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37 最后一个请求
达伦检查了 他的挎包内容物最后一次，然后合上包盖，扣好搭扣，将包放在他放在桌上的剑旁——这些剑连同剑鞘一起摆在房间后墙的桌上，这是琪拉为他安排的房间。
他检查了剑鞘，确保皮带状况良好，又检视了剑刃，然后将武器背在背上。
当两把剑都固定好后，他的手停留在挎包上，迟疑了片刻。在这么久之后离开感觉很怪异。要离开贝尔杜亚的居民很怪异——他已经对他们产生了感情;要离开矮人们也很怪异——他们中很多人已经成为他认定的朋友。
打从孩提时代起，达伦就一直追随父亲的脚步。他梦想成为艾森拼图中缺失的那块——成为父亲苦苦寻找的龙骑士。那个梦想占据了他全部身心，定义了他的人生。而当瓦勒瑞斯破壳而出与卡伦建立羁绊时，那个梦想如同玻璃般粉碎。达伦迷失了方向，就像一艘被砍断缆绳的船，既无风帆也无船桨。尽管他向父亲解释留在杜拉克杜尔是因为伊冯和戴蒙需要他，但真相是他更需要他们。留在杜拉克杜尔与伊冯调查刺杀事件，让达伦有机会在这生命中开辟出完全属于自己的道路。然而奇怪的是，正是这份自由让他确信自己真正的归宿就是在父亲身旁——不是活在艾森的阴影里，而是与他并肩而立，为那些他现在称之为朋友的人们而战，为保护那些伊冯等众多逝者用生命捍卫的人们而战。此刻他心中燃起熊熊烈火，誓要让这火焰燃烧到底。
"你的靴带松了。"
贝琳娜的声音吓得达伦差点灵魂出窍。这该死的女人走路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我才不会再上你的当。"
"随你便，"贝琳娜说道，达伦能从她语气里听出耸肩的动作。"等会儿摔个狗啃泥的时候，脸砸在石头上的人又不是我。"
达伦吸着腮帮子咬了咬牙，摇摇头叹气道："我恨死你了。"
"你爱我。"贝琳娜用舌头抵着上颚发出轻响，一边向房间深处走去。"每个人都爱我。"她下唇微翘的模样在达伦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甚至无需亲眼所见就能想象那个表情。"这是事实。"
达伦低头看着自己系得一丝不苟的靴子，摇摇头，将挎包甩到背上，直面贝琳娜。尽管她令人恼火，但达伦很高兴看到她惯常的尖酸又回来了。"准备好了吗?"
"准备是一种存在状态，"她扬起下巴，宛如女王般说道。"不过没错，我的鲁特琴和行囊都在南折门等着，由三个热情洋溢的年轻贝尔杜安小伙看守着呢。"
达伦翻了个白眼，笑出声来。贝琳娜早已告知他，她打算南下去瓦尔塔拉，但会与他同行至中港，直到道路分岔。
房间外的走廊响起脚步声，随后奥列格·玛里琳和卢米拉·阿里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达伦，贝琳娜。很好，很好，"奥列格拖着步子进屋，紫金相间的紧身战衣让他行动笨拙。"我本希望在你们出发去城门之前赶上你们。"
"啊，山岭守护者。真是莫大的荣幸。"贝丽娜一手横在腹前，另一手向后伸展，鞠躬的幅度几乎要把自己对折起来。达伦忍不住憋住笑声——自从基拉和艾蕾妮亚在葬礼柴堆后确认了奥列格的新职位，贝丽娜就一直在夸张地对他献殷勤。"我们该如何效劳， 我 的大人?莫非是要我们抚摸您尊贵的臀部?"
奥列格瞪向贝丽娜的眼神足以让河流结冰，但站在他身旁的卢米拉却笑得合不拢嘴。
"有何吩咐，奥列格?或者说，守护者大人。"达伦向奥列格鞠躬，但姿态远没有贝丽娜那么戏谑。
"够了，你们两个。"奥列格皱着眉头拉扯紧身上衣，调整到可能更舒适的姿势。"这破衣服到处都磨皮肤。"
奥列格瞥了眼卢米拉，后者点头回应，两人又向房间深处走了几步。
"发生什么了?"看到奥列格和卢米拉严肃的表情，达伦胃里陡然升起恐慌。
"不是你想的那样，"奥列格摊开手掌说道，"别担心。我来是想再请你们帮个忙。"
"所以?"沉默片刻后达伦追问。
奥列格挑起眉毛，笑容逐渐扩大。他的目光在达伦和贝丽娜之间来回扫视。"你们就这样和山岭守护者大人说话?"
