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67 道路与使命
火星飘散 当一根圆木坍塌时火星四溅。法尔达没有退缩。他没有看着火焰。他正看向右侧,埃拉背靠岩石坐着,双腿蜷缩在胸前,目光迷失在火焰中。菲尼尔蜷伏在她身旁,头枕在爪子上,眼睛向上凝视,始终没有离开埃拉。
自他们逃离营地以来,她就再没开过口。已经好几天了。夜晚她颤抖不止,狼松像不知疲倦的哨兵般守在她身边。白天她会行走、进食、饮水,然后等待日落。法尔达不喜欢这样。情况很不对劲。
法尔达左侧,哈拉站起身来,靴子碾碎泥土发出声响。在火光映照下,女人的白发与黑夜形成更强烈的对比。她盯着埃拉看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我要去和伊莱恩一起放哨。毕竟他是个瞎子。想想看,把这叫做'放哨'有点不体贴——我花了几百年才意识到这点。迟做总比不做好。"经过时她俯身对法尔达耳语道:"试着让她开口。如果我们不知道要去哪儿,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如果她不说,我建议往南走。去维尔里昂或天涯城。远离这场疯狂的地方。甚至可以考虑卡尔沃斯——他们产的朗姆酒不错。"哈拉直起身,走向埃拉,递出一个水囊晃了晃,里面的水哗哗作响。"不管你说不说话,都需要多喝点水。"
艾拉的目光始终未离开篝火,但费尼尔在几秒内就站了起来,毛发竖起,嘴唇后翻,喉咙里发出凶狠的低吼,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睛闪烁着不自然的白光。
哈拉翻了个白眼,将水袋扔在艾拉身旁的地上走开了。"该死的狼崽子..."
"狼松人。"法达轻声说,看着夜色吞没了哈拉的身影。费尼尔最后哼了一声,重新在艾拉身边趴下,脑袋枕在前爪上。
"你迟早得开口说话。"法达捡起一根树枝,把它掰成几段,一段段扔进火里。"否则我们这辈子都要流浪下去了。"
除了篝火的噼啪声,他们之间只有沉默。接着艾拉的目光转向他,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关于那个祭司?里斯特·哈维尔?"
艾拉只是盯着他。她身上有些东西变了,某些根基被动摇了。她向来敏锐,思维敏捷,拥有他所见过最独特的灵魂。但现在她...更冷了,既坚强又脆弱,像纸一样薄的钢。
"不,"法达诚实地回答。"我完全不知情。"
"你满嘴谎言。"
法达挑了挑眉。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自从在吉萨遇见你的那一刻起。你把希蕾娅和我弄上那艘船的唯一原因,就是你知道我的身份和卡伦的身份。你的计划是什么,抓住我,把我当诱饵?"
艾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漠然,那种疏离感让法达感到不安。
“是的。”他点点头,咬着腮帮子内侧,目光盯着火焰。对她撒谎毫无意义。她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很明显,而且她的思维比他更快。
“从吉萨到贝罗纳,你随时都可以带走我。为什么没动手?”
“我告诉自己,让你自己走路会更容易,少些挣扎。”法尔达摇摇头。“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你杀了希蕾娅吗?”
