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认清你的地位
安提根洋 - 厄运纪元3081年夏
埃拉凝视着 波光粼粼的安提根洋面，夏日骄阳在头顶灼烧，船身在脚下轻轻摇晃。海浪拍击船首的声响被头顶海鸥尖锐的鸣叫打断。穿越洛里亚地区并从卡塔甘搭乘河船抵达海岸花了一个多月。之后又过去了两周。若不是同行的两支队伍拒绝交流，这段旅程本可以轻松些。
埃拉右侧传来低沉的咕噜声，她没有转头，只是微微偏首，感受着菲尼尔粗糙的毛发擦过脸颊。这头狼松如今体型硕大，头部几乎与埃拉齐高。当它把下巴搁在船舷上与她一同眺望海洋时，她不禁微笑。"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小伙子。"她不得不抬手挠挠它的头顶，换来一声满足的咕哝。"我保证。"
脚步声在木质甲板上啪嗒作响，雅娜出现在埃拉的左侧。她将双臂交叉搭在栏杆上，下巴枕在双手上，模仿着费尼尔的姿势。女人看着狼松，嘴唇微微抿起。费尼尔没有动弹，但眼睛转向注视着她。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别这么暴躁，"雅娜说着，用手指挠了挠他的鼻子。她直起身子，手掌搭在栏杆上。片刻后，她转身向后靠去，望向船的另一侧。"你知道吗，如果往右舷看，能望见远处狼松岭的轮廓。"
埃拉微笑着点头。"老实说，我宁愿不看。只要不望过去，待在这么近的地方反而容易些。"
雅娜伸出左手搭在埃拉的手上。"你的父母会为你现在的样子感到骄傲的，埃拉。我敢肯定这一点，因为我就是这么想的，而我认识你的时间远没有他们长。"雅娜轻叹一声，随后把手搭在埃拉肩上，亲了亲她的脸颊。"我们会带你找到卡伦的，别担心。但你要记住——"
"如果坦纳受到任何伤害，你会在睡梦中杀了我——我知道。"
"什么?不，那个大笨蛋这次也该为自己的安全负责了。不，我想说的是要记住，无论如何你都不是一个人。今晚轮到伊莱恩做饭。我知道坦纳和法达还在搞他们那套'忧郁沉默'的把戏，但你还记得上次让那个瞎眼精灵独自做饭的结果吧。我们可不能再经历一次火灾了。既然法达和哈拉看起来没兴趣帮他，我得去当他的眼睛。"
"晚饭吃什么?"亚娜走开时埃拉问道。
"和过去两周每晚一样。鱼、土豆、一个苹果和一个橙子。走私船可不以美食著称。"
亚娜走向船的另一端消失在甲板下时，埃拉笑了起来。尽管在洛里安营地发生了那些事，埃拉其实开始喜欢和伊莱恩相处了。这个精灵说的话比法达和哈拉加起来还多。在旅途中，他花了很多个夜晚向埃拉讲述德鲁伊和他的'阿亚尔·埃尔温'——安德拉斯的故事。 阿亚尔·埃尔温——同心一体这个短语只会让埃拉想起瑞特。有些日子她如此思念他，以至于无法呼吸，心如刀割。有时当她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他的拇指轻抚她的脸颊;能看到他眼中含笑的样子。
埃拉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你一直等着她离开吗?"
她不必回头就知道法达站在身后;他的气息充斥着法恩尼尔的鼻腔。
"老实说?"法达没有动。"她让我害怕。"
“她 让 你?”艾拉摇摇头，转身面向靠在栏杆上的法尔达。她摆出最像法尔达的表情，压低嗓音说话，仿佛这辈子都在用石子漱口似的。"我是法尔达·基拉纳，帝国战斗法师的审判官。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喜欢阴沉沉地站在那里装深沉。我还怕一个只有我一半高的女人。"
法尔达的目光越过艾拉，凝视着起伏的海浪。片刻之后，他石雕般的面容露出一丝似笑非笑。"她不止我一半高，"他说着走向艾拉左侧的栏杆，"而且她是那种会在你睡着时把你大卸八块的女人，就因为你得罪了她。"
艾拉虚弱地笑了笑，看着法尔达双手背在身后望向海面。那晚雅娜、坦纳和法尔文找到他们时，这个男人对她说了很多话——但之后几乎再没开过口。
'我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但当你靠近时，我感觉没那么他妈支离破碎了。'
这些话让艾拉心头绞痛，灵魂震颤。这是她认识这个男人以来第一次真正看见 他 而不是他每天用来隔绝世界的盔甲。就在那个完全脆弱的时刻，当他颤抖摇晃时，她才明白那个称号——拉基纳——多么贴切。
'你破碎了。你的灵魂被撕成碎片，随风飘散。你什么都不是，你谁都不是。你只感到空虚、寒冷和错乱。'
"法尔达?"
