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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吸血鬼杀手 第六章

小先生走到我们面前,猛地收住了脚。他矮胖的身上套着一件破旧的黄色外套——一件薄薄的夹克,没穿大衣——脚上穿着一双很幼稚的绿色威灵顿①『注:威灵顿(1769—1852),英国陆军元帅、首相(1828—1830),以在滑铁卢战役中指挥英普联军击败拿破仑而闻名。』长筒靴,鼻梁上架着一副笨重的眼镜。他常戴的心形手表用一根链子挂在胸前。据说小先生是命运的使者——他叫常虚,虚就是无,倒过来就是无常,命运的无常。

“你长大了,年轻的山。”他瞥了我一眼说。“还有你,哈克特……”他冲小人微笑着。哈克特的眼睛瞪得比平时更大更圆了。“都变得认不出来了。摘下兜帽,替吸血鬼干活——还开口说话了!”

“你知道……我能……说话,”哈克特低声说,又结结巴巴起来,“你一直……都知道的。”

小先生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聊够了,孩子们。我还有事要做,得抓紧时间。时间太宝贵了。明天一个热带小岛上有座火山要爆发,会把方圆十公里内的人活活烤死。我要到那儿去——听上去可真有趣。”

他可不是在说笑。所以所有的人才那么怕他——那些让没什么人性的人都胆寒的惨事,他却乐在其中。

我们跟着小先生爬上山,两个小人走在最后。哈克特不时回头看他的“兄弟”,大概在和他们交流——小人能读出彼此的思想——但哈克特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他们的这种交流方式。

小先生没走我们刚才走的那条通道,而是从另一条通道进了山。这条通道我从来没走过,比大多数通道既高又宽,而且不那么潮湿,没有曲里拐弯,两边也没有岔道,与山脊平行直插向上。小先生发现我不断打量着这条不熟悉的通道。“这是我的一条近道。”他说,“在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在你做梦也想不到的地方,我都有近道。节省时间嘛。”

一路上我们从一群群皮肤惨白、衣衫破烂的人身边走过。他们待在通道两侧。向小先生深深鞠躬。他们是护血使者。他们住在圣堡里,把自己的血献给吸血鬼。作为回报,他们可以把死去的吸血鬼的内脏和脑子挖出来——在特殊的仪式上吃!

走在两排护血使者中间,我很紧张——以前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使者聚在一起——但小先生只是笑着冲他们挥挥手,根本没停下来说句话。

十五分钟后,我们来到了圣堡厅堂区的大门前。听到敲门声,当班的卫兵用力拉开门。可看到小先生,他愣住了,又把门半掩了起来。“你是谁?”他瞥惕地厉声问道,一边偷偷伸手去摸腰间的剑。

“你知道我是谁,佩拉·谢尔。”小先生说着,从目瞪口呆的卫兵身边大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佩拉·谢尔张口结舌,瞪着那个离去的背影。他浑身发抖,手早从剑柄上滑脱了。“他是我想的那个人吗?”我和哈克特领着小人走过他身边时,他问道。

“是的。”我简单地回答说。

“活见鬼!”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把右手中指指尖贴在前额上,两边各有一根手指的指尖分别按在左右眼皮上,做了个死亡触礼。这是吸血鬼觉得死亡临近的时候做的一种手势。

我们在通道中穿行,走到哪里,哪里就会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连从来没见过小先生的人也猜出了他是谁,每个人都放下手头的活,走过来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好像在参加葬礼。

去王子厅只有一条路——六年前我发现了另一条通道,可那次战役后就被封死了——一路上都有圣堡中最好的卫兵负责警戒。他们应该拦住并搜查想进入大厅的每一个人,但当小先生走近时,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让他——和后面的一大队人——直接走了过去。
小先生终于走到了王子厅的大门前,他抬眼看了看这座他六百年前盖的圆顶建筑。“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挺不错的,不是吗?”他好像自言自语地说,然后把手放在门上,开门走了进去。应该只有王子才能开门,但小先生能把门打开,我一点也不吃惊。

米卡和帕里斯正在厅里和一群吵闹的将军们讨论战事。很多人头脑昏沉,两眼模糊,可是一见到迈着大步的小先生时,每个人都打了个激灵,变得精神起来。

“天啊!”帕里斯倒抽了一口凉气。脸变得雪白。小先生登上摆着王座的高台,帕里斯不禁缩了缩身子,然后他笔直地站了起来,挤出一个紧张的微笑。“常虚,”他说,“见到你真高兴。”

“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帕里斯。”小先生回答说。

“是什么佳音能让我们有这样意外的荣幸呢?”帕里斯问道,客气得非常不自然。

“等一会儿我会告诉你的。”小先生回答说。他一屁股坐在王座上——我的王座!——跷起腿,舒舒服服地坐着。“让所有的人都进来,”他冲米卡勾勾手指说道,“我有话要说,我要当众宣布。”

