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71节 凭己之志
阿拉维尔——末日纪元3081年冬
卡伦紧贴 在瓦勒里斯的鳞片上压低身躯，暴雨如帘几乎凝成浓雾。巨龙每振翅一次，震颤便贯穿卡伦全身。若非有星火暖流在血脉中奔涌，他的牙齿定会咯咯打战，双手必然颤抖不止。数月流转，晚春消融入盛夏，又转入凛冬，这段时日里卡伦昼夜不息所做的，唯有操练与演习。
当他们接近山谷入口时，卡伦将意识延伸至瓦勒瑞斯的脑海，按照科拉教导的方式将两者紧密联结，而非任其随意交融。这种连结瞬间完成。周围的世界变得异常清晰。空气清新凛冽，雨水拍打在瓦勒瑞斯鳞片上的气息充满他们的鼻腔。当狂风掠过鳞片时，震颤感传遍他们合二为一的身躯。
毫无迟疑。
他们收拢双翼俯冲而下，又在触及急流时猛然展开。他们撕裂长空冲向山谷，速度快得卡伦不得不闭上自己的眼睛，完全依靠瓦勒瑞斯的视觉。峡谷两侧峭壁如同参差獠牙般突兀耸立，数百英尺下怒涛汹涌的河流奔腾不息。
卡伦与瓦勒瑞斯调整翼角，沿着锯齿状崖壁平行飞行，随着岩壁凸起凹陷而紧贴岩石。他们保持着即将碰撞的极限距离——这正是科拉要求的训练标准。 "控制力，卡伦。你们要飞得如同呼吸般自然。直到瓦勒瑞斯转向移动的速度能快过心跳。"
暴雨冲击着他们，狂风左右撕扯，时而将他们推向崖壁，时而又拽离。飞行中，卡伦能感受到瓦勒瑞斯体内燃烧的火焰，那种原始的飞翔渴望。在这条龙的核心深处，存在着突破所有界限的本能冲动。
后脑突然传来刺痛般的警讯，瓦勒瑞斯瞬间作出反应，空中急转时一根石矛在身侧岩壁粉碎。另有四支矛刺破雨幕袭来，其中一支擦着卡伦发梢掠过。
调转方向。
瓦莱瑞斯发出一声怒吼，振翅盘旋于空中以躲避更多石矛袭击，随后俯冲而下，掠过山谷另一侧的岩壁。
他们刚刚经过的峡谷岩壁上泛起微光。卡伦与瓦莱瑞斯猛然远离岩壁，体内压力剧增，怒火升腾。狂暴的龙焰柱喷涌而出，照亮整个山谷，将袭来的冰球风暴尽数吞噬。
紧接着他们展开攻势，施展过去数月苦练的无数空战技巧。他们攀升、翻滚、俯冲，以倒悬回旋的姿态后撤，又以致命速度朝下方河流坠去。
当绕过嶙峋峭壁临近山谷尽头时，巨大的高原映入眼帘——那是下一段征程。克萝拉曾告诫卡伦与瓦莱瑞斯：战斗中彼此协作方能展现最强战力。他们的力量源于羁绊。唯有当目标区域对龙躯过于狭小，或瓦莱瑞斯可能遭受致命威胁/造成不可承受的连带损伤时，她才建议分开行动。眼前的任务正属此列。
通过瓦莱瑞斯的视野，卡伦看见塔蒙、维尔里尔与埃里克已在高原等候。阿塔拉、哈肯、埃森、克萝拉和亚修斯持械环立其周。
当巨龙逼近时，卡伦深吸一口气蓄势待发。瓦莱瑞斯压低身形加速冲刺，陡然展翼乘气流扶摇直上，如离弦之箭般刺向苍穹。
科拉曾教过卡伦多种俯冲技巧，但他们今天要使用的是弹射式。当接近高原时，瓦莱瑞斯调整角度向上攀升，卡伦牵引着空气之线向后推压，迫使龙鳞释放自己。
坠落感让他的胃部翻腾，恐惧如利爪攫住心脏。但他强压恐惧，将气流在身后展开如天幕。呼啸的狂风撞击空气天幕，将卡伦猛然向前弹射。
极速移动使得卡伦双眼溢泪，骨骼震颤。飞跃高原边缘时，他用大地与灵魂之力强化身躯，看见下方的埃里克、维尔里尔和塔蒙。空气之线缠绕周身，在触及高原前的瞬息减速至不致骨折的程度。足尖接触岩面的刹那，他向下催动气线。落地时白色岩面在脚下迸裂，同时释放弧形气浪，借势扫向艾森、科拉、阿塔拉、哈肯与阿修斯。
