她将前额贴上巨龙的鼻吻，随后指向紫色巨龙："瓦勒瑞斯，安纳里·米娅·尼瑟林，阿凡迪尔。"
瓦勒瑞斯，来见我的灵魂之契，阿凡迪尔。
瓦莱瑞斯抬起头，薰衣草色的眼眸注视着阿凡迪尔。当瓦莱瑞斯将脖颈伸向体型更大的巨龙时，一股暖流在他体内扩散，仅被一层薄薄的警惕所克制。瓦莱瑞斯喉间发出的低沉轰鸣得到了阿凡迪尔的回应。紫色巨龙用她覆满鳞片的鼻侧轻蹭瓦莱瑞斯的下颌。阿凡迪尔胸腔中回荡的声音，卡伦只能将其比作呼噜声。
当卡伦让意识融入瓦莱瑞斯时，他能感受到阿凡迪尔的鳞片与自己的相触。那种归属感在瓦莱瑞斯体内蔓延，给卡伦带来了多年未有的喜悦。
阿凡迪尔用鼻尖轻推瓦莱瑞斯，随后低下头，她那液态金盏花般的眼睛直视着卡伦。巨龙的鼻翼宽度是卡伦肩膀的两倍，鼻孔大如他的头颅。她面部鳞片上紫色与白色的交融，让卡伦想起瓦尔某次从卡米林带回给弗蕾丝的岩桐花瓣。这条巨龙是卡伦见过最美的生物之一。她的鼻孔翕张，朝卡伦脸上喷出一股暖流，脑袋微微歪向一侧。
卡伦伸出手，阿凡迪尔便伸长脖颈。她把鼻尖搁在他的掌心，接着向前轻推，抵住他的胸膛，又呼出一股温暖的气息。卡伦张开双臂，双手抚摸着巨龙鼻翼两侧，指尖描摹着那些沟壑与愈合的伤疤。
阿拉维尔的所有龙族从未以这种方式迎接过他。它们对他几乎不屑一顾。那些龙已丧失了寻求欢愉的理由。而阿凡迪尔是完整的。她的灵魂伴侣就在身旁，这世界对她仍有意义。阿拉维尔的龙族已失去所爱的一切。它们都是拉基纳。
当阿凡迪尔抬起头，再次用鼻尖轻触瓦勒里斯的吻部时，卡伦转向提瓦尔。"我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
"我已百年未离此岛。"提瓦尔对卡伦露出带着忧伤的微笑。"我猜你是为寻求答案而来?"
"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为何而来。佩勒诺告诉过我，若我来此地点燃神庙屋顶的灯塔，他就会现身。我..."卡伦思索着究竟该说什么，或者说该透露多少。他真的能信任这个精灵吗?"我想知道圣殿骑士团遭遇了什么。我想知道" "为什么".”
一滴泪珠在提瓦尔脸颊闪烁。她任由泪水滑落，摇了摇头。"佩勒诺已经死了。"
这句话如利刃般刺穿卡伦的心。这绝不可能是真的。那个他在宗教裁判所地牢里遇见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陨落的存在。卡伦听说龙骑士团有人在尖塔附近的战役中阵亡。但他从未想过会是佩勒诺。那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神明般的气度。
"他和梅兰塔在三姐妹之战中阵亡。被我们曾经称为同胞的人所杀。"蒂瓦尔的目光越过卡伦，望向地平线。"佩伦诺很特别。他是我认识的最善良的灵魂之一。"
卡伦咽了口唾沫。他仍无法消化这一切。"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需要知道原因。"
蒂瓦尔走近一步，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来吧，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但不是在这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石头上流淌着你族人的鲜血。"
卡伦与瓦勒瑞斯 跟随蒂瓦尔和阿凡迪尔穿越德拉卡尔迪尔山谷。飞行途中，蒂瓦尔指向山腰上凿刻的古老巢穴 - 那些岩洞大到足以容纳五个瓦勒瑞斯。据蒂瓦尔所说，这些巢穴曾是第一批巨龙的家园，之后整个岛屿成为骑士团德莱德的庇护所，一个龙族能真正自由的地方。
