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44 血与誓
卡伦缓缓吸气, 耳边狂风如雷鸣般呼啸。瓦勒瑞斯鳞片抵着他掌心的温暖,与如惊涛般席卷全身的刺骨寒意形成鲜明对比。随着瓦勒瑞斯翼膜一声脆响,他们的身体抬升,冲破厚重云层,继而俯冲。他们已浑然一体。眼睛、耳朵、心脏、身躯。世界变得更清晰,更锐利。他们的心脏缓慢而有节奏地跳动着。他们的身躯变得纤细,划破长空。
他们第一次共同翱翔是在塔蒙等人将卡伦从阿里斯福尔救出之后,当时卡伦并未完全清醒。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肉体与灵魂的亲密交融,仿佛本就该是生命的一部分。当他们冲破云层密布的天空时,卡伦对彼此间羁绊的本质有了更深的理解。他们是彼此的另一半,在每个节点都紧密相连,缺一不可。合二为一时,他们已完全不同于从前的自己。
卡伦张开双臂向后仰去,让冰凉的空气充满肺腑。在夜色中下坠时,瓦勒瑞斯就在身下,他心中没有恐惧,没有焦虑,也没有负担。这里就是他注定该在的地方。这里才是他的归处。即便巨龙展开双翼急转向左,卡伦在龙颈处几乎纹丝不动。他能感受到将他们紧密相连的契约,那股让卡伦稳坐龙背的原始魔法,以及为适应他存在而变化的龙鳞。
当瓦勒瑞斯冲破云层跃入晴空时,浑身肌肉如波浪般起伏,力量喷薄而出。卡伦仍记得那个在卡米林城外森林里破壳而出的脆弱生灵。那个沉睡时间远多于清醒、只有进食才会醒来的小东西。回忆让他咧开嘴笑起来。几乎无法将那个小生灵与现在身下的巨龙联系起来——肩宽是马匹的三倍,翼展可超越五辆并排的马车,颚部能撕碎乌拉克族,吐息可熔化钢铁。
透过瓦勒里斯的眼睛,卡伦能看见他们为过夜搭建的营地,感受到从人体散发的温暖。为了避免被可能从城里尾随而来的洛里安人发现行踪,他们没有生火,但卡伦能看到火焰之线正被用来烤制两只鹿和几尾串在烤叉上的鱼。在卡伦同意带上那五名骑士后,这群人便与洛里安叛军一起向焦土之地进发。从瓦勒里斯背上观察,卡伦没发现追踪者,但谨慎总比后悔强。他们连夜赶路直到次日,约莫一小时前才停下扎营、进食和休整。
卡伦大部分时间都骑在龙背上。部分是为了弥补瓦勒里斯受伤期间未能相伴飞行的时光,部分是因为与海姆交谈的想法让他感到焦虑不安。他只想紧紧抱住海姆永不松手。两年多来,卡伦一直哀悼着兄长的逝去。他哭泣、悲痛、大发脾气、借酒消愁,最终开始接受这个损失,却发现兄长明明活着却故意让家人以为他已死去。
当瓦勒里斯完全展开双翼掠过营地时,卡伦摇头轻叹,引得下方传来阵阵惊呼与喝彩。这让他露出微笑,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
瓦莱瑞斯降落在营地远端一处裸露的空地上,背后是拔地而起的岩壁,龙翼掀起阵阵尘土。卡伦从龙背滑落,用细密的气流缓冲着陆。若由他做主,他们本可继续翱翔数小时,掠过与焦土接壤的荒芜山谷,穿越布满云层的夜空。但离开队伍确实太久,从某种角度说,他亏欠这些人。若非他来贝罗纳寻找里斯特,这些人本应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过着寻常生活。他们背井离乡是因为那个战斗法师布莱克——苏林称之为塔尔卡——的背叛,但正是卡伦的到来引发了这场背叛。
温暖触动着卡伦的意识深处,他抬头看见瓦莱瑞斯正昂首挺胸地俯瞰营地,胸腔发出低沉轰鸣。巨龙淡紫色的眼眸凝视着聚集的男男女女,闪烁着微光。保护与捍卫的本能通过精神连结传来,令卡伦心中涌起与龙共享的自豪。 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家人。
卡伦将手搭在瓦莱瑞斯胸前的鳞片上,指尖轻抚那道由褪色者闪电造成的伤痕起点——这条由熔合鳞片形成的长疤贯穿龙躯侧腹。"我们的家族正在壮大。"