转眼间圣堡里几乎所有的吸血鬼都拥进了王子厅,贴着墙紧张地站着——好离小先生尽量远一些——等着这位神秘的来访者发言。

小先生一直在查看自己的指甲,把指甲在胸前的夹克上不断地蹭来蹭去。小人站在王座后面。哈克特站在小人的左边,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我明白他现在正犹豫着不知道是该跟先天的兄弟站在一起,还是与后天的兄弟——吸血鬼们站在一起。

“都到齐了吗?”小先生问道。他站了起来,摇摇摆摆地走到前台。“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吸血魔王已经换血了。”他顿了顿,满以为会听见一片吸气、呻吟和害怕的哭喊声。可我们只是瞪着他,都惊呆了。“六百年前,”他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们的祖先,吸血魔王会带领吸血魔与你们开仗,把你们彻底消灭。这是事实——但不是惟一的事实。未来同时具有确定性和不确定性。最终结果只有一个,但有很多种可能。也就是说,吸血魔王和他的追随者也可能被击败。”

所有的吸血鬼都屏住了呼吸,一线希望像云朵一样在周围的空气里渐渐成形。

“现在吸血魔王还只是个半吸血魔。”小先生说,“要是你们能在他完全换血前找到并杀死他,胜利就属于你们了。”

小先生的话音刚落,厅内便响起一片欢腾,一眨眼所有的吸血鬼都在互相拥抱,欢声大叫。只有几个人没加入这吵闹的行列。和小先生打过交道的人——我、帕里斯和暮先生——都觉得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后面肯定还有陷阱。小先生可不是那种因为送了好消息而开怀大笑的人,他只会在知道有人要受苦的时候开心地坏笑。

激动的浪潮渐渐平息了。小先生举起右手,用左手握住那块心形手表,手表发出暗红色的光,突然他的右手也亮了起来。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五根猩红的手指上,大厅里没有一丝声音。

“吸血魔王是在七年前出现的,”小先生说,手指发出的光照亮了他的脸,“那时候我研究了联系着现存和未来的命脉,发现有五次改变命运轨迹的机会。其中一次已经丧失掉了。”

拇指的光隐去了,小先生把拇指弯入掌心。“那次机会是科达·斯迈尔特。”他说。科达曾领着吸血魔来对付我们,想控制血石。“科达要是成功了,大多数吸血鬼会被纳入吸血魔一族,疤痕大战的局势——按照你们的叫法——就会改变。



“但是你们杀了他,把五次机会中也许是最好的一次活命机会给毁了,”他摇摇头,哼了一声,“真是愚蠢!”

“科达·斯迈尔特是叛徒。”米卡吼道,“背叛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我宁愿尊严地死去,也不愿意靠一个叛徒来救我。”

“你更是个傻瓜。”小先生咯咯地笑了。他动了动发光的小指。“这代表你们最后的机会,短期内还用不上——如果最后真的要靠它的话——所以我们先不说它。”他又弯去了发光的小指,只剩中间三根手指了。

“这就该说到我到这儿来的原因了。如果我不管你们,这几个机会就会偷偷地溜走。你们会照现在的做法做下去,从机会的窗前走过——在你们发觉之前……”他发出轻轻的一声“噗”。

“往后的十二个月里,”他轻声说,但是说得非常清楚,“某几个吸血鬼将和吸血魔王三次相遇——只要你们听从我的建议,吸血魔王就会三次落在你们的手里。只要你们抓住其中的一次机会杀了他,你们就会赢得战争。要是你们没抓住机会,那就只能靠最后那一次决定生死的对抗了,那关系着所有吸血鬼的命运。”他故意顿了顿。“老实说,我希望出现命悬一线的场面——我喜欢戏剧性的大结局。”

小先生背过身去,一个小人递给他一壶水,他大口喝了起来。厅内响起一片愤怒的低语声。等小先生再次转身面对大家的时候,帕里斯·斯基尔开口了。“你告诉我们这些,真是太仁慈了,常虚,”他说,“我代表所有在场的人感谢你。”

“不用客气。”小先生说。他的手指不亮了。他已经放下了手表,把双手安稳地搁在腿上。

“你能不能再发发善心,告诉我们命运会让哪几个吸血鬼碰上吸血魔王?”帕里斯问。

“好的,”小先生傲慢地说,“但是先说清楚了——他们只有自觉地搜寻吸血魔王,才能和他相遇。我点到的三个人不一定非得接受追杀吸血魔王的任务,他们不一定要承担改变吸血鬼一族未来的责任。但是如果他们不接受挑战,你们就死定了,因为只有他们三个有能力改变命定的结局。”

他缓缓地扫视大厅,盯着在场的每一个吸血鬼的眼睛,想发现害怕退缩的痕迹。可在这个可怕的挑战面前,没有一个人把眼睛移开,没有一个人退缩。“很好,”他低声嘟哝说,“有一个杀手今天不在场,我就不说他的名字了。要是另外两个人到夏娃娜小姐的山洞去的话,路上可能会碰上他。如果不去那儿,那个人就没有机会影响未来了,那么机会就只能压在另外两个人身上。”

“那两个是……?”帕里斯紧张地问。

小先生瞥了我一眼,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那两个杀手是拉登·暮和他的助手达伦·山。”小先生简单明了地说。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我们身上。看不见的命运之轮开始转动了,我知道我这些年来在吸血鬼圣堡里安全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第七卷 吸血鬼杀手 第七章