阿凡迪尔和蒂瓦尔降落在一个明显用火花从山腰凿出的平台上。平台呈半圆形，大小足以容纳近十头阿凡迪尔体型的巨龙。平台表面光滑得不可思议，边缘雕刻着符文标记。
在平台另一侧，两尊巨大的龙雕像框出一个开口，瓦勒瑞斯即使完全展开双翼也能通过。雕像至少有百尺高，每片龙鳞都像是出自世上最精细的雕刻家之手。两尊石龙面向平台，双翼收拢在胸前，颈部高高伸展。
卡伦从瓦莱里斯的背上滑下，靴子踏在石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们可以一起来，"提瓦尔说着，向阿凡迪尔和瓦莱里斯示意。"但我认为最好让瓦莱里斯体验真正自由翱翔的感觉。我向你保证，不仅他的喜悦将无与伦比，你的心也会因此而闪耀。"
当瓦莱里斯胸腔传来低沉的震动时，卡伦转过身。巨龙低下头颅，卡伦点头回应。瓦莱里斯和阿凡迪尔毫不犹豫地从平台边缘俯冲而下，龙尾来回摆动，双翼完全展开。
"此地名为Üvrian un'Aldryr——火焰摇篮。"
卡伦跟随提瓦尔穿过入口，途中仰望着石雕巨龙。另一侧是条与入口等宽的隧道，隧道墙壁光滑如抛光钢铁，泛着蓝光的艾瑞尼安石脉在其中蜿蜒流淌。凿石阶梯深入山腹，陡峭得让卡伦觉得永无尽头。
提瓦尔仰望着艾瑞尼安石脉，脸上绽放笑容。"在秩序时代，这里是伟大龙族血脉龙蛋的培育所。每个凡人世代，各族仅能送来数百枚龙蛋。而这数百枚中，能听到召唤的能有四五枚就算幸运。往往连一枚都孵化不出。"
提瓦尔引领卡伦走下阶梯，他们的脚步声在隧道中回荡，随着不断下行，艾瑞尼安矿石的光芒逐渐暗淡。当他们终于到达底部时，踏入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厅堂，穹顶高耸。整个厅堂几乎笼罩在黑暗中，只有隧道里艾瑞尼安矿石残余的微光提供些许照明。
"这里的阳光不足以给艾瑞尼安矿石充能，"提瓦尔解释道，她的脚步声在走向阴影笼罩的厅堂中央时不断回响。卡伦感觉到她连接了火花，汲取着火、风与灵三系能量。一盏巴迪尔灯突然在她身旁亮起，用纯净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厅堂。
随着阴影退散至厅堂远角，卡伦看到提瓦尔正站在一个黑色石质的教团标志上——中央是一个大三角形，周围环绕着小三角形。厅堂墙壁上建有许多壁龛，每个壁龛中都矗立着身穿板甲的雕像，胸前刻着教团的徽记。
"最初的执政官们。"提瓦尔环视厅堂后走向远端没有雕像的壁龛。"每位执政官的任期只有十年。"她边走边说，声音在高耸的穹顶下回荡。"在执政官任期结束时，所有龙骑士都会投票选出新的领袖。"
卡伦跟随提瓦尔，在远端的墙边停下。看似巨大门框的外缘装饰着精心雕刻的半圆形符文，但中央却被石块填满。卡伦觉得自己能听到石块另一侧传来的水流轰鸣声。
"末代执政官阿尔维拉·塞里斯——"提瓦尔从口袋掏出一块黄色小石，石面蜿蜒着红蓝纹路。她将火与灵的能量注入石中，"——在'陨落'前已连任两届。若她当初能看清我们族群内部的腐朽，或许现在仍健在。"
卡伦正要开口，黄石骤然迸发耀眼光芒，他们面前的石壁随之消失，仅余外围符文痕迹。"幻象障眼法。"
"正是。"提瓦尔示意卡伦跟随她穿过新现的通道。
"提瓦尔，当时究竟..."踏入通道的刹那，卡伦突然噤声。
眼前光滑石径延伸数百尺，通往开阔厅堂。刚经过的入口两侧瀑布轰鸣，水道夹峙石径。但真正令卡伦呼吸凝滞的，是两侧岩壁雕凿的龙像。这些数百尺高的雕像每处细节都如原型活物般栩栩如生，石径左右各踞五尊。发光的艾瑞尼安矿石脉络在龙躯上流淌，穹顶数百尺高处倾泻的温暖天光为它们镀上金边。