法尔达点了点头。他听见埃拉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本以为她会扑过来,抓他的脸,试图用他自己的剑刺穿他。但当他抬起目光时,只见她仍坐在那里盯着火焰。
“你把我丢在贝罗纳让人抓走,”她说,始终没看他。“这点我很久以前就想明白了。那些人来得太快,不可能是巧合。你是被派来抓我的。你杀了希蕾娅。你在贝罗纳把我丢下等死。”埃拉对上法尔达的目光,嘴唇的颤抖是她脸上第一丝情绪波动。“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在玩什么把戏,法尔达?我已经没力气玩游戏了。”
法尔达移开与埃拉对视的目光,低头研究脚下干燥的土地。他用手轻拍口袋,听见指甲与硬币碰撞的咔哒声。犹豫片刻后,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硬币,暗淡的金属在火光中闪烁。
“别他妈又是那枚硬币。”埃拉摇着头,声音里渐渐染上怒意。
法尔达将硬币托在左掌心,手指摩挲着它岁月侵蚀的表面。"伊莱恩和哈拉告诉我你和法尔文在一起。顺便说一句她还活着——哈拉从法尔文小时候就认识她。她放她走了。"
这句话引起了艾拉的注意,她眼中闪过一丝宽慰。
"如果法尔文在那里,我猜科伦也不远了。这两个人形影不离很久了。"法尔达弹起硬币,任其落回掌心。狮子图案。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二百四十九年前,我的龙希尼亚拉死了。"
艾拉抬起目光,但从她脸上看不出惊讶,法尔达推测科伦已经告诉过她这部分。
他又深吸一口气,喉咙发紧,双手开始颤抖。"她死的那天..."他停住了。穿越数百年时光,如果说有什么能让法尔达的情感哪怕暂时重新系回心脏,那就是希尼亚拉。他的光。他的灵魂。他咬紧牙关。"她死的那天,我面临抉择。另一位德拉莱德,埃森·维兰德,和他的同伴杀害了我三个族人,趁他们熟睡时撕碎了他们。天色漆黑,暴云蔽空,闪电撕裂天际。我们两人对他们四人。我们有两条龙,他们有三条。希尼亚拉不想追击。敌人太多,风暴太猛。她害怕了。为我也为她自己。利纳尔和特拉奈恩也不想去。'那晚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利纳尔说。"
艾拉此刻正盯着他看,费尼尔也是。
"但我无法就此放弃。"回忆起三个兄弟和他们破碎倒地的魂族伙伴,愤怒在他体内翻涌,闪电的光芒照亮了他们被撕裂的残躯。"我站在我们降落的悬崖上,暴雨击打着我,雨势凶猛得简直像瀑布一样。我从口袋里掏出这枚硬币。"他低头凝视着那枚磨损的硬币,反复翻转着。王冠。狮子。"我对丽娜尔说:'如果硬币朝上的是王冠,我们就回头;如果是狮子,我们就追上他们,把他们从空中拽下来,在悬崖上摔个粉碎。'那时的我多么狂妄啊。她同意了。我抛出了硬币。结果是王冠朝上。"
法尔达抬起目光望向乌云密布的黑夜苍穹。"我把硬币塞进口袋,拒绝回头。我骑上希尼亚拉追赶他们。泰拉奈恩和莉娜蕾为跟上我们而被闪电击中。莉娜蕾当场死亡,泰拉奈恩坠落时发出惨叫。片刻之间,我们追击的德莱德就扑向了希尼亚拉和我。我们送了两个去阿基隆的殿堂赴宴,但他们的利爪已撕碎了希尼亚拉的双翼。坠落时我们解决了最后那对——哈尔德与托林,然后重重摔在悬崖上。我本该回头的,就因为没有,希尼亚拉死在了那个夜晚。埃森·维兰德将双刀刺入她的头颅,把我抛下悬崖落入闪电海岸的水域。不知是诸神的奇迹还是残酷玩笑,次日清晨我被冲上了布罗米斯附近的海岸。我宁愿当时就死去——确实有部分的我死去了。古语里他们称我们为'拉基纳',意为'破碎之人'。但当你的龙死去时,你不是破碎..."法尔达摇着头,手指紧攥硬币,"你是支离破碎。灵魂被撕成碎片,随风飘散。你什么都不是,谁都不是。只能感受到空洞、寒冷与错乱。这就是我信任硬币的原因。这就是我让命运做决定的原因。部分是因为希尼亚拉死后一切都失去意义,部分是因为唯一那次我没听从命运安排,就失去了这世间仅存的挚爱。而她带走的,还有我的痛苦、我的爱恋与我的欢愉..."
法尔达凝视着掌心的硬币,手指抚过它磨损的边缘。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已经太久没有哭过,都快忘记流泪是什么感觉了。"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找你吗?"法尔达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老实说,我自己也不太确定。但这是第一次...艾拉?"