我压根就没有不接受任务的念头。我在吸血鬼中间生活了六年,已经完全接受了他们的价值观和信仰。任何一个吸血鬼都会为了部族的利益献出自己的生命。当然,这次的事情不像献出生命那么简单——我要去完成一项任务,要是失败了,所有的人都得受苦——但本质是一样的,我被选中了,被选中的吸血鬼从不说“不”。

大家简单讨论了一下,帕里斯告诉我和暮先生这不是正式任务,我们并不一定得同意代表整个部族——拒绝和小先生合作并不丢人。最后暮先生走上前去,红斗篷像翅膀一样在他身后飘动,说道:“我很高兴能有机会追杀吸血魔王。”

我也走上前——没穿那件帅气的蓝斗篷真是糟糕,用我希望的勇敢的口气说:“我也是!”

“这孩子知道怎么说话才能简单明了。”小先生轻声说着,冲哈克特眨了眨眼。

“那我们呢?”米卡问道。“这五年来我一直在找那个该死的吸血魔王,我要跟他们一起去。”

“是啊!还有我们!”人堆里一名将军嚷道。一下子所有的人都冲着小先生大喊大叫起来,要求跟我们一起去追杀吸血魔王。

小先生摇摇头。“去追杀的人只能是三个——不能多,也不能少。别的吸血鬼不能帮忙,只要有一个吸血鬼插手,他们就会失败。”

小先生的话激起了一片愤怒的低语声。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米卡质问说。“十个人成功的机会当然比三个人多,二十个人又比十个人强,三十——”

小先生打了个响指。只听喀嚓一声,尘土从屋顶直落下来。我抬头一看,王子厅的天花板上出现了很多歪歪斜斜的长裂缝。其他吸血鬼也看见了,吃惊地叫了起来。

“你,这个三百岁都不到的家伙,竟敢在我面前谈命运是怎么运行的?从大陆板块漂移的时候开始我就在计量时间。”小先生恶狠狠地说。他又打了个响指,裂缝更大了,破碎的天花板直往下掉。“一千个吸血魔也削不下这大厅墙壁的一丝一毫,可我打个响指就能让它塌掉。”他举起手,准备再打一个响指。

“不要!”米卡尖叫道,“我错了!我并不想冒犯您!”

小先生把手放了下来。“记住这次教训,下次别再把我惹火了,米卡·维尔·莱特。”他咆哮道。然后他冲跟来的小人点点头,小人向门外走去。“在我们走以前,他们会把屋顶修好。”小先生说,“但下次你们要是再把我惹火了,我就毁了这个厅,让你们和你们宝贵的血石任由吸血魔处置。”

小先生拂去心形手表上的灰土,又冲着大家灿烂地微笑起来。“那我们说定了——就三个人?”

“好的。”帕里斯说。

“三个。”米卡无力地低声说道。

“其他吸血鬼,就像我刚才说的,不能——应该是不许——插手,而且之后的一年里谁也不能去找这三个杀手,除非是为了跟追查吸血魔王没关系的事。他们必须靠自己,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

说完这些,他示意会议结束了。他傲慢地挥挥手,让帕里斯和米卡走开,然后示意我和暮先生过去。他歪在我的王座上,冲我们咧着嘴微笑。刚才说话的时候,他踢掉了一只靴子。他没穿袜子。我吃惊地发现他没有脚指头——他的脚前面长着蹼,戳出六根猫爪一样的小爪子。

“害怕吗,山先生?”他问道,两眼闪动着邪恶的光。

“有点儿,”我说,“但是我很自豪自己能出点力。”

“如果你没帮上忙呢?”他讥笑着问道,“如果你失败了,害得吸血鬼被彻底消灭了呢?”

我耸耸肩。“我们会坦然面对最后的结果。”我说,这是吸血鬼常说的一句话。

小先生不笑了。“你还是笨一点可爱。”他咕哝了一句。他又向暮先生看去。“你呢?这么重大的责任,害怕吗?”

“害怕。”暮先生回答说。

“会压得你崩溃吗?”

“有可能。”暮先生平静地说。

小先生的脸拉长了。“你们两个太无趣了。从你们身上根本没办法找到乐趣。哈克特!”他叫道。哈克特机械地走上前来。“你怎么想?你担心吸血鬼的命运吗?”