当卡伦将视线从雕像移开时，正对上提瓦尔深邃的目光。
"我们失败了，卡伦。这就是事实。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埃尔托亚说是埃森·维兰德尔把瓦勒里斯的龙蛋带到了这片海岸。"蒂瓦尔摇了摇头，她脸上的每一道纹路都刻着悲伤。"他告诉你的可能是事实，埃森是个高尚的人，但具体过程和缘由会和我的说法有所不同。我只能给你我能给的东西。唯一重要的东西——真相。我不会回避我们所做的事。"
"我们本该守护，"她说着，开始朝走道另一端的大厅走去。"我们本该是守护者。但我们迷失了方向。骑士团是在布罗德瓦尔之后成立的，在海德尔的末日之后。这是有史以来乔特纳族和我的祖先第一次联合。在那之前，我们的人民只知道死亡与战争。骑士团本该是独立的存在。它本该不受大陆各方势力的束缚。但随着世纪更迭，千年流转，世界改变了。骑士团议会逐渐获得了比德莱德大执政官和长老们更大的权力。
"曾有人提出，驭龙者的权力过于庞大，增强议会的权威对人民更为安全。但当我们祖先见证数个世纪更迭时，议会成员却如昙花一现。理想变迁，王国兴衰，随之而来的，是议会与骑士团彻底沦为权力掮客。它不再代表荣誉或责任——它不再代表任何事物。驭龙者几乎沦为最富有国王与女王的打手。只要某个国家能向骑士团金库进贡，驭龙者就会为其冲锋陷阵。"蒂瓦尔长叹一声。"最终发展到我们不再坐等黄金、钱币或权力，而是主动攫取的地步。"
蒂瓦尔停下叙述。她仰望着某座龙形雕像，下颌肌肉绷紧。她的呼吸颤抖着。卡伦能够 感受到 她的痛苦——从每个字句中听见，在她眼中看见。她转向卡伦，泪光盈盈。"我们挑起战争。里昂宁战争，英格德林战争，还有更多。若有人反对骑士团，便以和平之名让其噤声。有利可图之处，必有烈火焚城。阿尔薇拉始终反对这一切。她是......"蒂瓦尔喉头哽咽，无声泪珠滚落面颊。"她是特别的——我见过最高贵的灵魂。但她不能，或不愿正视崩坏的现实。这正是荣誉的致命缺陷——它蒙蔽我们的双眼。她处处与议会作对，却仍骑着维尔德拉为他们征战。我们仍自诩为守护者，实则不过是雇佣兵与暴君罢了。"
蒂瓦尔突然沉默下来，她的目光聚焦在凯伦看不见的某处。"当费恩从玛尔·多鲁尔回来时，一切都变了。他利用我们的分裂滋养自己。你得明白，那时人们正死于我们之手，城市在燃烧。我们曾试图发声，试图从内部修复秩序会，但这就像徒手扑灭烈火。费恩是个革命者。他点燃了我们心中的火焰，让我们相信如果真如自己所想是守护者，就必须有勇气对抗秩序会和我们自己族类的暴政。我们多么愚蠢啊。"
蒂瓦尔深吸一口气，继续沿着走道前行。凯伦看到前方是一个圆柱形大厅，墙壁上嵌着数百个壁龛，层层叠叠向上延伸。天花板上雕刻着秩序会徽记形状的开口。
"费恩用仇恨填满我们的心，用谎言塞满我们的耳朵。他能像最伟大的吟游诗人般编织故事。仿佛他能看透人的灵魂。他确切知道你想要什么，也深知如何扭曲你。尽管费恩如此富有魅力和说服力，但若不是他让埃尔托亚倒向他那边，我相信其他人是不会追随的。但他做到了，我们也追随了。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始低声谈论埃菲阿尔提尔——不是'叛徒'，而是'救世主'。起初，他的话无人响应。但后来他向我们展示了埃菲阿尔提尔拥有的力量。那种我们取胜所需的力量——精魄，或者你们所称的血魔法。但精魄会渗入你的灵魂，卡伦。埃菲阿尔提尔的触碰会蒙蔽你的心智与心灵。它的影响缓慢而恶毒。它能让你做出从未想过的事...那些可怕的事。它在渴求..."提瓦尔的双眼一时失焦，陷入回忆。"我向你发誓，我们当时都相信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伊尔纳恩陷落的那夜，是我们族人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夜。"当通道与圆柱形大厅的地面相接时，提瓦尔停下了讲述。"而为我们犯下的暴行，为我们的背叛，为我们的狂妄，这就是诸神留给我们的下场。"
