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当拉德和米娅踏出尤特里恩仓库，沐浴在傍晚的阳光中时，他如释重负地涨红了脸。危机已然化解。米娅成功说服了各位大师，让他们相信合作远比打造新指环更为明智。尽管她不得不做出让步，但得知他们重新接纳她回到队伍，仍让他心头一松。现在应该不太可能再需要新的护卫队去抵挡暗杀企图了。
米娅大步流星地走在街上，步履迅疾而沉默—拉德猜想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但当他们完全走出仓库视野范围后，她突然转身，狠狠攥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生疼，猛地把他拽停在原地。
“现在!到底是什么见鬼的重要事情，非得在那场猫斗中途打断我?”
必须告诉她了， 他意识到。 她需要知道真相。
"我们得谈谈，米娅，但不能在这儿。这附近的每个码头工人和马车夫都为尤特里恩效力。"他要对她说的话，绝不能给公会任何人听见。
她勉强松开他的手臂，转身说道："跟我来。"
她带他来到 黑檀瓮—河滨道上的一家小黑啤酒店。这个钟点店里几乎空无一人。米娅大步走进去，向正在擦拭彩色瓷砖桌面的女侍应生挥了挥手。
"两杯黑酿和一个坚果酥饼，谢谢。" 米娅继续走向店后方，选择了角落的卡座。她出人意料地占据了角落座位，让拉德背对着大厅就坐。这样的坐法使他无法观察危险。面对他疑惑的目光，她说："我现在得开始为自己着想了，不是吗?"
落座前，拉德的目光在咖啡馆里快速扫视。这里似乎没有威胁，但背对开阔空间的坐姿立刻让他的神经像小提琴弦般紧绷。他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说道："你做得很好，说服他们不要打造新戒指，米娅。"
"你他妈以为 " 我会怎么做?" 米娅停顿下来，因为女服务员送来了两杯冒着热气的黑酿、糖、奶油和她的酥饼。等女人走远后，她继续说。"你 明明知道 我不想要新会长。为了让那群人退让，我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一的猎人。谁知道下次要付出什么代价。但你在乎什么?你就要 离开了.”
"米娅，你不明白。他们 永远 不能打造新的会长戒指。新戒指 不可能 被铸成!这是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是什么意思?"怀疑让她眯起眼睛。"唯一不能打造新戒指的理由就是—"米娅脸色煞白，"—旧的没被销毁!"她把杯子推开，倾身越过桌面，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见："它在哪?"
“很安全。”
"放屁!"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腕，速度快得令他吃惊。那无疑是惊慌所致的紧握，指甲都陷进了他的肉里。"把戒指给我，拉德!"
他掰开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指。"不行，米娅!我不能给你。"
"该死的为什么不行?我 需要 那枚戒指!"
“你不能拥有它。但别担心。等我离开特威林，他们会永远找不到我，你可以理直气壮地表示不知情，既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也不知道我去哪了。他们看到你命令我销毁它。我私自保留不是你的错。如果他们想要证据，你可以展示自己没戴着它。”
"他们还是会认为我是主谋，拉德!五年来我们一直假装你受魔法控制，不能违抗我的命令。连我 自己的 手下都信以为真!在他们看来，如果戒指还存在，一定是我命令你别销毁的。如果你消失了，那肯定是我命令你带着戒指离开。他们会去找大导师，如果我交不出会长戒指，我就死定了!"
拉德刚要反驳，这指控却正中要害。他总是指责米娅的欺骗，并以信守承诺为荣，但现在角色互换了。他欺骗了她;她信任他会销毁戒指，他却没有。他的谨慎，他保护自己的企图，现在开始反噬了。现在他 不能 把戒指给她，而因为这个错误，米娅将会丧命。
"把戒指给我，小子!你 必须 交出来!"
"我 不能.”
米娅颤抖的手指直指着他。"不交出戒指你就别想走。要是敢逃，我就让猎人们追你到天涯海角。"
这威胁激起了莱德的怒火。"那就 试试 看啊!之前那些跟踪者全都跟丢了呢。"
她脸色骤变，像是挨了一记耳光。"什么跟踪者?谁在追你?"
米娅突如其来的困惑如此真实，让莱德为之一愣。
"几乎每晚我离开 斗鸡酒馆时都有人尾随。我原以为至少有些是你派的猎人，当作训练任务。所以昨晚我才以为……"见她摇头，他的声音逐渐消失。这次她没有任何掩饰、躲闪或谎言。
"我从没派人跟踪你，莱德。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又眯起眼睛，他能看见她思绪翻腾如马蜂窝。"这事不对劲。这局棋的棋手比想象中多得多。"
“谁?”
"毫无头绪。不过既然你打算耗到肯交出戒指为止，我们有的是时间查清楚。"米娅撕下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手仍在发抖，又灌了一大口黑咖啡。"现在，把昨晚刺杀案的每个细节都告诉我，连那女人裙子的颜色都要说清楚。"
莱德开始背诵，但思绪已经飘远。他知道米娅是对的;即便他能设法躲过她的猎手们，他们也会找到他的家人。为了换取家人的自由，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但做决定的人不该是他。
真蠢，金格尔斯边抓挠腋下被磨红的部位边想。作为伪装的一部分，他穿着的锁子甲—让那个审讯官和她的伪装见鬼去吧—太大了，头上的铁盔沉得要命。才在鹅卵石街道上走了两小时，他的脚就疼得不行，双腿酸胀。穿着城市卫队制服唯一的好处就是完全隐形;没人会多看卫兵第二眼，连续几小时在同样的四个街区巡逻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不幸的是，在睡觉前他很可能还得继续巡逻好多小时。就因为那群蠢主子认为米娅的武器可能还藏在他们第一次抓到他的那家旅馆里。
没人会这么傻。第一准则就是绝不回到犯罪现场。但我却得浪费整个晚上，脚上磨出水泡，就为了向老板们证明这点!
