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 29 那个L开头的词
太阳升起。 他们行走。双脚抽痛，肺部灼烧，肌肉酸痛。太阳落下。他们停下。卡伦和维尔松开盾牌。他们绑住塔蒙和埃里克的手脚，然后卡伦绑住维尔的。卡伦与瓦勒瑞斯轮流守夜。他们尽力不让自己冻僵。
每天都是这样度过的。据卡伦计算有八天了。一天比一天糟糕。水泡上叠着水泡。皮肤被晒伤，变成粉红色。疲惫折磨着所有人。至少在隧道里时，维尔还能边走边治疗些小伤。但在这里，在酷热和沙地中行走数小时，还要维持塔蒙和埃里克身上的防护结界，精灵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着每一天过去，那晚召唤卡伦的脉动声逐渐减弱，仿佛源头正越离越远。而每个夜晚，卡伦都会被拖入那些鲜活的梦境。以前从未如此频繁。从未接连不断。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它似乎能影响几乎所有事物;假设它能改变梦境也不算太过牵强。这总比他真的 正在 窥见过去要容易接受得多。但这些梦境早在他踏上焦土之前就开始了——就在瓦勒瑞斯在隧道里失控之后。那件事是否改变了什么?
卡伦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汗水从他额头滴落，在皮肤上形成一层闪亮的水膜，他的嘴唇干裂。他抬头望去，看着瓦勒瑞斯低空飞过，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们两个还好吗?"塔蒙站在前方一块平坦的岩石上，沙粒吹过他的双脚，斗篷翻飞，瓦埃里尔站在他身旁。
卡伦从行囊中取出水袋，点点头，喝了一口温水。他已经尽力了。穿越沙地的跋涉让他的肌肉酸痛，持续使用火花之力更让他浑身灼痛。连续数小时维持着瓦埃里尔的精神屏障，有时还得为塔蒙或埃里克额外撑起第二道屏障来分担瓦埃里尔的压力，这让他精疲力竭。
"对不起。"
身后传来埃里克的声音，卡伦僵住了。他咽下一口水，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缓解疼痛，然后把水袋塞回行囊。"没关系，埃里克。"
"不，"当卡伦转身对上他的目光时，埃里克说，"有关系。"
自从那个黑暗吞噬埃里克和其他人的夜晚后，埃里克和卡伦几乎没再交谈过。 '我们需要一个象征，可得到的却是个只顾自己的懦夫。' 此刻他的眼睛比那时更加阴郁凹陷。他用瓦埃里尔从沙下汲取的水洗净了脸上和手上的纳卡血迹，但衣服上仍残留着污渍，而且只过了一天左右，尘土就又积满了他的脸庞和发间。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卡伦说道，希望结束这场对话。"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我就是有意的。"
卡伦只是直直地盯着埃里克。这完全不是他预想中对方会说的话。 '你放任你的家人死去。'
"我是说...不是全部。那些声音钻进我的脑袋，扭曲了我的思想。就像不断累积的压力，血液在沸腾。它抓住最微小的念头并将其点燃。不是你害死了父母，是帝国干的。伦德尔和法尔达干的。埃利萨尔死时仍坚信自己是对的。科里克和洛皮尔在回家路上遇害——而那个家正是你想带他们去的地方。如果我说对我们要做的事毫无疑虑，那就是在撒谎。如果我说我 确信 穿越这个地方只为救一个人是正确的决定，那也是在骗你。如果我们即将死在这里，我不想对你说谎。"
尽管体内流淌着星火之力，卡伦仍感到血液冰冷。他的喉咙发紧，几乎难以吞咽。 我不想要这样。这一切我都不想要。 "埃里克..."
埃里克向前一步。"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正确的决定。但我来了。从一开始就不确定，可我还是来了，而且永远都会来。听着，我们不必在这沙地里剖心掏肺，但我想说声对不起。我..."
埃里克的话语渐渐变成模糊的低鸣，瓦勒瑞斯的心灵与卡伦相撞。一阵冰冷的涟漪席卷巨龙全身。恐慌开始蔓延，燃烧得炽烈。他和瓦勒瑞斯都是如此。透过龙的眼睛，卡伦什么也看不见。他鳞片上唯一的触感是冰的触碰。随后是无法抑制的恐惧。卡伦的胸口发紧，恐惧的漩涡在胃里翻腾。卡伦转身，疯狂扫视天空寻找灵魂伴侣的踪迹。一无所获。
一阵寒意席卷全身，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然后瓦勒瑞斯消失了。彻底消失了。卡伦感觉不到他，感觉不到他的思想、他的心跳...或他的灵魂。"不...不，不，不。"
瓦勒瑞斯?瓦勒瑞斯?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卡伦转身奔跑。他奔向最后一次感受到瓦勒瑞斯思维触碰的地方。腿上的肌肉向他发出尖叫，既灼热又疼痛，但他置之不理。痛苦无关紧要。埃里克呼喊他的名字，话语如同暴风雨中的低语。除了瓦勒瑞斯什么都不重要。卡伦的心狂跳不止，思绪如暴风骤雨。
"瓦勒瑞斯!"卡伦的喉咙火辣辣的，感觉像是撕裂了一般。他的肺部扩张。"瓦勒瑞斯!"