听到窸窣的翻动声和泥土的碎裂声,法尔达抬眼看见艾拉仰面躺在地上抽搐,双手扭曲地抵在胸前。他猛地站起身,但费尼尔低垂着头朝他扑来,毛发倒竖,鼻子皱起露出獠牙。此刻它更像头熊而非狼犬。
"滚开,你这蠢畜生!"法尔达向仍在抽搐的艾拉迈出一步,费尼尔却突然咬合利齿,琥珀色的眼睛冰冷而暴戾。"你在干什么?让我救她!"
费尼尔与法尔达对峙。这头野兽眼中闪烁着理解的光芒,却寸步不让。狼犬倒退着横亘在艾拉身上,站在她抽搐的身体上方,对着法尔达不断龇牙低吼。
法尔达低头看着艾拉。她正剧烈痉挛,头部左右抽动。他与费尼尔琥珀色的目光相接。"让我救她,否则我会从你身上踏过去。"
费尼尔把头垂得更低,背部弓得更高,涎水从齿间滴落。
"该死的狼松。"法尔达向前扑去,伸手触碰火花,拉扯着大地与灵魂的丝线。当费尼尔扑来时,他举起了右臂。狼松的颚骨咬住了法尔达的前臂。他感受到压力而非疼痛。费尼尔左右甩动着脑袋,企图将法尔达的肢体撕成碎片,但法尔达将大地与灵魂的丝线编织在一起,将它们注入自己手臂的血肉骨骼之中,使其增厚硬化。然而强化的程度终究有限,用不了多久这头野兽就能直接咬断他的手臂。
法尔达跪倒在艾拉身旁,用受伤的手臂抵挡着费尼尔,试图阻止狼松逼近,压力持续累积着。
"艾拉!"他用自由的那只手抓住她的脑袋,当费尼尔拖拽他时,他的肩膀猛地后仰。艾拉紧闭着双眼,眼皮下的眼珠不停转动。
"法尔达?"哈拉从艾拉身后的山脊跃下,声音中带着震惊与急切。她"锵"地一声拔剑出鞘,伊莱恩紧随其后向前冲去。
"别过来!"法尔达喊道。他感到手臂传来断裂声。"退后!"
"法尔达,我们——"
"不行!"他摇晃着艾拉,抓住她的后脑勺。"艾拉!艾拉!"法尔达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臂流下,感受到随着编织进皮肉骨骼的大地与气流丝线瓦解,火花正从他体内流失。突然,一切停止了。压力消失了。
法尔达胸膛剧烈起伏,转身看见狼松已经松口,此刻正回望着他。狼松不再龇牙咧嘴,颈毛平伏,吻部周围的皮毛沾染着血迹。法尔达的手臂布满咬痕与伤口,鲜血仍在涌出,但大体还算完整。地脉与灵脉的丝线阻止了狼松将他的手臂彻底撕扯下来。这伤势留待稍后再处理。
他将注意力转回艾拉身上。抽搐与痉挛已经停止。法尔达用手捧住艾拉的脸颊,将她的头转向自己。"艾拉?艾拉,睁开眼睛。"
哈拉跪倒在法尔达身旁。她警惕地瞥了眼法恩尼尔——除了吻部滴落的鲜血,这匹狼现在温顺得如同幼崽。她抓住法尔达的手臂检查伤势。"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
法尔达回头看了眼哈拉,只回以一声闷哼。
"法尔达?"艾拉嘶哑地唤道。
"艾拉。"法尔达低头看见艾拉睁开的双眼,虹膜如熔金般流转。"和我说话。"他轻拍她的脸颊,看着她眼皮渐渐垂下。"保持清醒。和我说话。"
恍惚间他感觉到哈拉正在他手臂上编织治愈丝线。她并非治疗师,但足以防止他失血而亡。骨骼复位的脆响告诉他断裂处已被接好。
艾拉发出呻吟,因痉挛时紧咬的嘴唇渗出血丝。此刻她完全睁开了眼睛。摇摇头,撑着身子坐直,后背靠上身后的岩石。
"虽然不美观,但能凑合用。"哈拉叹了口气,拍拍法尔达的前臂,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怒视着法尼,"要是我就会直接宰了那畜生。"
法尔达瞥了眼自己的手臂,那里现在布满粉白相间的伤疤,血迹斑斑。看起来完全符合预期——就像被巨型狼松撕咬过却奇迹生还的模样。他感谢神明希尼亚拉带走了他的痛楚。
"我听到了什么,"埃拉嘟囔着,意识逐渐清醒。她用左手按住太阳穴,"就像...一种刺穿脑袋的尖锐噪音。"
法尔达反复握拳测试手指是否灵活,关节发出僵硬的咔咔声。 很好,我喜欢这只手。 他回头看向埃拉:"你还好吗?"