瓦莱瑞斯脑海中涌动着咆哮的冲动,那是要向世界宣告这些人现在受他保护的本能。但巨龙克制住了。他们正处在贝罗纳和焦土之地的中途,身后是贝罗纳湖。他们不能冒险暴露位置。
瓦莱瑞斯的警告在卡伦脑海中闪现,让他在听到海姆的声音前获得片刻预警。
"卡伦。"
卡伦的喉咙仿佛被绳索勒紧,胸口发闷。口中所有水分都蒸发了。他没有转身。他僵立着,手仍搭在瓦莱瑞斯胸前。
"求你了,卡伦。"
卡伦试图阻止胃部翻腾。他挺直脊背,抬起下巴,转过身去。他放任怒火升腾——海姆活该。"你想让我说什么,海姆?还是该叫你阿登?当初你转身离开时——"
海姆猛地撞上来,将卡伦紧紧抱住,力道大得让卡伦以为骨头都要断了,这一撞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爱你,我想念你,我回来了。"
卡伦一直强忍着情绪,直到感受到海姆冰凉的泪水滴落在自己脖子上。这一刻他彻底崩溃了。他倒进海姆的怀抱,同样用力回抱,手指紧紧攥住海姆亚麻衬衫的布料。泪水混杂着鼻涕从卡伦脸颊滑落,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决堤般倾泻而出。他为母亲哭泣,为父亲哭泣。为埃拉和费尼尔哭泣,为所有他没能保护的人哭泣。也为这个失而复得的兄长哭泣。卡伦浑身颤抖,胃部绞痛翻腾,哭得全身抽搐,而海姆只是紧紧抱着他。
"我在这儿呢,弟弟。我在这儿。"
他们就这样相拥而泣,泪水在两人脸上肆意流淌。直到一阵温热的气息拂过,吹开卡伦额前的碎发,随后是带着鳞片的龙吻轻轻顶了顶他的身侧。
卡伦不情愿地从海姆怀中挣脱,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
海姆的视线从卡伦转向巍然矗立的瓦勒瑞斯——巨龙的前肢碾入地面,肩膀高度是海姆的两倍有余,肌肉虬结的脖颈昂得更高,白色鳞片闪闪发光。瓦勒瑞斯低头凝视海姆,随后俯首与他平视。一股血脉相连的亲密感从龙心传递到卡伦心间。这是巨龙素未谋面的兄弟。是出生前就被夺走的至亲。如今终于失而复得的亲人。
瓦勒瑞斯向前倾身,低下脑袋让平坦的龙吻抵在哈姆肩上轻推。龙胸腔里发出低沉的隆隆声,更像是满足的呼噜。
"把手放在他吻部两侧。"卡伦对哈姆说,同时擦去脸颊新涌出的泪水。
哈姆依言照做,只迟疑了一瞬。"他有名字吗?"
“"他" "叫瓦勒瑞斯。在古语中" "意为" "寒冰"
"瓦勒瑞斯。"哈姆轻唤,手指抚过巨龙颌边修长的犄角,随后划过龙鳞,触到瓦勒瑞斯唇鳞上方一道刻痕。"他好像认识我。"
"你们血脉相连。"卡伦凝视着哈姆,"他如我一般熟悉你。他即是我,我即是他。"
哈姆伸手抚上卡伦的脸颊,拇指拭去一滴泪。"你长大了,弟弟。"
"别无选择。"卡伦说完就后悔话里的尖刻。随着低吼,瓦勒瑞斯退开蜷伏在地,龙尾环抱龙吻,将两人围在中央。卡伦靠坐龙躯:"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哈姆抱膝坐在弟弟身旁:"抱歉我没能守护你。我愿以命相代,愿付出一切替你承受那些伤痛。"
"我看着他们死去。"卡伦盯着地面,一滴泪水沿着鼻梁滑落,从鼻尖滴下。海姆是唯一真正能理解的人。唯一能体会这种痛苦的人。
"我很抱歉,卡伦。"海姆的声音颤抖着。卡伦抬头看见泪水从他兄弟的眼中涌出。海姆紧咬着腮帮内侧,目光茫然地望向远方。
"都是我的错。"卡伦摇摇头。"他们的死都是因为我。帝国是来追捕我的。我在米尔镇杀了一个士兵。我——"
"这不是你的错。"海姆打断卡伦。"别把这副重担压在自己肩上。我不会允许你这样。"
卡伦深吸一口气,从鼻孔呼出。"我杀了那个杀死父亲的人...在贝罗纳,我把剑刺进了他的胸膛。"卡伦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随后是短暂的沉默。"你为什么没有回来?"他感到泪水再次涌上眼眶,但他强忍住了,胃部一阵绞痛。"为什么要让我们以为你死了?如果你在那里...如果你..."