诸神在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刚才还在那里，然后就消失了。"瓦勒——"
卡伦撞上了某种无形之物，肺里的空气被撞出，同时世界爆发出耀眼的白光。他曾从瓦勒瑞斯那里感受到的同样的冰浪向他袭来。几秒钟过去，几小时，几分钟...根本无法分辨。
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双膝跪地，震颤感穿透骨骼。双手重重拍在干裂的黏土上，千万思绪与情感冲进脑海，将他彻底淹没。失去、绝望、欢欣、温暖、释然。 瓦勒瑞斯! 他重获完整了。
吞噬天地的强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瓦勒瑞斯的身影。巨龙毫发无伤，雪白鳞片泛着微光，淡紫色眼眸凝视着卡伦。瓦勒瑞斯展开双翼，垂下修长的脖颈，将平坦的额头顶在卡伦胸前，无边的慰藉在两者间流动。
卡伦双手捧住巨龙吻部两侧，前额相抵。他闭着眼睛，喜悦的泪水混着先前淌下的悲伤痕迹。"我以为失去你了。"
瓦勒瑞斯喉间发出低沉轰鸣，在卡伦脑海回荡。暖意自龙躯传来。卡伦向前倾身，任凭巨龙承托自己的重量。他紧握龙颚两侧的犄角，再次低语："我以为失去你了..."
左侧传来两声闷响，接着右边响起第三声。卡伦始终闭着眼睛，努力平复颤抖的呼吸。
"以生命之水起誓...这怎么可能?"塔蒙的声音里震惊多过敬畏。
直到此刻卡伦才意识到，除了瓦勒瑞斯他什么都没看见。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他将额头更用力地抵住龙躯："我denír viël ar altinua。" 此生不渝，亘古永恒。
"我从没想过看到洛里安旗帜会让我如此高兴。"
洛里安旗帜? 卡伦深吸最后一口气，睁开眼睛越过瓦列里斯的肩膀望去。他们站在由开裂黏土和褐色岩石构成的宽阔悬崖平台上。下方两三百英尺处延展着破碎的大地平原，远处点缀着片片草地和树林。左侧几英里外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方形塔楼，灰黑色的石体，平顶上环绕着锯齿状的城垛。死寂之塔?这不可能...卡伦将目光投向更北方。
远处，一片浩瀚的湖泊绵延数英里，平静的湖面在头顶烈阳下波光粼粼。 贝罗纳湖。
湖对岸耸立着白色石墙，向左右延伸数英里，紧贴着水岸。城墙上每隔一段就矗立着顶部平坦开阔的巨型矩形塔楼，其平台宽阔得足以让巨龙降落。每隔一座塔楼便悬挂着巨幅旗帜，在风中翻飞，猩红的色彩与雪白的石材形成鲜明对比。旗帜太远看不清细节，但那红黑相间的配色只可能是洛里安的标志。
城内建筑群中，几座特别高大的建筑格外醒目——这座城市的规模至少是卡米林的两倍。城市中心的高地上矗立着巍峨的主堡，被多重城墙和塔楼环绕，这些防御工事的规模比外城墙还要大上一半。简直是城中之城。不，应该说是城中之要塞。
再向东北方向望去，一座高塔耸立，其高度是城中其他建筑的三倍。它如此之高，卡伦无法想象凡人之手如何能建造出这样的建筑。从塔的下层延伸出网状的人行道和宏伟的拱门，将它与周围的建筑连接起来。卡伦心中毫不怀疑这就是他们要找的那座塔——至高之塔，魔法师议会所在地。
他们成功了。他们穿越了焦灼之地。
"我们怎么离贝罗纳这么近了?"瓦埃里尔问道，他先望向城市，然后又转身看向身后。
卡伦也转过身。在他们身后，大片的褐色岩石坐落在无尽的沙海之中。
塔蒙掏出罗卡给他们的指南针，在手中晃了晃，然后查看表盘。"指针指向正确。贝罗纳就在死亡之塔的西北方向不远处。但我们本该在距贝罗纳至少一周路程的地方出来，靠近铜斯蒂尔。"
"无论是什么黑暗力量控制着斯维达西亚，显然扭曲的不仅仅是人的心智，"瓦埃里尔低头看着指南针说道，"至少这次，幸运似乎站在了我们这边。"
"别说那个词。"埃里克向后伸手，抓挠着满是沙砾的头发，蹲了下来。"永远别提那个'运'字，瓦埃里尔。你一说出口，它就会消失。"埃里克叹了口气，"只要答应我我们不用再来一次就好。"
"我们必须再来一次，"塔蒙直率地说，挑起一边眉毛摇了摇头，"我们得去救里斯，然后还得再穿越一次。你早就知道这点。"
"我知道，我知道。就让我享受这一刻吧。"
卡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努力和其他人一起享受这突如其来的好运，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远方那座由白石筑成的巨大城市，深红与黑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高塔耸立在一切之上。
我们来找你了，瑞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