埃拉点头时疼得缩了一下。"就像有人把他们的思想塞进我的脑子。画面、话语、感受...我看到了我哥哥。"埃拉凝视法尔达,眼睛先睁大又眯起。
"你可以相信我,埃拉。我保证。"
"相信你?"埃拉挪动身体靠向岩石,左手仍按着太阳穴,"你满嘴谎言。说出的每个字都是假的。你是我最不可能信任的人。"
法尔达稍稍前倾:"关于希尼亚拉的事。除了埃森·维兰德、哈拉和伊利安,那晚的真相二百五十年来我只告诉过三个人。"
"你是帝国的人。"
"当我将你带出那个营地的那一刻,当我为解救你而杀死一位我所敬重的女士的那一刻,我便已背弃了帝国。"
"我从没要求你那么做。"
"但事情已成定局。"
埃拉的目光从法尔达移向法尼尔,又落在法尔达布满疤痕的手臂上。她的眼神柔和下来。"我看见卡伦和一条龙——白色的。体型还不及龙骑士们骑乘的巨龙一半大。他们在一片森林里,还有座用石头建成的城市,那石头白得像龙鳞。"她痛苦地皱眉,转动脖子,手指更用力地按压太阳穴。"就像有根钉子从我脑袋里拔出来了。"
"你还看到什么?"伊莱恩移动位置站到法尔达身后,双手背在身后。
"你的脸还好吗?"埃拉龇着牙低吼,说话时四颗犬齿明显伸长变尖。
"我敢说它现在和你的一样漂亮,"伊莱恩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在法尔达身旁单膝跪地,朝着埃拉的大致方向望去——虽然法尔达知道他根本看不见。"我攻击你只是因为你先袭击我们。既然你现在冷静了,我想我可能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埃拉的嘴唇颤抖着,眼眸仍跳动着熔金般的光芒,但牙齿已恢复正常,犬齿缩短。"继续说。"
"有种叫安甘的生物——变形者,德鲁伊诸神的守护者与仆从。它们能仅凭意念就跨越遥远距离相互沟通。像你这样的古德鲁伊可以截获这些讯息,但前提是发送讯息的安甘必须与你的守护神同属一个部族。"
"他们的守护神?"
"古老的安甘与德鲁伊崇拜着五位血肉铸就的神明。鉴于这匹狼的存在,我相信你是芬里尔之女。"
"你怎会知晓这一切?"
伊莱恩停顿片刻。法尔达明白要伊莱恩谈论安德拉斯有多艰难。
"我的爱人——我的阿雅尔·埃尔温——安德拉斯,曾是比约纳的阿尔德鲁伊,尽管他终生都在隐藏这个身份。细节并不重要,但安德拉斯经常经历你刚才的状况,不过后来他学会了在发作时控制自己。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安甘族会用图像、情绪、感受和语言同时传递信息。"
埃拉的目光在伊莱恩、法尔达和哈拉之间游移。"不。"她双手抵住身后的岩石撑起身子,踉跄着向侧面退去,菲尼尔立即靠近她身旁。"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绝不。"
她向前迈步却再次踉跄,法尔达抓住她的肩膀:"你以为自己能去哪儿?"
