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52 火龙之缚
铿锵 钢铁的碰撞声与垂死者的尖叫声吞噬了一切，如瀑布般冲击着瑞斯特的耳膜。他咬紧牙关，试图止住双手的颤抖。前方，第一军团的矛与剑正与精灵族盾盾相抵，第四和第二军团则沿着精灵阵线向左翼展开，而瑞斯特则按照指令，与其他第一军团的法师们站在约百步之外等候着。
这与瑞斯特想象中的战斗截然不同。吟游诗人传颂的故事里，英勇的战士们冲锋陷阵，在战斗狂热中展现英雄气概。但现实与之相去甚远。
这里没有英雄气概。只有缓慢、残酷而黑暗的厮杀。前方，躯体被碾碎，盾牌相互撞击。没有挥舞着胜利之剑的英雄，只有被钢铁撕裂血肉、斩断肢体的男女在尖叫哀嚎，鲜血浸透了践踏过的草地。倒下者被踩踏，站立者被碾碎。瑞斯特在等待观望时，骨骼碎裂声与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深深刻进他的脑海。
若被迫冲锋陷阵，他或许无暇思考生死。但此刻，每一声钢铁交鸣都像倒计时的钟摆，每一声惨叫都是警示。鲜血与死亡正在逼近，只是要先碾过他前方的士兵。这个念头让他血液凝固。"我们就只能袖手旁观吗?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
加拉蒙先看向里斯特，又望向前线，缓缓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有个计划，里斯特。战争往往不是赢在厮杀，而是赢在谋划。"
里斯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战争的艺术》——苏马拉·图赞的著作经常阐述这个相同的理念。 先确保胜利，再投入战斗。若未胜先战，必败无疑。 这话听着有点绕，但道理没错。"不就是你告诉我，对失败计划的固执执行往往是指挥官让士兵送命的原因吗?"里斯特问道，语气比他预想的更尖锐。"拒绝调整就是自取灭亡?"
加拉蒙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看来我得小心控制教你的内容了，"他说着朝前方的战场瞥了一眼，又转回来看向里斯特。"拒绝调整确实致命。但若因胆怯而非计划本身问题就改变策略，同样致命。"
"这就是战争之道，小子。"马格努斯转向里斯特，面色严峻。"我们各有分工。若现在冲锋，只会打乱己方阵型，让部队脱节。需要耐心。他们的法师总会现身，届时我们就能撕开缺口。我欣赏你的战斗意志，但别急着送死。机会总会来的。关于计划和战线有件事要记住——在有人使用火花之前都说得头头是道。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龙卫队。必须坚守阵地。"
远处，在玛格纳斯身后更远的阵线上，瑞斯特能看见塔娅·坦布雷尔和她率领的黑卫队骑坐在巨大的坐骑上，他们的黑色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由工匠法师建造的塔楼射出的箭雨从他们头顶飞过。她正在高声怒吼着下达命令，但瑞斯特听不清具体内容。
玛格纳斯审视着第一军团的法师们，又将目光投向其他方阵的剑士和长矛兵，眼中带着沉思的神色。他身旁的加拉蒙和阿尼拉做着同样的事，周围许多战斗法师也是如此。
"准备!"玛格纳斯喊道，空气与精神之线在他周身舞动，其他法师也纷纷效仿，他们的丝线交织成一张由火花构成的护盾，覆盖在法师们和周围的士兵上方。
由于如此多的法师聚集一处，瑞斯特几乎没感觉到空气的异样，直到皮肤上传来刺痛感。就像玛格纳斯教导的那样，他牵引出所需的丝线，将它们系在其他法师形成的精神与空气护盾上。
一道炫目的闪光过后，蓝色闪电交织成的网从精灵阵营中迸发而出。闪电撕裂了前排的士兵，撞击在护盾上，掀起大块的泥土和黏土，砸向瑞斯特左侧仅二十英尺的箭塔。随着土石碎块砸入洛瑞安阵营，瑞斯特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士兵们被压碎活埋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更多闪电接连劈下，更多塔楼轰然倒塌，更多弓箭手从燃烧的哨位上坠落。