“是的,”哈克特回答说,“我担心。”

“你关心他们?”哈克特点点头。“嗯。”小先生摸了摸手表,表内光芒一闪,他伸手按住了哈克特脑袋的左侧。哈克特一声喘息,跪倒在地。“你一直在做噩梦。”小先生说,他的手指依然按在哈克特的太阳穴上。

“是的!”哈克特呻吟着说。

“你希望噩梦停止吗?”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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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先生放开了哈克特。哈克特痛苦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咬紧尖利的牙齿,站了起来,小小的绿色泪珠从眼角痛苦地滚落下来。

“到了你该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了。”小先生说,“跟我走,我就会让你知道,噩梦就会停止。你要是不跟我走,噩梦就会继续,会变得越来越可怕,不出一年你就会被折磨成一个废人。”

小先生的话吓得哈克特浑身发抖,但是他并没有扑到小先生的身边。“要是再过一段时间,”他说,“我……还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有,”小先生说,“可是这段时间里你会非常痛苦,而且我不敢保证你的安全。要是你还没弄清自己到底是谁就死了,你的灵魂就会永远迷失方向。”

哈克特犹豫地皱起了眉头。“我感到,”他小声说,“有一样东西在小声地对我说——”他碰了碰左胸,“——在这儿。我觉得我应该跟达伦……和拉登走。”

“你跟着去会增加他们打败吸血魔王的机会。”小先生说,“你的加入不会碍事,相反会很重要。”

“哈克特,”我柔声说,“你不欠我们什么。你救过我两次了。跟小先生走吧,去找出你自己的身世。”

哈克特皱起了眉头。“我有种感觉,要是我……离开你们去找自己的身世,从前的我……是不会赞同的。”小人又艰难地思考了几分钟,最后毅然对小先生说,“不管是对还是错,我要跟他们走。我觉得应该……和吸血鬼在一起。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好吧,”小先生哼了一声,“如果你不死,我们还会再见,要是……”他的微笑慢慢消失了。

“我们的追杀行动呢?”暮先生问,“你提到了夏娃娜小姐,应该从她那里开始吗?”

“你们自己决定吧,”小先生说,“我不能也不愿意指引你们,但如果是我。我会从那里开始。那以后嘛,听从心的决定,别去想什么追杀行动,去你们觉得该去的地方,命运会自由地指引你们。”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小先生一声招呼没打就溜走了(在我们说话的那会儿,小人已经完成了修补工作),很明显他急着去看第二天火山爆发的惨剧。

那天晚上吸血鬼圣堡里炸开了锅。吸血鬼们长时间地议论小先生的来访,分析他的预言。最后他们一致认为,我和暮先生应当单独上路,去联系第三个杀手——不论那个人是谁——但是至于其他人该干什么,他们的意见却无法统一。有些吸血鬼认为,既然部族的未来全靠三个杀手,那样与吸血魔的仗再打下去就没什么意义了。但大多数吸血鬼不同意,他们觉得停战简直是发疯。

天快亮了,暮先生带着我和哈克特离开了王子厅,撇下了那些争争吵吵的王子和将军。他说我们得好好休息一天。小先生的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打转,老是睡不着,但最终我还是睡了几个小时。

我们在日落前三个小时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简单收拾好行装(我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几瓶血,还有我的日记)。我们与弗内兹和塞巴先后道了别——我们要走了,老军需官特别伤感——然后到厅堂区的大门口与帕里斯·斯基尔见面。帕里斯告诉我们,米卡会留下来协助他打点日常的战事。我与帕里斯握手告别,他看上去非常虚弱。我隐隐觉得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要是追杀行动拖得很久,我们回不了圣堡,这也许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会想你的,帕里斯。”我说。松开手后,我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也会想你的,小王子。”他说。他抱紧了我,在我耳边轻声说:“找到他,杀死他,达伦。我的身体里一阵阵地发冷,不是我年纪大了怕冷。小先生说得没错——等到吸血魔王完全掌了权,我们就彻底完了。”

“我会找到他的,”我盯着老王子的眼睛,发誓说,“遇到杀死他的机会,我绝不会手软。”

“愿吸血鬼的运气与你同在。”他说。

我走向暮先生和哈克特。我们向聚来送行的吸血鬼行了个礼,走入了通道。我们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得很快,两个小时不到我们就出了圣堡,进入了外面广阔的世界,头上是清朗的天空。

追杀吸血魔王的行动开始了!

第七卷 吸血鬼杀手 第八章

回到外边的世界真好。虽然我们也许正向地狱的中心走去,而且如果我们失败了,同伴们就会面临大难,但那都是以后的麻烦。现在能伸展双腿,呼吸新鲜空气,不再与几十个一身臭汗的吸血鬼困在山里,头几个星期我只感到无比地畅快。

我们在夜晚翻山越岭。我兴致勃勃。哈克特老是默不做声地琢磨小先生的话。暮先生还是一脸阴沉沉的样子,可我知道虽然他表面上很阴沉。心里却跟我一样因为能回到广阔的世界而高兴。

我们保持匀速前进,每晚走上几公里,白天就在树林、灌木丛或者山洞里呼呼大睡。刚离开圣堡的时候天还冷得厉害,可等我们走下曲折的山脊,寒气就不那么刺骨了。等到了低地,天气对于我们来说舒服得就像多风的秋天。

我们喝野生动物的血,带着的几瓶人血作为备用。很长时间没打猎了,刚开始真有点笨手笨脚,可我很快就恢复了老手的水平。

“这才是生活呢,不是吗?”一天早晨我大嚼着烤鹿肉说道。基本上我们不生火——只吃生的——可偶尔在一堆熊熊燃烧的木头边放松一下还是很不错的。

“是啊。”暮先生说。

“真希望能永远这样。”

吸血鬼笑了。“你不想快点回吸血鬼圣堡去?”