"我 当时 死了,卡伦。至少当卡林瓦尔他们在埃尔姆森林发现我时,我正在死去。我们把乌拉克人逐出林间空地,把他们逼向狼松岭,但那是个陷阱。他们包围了我们。我看着所有人死去。我的腹部伤口不断流血,卡林瓦尔给了我继续战斗的机会。"海姆掀开衬衫,露出一个金属绿色的纹身,形状与阿奇隆骑士盔甲上的徽记相同:一把朝下的剑嵌在太阳光芒中。
卡伦的思绪飘回在焦土之地做过的那个梦——关于海姆在埃尔姆森林的梦。那竟然是真的?"这是什么?"
"这是阿奇隆的圣印。就是它救了我。"
"疼吗?"
"比你想象的更疼,"海姆短促地笑了笑。卡伦的心脏揪紧了。他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海姆的笑容。"如果我当时拒绝,就会当场死去,躺在血泊中,被所有一起长大的同伴包围。接受它意味着我还能以某种方式保护你。意味着希望。但我不能回来。接受圣印意味着向阿奇隆献出生命。这是灵魂的誓言,违背誓言将导致灵魂被焚烧殆尽。除非阿奇隆要求,否则我不能回来。现在我来了,不会让你独自面对这场战斗。"海姆倾身向前,前额轻轻抵住卡伦的额头。"我保证。"
他们沉浸在舒适的沉默中。
"你通过试炼了?"海姆对卡伦露出半个微笑,眼中闪着骄傲的光芒。
卡伦点点头。"尽管弗里茨·内特利百般阻挠。"
海姆审视着瓦莱里斯的尾巴,眯起眼睛。"我刚才是不是看见那个小混蛋和其他人在一起?"
"说来话长。"
"我们有很多事要聊。而且有的是时间。"
塔蒙坐着 在营地边缘一棵倒下的树干上,巨剑的尖端搭在折叠的布上,剑身平贴着他的大腿内侧。他用蘸了油的磨刀石有条不紊地沿着剑刃打磨,手上的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过千百次。
对面,瓦莱里斯从头到尾蜷成一团,卡伦和他哥哥坐在地上,靠着龙的身侧。他们已经这样待了好几个小时,聊天,大笑,哭泣。最初,在国王隘口发生那件事后,塔蒙很担心。卡伦脾气火爆。虽然是正义的怒火,但终究是火爆脾气,而瓦莱里斯也好不到哪去。这两人只会互相助长对方的火气。
但当他看到两人拥抱时,不安感就消散了。卡伦或许是个龙骑士,但他终究只是个肩负世界重担的年轻人。比起他们所有人,卡伦更需要一些快乐。特别是在贝罗纳没能找到瑞斯特之后。
"你打算怎么做?"
听到瓦瑞尔的声音,塔蒙向右看去,精灵盘腿坐在地上,月光照在他白金般的头发上闪闪发亮。"你指什么怎么做?"
"几周后我们将抵达阿拉维尔。在那里,我们将联系艾森·维兰德,真正的起义即将开始。你有什么打算?"