满屋子的人顿时哄堂大笑。若是别人说这话毫无笑点可言，但正因为是奥列格，达伦完全控制不住笑声。
"你知道吗?"贝琳娜强忍着笑意问道。
"什么?"奥列格问。
"你显然一直在仔细观察我，因为你的表演实在太精彩了。"
奥列格鼓起腮帮子摇头，用紧身上衣的袖子擦去笑出的眼泪。他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卢米拉和我来这儿是有事相求。"
"我们知道... 守护者大人."贝琳娜笑出声来。"抱歉，实在没忍住。请继续。"
奥列格瞪了贝琳娜一眼，摇摇头，把手放在被紧身上衣纽扣绷得隆起的肚子上。"考虑到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一切，有些贝尔杜安人希望前往矮人势力不及之地。有些人想要重新开始。既然你们已经在旅行途中，我希望你们能加入护送队伍。基拉告诉我，根据报告，由于乌拉克斯人、土匪和帝国士兵的存在，伊利安纳各地的道路对旅人来说都很危险。人们信任你们俩，在你们身边会有安全感。"
"而且我们多几个能打的总是好事。"
达伦看向贝琳娜，不出所料地看到她耸耸肩，然后转回奥列格："你就这么放他们走?"
"允许与否并非我的职责。我不是国王。他们是贝尔杜亚的人民，无论去往何方都始终是。但保护他们现在是我的任务。这就是我打算做的事。很可能最终我们都会追随他们而去。但现在，我想看看与自由领的这段新关系能带来什么。我坚信我们能重建贝尔杜亚昔日的荣光。"
"那他们的护卫是谁?"贝琳娜挑起好奇的眉毛问道。
"我的部分卫兵将组成护卫队，"卢米拉说。直到这时达伦才注意到她肩上少了紫色斗篷。"没有国王，就没有御林铁卫。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会停止保卫贝尔杜亚和它的人民。我将带着大部分幸存的卫兵留守此地，确保奥列格的安全，但有些人自愿加入这次远征。他们计划前往埃尔姆森林以西的古老村落。城市已经挤满难民，有消息说许多人开始聚集在最西边的沿海村庄。我们希望能在那儿不仅找到避难所，更找到贡献力量之地。"
贝琳娜噘起下唇，歪着头说："如果你们能提供金币让我从萨尔梅乘船去天坠城，我就——"
"成交，"奥列格打断贝琳娜的话。
"还要葡萄酒。我要葡萄酒。噢，还有奶酪。或许再来些矮人最爱的那种松软蛋糕。"
奥列格摇头失笑："我尽量安排。"男子将目光转向达伦。
"我做不到，奥列格。"达伦叹了口气。"我必须去阿戈纳的阿雷姆。我离开这一切太久了。我需要找到我的父亲，还有卡伦和埃里克。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我有我的位置。"
奥列格用舌头舔了舔牙齿，低头看着地面。"这 就是 战斗，达伦，"他说着，抬起目光与达伦对视。"如果不是为了人民，我们为何而战?"
"事情没那么简单，奥列格。"
"不是吗?"卢米拉问道。"我已经和你并肩作战多次了，达伦·维兰德。我一直很清楚你战斗的原因。你为保护而战。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他人。"
奥列格对卢米拉温和地笑了笑，然后看向达伦。"这些人很害怕。他们失去了家园、亲人和国王。他们所熟知的一切都破碎了。我希望他们能留下，但我不能说我不理解他们想要离开的愿望。我不会这样要求你，但我无法抽调太多守卫护送他们。贵族们仍对我的任命不满，而'手'组织很可能仍在暗中活动。"
达伦正要开口，但奥列格抢先说话了。
“若你愿意接受，我可以派猎鹰送信给你在阿戈纳的联络人，告知他们你的去向，他们便能转告你父亲的下落。去阿戈纳的路程与西部村庄相差无几，但猎鹰比奔马快得多。等你抵达村庄时，很可能已有消息在等着你。你几乎不耽误时间，既帮助这些人前往安全之地，又能找到父亲的下落。各得其所。”
达伦转向贝琳娜，但女人举起双手：“别看我。你可以跟着，但我的奶酪一口都别想碰。”
达伦摇头，回望双手背后交握、额头沁出汗珠的奥列格。这位自由领的贝尔杜拉使节仍是记忆中那个古怪又笨拙的男人，但他显然已从容适应了新角色。达伦仰头望着天花板，鼓起腮帮子长叹一声：“好吧。但今天就必须放出猎鹰。需要两封信：一封直接致函阿雷姆说明安排，另一封转交我父亲，让他知晓此地发生的一切以及我的安危。”