我做了个鬼脸。“当王子是挺荣耀的,可没什么乐趣。”

“你这样的开始是差了点,”暮先生同情地说,“不打仗的话就有时间冒险了。王子们大多会在外面游历几十年,再回去办公。你赶的时候不好。”

“嘿,没什么好抱怨的,”我愉快地说,“现在我不是自由了吗?”

哈克特捅旺了火,往我们身边凑了凑。离开吸血鬼圣堡后他基本上没说话,但现在他摘下口罩,说道:“我喜欢吸血鬼圣堡,那里就像家一样。以前我从来没感到这么自在,甚至比……在怪物马戏团的时候还自在。等这件事完了,要是……可以,我还想回去。”

“你身体里有吸血鬼的血。”暮先生说。他是在开玩笑,可哈克特却认了真。

“有可能,”他说,“我一直在想,我上辈子……是不是吸血鬼,所以小先生才派我去了吸血鬼圣堡……而且我住在里面是那么自在。还有我梦到尖桩的事……也就说得通了。”

哈克特的梦里总是出现尖桩。在他的噩梦里,有时地面会突然裂开,令他落入插满尖桩的陷阱;有时是一群幽灵般的人拿着尖桩追赶他,把尖桩插入他的心脏。

“关于你的身世有什么新线索吗?”我问道,“跟小先生碰面没让你想起什么?”

哈克特摇摇没有脖子的大头。“没想起什么新东西。”他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该让你知道身世的时候了,小先生为什么不告诉你呢?”暮先生问。

“没……那么简单,”哈克特说,“我必须以行动换取事实才行,这是协议里……的一条。”

“哈克特以前要是吸血鬼那就有趣了,不是吗?”我说。“他要是王子——现在还能打开王子厅的门吗?”

“我不可能是王子,”哈克特咯咯地笑了,大嘴角向上咧出一个笑容。

“嘿,”我说,“连我都成了王子,所以什么人都能当得上。”

“那倒是。”暮先生低声说。我拿起一条鹿腿向他扔去,他敏捷地躲开了。

走出山区后,我们向东南方向前进,很快就到了人类世界的外围。再次看见飞机、汽车和灯火的感觉真怪。我好像是生活在过去的人,现在从时间机器里走了出来。

“太吵了。”一天晚上我们穿过一个热闹的小城时,我说道。我们进城是为了取一些人血。我们用指甲在熟睡的人身上划条口子,取一点血,再用暮先生有疗伤功能的唾沫把伤口合上。人根本不会知道他们被取了血。“到处放着音乐,又笑又嚷的。”我的耳朵被吵得嗡嗡直响。

“人总是像猴子一样吵吵。”暮先生说,“那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以前他这么说,我一定会反对,但现在我不再反驳了。刚成为暮先生的助手的时候,我还抱着希望,希望能回到从前的生活,希望重新变成正常人,回到家人和朋发的身边。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吸血鬼圣堡的生活已经磨去了我做人的渴望。现在我是暗夜的生物——而且很满足。

我身上的瘙痒越来越厉害。出城前,我去了趟药店,买了些止痒粉和药水,全身上下抹了个遍,可一点用也没有,还是止不住痒。赶往夏娃娜小姐的山洞的路上,我烦躁得不断抓挠。

对于那位我们要前去拜访的女士,暮先生不愿意多说。连她住在哪儿,是吸血鬼还是人,我们为什么要去见她这样的问题,他都不回答我。

“这些事情你应该告诉我,”一天早晨我们扎营的时候,我嘟哝着说,“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和哈克特怎么去找她?”

暮先生挠着左脸上长长的伤疤——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知道他这条疤是怎么落下的——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不错,天黑前我会画张地图。”

“再告诉我们她是谁?”

他犹豫了。“那不太容易说明白,最好还是让她自己说吧。夏娃娜对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她也许会愿意让你知道实情——也可能不愿意。”

“她是一个发明家?”我追问道。暮先生有一套能叠得很小的便携式炊具。他告诉过我那是夏娃娜造的。

“有时候她会发明一些东西。”他说,“她是个多才多艺的女人。可她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养蛙上了。”

“什么?”我眨了眨眼。

“那是她的爱好。有人养马,养猫,养狗,可夏娃娜养蛙。”

“她怎么养呢?”我怀疑地哼了一声。

“到时候你自己看吧。”他前倾着身子,拍了拍我的膝盖,“说什么都好,就是别叫她巫婆。”

“我为什么会叫她巫婆?”我问道。

“因为她是个巫婆——类似吧。”

“我们要去见一个巫婆?”哈克特突然担心地问道。

“你害怕了?”暮先生问。

“在我的梦里,有时候……会出现一个巫婆。我从来没见过她的脸——从来没看清楚——我也不知道……她是好是坏。有时候我跑去求她帮忙,有时候……我又害怕地跑开。”

“你以前没说过。”我说。

哈克特勉强笑了笑。“跟那些火龙、尖桩和幽灵似的人比起来……一个小小的巫婆算什么呢?”