气浪击中哈肯胸膛将他掀飞。艾森和阿塔拉纵身跃过，科拉用气线将其劈开，而阿修斯不闪不避正面硬接。
卡伦踉跄前冲试图稳住身形——他的着陆技术仍需磨练。数秒之内，塔蒙、维尔里尔和埃里克已持武器护在他身侧，众人紧密靠拢。
"这次最漂亮，"埃里克点头示意岩面上那些裂痕，那是卡伦先前笨拙着陆时留下的。
"专注!"塔蒙怒吼着，艾森和其他人已向他们扑来。
卡伦格开阿塔拉弯曲的精灵剑刃，当艾森的一把剑几乎要划开他的腹部时猛地后仰。艾森另一把剑划向卡伦头部，却被埃里克挡下，他拨开父亲的剑，用剑柄猛击艾森的下巴。
埃里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科拉从外围转身，一团空气砸中埃里克双腿将他掀翻。他们就这样在平台上穿梭移动，你来我往毫不留情，只避开致命攻击。火花脉动在空气中震颤。钢铁交击时，火、风与精魂的丝线也在碰撞。卡伦和维尔竭尽全力抵挡着来自阿修斯和拉基纳的猛攻。
阿塔拉坚持认为如果要奔赴战场，就必须以实战状态训练。他们有足够的治疗师，任何伤势都能得到处理。
当阿塔拉的剑刃划破左前臂皮肉时，卡伦倒抽冷气，但仍坚持向前，施展着斯维达里亚剑式。他将阿塔拉逼退，从"嚎狼式"转为"狂怒风暴"，再变"怒龙出击"，心跳如雷。他从未在阿塔拉身上留下过一丝伤痕。这位精灵甚至比艾森更敏捷。但此刻在高原上，当他的剑与她相击时，他感到瓦勒瑞斯在推动他前进，巨龙的熟悉怒焰在他体内燃烧。他的意识聚焦成一点，每次剑刃相撞的震动都让手臂发麻。
他举剑格挡，截住阿塔拉向下劈砍的刀锋。卡伦反击时旋身回扫，剑刃划过胸前空档，企图直取精灵心窝。但阿塔拉身形更快，她后仰避让时双足快得带出残影，手中利刃顺势上挑，刀尖划过卡伦下巴。钢刃灼痛如烙铁。
卡伦后脚急刹稳住身形，强忍剧痛突刺而出。剑锋所至却只劈开空气——阿塔拉轻巧侧身便闪开杀招。他正要回身再战，忽见阿修斯庞大的身躯如战车般冲撞而来。巨灵族人抬脚猛踹的瞬间，卡伦才惊觉危机降临。
卡伦将地脉与灵魄之力注入骨髓。他扬臂召来气旋，在阿修斯与自己之间筑起风盾。巨灵族这一脚带着蛮牛冲撞般的力道踹在风盾上，震得卡伦倒飞出去，肺中空气被尽数挤出。后背撞上石地的刹那，他顺势后滚翻跃起身。
他如溺水者般贪婪吞咽空气。左臂软绵绵垂在身侧，稍动便疼得钻心。未及喘息，灵魂火花突然在体内炸开——阿塔拉、艾森和科拉三人释放的闪电箭已破空袭来。
卡伦本能地将瓦勒瑞斯的意识拉入自己体内，龙的愤怒通过联结汹涌而至。他牵引着火、灵与风之丝线，如瑟林教导的那样将它们编织成球体包裹自己——一道火花护盾。当闪电弧击中护盾的瞬间，能量汲取立刻开始消耗卡伦，护盾正从他体内抽取能量维持自身。
卡伦单膝跪地，放缓呼吸，试图全神贯注于精神联结，科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联结即是力量。龙骑士不仅通过自身汲取火花，更通过与之缔结的巨龙获取力量。这正是龙骑士在火花之道上如此强大的原因。你们共有的力量源泉，远比寻常法师所能想象的更为深邃。"
卡伦咬紧牙关，火花在他体内灼烧。随着瓦勒瑞斯降落在身后平台，旋风在他周身盘旋。卡伦与瓦勒瑞斯共同发出震撼天际的怒吼，力量在他们共享的灵魂中奔涌，在皮肤与鳞片表面迸发火星。
