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40 真面目
"你确定?" 加拉蒙坐在办公桌后，右腿架在左腿上，手指抚摸着下巴。他低头看着里斯特放在桌上的小黑木盒。
"我很确定，师兄。"加勒蒙给了瑞斯特一周时间考虑，即使在莫特姆皇帝来访后，瑞斯特仍在等待和研习。前一天，阿达尔修女给了妮拉同样的试炼——她自己的本源容器。妮拉立即告诉了瑞斯特，这让他内心泛起一阵愧疚，因为他按照加勒蒙的要求保守了这个容器的秘密。当时觉得这样做很合理。如果告诉妮拉这件事，会不公平地让他的偏见在她做决定时渗入她的思想——然而，对她撒谎仍让他感到不适。好吧，不是撒谎，是隐瞒。但尽管这两个词的定义不同，感觉却是一样的。而她既没有对他撒谎，也没有隐瞒任何事。"我花时间权衡了所有信息。虽然如果我说皇帝的来访没有起到重要作用，那就是在说谎。我准备好继续前进了。"
"费恩?"加勒蒙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又迅速试图掩饰。
瑞斯特挑起眉毛。"是的...师兄?"有那么一瞬间，瑞斯特担心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您不知道吗?"
加勒蒙皱眉，然后耸了耸肩。"我知道他想和你谈谈，但不知道他已经这么做了。无论如何，这不重要。这个选择必须是你自己的。"
"确实如此。"瑞斯特在木椅上挪了挪身子，向前倾着，心跳在胸膛中慢慢加快，血液在血管中涌动。如果他说自己不紧张，那就是在说谎。但紧张是好事，这说明他仍然保持清醒的思考。"我准备好了。"
加莱蒙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瑞斯特不确定自己原本期待对方作何反应。加莱蒙不是个特别情绪化的人，至少表面如此，但瑞斯特确实期待看到些别的反应... 更强烈的. 沉默片刻后，加莱蒙从椅子上起身，绕到瑞斯特所坐的位置，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今日，当你感受到血液中精华的触动时，你将不再是学徒，而将晋升为帝国战斗法师的侍从。"加莱蒙俯视着瑞斯特，两人目光相接，他脸上浮现出极浅的笑意。"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迅速且轻松地晋升。我说'轻松'并非要贬低你训练时展现的坚定与专注，只为强调你的潜力之巨。诚然，这般飞速进步部分源于我们四面受敌的处境，但必须明确的是——你确实出类拔萃。你的剑术尚需磨练——大量磨练——总体来说仍显粗粝，但你唯一的障碍只是时间。你的..."加莱蒙顿了顿，沉吟道："你那位'朋友'妮拉或许很快也能升为侍从，但她永远触及不到你将来能达到的高度。其他人也是如此——托明和莱娜。瑞斯特，说这么多其实只想表达：我为你骄傲。我常告诫你叛逆与拖延如何连累我这个担保人，却太少告诉你，我有多以你的专注为荣。"
瑞斯特目瞪口呆地回望着加拉蒙。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听过最暖心的话。卡伦和丹一直关照瑞斯特，保护着他。父母也始终爱着他，支持他所有的尝试。但那些保护都是因为他弱小脆弱，因为他是"书呆子"，因为他有那么点与众不同。而在这个修会里，加拉蒙发现瑞斯特的弱点后，没有选择保护他，而是给了他变强的方法。他鞭策瑞斯特，并对他充满信心。当加拉蒙发现瑞斯特沉迷书本时，没有嘲笑讥讽，反而找来更多书籍，甚至对瑞斯特从图书馆偷拿典籍的行为假装没看见——他理解，或者说至少尽力去理解。在众人眼中瑞斯特的弱点，加拉蒙看到的却是长处;别人眼中的怪癖，加拉蒙视作值得培养的特质。瑞斯特在这条新道路上的每一步，加拉蒙都相伴左右，不是保护他，而是推动他前行。"谢谢你，加拉蒙师兄。"
男子点点头，神情恢复平日的冷峻。他朝书桌方向示意。
瑞斯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盯着那个木盒，心知里面装着什么。
"精髓才是力量之源，瑞斯特。你不过是传导的媒介。用你的意念去触碰，用你的意识去感应容器。这被称为'汲引'容器，就像从泉眼汲水或从树皮取汁。"
瑞斯特向火花敞开了自己。他感觉到元素之线在他虚无的意识中扭曲缠绕，辐射着能量，脉动着独特的光芒。他暂时享受着这种感觉，任凭火花充盈全身。随后他牵引出一缕纤细的风之线，将其编织进木盒之中，推拉着内部的锁定机关。 咔嗒.