"别碰我。"埃拉拍开法尔达的手,摇晃着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我们能帮你找到他,埃拉。"
"帮我?你们从一开始就在追查他的下落。这一切都在你们计划之中吗?你们到底有多变态?我绝不会带你们去找他!"
"帝国侦察兵正在从这儿到哈肯要塞的每一寸土地上进行地毯式搜索。他们不仅是在找你,更是在找我们。"法尔达拍着胸口,指向哈拉和伊莱恩。"我们是冒着生命危险把你从那儿救出来的。要是你胆敢独自出去,明天日落前他们就会把你吊死。那时你才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折磨。"法尔达抓住艾拉的肩膀,无视法尼尔发出的低吼。"看着我的眼睛。"法尔达的心跳比过去几百年间的任何时候都要剧烈。这该死的丫头实在太倔了。"我不知道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但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他妈的不觉得自己是个废人。这就是我回来的原因。这就是我站在这里的原因。如果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你送回你哥哥身边,那至少证明我这四百年来终于做了件像样的事——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我还活着而希尼亚拉却死了。我他妈的存在总该有个理由。现在,让我帮你。"
法尔达抓着艾拉肩膀的双手在颤抖。他真想杀了她——就因为她让他产生了这种感觉,让他重新有了任何情感。这本是属于希尼亚拉的特权,是她带走了这一切。艾拉没资格把这些还给他。他松开艾拉的肩膀转身走开,与哈拉的目光短暂交汇。她眼中流露的怜悯只会让他那颗冰冷心脏里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这消息本是给别人的。"艾拉的声音划破寂静。法尔达没有转身。他依然盯着地面,火光摇曳。他的手仍在颤抖。"我不完全明白,但有个集会...我想。或者说,是个邀请。那些画面是片向远方延伸的森林。头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感觉..." 不对劲"...就像那里既是避难所又充满恐惧,仿佛有什么在窥视...我不知道,这就是我能理解的全部。"
"这就够了。"法尔达抬起视线,看见哈拉正朝他走来。
"黑木林,"伊莱恩说。"我们早就知道精灵在那里避难。埃森在精灵中有许多朋友,而阿尔迪斯玛宣称那片森林属于他们。他去那里很合理。"
"随着莱纳利昂精灵的出现,我们不能从闪电海岸乘船——虽然我本来也不想。"哈拉抿着嘴沉思。"焦土之地几乎无法通行。如果我们往西北走,可以从卡塔甘乘河船到海岸。吉萨很可能处于封锁状态,但我们可以绕过光之湾。也许在王者隘口或法尔斯泰德停靠。这会多花些时间,但我们不会遇到任何巡逻队。凭我们三个的情面,足够偿还百世之恩了。"
法尔达挺直腰背,咬紧牙关,从鼻腔里呼出一口长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双手捧住脸庞,抹去脸上的污垢和泪水。"你们两个不必跟来,"他对哈拉和伊莱恩说,"这段旅程不会有美好结局。你们知道的。"
"反正我们也活得太久了,"哈拉说,"我们的结局本就不会美满。"
伊莱恩的手搭在他肩上。"就像我们说过的——如果要死,我们宁愿和自己的族人死在一起。我活得太久,不想再为不再在乎的事物战斗而死。况且,我非常想亲眼看看这位新晋的德拉莱德。在埃松取我们首级之前,如果他允许的话。是时候面对我们的过去了。"
"我不能就这么走。"艾拉向前迈了一步,双腿仍然虚弱,踉跄了一下。她久久凝视着法尔达,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颅骨。"科伦和其他人...我得让他们知道我没事。"
"要么现在走,要么永远别走,艾拉。科伦会想当场杀了我们。我们的过往...很复杂。"
费尼尔踱步到艾拉身边,用口鼻轻蹭她的肩膀。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耳朵向后贴在脑袋上,眼神仿佛在询问什么。
艾拉挠了挠狼鬓的脸颊。"好吧,"她低声对费尼尔说。片刻后,她看向法尔达,眼睛已恢复原本的翠绿色。"需要多久?"