“即刻安排。”奥列格笑得咧开了嘴。
“行吧，”达伦边说边反复检查行囊系带，“集合他们，我们出发。”
奥列格笑容更盛：“他们早已候着你了。”
达伦突然停住 当奥列格和卢米拉领着他与贝琳娜穿过石制门廊，走进南折门前的巨大厅堂时，他猛然停住了脚步。"你说过只有 几个 人，奥列格。"
厅内熙攘着近两百人——甚至还有些孩童——他们正忙着收拾行囊、检查背带、整装待发。
"呃，我可从没明确说过具体人数，"奥列格耸耸肩，"总共一百六十七人，由二十三名前王室卫队护送。基拉和埃莱尼亚准备了两周的干粮——咸山羊肉、硬奶酪、粗面包——还有足够保障旅途安全的金银盘缠。这是她们表达的善意。"
"好吧。"达伦扫视着聚集的人群，目光渐渐柔和。奥列格说得没错，等他们抵达西部村落时，信鹰早该飞抵阿尔戈纳的阿雷姆城，回信恐怕已在等候达伦。若能在此期间为这些人找到新家园，他没理由拒绝。
达伦握住奥列格的前臂："荣幸之至，奥列格。务必小心。这里仍有太多未解之谜——太多暗流涌动。"
"我有可靠的人手，"奥列格望向微微颔首的卢米拉说道。
"对此我毫不怀疑，但暗处的匕首仍在伺机而动。杀害普尔罗安的凶手尚未现身。你有沃库尔和阿兹玛的消息吗?"
"今日阿兹玛尔将召开议会决定普尔罗安的继任者。不过，矮人族的继任讨论持续数周乃至数月也是常有的事。至于沃尔库尔，自刺杀未遂那夜起，风之隧道至今仍然关闭。但这同样不足为奇。历史上常有王国在选立新君时暂时隔绝外界影响。问题在于基拉和埃莱尼亚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
"此话怎讲?"
"他们正占据优势，"奥列格下唇前突地说道，"在新统治者选定前吞并另外两个王国是可行之策。不过势必会遭遇抵抗。"
达伦缓缓点头消化着奥列格的话。他握紧对方的前臂："照顾好自己，奥列格。你也是，卢米拉。"达伦松开奥列格，转而握住卢米拉的手："御林铁卫或许已不复存在，但你曾是位出色的队长。"
"即便我曾给你戴上镣铐?"卢米拉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达伦短促一笑，点头道："即便如此，"他说，"不过我可没说已经原谅你了。"
"达伦·维安徳，"身后传来呼唤声，"你不会以为能这么轻易摆脱我吧?"
他转身发现正低头看着尼玛拉的笑脸——这位矮人队长在袭击前曾驻守难民区入口，还曾帮助达伦的父亲寻找卡伦和埃里克。她身披厚实的钢制胸甲，肌肉发达的双臂裸露在外，金色的长辫垂在右肩上。"尼玛拉·科尔。愿你的火焰永不熄灭，刀刃永不钝挫。你在这里做什么?"
尼玛拉重复了问候语，目光始终未离开达伦。"基拉女王征集志愿者随贝尔杜安人同行，等我们抵达西部村庄时担任护卫和使者。"尼玛拉向身后示意，二十名矮人正在整理行装检查武器。令达伦又惊又喜的是，他发现了约林和阿尔默的身影。"我们族人在山下蛰伏太久了，我这一生想见识比石头和发光花朵更广阔的世界。再说了，你还欠我一杯麦酒呢。"
当尼玛拉对他眨眼时，达伦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这事好商量。"
"噢，最好说话算话，维兰德。"尼玛拉转身走向其他矮人时说，"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中了达伦的肋骨，他转头看见贝丽娜正用手肘顶他。"如果你不答应和她喝那杯酒，我就上了。等我施展魅力后，你就彻底没机会了。"贝丽娜鼓起腮帮。"多。么。完美。的女人啊。"她盯着妮玛拉离去的背影，用鼻孔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摇摇头。"好了，我们该出发了。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给你们这群无助的孩子当保姆了，我敢打赌戴恩肯定又惹上了什么大麻烦，等着我去捞他出来。先去村庄，再去瓦尔塔拉。现在，奥列格，你答应我的葡萄酒、奶酪和蛋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