瑞斯特的呼吸在喉咙里哽住，恐慌渗入他的血管。他向妮拉呼喊，但他的声音被更多的尖叫声淹没，接着前方的士兵们被抛向空中，相互撞击着砸向地面，一缕缕风之线扫过洛里安军队的阵列，将他们撕得四分五裂。瑞斯特能看到火之线与灵之线加入风之线，在它们周围交织，他认出了这个动作。 一个倒置的 雷霆风暴。这是马格努斯教给瑞斯特和妮拉的五种基础火花构成动作变体之一。
"哈德布拉克，托林——支援!加拉蒙，乌拉克斯普利特——反击!"马格努斯怒吼着将剑刺向空中。那人冲向雷霆风暴第一阶段撕开的巨大缺口，其他战斗法师紧随其后，灵之线、火之线与风之线在他们周身交织。
瑞斯特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斗篷，抬头看见加拉蒙正凝视着他的眼睛。"感受恐惧，利用它。"男人的声音尖锐，下颌肌肉绷紧，然后他将瑞斯特向前推去，妮拉和阿妮拉在他们身侧冲锋。
在血管中奔流的恐慌与力量的混合物，让瑞斯特对每一步震动双腿的鼓点都感到麻木。如此多法师从火花中汲取力量的感觉，就像闪电穿过他的身体，点燃了他的血液。声音在他耳中轰鸣拍打，他的感官因火花的狂喜而迟钝。然后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气，训练内容涌入脑海，马格努斯的声音在回荡。
"反击!"
当瑞斯特牵引着火、灵与风之线时，他的感官骤然觉醒。身旁同伴亦如是施为，他们的能量丝线切过精灵们的脉络，在闪电风暴变得更猛烈前将其斩断。
火与风的丝线环绕着战斗法师们盘旋，灵之丝线更使其威势倍增。
"紧跟着我!"加拉蒙头也不回地喊道。
瑞斯特与妮拉四目相对的刹那，一阵忧虑刺痛了他。若她战死呢?若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她眼中灵光呢?
某个重物猛击在瑞斯特腹部，震得他肺中空气尽泄，踉跄栽进血泊。他喘息着攥紧手指，剑柄的触感证实佩剑未失。身下土地浸满鲜血，草茎被践踏成泥。一名金甲灿然的精灵立于上方，猩红战袍在风中翻卷。当精灵后撤长矛时，一柄利剑轰然劈进其面门，齿碎颌裂。
瑞斯特躺在血泥中颤抖喘息，四周尽是践踏的脚步，横陈的人族与精灵尸体被来回踩踏。忽然妮拉拽他起身，她的长剑正滴落血珠。"受伤了吗?"
瑞斯特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一道钢刃的寒光在他左侧闪过，他转身举剑，刚好挡住精灵长矛的一击。精灵收回长矛，作势要刺穿瑞斯特的腹部。惊慌中，瑞斯特挥剑砍去，却被精灵挡开，紧接着向前突刺。就在矛尖即将刺入胸甲下方的瞬间，瑞斯特用气之丝缠住长矛，将其偏转向左，同时将土之丝注入精灵的板甲并猛然收紧。他心跳如雷，恐惧攫住了心脏。
精灵的胸甲支撑了一瞬，随即向内塌陷，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可怕声响，鲜血喷溅而出。精灵脸上闪过惊愕的神情，随后栽倒在地。
瑞斯特站在混乱中，目光死死盯着蜷缩的精灵尸体，擂鼓般的心跳淹没了四周的战斗声。他抬眼望去。精灵的闪电风暴已击溃了洛瑞安前线。放眼所见，精灵的长矛、利剑和战斧劈开洛瑞安人的皮甲，鲜血浸透了大地。他僵在原地，无法消化眼前的屠杀，双手不住颤抖。
"列阵!"加拉蒙的声音穿透了瑞斯特的心跳声，一只手抓住他斗篷的领口，将他拽回原位。"龙颚阵型!"
法尔达之刃 当他从精灵胸甲中抽出剑时，剑刃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向前倾身，将那个精灵推倒在地，随即把剑刺入另一个精灵的脖颈。他的法师们在他周围保持着紧密队形，在精灵侧翼中杀出一条血路。从哈肯要塞战役中幸存下来的六十余人，在这里损失不超过四五人。
塔雅·坦布雷尔的计划目前进展顺利。精灵们如预期般行动，自恃实力远超人类，贸然突破了洛瑞安防线的中央。借此机会，洛瑞安法师们冲破缺口沿着侧翼展开，将精灵们逼入包围圈。 这就是精灵的傲慢。
号角声尖锐短促地响起。五声连响。回应号角的是一连串震天动地的咆哮。
该进行下一步了。但愿马格努斯和其他人都已就位。 法尔达向星火敞开身心，大量汲取着大地与灵魂的丝线。"裂地!"