"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维瑞尔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卡伦。这个精灵是个怪人,但塔蒙不仅开始尊重他,甚至钦佩他并将他视为朋友。塔蒙毫不怀疑,维瑞尔不仅愿意为卡伦献出生命,也愿意为他们任何人牺牲。"你是贝尔杜兰国王卫队的领主队长。"
"啊。"塔蒙皱起眉头。他明白精灵想问什么。当初"风行者号"坠毁在洛达尔的地下隧道时,塔蒙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到他的国王——回到戴蒙身边。那个年轻人心地善良,但正被丧父之痛吞噬。他需要引导。
但随着塔蒙与卡伦等人相处的时间越长,那些念头在他脑海中就愈发淡去。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贝尔杜尔是他的故乡,但那座城现已化为焦土,被帝国摧毁。他的父母早已归入赫拉娅的怀抱,兄妹也都死于魔影对城市的袭击。
埃里克、卡伦、维瑞尔,甚至瓦勒瑞斯——他们现在就是他的家人。他们一起战斗,流血,受苦,失去。荣誉将他拉向戴蒙和贝尔杜尔,但他的心却系在这里。他直起身叹了口气,将磨刀石从剑刃上移开。"我不确定。"
维尔瑞尔点点头,站起身将长弓甩到背后。这个精灵很可能又要去执行他的巡逻任务了。不管是否被安排第一班岗哨,维尔瑞尔总会主动承担。这个精灵很少睡觉,即便入睡也总是睁着一只眼,手不离弓。他走了几步,又转身对塔蒙说:"我们是凡达瑟拉,你和我。埃里克和卡伦也是。"
塔蒙挑了挑眉毛。
"这是古语词汇。意思是不靠言语约束,而是以荣誉与共同目标相系。对正义的共识。凡达瑟拉。誓约之盟。"
树影纵横交错地投在地面上, 营地东缘的树林间透出清冷月光。埃里克从腰间的刀鞘中抽出匕首。他反手握住刀柄,拇指抵住刀柄圆头,手指紧紧缠绕着握把。
他在灌木丛中穿行,脚步轻盈而坚定。用鼻子缓慢吸气,再小心地从口中呼出。前方有个黑影在林间潜行,深色斗篷的兜帽罩住头部,左手紧握长弓。
埃里克本打算叫醒塔蒙换岗,却听见树林传来窸窣声和树枝断裂声。起初他以为是狐狸或山猫,但随后传来更沉重的断裂声——对小型动物来说太重,对大型生物来说脚步又太过稳健。
在他前方,那个人影在树木间穿行,动作像是懂得如何在森林中无声移动,却未能将理论充分付诸实践。他们站姿过高,移动过快,所过之处都留下了痕迹。埃里克加快了步伐,趁陌生人移动时同步前进,用对方的声响掩盖自己的动静。
几分钟后,他看出了对方的去向。那人正朝着营地远端山脊线延伸而下的岩壁方向移动。 卡伦和瓦莱瑞斯就睡在那里。
透过树林望去,埃里克看见营地周围晃动的身影——那是被安排守夜的其他人。但如果这名弓箭手能从林中获得清晰的射击角度,再多的守夜人也无济于事。
随着埃里克逐渐接近,他的呼吸变得愈发缓慢绵长。他弓身前进,降低重心。此刻距离已近到能看清弓箭手斗篷的褐色——那是斑驳月光偶尔穿透林间照亮的颜色。
他向前瞥了一眼。他们距离卡伦睡觉处最近的树木只有二十英尺远。埃里克的眼睛已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能隐约看到朋友胸膛在瓦勒瑞斯闪亮白色鳞片上的起伏;龙鳞仿佛在汲取月光,将其据为己有。卡伦半坐半卧地睡着,头靠着瓦勒瑞斯的侧腹,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在卡伦右侧,另一个身影盘腿坐在地上,长剑横放在膝上。埃里克确信那是卡伦的兄长。他没什么机会与那人交谈,但对方看起来相当正派。他和其余骑士整夜都在警戒,大多数人仍穿着那套奇特的绿色铠甲。
又走了几步,弓箭手放慢速度,搜寻着合适的射击点。那个身影从背后箭袋抽出一支箭。
咔嚓.