提起火龙,我想起了哈克特那天看见小先生时说的话,他叫小先生“龙王”。我问哈克特那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不记得自己说过那样的话。“但是,”他沉吟说,“有时候我在梦里会看见小先生。骑在……火龙背上。有一次他抠出龙的脑子,扔……给我。我伸手去接,还没接住就醒了。”

我们思索着这个意象的含义,想了很久。吸血鬼很重视梦,很多吸血鬼相信梦联系着过去和未来,从梦里能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哈克特的梦看上去跟现实没有丝毫的联系,最后我们不再想,翻身睡去了。哈克特没有睡——他绿色的眼睛微微放着光。他不愿意睡,他想尽量推迟睡魔的到来,好躲开折磨他的噩梦,躲开梦里的那些火龙、尖桩、巫婆和其他种种痛苦。

第七卷 吸血鬼杀手 第九章

一天黄昏,我睁开眼睛,觉得无比畅快。我望着渐渐暗淡的红色天空,使劲儿琢磨着为什么会感到这么舒服。突然我明白了——身上不痒了。我又静静地躺了几分钟,害怕一动弹又会痒起来。最终我还是站了起来,没有一点刺痒的感觉。我咧开嘴笑了,向营地旁的小水塘走去,想润润嗓子。

我把脸浸入清凉的水里,大口大口地喝起来。抬起头的时候,我发现水面上映着一张陌生的脸——一个长头发、大胡子男人。倒影正对着我,就是说那个人一定就站在我身后——可是我没听见脚步声。

我敏捷地转身,迅速伸手去拔从吸血鬼圣堡带出来的宝剑。宝剑拔出一半,我停了下来,完全糊涂了。

没有人。

我四下张望,寻找那个脏兮兮的大胡子男人,可是根本没有他的踪影。附近没有可以藏身的树和岩石,而且就算是吸血鬼也没有这么③üww.сōm快的动作,能这么迅速地躲起来。

我又转过身子,向水面看去。他还在那儿!乱蓬蓬的毛发还是那么清晰。正怒气冲冲地瞪着我。

我大叫一声,从池塘边跳开。大胡子男人待在池塘里吗?待在池塘里,他怎么呼吸呢?

我走上前,第三次紧紧盯着那个毛乎乎的男人——他看上去就像个穴居野人——忍不住笑了。他也微笑起来。“你好。”我说。我说话的时候,他的嘴唇也在动,但是没有声音。“我叫达伦·山。”他的嘴又同时翕动起来。我有点生气了——他是在嘲笑我吗?——突然我明白了——那是我自己!

我又仔细打量起来,找到了自己眼睛的形状和嘴巴的线条,还有右眼正上方那个三角形的小疤,那个疤已经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就像鼻子和耳朵一样。毫无疑问这是我的脸——只是那些头发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摸了摸脸颊,满把又厚又密的胡子。我又用右手摸了摸脑袋——应该很光滑——可我吃惊地摸到了一丛丛厚实的长发。几绺头发还缠住了我歪斜的大拇指,我皱着眉头把指头拔了出来,连带着揪下了几根头发。

克勒敦·勒特啊,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继续检查。我脱下T恤,胸口和肚子上盖满了毛,胳肢窝里和肩膀上也是一大团一大团的毛。我浑身都是毛啦!

“活见鬼!”我大声吼叫着跑了回去,要把我的朋友们叫起来。

我气喘吁吁、一路吼叫着冲回去的时候,暮先生和哈克特正在拔营。吸血鬼瞥见毛乎乎的我,嗖的一声拔出刀来,大喝一声,让我停下。哈克特走到暮先生身边,一脸严肃。我停了下来,直喘粗气,看得出来他们没有认出我。我举起双手,示意我什么也没拿,然后说道,嗓音又哑又粗:“别……动手!是……我!”

暮先生的眼睛瞪圆了。“达伦?”

“不可能,”哈克特吼道,“是个冒牌货。”

“不是!”我呻吟着说,“我醒了以后去池塘边喝水,就发现……发现……”我冲他们晃了晃毛茸茸的胳膊。

暮先生把刀收回刀鞘,走上前来,怀疑地审视着我的脸。然后他发出一声呻吟。“变身!”他咕哝说。

“什么?”我叫道。

“坐下,达伦,”暮先生严肃地说,“我们得好好说说。哈克特——去把水壶都灌满了,再生一堆火。”

暮先生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始向我和哈克特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往半吸血鬼体内注入更多吸血鬼的血,半吸血鬼就会变成全吸血鬼。可我从来没跟你提过——我没料到这么早就会发生——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半吸血鬼的血会自己改变。

“一般说来,做半吸血鬼的时间长了,或迟或早——平均为四十年——吸血鬼的细胞就会攻击人类的细胞,使人类细胞变成吸血鬼细胞,那样半吸血鬼就变成了全吸血鬼。我们把这个过程叫做变身。”

“你是说,我变成了全吸血鬼?”我轻声问道,这个念头让我既激动又害怕。激动是因为变成全吸血鬼意味着拥有超强的力量、掠行和脑波交流等能力;害怕是因为那同时也意味着彻底地离开阳光和人类世界。