埃尔托阿尔屏住 呼吸，当赫利奥斯猛然向上冲刺时，这头巨龙的每块肌肉都绷紧了。龙翼拍打空气发出爆裂声，身躯左右扭动着获得升力，肌肉如波浪般起伏。转瞬间他们已攀升至更高处，西风猛烈拍打着埃尔托阿尔的面庞。
在赫利奥斯左翼上方，卡拉克斯深红的鳞片在温暖阳光下闪烁，莉娜骑乘在她灵魂伴侣的颈背。佩伦诺与梅兰塔在埃尔托阿尔右侧展翅翱翔，借助气流向左倾斜，转向战场方向。
"计划成功了，"莉娜的声音通过风之丝线传来。
埃尔托亚俯瞰着下方混战的人群。站在赫利俄斯的背上，精灵与人类的界限分明可见。在西侧，瞭望塔脚下，洛里亚黑红相间的军队如潮水般涌过草原，冲击着那片金光闪闪的盔甲阵列。中央区域，黑色与金色已混作一团。阵线已然崩溃，精灵们正借着血腥的刺激向前推进。这向来是精灵的弱点，也是许多强大掠食者的通病——一旦嗅到血腥味，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追杀到底，狂妄自大让他们无视自身的脆弱。
当赫利俄斯、卡拉克斯和梅兰塔沿着战场边缘向南扫荡时，埃尔托亚将意识与赫利俄斯相连，通过龙瞳观察战局。下方，他看见洛里亚的战斗法师们正沿着精灵侧翼冲锋，将精灵部队逼向中央。突然他感受到一阵火花能量的波动，随后便看见两侧的战斗法师同时施展了"地裂术"。
轰隆的裂响声中，大地与精魂的能量如丝线般钻入地下，深邃的裂缝在地表急速蔓延。这些宽达十英尺的裂痕撕开精灵军团，碾碎岩石与黏土。埃尔托亚在龙背上目睹精灵们踉跄后退，有人跌落裂缝，骨断筋折。转眼间，两侧的地裂已在中央汇合，硬生生将战场一分为二，把数量占优的精灵大军切割成两半。
一边是推进的精灵部队，现在他们被困在前进的洛瑞安军队和一条十英尺宽的碎裂岩石壕沟之间，与主力部队失去了联系。另一边，剩余的精灵军队正拼命试图越过壕沟，但沟壑又深又宽，洛瑞安的法师们正在阻止精灵法师们将其闭合。
埃尔托亚将目光从战场上移开，深吸一口气，将额头抵在赫利俄斯颈部的鳞片上。曾几何时，他会称这些精灵为同胞。但当他成为德拉莱德后，一切都变了。随着骑士团的覆灭和随后的战争，这种改变更加明显。即便他仍视他们为同族，他们也绝不会将他视为同类。他毫不怀疑，只要有机会，他们定会砍下他的头颅。但这一切并不意味着他会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愉悦。"愿赫拉娅将你拥入怀中"，他低声说道。 愿赫拉娅将你拥入怀中。 埃尔托亚抬起头，刺骨的寒风从头盔的缝隙中灌入，赫利俄斯的身躯在他身下微微移动。他发出一声认命的叹息，随后牵引着风之丝线，将声音传入莉娜和佩伦诺尔的耳中："恩德里亚"。
进攻。
话音未落，三条巨龙便俯冲向战场，沿着悬崖峭壁俯冲而下。埃尔托阿尔将双手搭在赫利俄斯的颈侧，他们的心跳合而为一，肺部充盈着清凉的空气。地面急速逼近，他们的目光锁定在壕沟后方精灵阵营闪烁的金色光芒上。透过赫利奥斯的眼睛，他能看到精灵们仰望天空时脸上浮现的惊觉。即便在巨龙不断逼近之际，仍有部分法师试图封闭裂隙，而洛瑞安战斗法师们正竭力阻止他们。"杜·维因·阿鲁拉·阿尼斯。海德里亚·西安诺·瓦尔·迪亚尔·道瓦。"
现在你可以安息了。荣耀将伴随你的死亡而来。