通过瓦勒瑞斯的视野，卡伦俯视自身。炽热的紫色光雾从他眼中逸散，光芒在倾盆大雨中折射。高原另一侧，塔蒙已然倒地，埃里克与瓦埃里尔背靠背站立，哈肯和阿修斯正从两侧逼近。阿塔拉、科拉与艾森的闪电弧持续轰击着卡伦的火花护盾，在护盾表面激起阵阵涟漪。
他能感受到瓦勒瑞斯不断膨胀的怒火，这愤怒催促他站起身，要求他发起反击。
"巨龙即是烈焰与暴怒" 卡伦能听到乔拉在他脑海中低语。 "战斗中永远不要对抗瓦勒里斯的狂怒，要以其为食。"
卡伦彻底向火花敞开自己，让瓦勒里斯的怒火在其中熊熊燃烧，如同熔岩般在他血管中奔涌。他咬紧牙关，奋力直起身子。"驭龙者之焰。"
卡伦通过守护结界释放出一股精神脉冲，能量向外奔涌。透过瓦勒里斯的眼睛，他看到精神脉冲穿过闪电弧光，震得埃森和艾塔拉踉跄后退，松开了对火花的掌控。
继续施压。
只剩下乔拉还在坚持。她坐在轮椅上前倾身体，面容因专注而扭曲，能量波纹从她身上脉动着迸发而出。
瓦勒里斯的警告在卡伦脑海闪现。更多闪电弧光撞击着他的火花护盾。随着护盾从他骨髓中抽取能量抵御新一轮攻击，卡伦跪地痛呼。
埃森和艾塔拉已与乔拉重新结阵，阿斯乌斯也加入其中，而哈肯则站在一旁观望。
卡伦浑身颤抖，维持护盾的负担让他身体痉挛，肺部剧烈喘息。火花在他血管中燃烧，灼痛席卷全身。
"认输!"埃森怒吼。
卡伦咬紧牙关闭上眼睛，更深地汲取火花能量，无视体内撕心裂肺的痛楚。
"卡伦!认输!"
"不，"卡伦从牙缝中挤出低吼。剧痛达到顶峰，仿佛他的身体已被掏空，填满了烈焰。
当痛苦加剧时，卡伦想起许久前瓦瑞尔在德里费恩说过的话： "当你触及星火之力，便打开了一扇门...门扉敞开越久，涌入的星火就越多。若开启太久..." 精灵手中燃起火焰，草叶在他掌中化为焦黑的灰烬。 "若是初次接触星火之力，往往在抵达临界点前就会昏迷。但当你强大到能承载更多时，危险也随之增长。随着精力消耗的影响越来越小，燃尽的风险却在攀升...星火会毫不犹豫地吞噬你的灵魂。"
想到维瑞尔的话语，瓦勒瑞斯的怒火瞬间化作刺骨寒意。巨龙的恐惧拉扯着卡伦，榨干他体内最后一丝力气。他松开星火之力，颓然扑倒在白色石板上。在冷雨拍打面庞的恍惚中，他仰面翻滚着半梦半醒。感觉到瓦勒瑞斯的鼻尖轻拱他的肋骨，龙喉间滚动着低沉的轰鸣。
一只手掌按在他胸口，他感受到星火之力的丝线在体内编织，缓解着痛苦。暖流涌遍全身，视线逐渐清晰。阿修斯跪在他身旁，脸上挂着怜悯的微笑。
卡伦试图撑起身子，左臂突然的刺痛让他倒抽冷气。方才星火焚身的剧痛令他忘记了阿修斯那一脚。"好像又脱臼了。"
"抱歉，卡伦·布莱尔。"阿修斯将各系元素之力编织成丝注入卡伦手臂，猛然发力。
"操!"卡伦痛呼出声，听见手臂关节复位的脆响。他后脑勺重重磕在石板上，大口喘息。
"别为他的鲁莽道歉，阿修斯。"阿塔拉站在阿修斯身后，双臂交叉，雨水将她的头发粘在脸上。
卡伦怒视着精灵。他叹了口气，然后用力站起身，拳头仍紧握着剑。阿修斯试图扶他起来，但卡伦推开了巨人的手，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这让他浑身疼痛不已。
埃里克坐在几英尺外的地上，一位精灵治疗师正在为他手臂上的伤口疗伤。塔蒙和维尔都站着，但卡伦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和自己一样挨了顿狠揍。卡伦还注意到瓦尔德林坐在高原另一边的岩石上，像往常一样观望着。