盒盖弹开了，在那紫色绸缎衬垫上，一颗葡萄大小的宝石正散发着红光——这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焦点所在。
"精华不同于火花。自你触碰容器的那一刻起，你就在消耗它。它像柴火般燃烧。它使你更强壮，滋养你的身体，让你更快、更强大。容器里的只是浅尝辄止。"
瑞斯特的手悬停在宝石上方。加拉蒙的声音渐渐淡出背景，在瑞斯特意识的边缘变得模糊。唯一传入他耳中的，是充盈肺部的缓慢而有节奏的呼吸声，以及心脏的砰砰跳动。他能感觉到掌心开始渗出汗水，脸颊发烫。 紧张是好事。 这不是一小步。在他脑海中，各种故事传说激烈交锋。善与恶的传奇。黑与白的对立。故事都是这么讲的。但在伊利亚纳拉视为白的事物，在洛里亚却是黑的，反之亦然。一切都融合成灰色。真相就是灰色——双方的综合体。 所有真相不过是由谎言拼凑而成。
瑞斯特在脑海中重放着他与费恩的对话。他见证着精华的力量让破碎的蜂鸟重获生机。'于是，死亡赋予生命新生。' 就这样，他做出了决定：精华，无论其来源如何，本身并无善恶之分，就像火花一样，因为没有任何事物天生就是邪恶的。善恶在于行事的方式。使人邪恶的不是精华或火花，关键在于一个人如何运用被赋予的力量。而瑞斯特将用这种力量来行善。他内心深知这一点。
瑞斯特放慢呼吸，按照加拉蒙教导的方式去做。他专注于面前那颗发光的细小宝石，注视着它脉动的红光，视野边缘逐渐模糊。说实话，他并不确定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告诉某人要用意念去接触是一回事，而真正知道如何去做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耐心。呼吸。
时间仅以他心跳的节奏来衡量。他将意念向外延伸，想象自己的意识触及宝石冰凉的表面，想象着穿透它——接入其中。
当什么都没发生时，他感到一阵沮丧，但随后他的视野陷入黑暗，恐慌占据了心头。一阵寒意掠过他的皮肤，血液仿佛凝固。接着所有的感觉都离他而去，触觉、嗅觉、听觉。他漂浮在虚空中。
片刻的虚无之后，世界突然重新变得清晰。声浪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耳膜。光线灼烧着他的双眼。各种气味涌入他的鼻腔——从加拉蒙椅子上的皮革味，到书架上书籍的泥土气息，再到花园里新割青草的刺鼻清香。不仅如此，瑞斯特感受到了力量。这是他一生中从未体验过的力量。这股力量在他的血管中奔涌，肌肉仿佛被雕刻成岩石般坚硬。
在他面前，那颗宝石静卧在盒中的紫色丝绸上，散发着鲜艳明亮的绯红光芒。瑞斯特的每次呼吸都仿佛要将房间里的空气抽干。
"很不可思议，对吧?"加拉蒙的声音清脆明晰，在瑞斯特耳中回响，仿佛被数十支号角放大过。这位大主教走到瑞斯特面前，直视他的双眼。"伊菲阿尔提尔的馈赠。独一无二的感觉。我知道这很难，但你必须放手。别浪费容器中的精华。它们来之不易。"
当加拉蒙的话语在瑞斯特脑海中回荡时，他突然意识到：有人为赋予他这份力量而死，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燃烧、浪费这份力量。他收回心神，当精华离开身体时不禁喘息。力量逐渐消退，感官变得迟钝，周围世界失去了那种新获得的锐利感。力量消逝带来的失落感刺痛着他，但他选择置之不理。
瑞斯特低头凝视着宝石，胸膛剧烈起伏，手心与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宝石的光芒已然黯淡，较之前微弱许多。那股涌入体内的力量令他沉醉不已，宛如闪电灼烧着血管，渴求着释放。虽然瑞斯特认定精魂并非邪恶之物，但此刻他也下定决心要节制使用，仅在真正需要时才动用。他已能体会到那种力量会令人多么上瘾。
它来之不易。 每一滴精魂都取自一条生命，因此必须珍惜与敬重。这是瑞斯特决不会违背的誓言，不为任何事、任何人破例。