"操。"当埃里克感觉到掩埋在落叶下的树枝阻力时,为时已晚,他的重量已经完全压了上去。全凭本能,他猛地后仰肩膀,同时向阿奇隆和伊利阿拉两位神祇祈祷自己选对了方向。一支箭 嗖 地破空而过,擦过他左侧,随后传来 咚 的一声,箭矢深深扎进树干。
没有痛感是埃里克确认箭矢确实射偏的第二个证据。他猛然前冲,向左扭身躲闪,弓箭手挥动长弓划出一道弧线,堪堪擦过埃里克的头侧。埃里克将匕首横挡胸前,随即向下刺入弓箭手肘部背面,皮肤绽裂,肌腱从骨头上剥离。弓箭手发出凄厉惨叫,踉跄后退时埃里克已抽回匕首,踏步向前。
弓箭手从斗篷下某处抽出一把匕首,钢刃寒光闪烁,左臂无力地垂着。他们疯狂挥舞匕首,朝埃里克劈砍而来。
埃里克静待时机。当对方的刀刃划过面前时,他猛然踏步向前,手掌钳住弓箭手的手腕背面,固定住持刀的手,随即将自己的匕首刺入其前臂并狠狠扭转。他能感受到刀刃刮擦骨头的震颤,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想必是没刺中动脉,因为血液只是涌出而非喷射。弓箭手踉跄后退,一条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肘部肌腱已被切断,另一条手臂血流如注。
埃里克猛扑上前,扼住陌生人的咽喉将其狠狠撞向树干,后脑勺重重磕在硬木上。他持匕首的手向上探去,扯下了对方的兜帽。
"你这该死的鼠辈。"埃里克发现自己正盯着从贝罗纳掳来的宗教裁判所学徒那张惊骇的脸。这个来自卡伦故乡的年轻人——埃里克确信他叫弗里茨。此人面庞瘦削,中央鹰钩鼻两侧嵌着双黄鼠狼般狡黠的眼睛。
"我...很抱歉...我..."弗瑞茨试图从埃里克铁钳般的手中挤出话语,但埃里克只是掐得更紧,将他更用力地抵在树皮上。
"你有什么可抱歉的?"埃里克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略微松开了掐住男人脖子的手。"来,说啊。"
"我很抱歉,"弗瑞茨声音嘶哑,呼吸急促。"我没有...我不是..."
"你只是对被抓住感到抱歉。你以为趁卡伦睡着时用箭射杀他就能,怎么,赢得帝国的青睐?获得名声?"埃里克盯着男人那双小眼睛。"在你们对盖勒伦做出那种事之后,在那对男女遭遇不测时你袖手旁观之后,卡伦还饶了你一命。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确实这么做了。我不是卡伦。我不会用他的性命来冒险放过你。"
弗瑞茨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这时埃里克翻转匕首,从男人下巴底部向上刺入,直到感受到刀柄撞上骨头的触感。弗瑞茨抽搐了片刻,鲜血从口中喷溅而出,双眼圆睁,接着埃里克扭转刀刃将其拔出,让弗瑞茨瘫倒在地,身体仍在抽搐。
埃里克蹲下身,用弗瑞茨的长袍擦净匕首上的血迹,然后收刀入鞘。他站起身俯视着这具尸体,嘴角轻蔑地扭曲着。他必须死。埃里克见识过像他这样的人。他就是个卑鄙小人,是个鼠辈,为求上位或保命可以不择手段。留他活命只会让卡伦和其他人都陷入危险。
埃里克一把夺过弓,从弗里茨背上扯下箭囊。毫无疑问,这人是从逃窜的叛军那里偷来的。
埃里克转身欲走,却正对上瓦里尔的目光。精灵站得很近,左手紧握着白木弓,箭已搭在弦上。他将箭收回箭囊,点头示意,留下原地呆立的埃里克独自离去。
自焦土之地一役后,埃里克与瓦里尔的关系便如覆寒霜。至少埃里克是这么觉得的。瓦里尔的心思总是难以揣测。"瓦里尔,等等。"
精灵停步转身,月光将他苍白的皮肤映得几乎透明,他微微挑起眉毛。
"在焦土之地我说的那些话——"
"早已遗忘。"精灵将长弓甩上肩头,身影融入漆黑的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