在他休假当晚 紧急 召见去和四位主子开会，这让他心情更糟。传信人甚至没让他吃完晚饭。尤特林的仓库比被捅了的蚂蚁窝还忙乱。他们把他打扮成城市卫兵，派他出来进行这场徒劳的追捕。当然，他不是唯一在街上搜捕的刺客，但这个念头并没给他多少安慰。
叮当转过街角开始往回走，大拇指勾在剑带上，熟练的步伐显得随意又百无聊赖。他不懂为什么真正的卫兵要这样做—日复一日、时复一时地巡逻同样的街道，为公爵给的微薄薪水冒着生命危险。
怪不得他们这么容易被收买。
天色渐暗，点灯人正沿着山坡一路工作，肩上扛着那根弯曲两次的长杆。叮当闲逛着，看那可怜虫在每根灯柱前停下，用熟练的杆法挑开小门，点燃里面的灯芯，再一扭关上。清晨他还要走同样的路线，熄灭几小时前刚点亮的灯。这差事看起来比当卫兵还无聊。
那人经过时抬了抬帽子："仁慈的干燥天，嗯?"
"祈祷持续下去。"叮当附和道。要让这苦差更不愉快的，就只有下雨了。他经过了 水壶与龙头 带围栏的院子，感觉像是第一千次了，朝里瞥了一眼。马夫正在谷仓门口卸商人的货车套具，而商人正被引进敞开的旅店门。壁炉与油灯的金色光芒看起来太过诱人。
也许我该进去吃个晚饭叮当想着，继续溜达。 我 本来 就是要监视这个地方，而米娅的武器出现在这儿的概率，就跟青帝国的皇帝来喝茶吃点心差不多!
“晚上好，先生。”
"晚上好，"金戈斯说着，条件反射般地用手指轻触铁帽檐，向那个擦肩而过的高瘦年轻人致意。
刹那间，那双明亮的榛子色眼眸与他四目相对，那瞬间仿佛凝固成永恒。
诸神在上，竟然是他!
金戈斯既不是审判官也不是密探，但他仍保持着足够的自制力，让面部表情纹丝不动，步伐也松弛如常。那件"武器"的外表已经改变—他体型更壮硕，肌肉更发达，头发留长了，衣着也更考究—但那双琥珀碎片般的眼睛丝毫未变。
继续走!千万别回头!回头就是个死!
走出十几步后，他还是忍不住回望。街道已空无一人。那件"武器"想必已经进了旅店大门。
"好吧，真是活见鬼。"金戈斯在拐角处加快了脚步。要是能及时赶回南码头区，说不定今晚还能吃上晚饭。
"所以，我们决定离开。"维根紧握着莱德的手，面对家人震惊的面容强忍泪水。整天向家人隐瞒这个决定，是她做过最艰难的事。莱德今天提前回来了，但晚餐时段的忙碌让他们迟迟找不到机会开口。此刻，当结结巴巴地陈述完前因后果后，似乎每个人都和她同样痛苦。乔茜脸上挂着泪痕，福比什皱紧眉头使得双下巴都叠在了一起。蒂卡和庞塞的反对声更为激烈。
"你们 不能 走，莱德!"
“你还没教完我们呢!”
“你答应过要教我们那个匕首技巧的!”
“你要去哪里?”
“你靠什么生活?”
"嘘，你们两个!"乔西吸了吸鼻子，瞪着双胞胎。"你们会把客人吵醒的。你们没在听吗?他们不能告诉我们去向。这对他们 和 我们都太危险了。"
"恐怕乔西是对的。"拉德对双胞胎露出鼓励的微笑，"我们暂时还不能走。我可以给你们展示飞刀戏法。"
"为什么要拖延?"福比什握住乔西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如果有危险，为什么不现在就离开?"
威根瞥了拉德一眼。当他说不能立即离开时，表现得出奇沉默。他声称需要帮米娅安排新保镖，但是…他显然有所隐瞒。一向坦率的拉德回避着她的目光，好几次她转身都发现他用令人不安的表情盯着她。 这肯定和米娅有关，她想着，一如既往地怀疑那个女人的动机。
"小伙子在我们出发前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但应该不会太久。"她露出一个微笑，希望这个笑容看起来比她实际感受的更自信。"别担心。我们会没事的。过去五年小伙子赚的每一分钱我们都存起来了。我们有足够的钱在某个地方开一家自己的旅馆。"
"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丽莎能安全地长大。"小伙子充满希望的耳语缓解了她疼痛的心，维根紧握着他的手。
"那我们怎么办?"蒂卡争辩道。
“是啊。没有你们两个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最终会联系上你的，"维根承诺道。"等局势稳定下来，大概一年左右吧。"
“一年?”
“那简直像一辈子那么长!”
"安静，现在这样最好。"福比什松开乔西的手，上前拥抱女儿。他粗壮的手臂环抱着她的肩膀，让她感到温暖而安心。维根多希望这样简单的拥抱就真能保她平安，但她心里很清楚现实。
"对不起，父亲。"她把脸埋进他的肩膀，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不必道歉，维根。只要找个安全的地方。”
如果这世上还存在安全之所的话。维根绝望地期盼能有别的解决办法，但她的心早已属于莱德，若他必须离开，那她和丽莎也会随他同行。只是她从未想过，做正确的事竟会让所有挚爱之人都陷入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