提瓦尔指向圆柱形大厅的墙壁，目光扫过众多壁龛。"四百年过去了，没有一枚孵化。"
卡伦向前迈步，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当巨龙降落在悬崖上时，他能感受到瓦勒里斯的脉搏与自己一同加快。卡伦环视着密室，他们的意识交融在一起。"这些都是龙蛋吗?肯定有几百个。"
"四百七十三枚。自伊尔纳恩之后，再没有一枚孵化出来。起初我们以为只是巧合。或许是创伤或世界的变化影响了什么。但当数周变成数月，变成数年，数十年，数世纪，我们意识到出了问题。这些年来，埃尔托亚尔带过成千上万的人来这里——毫无作用。但是..."卡伦因蒂瓦尔声音中突然闪现的希望而转身。"也许，有瓦勒里斯在。如果他的蛋能孵化，或许其他的也能?也许众神已经宽恕了我们?"
"不。"卡伦因粉碎了在蒂瓦尔眼中看到的唯一一丝光亮而心如刀绞。"精灵们已经尝试了数月。毫无结果。"
卡伦看着希望从蒂瓦尔眼中消逝。她缓缓点头："龙族因我们的所作所为而受苦。"蒂瓦尔抬起目光与卡伦对视。"如果瓦勒里斯的蛋孵化了...这一定意味着什么。一定有意义。"
"那精灵的龙呢，那些在尖塔战斗的?"
蒂瓦尔摇头："埃尔托亚尔说它们太老了，太顽固了。它们是大灾变的幸存者。新生命不会随它们而来。它们只带来死亡，就像我们一样。"
卡伦走向墙边最近的壁龛。里面的龙蛋覆盖着鳞片，根部呈深红色，边缘逐渐过渡为奶油色。他用拇指轻抚一片鳞片的奶油色边缘。"你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吗?"
"不会。我们本该更努力尝试。我们本该做得更好。我们让费恩的谎言扭曲了自己。"
"告诉我其他人的事——那些龙卫。佩伦诺说过有些人不可信任。"艾森、瑟林和拉基纳曾向卡伦介绍过龙卫的事，逐个分析过他们，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敢轻信了。
"约姆恩、伊尔克亚和沃拉努尔。"蒂瓦尔不假思索就报出了这些名字。卡伦转身看见她正走向穿过洞穴右侧的河流。他跟了上去。
蒂瓦尔坐在步道边缘盘起双腿，凝视着湍急的流水。卡伦在她身旁坐下。
"四百年光阴足以让你反复思量此生每个抉择——尤其是当你眼睁睁看着族人相继凋零，直至所剩无几。那段岁月改变了我们每个人。约尔蒙、沃拉努尔和伊尔基亚变得对生命漠然。死亡与力量成为他们的主宰。现存八位族人中，唯有这三位我确信其内心仍为法恩与埃菲阿尔提尔而战。埃尔托亚仍被与法恩的友谊蒙蔽双眼，正如阿尔维拉曾为荣誉所困。他未能察觉我们不过是棋子，但我相信他确实在寻找回归本真之路。至于他的左翼利娜，她是颗璀璨明珠。她是少数敢质疑他的人之一——她与佩勒诺尔。"蒂瓦尔凝视水面沉默片刻，"我的同伴埃尔丁与卢卡早在数十年前就离开了大陆，无法承受我们亲手缔造的世界。"
他们坐着追忆世界往昔模样。科拉、哈肯与其他拉基纳人曾向卡伦讲述过秩序团的版本，但透过蒂瓦尔的双眼，他看到了另一面——黑暗、权欲与暴政。数小时过去，蒂瓦尔撑膝起身。"来吧，不知你打算停留多久。我们该用餐了。"
走向通往平台的阶梯时，卡伦终于问出萦绕心头多时的问题："从前的埃森·维兰德尔，究竟是怎样的人?"