仅仅是感受精魂的力量，再被强行抽离，就已让瑞斯特元气大伤，远超他的预期。
他试图稳住呼吸，抬头看见加拉蒙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男人伸手到书桌后，打开抽屉，取出一叠折叠好的黑色衣物，边缘隐约可见一抹棕色。加拉蒙将那叠衣物放在桌上，然后走到瑞斯特面前，将他身上那件带有黑色条纹的棕色长袍——二阶学徒袍——从肩头褪下。"瑞斯特·哈维尔。你的意志力在阿伦之井中经受考验，被推向极限并得到锤炼。你对身边人的信念也受到考验和磨砺。一个人真正的考验不在于体魄，而在于心智。在这一点上，你展现出了无可估量的强大。"加拉蒙展开那叠衣物，露出镶着棕色滚边的漆黑长袍——战斗法师侍从袍。他将右袖套上瑞斯特的手臂，将长袍披过瑞斯特的肩膀，直到瑞斯特自己将左臂穿入另一只袖子，抖了抖让长袍妥帖地落在身上。 黑色骄傲在瑞斯特胸中膨胀。他还不是一名正式的战斗法师，但终于赢得了属于自己的颜色。
"让我看看你。"加拉蒙退后一步，双手搭在瑞斯特肩上。"很合身。"
"谢谢您，加拉蒙师兄。"
"现在只需称呼师兄了，侍从。或者直接叫加拉蒙，随你习惯。"
"谢谢您，师兄。"
加拉蒙微微颔首，面带微笑。他退回书桌后方，取出另一个较小的黑色包裹，以及一柄光滑的双刃匕首——金质十字护手，黑色皮革握柄，空心金环构成的柄头。"这个，"加拉蒙轻触另一个包裹说道，"是你的斗篷。明早我会带你去见盔甲匠，为你量身打造胸甲，并根据你的战斗风格配备其他护具。出征时你需以斗篷替换长袍。"
"出征?"
加拉蒙咬着下唇点头，目光垂落在那袭长袍上。"要让侍僧成为战斗法师，就像锻造利剑，必须经过淬炼与考验。这周末，我们俩将随第一军团开拔，在哈肯要塞与第四军团会师，继而前往尖塔与第二军团汇合。东海岸局势有变，最高统帅塔雅·坦布雷尔已下令联合行动。"
里斯特僵立原地，脸上定是写满了震惊。作战?这么快?他竟要踏上战场?里斯特始终明白这一天终会来临。再天真的人也知道，顶着战斗法师头衔的男子迟早要奔赴沙场——他只是没料到这天来得如此之快。 妮拉...托明，莉娜。
仿佛读懂了瑞斯特的心思，加拉蒙开口道："尼拉、托明和莉娜很可能会随第一军团加入我们。在开拔前，他们每人都该成为见习法师。"加拉蒙拾起匕首，绕过书桌回到瑞斯特站立之处，途中从盒中取出那颗黯淡的宝石。"你心中的恐惧，不必抗拒，要接纳它。恐惧是好事。它能让你保持敏锐。只需确保永远不被它支配。"加拉蒙低下头，挑眉与瑞斯特四目相对。
瑞斯特点头。他感觉到加拉蒙正在向"火花"伸出感知。法师牵引着火与土的丝线，将其注入匕首中空的环形柄头，加热金属，拉伸延展。片刻之后，加拉蒙将那个精魄容器放入已被扩大的凹槽以容纳宝石，随后用火与土的力量使金属紧裹宝石，将其固定到位。完成后，他抽离金属中的火线散去余热，将匕首递给瑞斯特。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瑞斯特问道，双手翻动着匕首，欣赏十字护手两侧咆哮的狮首雕刻工艺。
"晋升为战法师的关键环节还差最后一步。你已向精魄敞开自我，但要真正被视为此道中人，必须懂得给予与索取。容器若不能 承载 为汲取精华而需与武器融合，但在此特定情况下，行动必须具有明确目的性，因此必须使用这把匕首。当我们进军战场时，瑞斯特，你将有机会在这段旅程的第一阶段迈出最后一步。你必须重新注满你从容器中取走的部分。
"你是要我..."瑞斯特低头凝视那把匕首——光滑的钢制刀刃，华丽的黄金护手，坚韧的黑色皮革。他的目光停留在柄头镶嵌的微光宝石上。突然间，这把武器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我要你从死亡中获取些什么。我们要奔赴战场了，瑞斯特。成千上万的人将会死去。在这场战争结束前，死亡将以万计。至少，我们能从那无数死亡中获取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