法尔达挑了挑眉。
"当初在洛里亚，当你、伊莱恩和哈拉决定跟我一起走时，你告诉他们不必跟来。你说过'这趟旅程不会有快乐结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法尔达用鼻子叹了口气，望着拍打船身的浪花。"你知道那些传说的，艾拉。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 知道 我是什么，我相信你能拼凑出答案。"
"我不要听传说。我要真相。"
法尔达点点头。"我背叛了信任我的人。我杀了他们很多人。等我们到达目的地后，他们会以牙还牙。"
艾拉凝视着法尔达，目光毫不闪躲。她喉咙发紧，胸口像被拳头攥住。她还没天真到以为自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法尔达。她清楚这是个会暴怒、能做可怕事情的男人。但她同样知道他也能行善。她记得科伦说过，法尔达曾是师父口中战士楷模的德拉雷德。'不是教他们如何战斗，而是教他们如何自处，如何对待要保护的人。' 但她同样记得科伦说过，在陨落之年的一年前，法尔达变了。 你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既然他们是你的朋友，既然他们信任你，为什么要背叛他们?"
法尔达瞥了艾拉一眼，目光停留片刻后又望向大海。"他们夺走了我的东西。没资格拿走的东西。"
里斯特坐着 他盘腿坐在俯瞰伯罗南湖的小山丘顶，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背靠着帆布包和卷起的毛毯，注视着落日余晖将湖面染成迷人的橙红色。他已经在这里阅读了几个小时。在三姐妹之战前前往尖顶城的旅途中，他没什么机会读书，但在前往伯罗纳的路上，以及他们等待的数周时间里，他总会挤出时间阅读。
他正读到 《德鲁伊：失落的魔法》 的最后一页，就在太阳开始从西边的洛德哈尔山脉后方落下之前。瑞斯特总觉得读完一本书有种苦乐参半的滋味。成就感和喜悦常会被一种认知冲淡——他再也无法以同样的方式重读这本书了。当然，他可以翻回第一页重新读到结尾，但那感觉终究不同。第一次阅读时形成的先入之见已不可逆转地改变了。这就是事物的规律。
因此，瑞斯特迟迟不愿读完最后一页。他反而坐直身子，折起书页一角，把书放在身后的帆布包上，转而欣赏起风景来。各式帐篷沿着伯罗南湖畔绵延数英里，从伯罗纳城墙一直延伸到湖南岸。加拉蒙说过已有十六支军队抵达，还有五支正在途中。这意味着十万五千名士兵。不仅如此，瑞斯特还看到三名龙骑士飞越城市上空——根据龙鳞颜色判断，应该是伊尔基亚、沃拉努尔和约尔蒙。
无论皇帝召集众人前往贝罗纳所为何事，都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三姐妹群岛事件之后，瑞斯特本应推测这与精灵有关。但若真如此，大军理当向斯蒂普尔进发而非贝罗纳。更何况瑞斯特从骑兵口中得知，就在几周前已有八万军队从阿纳斯拉南调至吉萨，而第一军团仍在向贝罗纳行军。这意味着皇帝正在南北两线同时谋划重大行动。
"所以你已经读完了?"
瑞斯特转身看见加拉蒙从山坡另一侧走来，马格努斯和安尼拉相伴左右。不知为何，马格努斯执意留着未被烧伤的那半边胡子，奇怪的是这造型竟开始与他相称。
"你们俩怎么对书本这么着迷?"马格努斯一把抓过 《失落的德鲁伊魔法》 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书页。"他一直都这样，知道吗?"马格努斯朝加拉蒙偏了偏头，"整天埋在书堆里。"他把书扔回行囊，往山下踱了几步，指着此刻在落日余晖中宛如燃烧火焰般的湖面。"把头从书页里抬起来，能看见更有趣的东西。"
"你不过是嫉妒别人识字罢了，"安尼拉拾起树枝砸向马格努斯后脑，转向瑞斯特时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这身长袍很适合你， 哈维尔兄弟".”
瑞斯特低头看着披在肩头的黑色长袍，手指抚过柔软的衣料。这些是加雷蒙前天才从高塔取来的。瑞斯特几乎忘了自己正穿着它们。"谢谢你，修女。"
阿妮拉微微颔首，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走向正在眺望水面的马格努斯。
瑞斯特抬手遮挡阳光望向加雷蒙。对方挑起眉毛，瑞斯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答他的问题。"最后一页。"
"那你觉得如何?最后都是胡言乱语?"
瑞斯特拾起书本，指尖轻叩封面。"若没有正确语境，确实容易这么认为。"
加雷蒙笑了："什么才是正确语境?"