提瓦尔露出虚弱的微笑。"从你抵达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受到了你的犹疑。我说过会坦诚相待，现在兑现承诺。埃森是德莱德几个世纪以来最伟大的战士之一，他简直和阿尔维拉如出一辙——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提瓦尔在通往阶梯的前厅入口停下，长舒一口气。她转身直视卡伦的双眼："埃森因为我们的所作所为失去了一切。 所有的一切.我不确定现在的他变成了什么模样，但我能告诉你，他曾是我敬重的人。"泪水再次在提瓦尔眼中积聚，她用手背抹去。"即便现在的他只有当年一半的品格，也胜过绝大多数人。"
卡伦点头叹息。他刚要开口，一阵战栗掠过肌肤，通过瓦勒瑞斯传来的恐惧如同熔岩般灌入体内。从提瓦尔的眼神中，他看出对方正通过阿凡迪尔看到与自己相同的景象：日光消逝，血色红晕席卷苍穹。
两人同时转身望向洞窟。从穹顶裂隙渗入的光线化作鲜血般的红色，沿着岩壁流淌，滴入存放龙蛋的壁龛。
无需言语，卡伦与提瓦尔拔腿狂奔。卡伦的心脏如铁锤击打砧板般剧烈跳动，胸膛剧烈起伏，肺部贪婪地攫取空气。当他冲过厅堂攀爬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阶梯时，双腿如同灼烧般疼痛。
赤红的光芒倾泻在隧道中，与埃里尼亚石发出的蔚蓝光辉交织在一起。卡伦爬到楼梯顶端时，肺部如同燃烧般灼痛。他与蒂瓦尔刚下到摇篮时还是清晨，此刻世界却已暗如深夜。一轮血月悬在空中，光芒染红了整个地平线，所照之处皆被玷污。当阿凡迪尔和瓦莱里掠过岩架，降落在山腰突出的平台上时，瓦莱里的鳞片泛着粉红色的微光。
"血月啊。"蒂瓦尔低声说道，声音里充满恐惧。
卡伦凝望着血色天空，竭力组织语言。"我得走了，"他说，"不能丢下其他人。"
"我明白。"蒂瓦尔面色凝重，眼中深藏着悲伤，"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卡伦·布赖尔。只恨相聚太短。"
"跟我走吧。"这句话脱口而出。要是把蒂瓦尔带回去，艾森、科拉他们会怎么想?
蒂瓦尔脸上的震惊转瞬被沉思取代。她摇摇头："我不能。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卡伦。我不再是龙骑士，而是个怪物。犯下的罪行无法挽回，灵魂的污秽永远洗不净。我就是黑暗本身。"
"我会回来的，我保证。"
"不要许下你无法兑现的承诺。"蒂瓦尔将卡伦拉入怀中，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后背。"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看到我们的族人还有希望。"
卡伦稍稍加重了拥抱的力度，随后松开手跨上瓦勒瑞斯。"'我们本该是守护者'，这是你说过的话。"他望向血红色的月亮，又转回视线看着蒂瓦尔。"有人告诉我即将到来的灾祸远超过我们所见过的任何灾难。你可能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可能不配得到宽恕。但如果你真心相信你说过的话，那么无论我们配不配，守护者都应该是我们的身份。我" "会" "回来的。但如果你改变主意，我会在阿拉维尔。愿龙翼庇护你，蒂瓦尔·萨维尼尔。"
"愿龙翼庇护你，卡伦·布赖尔。"
卡伦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随后瓦勒瑞斯从平台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