“还没有,”暮先生说,“长毛只是第一个阶段。我们马上就把这些毛剃掉。毛还会再长出来,但过一个月左右就不会再长了。在这一个月里,你还会经历其他的变化——长高,头疼,浑身突然有使不完的力量——这些症状很快也会消失。在变化的最后阶段,你体内吸血鬼的血可能会完全代替人类的血;但完全替代也可能不发生,那你就会恢复正常——再做几个月或者几年的半吸血鬼。但过不了几年,你的血迟早会变。你已经到了半吸血鬼的最后阶段,不可能逆转了。”

在那天晚上余下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一直在讨论变身的事。暮先生说一个半吸血鬼不到二十岁就变身是很少见的,那可能跟我当了王子有关——在我成为王子的仪式上,我的血管里又注入了吸血鬼的血,所以变身的时间提前了。

我想起塞巴在吸血鬼圣堡检查过我的身体。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暮先生,“他一定知道变身的事,”我说,“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没有权力告诉你,”暮先生说,“我是你的老师,那是我的责任。本来他一定会告诉我,那么我就会跟你坐下来,向你仔细地说明情况,可是他没找到时间——小先生来了,我们随后就离开了圣堡。”

“你说达伦变了身就……会长大。”哈克特说,“会长多大呢?”

“说不准。”暮先生说,“从道理上说,他可能在几个月里变成大人——但那种可能性不太大。他长了几岁之后,大概就不会再长了。”

“那就是说我终于要成为少年了?”我问道。

“我想是的。”

我想了一会,咧开嘴笑了。“酷!”

但是变身一点也不酷——简直是恶毒的诅咒!把所有的毛都剃掉就够难受的了——暮先生用一把锋利的长刀,几乎把我的皮整个活剥了下来——可身体的种种变化让人更加难受。浑身的骨头在变粗变长;牙齿和指甲也长得飞快——我不得不每天啃指甲,而且在赶路的时候得紧紧咬着牙齿,使牙齿不至于变形;手脚也变长了。几个星期我就长高了五厘米,身子拉得到处都疼。

感官也乱了。原来一丁点儿大的声音现在变成了巨响——一根小树枝断了就跟一幢房子塌了下来似的。再淡的气味也会刺得鼻子生疼。味觉完全失灵了,什么东西吃起来都像纸板。我开始理解了哈克特的生活,下定决心再也不嘲笑他没有味蕾了。

眼睛变得敏感异常,一丝暗淡的光线也亮得刺眼。挂在天上的月亮明亮得可怕。白天一睁开眼,眼里就像扎进了两根带火的刺——脑袋像被电击中了一样火烧火燎地疼。

“阳光在全吸血鬼看来就是这么刺眼,是吗?”一天我问暮先生。我正缩在一张厚毛毯下面发抖,眼睛闭得紧紧的,避开刺人的阳光。

“是的,”他说。“所以我们才完全避开阳光。阳光的灼伤不怎么疼——至少在开始的十到十五分钟里不太疼——但阳光刺在眼睛里可是一分钟也受不了。”

变身期间因为感官完全紊乱,我的头疼得厉害,有时我觉得头就要炸了。疼得我丢人地直抹眼泪。

暮先生帮我避开刺眼的阳光。他用一层层的布条蒙住我的眼睛——我还是能看得很清楚——用草团堵住我的耳朵和鼻孔。我觉得很不舒服,而且很傻——哈克特一点也不帮忙,只是放声大笑——但是头不那么疼了。

还有一个副作用是力量猛地涌了出来。我觉得自己好像装上了电池。为了耗掉那些精力,我只好在晚上抛下暮先生和哈克特先往前跑,然后再跑回去迎接他们。休息的时候我疯了似的锻炼身体——俯卧撑、引体向上、仰卧起坐——而且总在暮先生醒来前就早早地醒了,每天睡不了两个小时。我爬树,攀登峭壁,游泳,努力用掉体内超常的能量。要是能找到一头大象,我一定要跟它打一架!

六个星期后,一切混乱终于停止了。我不再长了,也不用再剃毛了(脑袋上的毛留了下来——我不再是光头了!),布条和草团拿掉了,味觉也一点点地恢复了。

我比变身前高了七厘米,身板也明显变宽了。脸上的皮肤变硬了,使我看上去老成了一点——现在我看上去有十五六岁了。

最重要的是——我还是半吸血鬼。变身并没有完全消灭我体内的人类细胞。这样的缺点是以后我得再一次忍受变身的痛苦;而优点是现在我还能继续享受阳光,不必永远放弃光明,躲进暗夜。

虽然我很想变成全吸血鬼,可我也留恋白天的世界。血液一旦发生变化,就不能逆转。我接受这种不可逆转性,可要说不紧张,那是撒谎。这样一来,我就有了几个月——也许是一两年的时间——为彻底变身做好准备。

衣服和鞋子都小得不能穿了,我只好去一个偏远的人类小镇(我们又快走出人类世界了)补充装备。在军需商店我选了一些跟原来类似的衣服,除了蓝衬衫,我又买了两件紫衬衫,外加一条深绿色的裤子。我正在付钱的时候,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棕色的衬衫和黑裤子,戴着棒球帽。“我要装备。”他冲柜台里的人低吼道,扔给他一张单子。

“你得有购枪许可证。”店主看了看那张纸说。

“在这儿。”那男人伸手去摸衬衣的口袋,他瞥见我的手,愣住了。我把所有的衣服抱在胸前,手指尖上的伤疤——暮先生给我换血时留下的伤疤——露在外面。

只一秒钟那男人就放松了情绪,扭头走了——但是我确信他认出了疤痕,认出了我是什么人。我快步离开商店,找到了在城边的暮先生和哈克特,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

“他很紧张?”暮先生问,“走的时候,他跟踪你了吗?”