"德鲁伊并未灭绝。埃拉就是德鲁伊。她展现的所有能力——变幻的眼瞳、锋利的牙齿、操控猫头鹰的方式——都印证了杜兰关于古德鲁伊的论述。因此这个事实也为杜兰的其他主张提供了佐证。"
"很好，"加雷蒙点头道，转身望向落日，"脱离语境的阅读如同囫囵吞枣。我或许该重读一遍。"他轻叹一声："我们刚与费恩开完作战会议。等第四十二、二十一、十八、十一和第八军团到齐，我们就要向死寂之塔进发。"
"去那里做什么?"
"血月即将降临。随着它的到来，救世主将赐予我们击退精灵和乌拉克族所需的一切。我们将终结这场战争，瑞斯特。迅速而毫不迟疑地。然后我们就能重回和平。"
瑞斯特抬头看向加拉蒙。那人眼中闪烁着狂热，在落日余晖下显得格外炽烈。"加拉蒙，'赐予我们所需的一切'具体是指什么?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加拉蒙在瑞斯特身旁的草地上蹲下。他将膝盖抵在胸前，身体前倾。"随着血月临近，人间与神域间的帷幕会越来越薄。传令使是埃菲阿尔提尔在神域的战士。但他们只是普通士兵。还有更强大的存在——只要获得适当协助，就能跨越到这个世界。被选中者。当血月升起时，我们可以协助他们跨越。我们可以成为赢得他们信任的人。"加拉蒙挑眉看向瑞斯特，"你在犹豫?"
瑞斯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出一声叹息。"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在北方谈论神明总是个危险话题。瑞斯特仍记得当他称埃菲阿尔提尔为"背叛者"而非"救世主"时，托明暴怒的反应。但加拉蒙总是鼓励他畅所欲言。这个人和瑞斯特一样，都是理性至上的存在。"我向来不怎么在乎神明，"他说，"他们是否存在从来都不重要。他们不影响我睡在哪里、吃些什么，也不影响我在乎的事物。更何况，我向来只知道埃菲阿尔提尔是背叛者。但这个..."瑞斯特伸手探入长袍，取出挂在颈间发光的宝石。"这改变了一切。"
"你亲眼见过埃菲阿尔提尔的什么?"加拉蒙直视着瑞斯特的眼睛。
"什么意思?"
"你亲眼见证过什么?你这辈子可曾见过任何配得上'背叛者'称号的事迹?我敢打赌没有。但在这里，你亲眼见证了他赐予的精华如何实现生命循环。你看到战斗结束后，许多治疗者如何利用战斗中汲取的精华来治愈伤员。没错，你也见识过它可能造成的破坏，但这与火花或龙焰并无不同。"
瑞斯特缓缓点头，让加拉蒙的话语在心中沉淀。
"你在三姐妹岛见识过精灵族的能力。你看到他们拥有的力量。你也见过乌拉克袭击中的难民，目睹过死亡与屠杀。这无关南北之争，里斯特。这关乎所有人类的性命。天选者能帮助我们对抗精灵和乌拉克人，保护那些无力自保的人。"
里斯特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点着头，目光游离地望着远方。他不喜欢这种无法理解的感觉。他见识过灵能的威力，知道它能带来的益处。但他需要时间思考。要让他相信埃菲阿尔提尔是救世主还为时尚早，但埃菲阿尔提尔确实是唯一对这个世界产生实际影响的神祇。
"慢慢考虑吧，"加拉蒙站起身说道，"我知道这些信息量很大。对了，马格努斯弄来了几桶酒，庆祝你和妮拉获得正式军衔。我们是来叫你的。"
里斯特对加拉蒙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我想把最后一页看完，随后就下去。"
加拉蒙点点头，他和阿妮拉、马格努斯一起朝山坡另一侧的第一军团营地走去。妮拉正和莱娜在营地里，享受着行军前的闲暇时光。稍后和他们共饮几杯会很愉快，但此刻他也珍惜独处的时光。
里斯特再次靠回背包和铺盖卷上，调整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些。他翻开 《德鲁伊，失落的魔法》 到最后一页，展开折角。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凝视着书页说道。
杜兰·林诺德，方舟大法师，末日纪元2340年
此书乃我毕生心血之结晶。是数百年研究与奉献的成果。因此，我要感谢你翻至这最后一页，感谢你付出了那无法赚取、购买或寻觅之物——时间。
无论旁人如何告诫，德鲁伊绝非仅是传说。他们并未消亡，只是希望你如此相信。在这场终极博弈中，他们的角色比任何人敢于低语的更为重要。观星德鲁伊是提线者。古木德鲁伊是战士。苍穹德鲁伊是变革之器。以太德鲁伊是推动者。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神明行走于我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