"在那之前,"哈拉走近说道,"我们回来是要告诉你,我们有同伴了。"
坦纳滑 他尽可能轻缓地将剑从鞘中抽出,同时拭去额头的汗水。前方,他能看见营火的焰光在岩壁凹陷处的石墙上摇曳。
法尔温移到他左侧,雅娜走到他右边,两人都已拔剑在手。
"记住,"法尔温低声道,"他们中至少有一个能触及星火。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坦纳点点头,明知法尔温并未看他。他握紧剑柄,前臂肌肉绷紧。当听说埃拉在帝国军营被掳走时,他几乎窒息。若非法尔温保证会救她回来,他当时就冲出去了。雅娜反应更激烈,他不得不按住她。
"我让你活着可不是为了再杀你一次,小子。"这声音在夜色中回荡,撞击着岩壁。
坦纳猛然止步,法尔温和雅娜也同时停下。
法尔温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通向岩穴的低矮山脊线,突然停顿——尽管坦纳不明白她如何在漆黑中看见任何东西。
"我们来要回那个女孩,哈拉。不想动手,"法尔温高喊。
人影从浓墨般的黑暗中现身,自低矮山脊跃下。白发如雪的女人向前走来,左手五指攥成拳头。"很好,小子。因为我不会让你们死两次。"
"她在哪?"亚娜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向白发女人逼近一步。坦纳伸手想拉住她,但她已经冲上前去。
"脾气挺爆。"女人微笑着打量亚娜,仿佛觉得很有趣。她纹丝不动,但坦纳看见法尔温绷紧了身体。紧接着,亚娜的剑被某种无形之力猛地抽离,哐当一声砸在石地上。
"倒不是觉得你能用这玩意儿掀起什么风浪,"白发女人说道,"不过我确实不喜欢脸上晃着利刃。就当是我的小癖好吧。转过身去,法尔温。戴兰曾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让他的灵魂再受折磨。"
"你不配提他的名字。"法尔温声音里赤裸的怒意让坦纳震惊,他很少见精灵如此失态。她曾提起过戴兰——大灾变时期的导师——但往日回忆总是带来哀伤而非愤怒。"你怎敢 提他的名字。连想都不该想。"
"小丫头,我比你更了解他。"
"你眼睁睁看他送死。"
"硬币都有两面。我说得对吗,法达?"
仿佛凭空出现般,法达·凯拉纳从左侧阴影中踱步而出,一只手按在剑柄上。"坦纳·菲约恩。"法达大笑,"在这荒山野岭能遇见的人里,你绝对排不上号。伯罗纳的城堡住腻了?"
"你才是从洛瑞安营地逃出来的那个。莫非是良心发现了?"
"有趣的措辞选择。"法尔达嘴角的抽动几乎难以察觉,仅被苍白的月光照亮。"那是雅娜吗?雅娜·维拉迪斯?你们这些反抗者在贝罗纳可真不少啊,不是吗?现在离开,我们都能相安无事。"
"不带上艾拉我们不会走。"雅娜紧盯着法尔达,声音坚定。当她这样时,没人能改变她的主意。
"但你们休想带着她离开。这点我可以保证。"
"坦纳?"
听到艾拉的声音,坦纳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艾拉?你还好吗?"
前方壁龛内阴影摇曳,两道人影出现,后面还跟着一个四条腿的身影——费尼尔。
坦纳向前走去,朝艾拉靠近,却只听钢刃摩擦声响起,发现法尔达的剑尖抵住了他的胸膛。法尔达摇了摇头。
当艾拉走近时,坦纳看见她一瘸一拐,手搭在费尼尔背上保持平衡。她的衣服血迹斑斑,脸上和脖子上有多处割伤和淤青。走在她旁边的是个黑发黑肤的精灵。
"法尔达,把剑放下。"艾拉声音虚弱,但语气坚决。
法尔达看向她,眼睛微微眯起,但剑仍纹丝不动。
艾拉在几英尺外停住,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依次看向坦纳、雅娜和法尔温。"其他人呢?"