"你既鲁莽又愚蠢，"阿塔拉双臂交叉说道，"如果我们是埃尔托尔、莱娜或约蒙——如果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早就死了。"她指向其他人。"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按这个标准我早该死一百次了，阿塔拉。而且我会继续死下去。"卡伦将剑滑入鞘中，然后用手捋了捋湿透的头发。"再来。"
"我觉得你没明白，"精灵直视着卡伦的眼睛说，"我们练多少次都没用。你会死。你永远都会死。"
"阿塔拉，够了。"艾森挡在阿塔拉和卡伦之间，举起手。"大家都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不。"卡伦摇着头走向阿塔拉。"你到底想说什么，阿塔拉?你想让我像你一样放弃吗?"
艾森将手按在卡伦的胸膛上，试图将他推开。他的目光冰冷而坚硬。"卡伦，停下。"
卡伦拨开艾森的手，越过那人站在距阿塔拉不到一英尺处。他无需回头就知道瓦勒里斯正在身后昂首展翅，愤怒在他们共享的灵魂中翻涌。"告诉我，"他盯着阿塔拉的眼睛说，"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阿塔拉没有退缩。令卡伦意外的是，他的愤怒并未得到同等回应。阿塔拉眼中带着深沉的忧郁，表情柔和下来。"我不希望你死。我们已经死了太多人。"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龙卫会把你撕成碎片的，卡伦。一点一点地。他们已杀害了我们数百同胞。那些比你年长睿智得多的驭龙者。而根据最新情报，更多驭龙者在莱纳里昂幸存了下来。若不是他们投靠了 阿斯特琳娜，我本该心怀喜悦。"阿塔拉像吐出毒药般说出这个名字。'背信者'，这是阿拉维尔精灵对莱纳里昂同胞的称呼。"如果莱纳里昂精灵现世，带来的只会是战争与死亡。他们憎恨人类，也憎恨我们与你们为伍。局势变化太快，而你还没有准备好。"
卡伦的呼吸颤抖着。他不得不强迫自己不要在身侧握紧拳头。他向前倾身，看到自己炽热的紫色眼眸倒映在阿塔拉的瞳孔中。"你可以留在这里继续躲藏，但我不会。我已经失去太多，不能再继续逃跑了。不会再逃了。"
"我受够了。"阿塔拉摇着头，抿紧嘴唇。她转向艾森。"我受够了，艾森。我以为我能做到，但我不能。我不能训练他只为看着他死去。我做不到。"
阿塔拉最后看了卡伦一眼，转身离去。
卡伦环视高原。艾森说得对，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雨水拍打在他们身上，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们可以稍后再休息。他转向艾森，湿透的头发被风吹拂在脸上。"再来一次。"
瓦莱瑞斯俯身，前肢伸展贴地，让卡伦爬上它的背部。当卡伦在瓦莱瑞斯颈背处就位时，他脑海中回响起父亲的声音。 "太阳会落下，也会再次升起，日复一日。神明掌管着这些，但跌倒后能否爬起，取决于我们自己的意志。"
卡伦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双手按在瓦莱瑞斯颈部的鳞片上。"我不会屈服。"
瓦莱瑞斯展开双翼，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