当赫利奥斯深吸气时，埃尔托阿尔的灵魂燃起烈焰，体内的压力不断积聚，双手攥紧，牙关紧咬。随后，埃尔托阿尔与赫利奥斯同时吐息。狂暴的龙焰火柱轰然砸向精灵阵营，其威力将大块泥土和黏土撕离地面。在这已知世界最强大的巨龙喷吐的烈焰中，那些未被烧成灰烬的人被气浪掀上半空。
在埃尔托阿尔两侧，卡拉克斯和梅兰塔也喷出两道龙焰。三条巨龙同时调整翼角，掠过战场，将烈焰倾泻在这片金色海洋之中。这个机动动作产生的强大压力冲击着埃尔托阿尔的身体，震得他骨骼作响，但他紧紧抓住龙鞍，感受着从赫利奥斯身上渗出的愤怒与嗜血欲望。
一丝火花在他脑海深处泛起涟漪，闪电弧光从精灵阵营中冲天而起。三条巨龙同时停止了喷吐火焰，在空中盘旋翻转，闪电从它们身侧掠过。随着更多电弧升起，埃尔托尔感受到洛瑞安战斗法师们正在履行职责，用火花斩断精灵们的魔法脉络。
"再来一次。"埃尔托尔低声说道，赫利奥斯低沉的回应在他脑海深处回荡。巨龙升向更高空，左侧是卡拉克斯，右侧是梅兰塔。当他们飞抵战场边缘，三条龙继续飞向两条支流汇入卡尔迪尔河的交界处，然后整齐划一地向右倾斜转向，数个世纪形成的默契让他们保持着完美的同步。这三条龙就像同一个整体的三个部分。
当他们折返时，造成的破坏尽收眼底。两道马车宽的焦痕沿线燃起熊熊烈火，血肉、木材与泥土都在燃烧，融化的铠甲如沥青般黏附在骨头上。
埃尔托尔短暂地感受到内疚与悲痛，随即便将这些情感付之一炬。精灵的数量仍远多于洛瑞安人。"恩德莉娅!"
听到命令，三条巨龙再次俯冲而下，在俯冲到底时展开双翼，喷吐出震撼大地的龙焰洪流。它们是死亡的先驱，是赫拉娅怀抱的预兆。
当烈焰从赫利俄斯的巨口中喷涌而出时，埃尔托尔向火星敞开自己，牵引着精神与火焰的丝线，将它们注入自己的灵魂之亲，为龙焰灌注更多力量。精灵们不会溃败逃亡，但如果他能造成足够的破坏，使战术性撤退成为可行选择，他们或许会接受这个选项。
当巨龙在精灵群中开辟出一条条火焰之路时，埃尔托尔望向洛瑞安军队包围那些被壕沟困住的精灵的区域。切断逃生路线意味着这些精灵将战斗至死，并尽可能多地拖走灵魂。这不是最理想的计划，但却是唯一能给他们机会的方案。精灵部队的分割使得龙焰造成的附带伤害得以限制。
赫利俄斯猛然振翅改变方向躲避一根缠绕着空气之线的长矛时，埃尔托尔猛地向前一倾。更多长矛如矮人弩炮发射般撕裂天空，但洛瑞安战斗法师们用空气与火焰之鞭将它们凌空击落。即使没有法师们的支援，想要用长矛击中全速飞行的巨龙也如同试图捕捉风一般困难。这种事情确实会发生，但极为罕见。
当赫利俄斯、卡拉克斯和梅兰塔抵达战场远端并向上攀升时，一声骇人的咆哮震彻天际，埃尔托尔的血液瞬间凝固。
埃尔托亚无需看向莉娜和佩伦诺，就知道他们同样心怀恐惧。那是巨龙的咆哮，绝不会错。数秒过后，三头巨龙朝着马·多鲁尔山脉飞去，随后一个庞大身影突然冲破嶙峋峰顶的遮蔽，在炽烈阳光中漆黑如影，双翼大张。
"埃尔托亚?"风之丝缕将莉娜的声音送入埃尔托亚耳中。
未等埃尔托亚理清思绪，又一道黑影自群山间升起，体型比前者更为庞大，扶摇直上九霄。
这不可能。
接着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乃至第六道身影接连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