"朱罗死了。"法尔温回答。"贾克斯和利金也是。阿尔隆、费罗尔、瓦里克和苏卡都安全逃脱。他们正在返回的路上。"
埃拉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不会回去的。"
"什么?"这个词未经思考就从坦纳嘴里蹦了出来。"埃拉,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卡伦在哪,坦纳。法尔达要带我去。"
"你不能相信他,埃拉。"抵在皮革上的钢刃提醒着坦纳,法尔达仍将刀刃抵在他胸前。两人目光对峙。"他想让你带他去找卡伦。从一开始他就只想要这个。"
埃拉和法尔达交换了一个眼神。"事情没那么简单,坦纳。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我不能回去。求你了,走吧。你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卡伦是我仅剩的家人了,他现在孤身一人。他绝不会抛下我,我也不会抛下他。"
"我也不会抛下你。"雅娜将剑收入鞘中,向埃拉靠近。"我们跟你一起去。"
"我们什么?"坦纳的声音掩饰不住震惊。
"我们跟她走。"雅娜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能让她独自跟这些人在一起。"
"这些人是有名字的,"白发女子耸耸肩说道。
"雅娜..."埃拉的目光在雅娜和法尔达之间游移,"雅娜,没事的。你已经——"
"不行。"雅娜摇头。"你别想把我们打发走。我代表不了法尔温,但我绝对能代表这个大笨蛋。"雅娜朝坦纳比了个手势。"我们要跟你一起走。你哥哥是驭龙者。既然你要去找他,我敢说肯定也能找到反抗军。我们不会让你独自上路的。没门。要么你让我们跟着,要么我就把你扛在肩上带走。"
雅娜不是那种轻易对人产生好感的人,而坦纳见过她对待埃拉的样子:就像一头母狼守护着自己的幼崽。于是,他凝视着心爱的女人,听到她声音里的颤抖时,心都要碎了。
"我们跟你一起去,埃拉。为了瑞特。这事没得商量。"坦纳咬紧牙关等待回应。他马上就能知道埃拉是否真如法达所说的那样"自由"了。
"好吧。"埃拉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向雅娜张开双臂。
雅娜将埃拉搂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背,坦纳听见她低语:"你这个傻丫头,傻透了。"
埃拉的笑声让他露出微笑。他朝法达挑了挑眉,后者正把剑从他胸口抽出来。
"谁能料到这种发展?"法达饶有趣味地抿着嘴,将长剑收入鞘中。"坦纳·菲约恩,贝罗南卫队的高阶队长——现在成了反抗军。世事难料,真是耐人寻味。"
坦纳对法达咕哝了一声,转头看见法尔温正走过来。
"我不能跟你走,"法尔文抓住坦纳的前臂说道,"我在这里有太多事要做。我必须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科伦。"她凑近身子,压低声音。"你在塔尔赫姆永远有个家。到达目的地后给希尔卡送封信,要小心,坦纳。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松警惕。"
"我不会的,我保证。保重,法尔文。看到三姐妹山发生的事后,北方已经大不一样了。"
法尔文点点头,捏了捏坦纳的前臂,然后走向法尔达,目光冰冷。"如果你们——"她看向其他人,那个精灵和白发女子,"如果 你们 中任何人敢伤害这些百姓分毫,我将亲自追杀你们。这会成为我毕生的使命。"
"驭龙者万岁,法尔文。若再相见,或许我们还能并肩作战。"当法尔文准备离开时,白发女子说道。
法尔文停下脚步。她回头看向白发女子。"宽恕没那么容易,哈拉。对你做过的事来说尤其如此。"
"法尔文。"埃拉蹒跚着走向法尔文,给了她一个拥抱。精灵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回抱了埃拉。"谢谢你,为了一切。请转告科伦同样的话,就说我会回来的。"
法尔文挣脱埃拉的怀抱,点了点头。"一定转达。认识你很愉快,埃拉·菲约恩。你本可以成为出色的驭龙者。愿诸神庇佑你。"
说完这句话,法尔文转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