“没有。他看见伤疤就愣住了,然后又装出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但是他知道疤痕意味着什么——我肯定。”

暮先生挠着他脸上的那道疤想了想。“能认出吸血鬼疤痕的人可不常见,但并不是没有,应该是个普通人,大概是偶尔听过一些有关吸血鬼和吸血鬼手指尖上伤疤的传说。”

“但也有可能是捕鬼手。”我轻声说。

“捕鬼手很少——但的确有。”暮先生又想了想,最后做出决定,“我们照计划继续赶路,但要提高警惕。白天你和哈克特担任警戒。我们做好准备,有人袭击的话,”他微微一笑,摸了摸刀柄,“那就等着瞧吧!”

第七卷 吸血鬼杀手 第十章

黎明时我们知道将有一场搏斗。我们被人跟踪了,不是一个,而是三四个。他们在镇子外几公里处跟了上来,然后一直尾随着我们。他们的行动非常隐蔽,如果不是料到会有麻烦,我们可能不会发现异常。但当吸血鬼感到有危险的时候,腿脚再快的人也休想偷袭他们。

“怎么办?”哈克特问,我们正在一座小树林中间扎营,交错的枝叶遮蔽了日光。

“他们会等到大白天来袭击我们。”暮先生压低声音说,“我们假装一切正常,躺下睡觉,等他们过来就动手。”

“你在阳光底下没事吗?”我问。虽然我们现在待在树阴里,但搏斗时我们可能会走出去。

“解决这次麻烦用不了多少时间,阳光还不会伤害我。”暮先生回答说,“我会跟你在变身的时候一样,用布条蒙上眼睛。”

我们在落叶和苔藓上做好床铺,裹着斗篷躺了下来。“当然,他们也可能只是好奇,”哈克特小声说,“他们可能只是想看看……真正的吸血鬼长什么样儿。”

“他们的行动太敏捷,不像一般好奇的人,”暮先生反驳说,“他们是来办事的。”

“我想起来了,”我咬着牙说,“店里的那个人是在买枪。”

“捕鬼手大都装备得不错,”暮先生嘟哝道,“那些傻瓜只扛着锤子和木桩来追杀吸血鬼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我们没再说话,静静地躺着,闭着眼睛(除了哈克特,他用斗篷盖住了没有眼皮的眼睛),均匀地呼吸,假装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得好慢,花了一个世纪才过了一分钟,花了一万年才过了一个小时。我上次遭遇恐战还是在六年前。我四肢发冷,恐惧像冰冷僵硬的毒蛇在我的胃里盘曲、伸展。我在斗篷下不停地活动手指,手从未远离剑柄,随时准备拔剑。

午后不久——那个时候的太阳对于吸血鬼来说最厉害——捕鬼手们行动了。一共有三个人,成半圆形向我们包抄过来。起先我只能听到叶子的沙沙声,偶尔有一根树枝折断的声音。但当他们靠近时,我开始听到粗重的呼吸声,紧张的骨头的嘎吱声,还有他们那因为害怕而怦怦作响的心跳声。

偷袭者在十到十二米处停住了,躲在树后准备袭击。漫长而紧张的等待——然后是一支枪慢慢架起的声音。

“动手!”暮先生大吼一声,一跃而起,朝离他最近的人扑去。

暮先生以惊人的速度扑向一个袭击者的时候,哈克特和我冲去对付另外两个。我盯上的那个人大声诅咒着,从树后闪了出来,举枪射击。一颗子弹擦着我身旁飞过,只差几公分。没等他放第二枪,我已经抓住了他。

我把步枪从那人手中夺下,扔得远远的。身后一声枪响,可是我没时间看我的朋友了,面前那人已经拔出一把猎刀,于是我也抽出长剑。

那人看到剑,眼睛瞪大了——他的眼圈涂成了红色,好像血一样——然后又眯起来。“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咆哮着,挥刀向我砍来。

“不止,”我躲开刀锋,挺剑猛刺,“我远远不止。”

他又来砍我时,我挥剑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形,刺穿他右手的皮肉和骨头,削断了他的三根手指,即时使他丢掉了武器。

那人疼得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我趁机看看暮先生和哈克特战况如何。暮先生已经解决了他那个,正朝哈克特走去。哈克特和对手扭在一起,看上去占了上风,但暮先生已走到旁边,准备在万一有变时出手相助。

看到一切顺利,我满意地回头对付倒在地上的家伙,硬起头皮准备结果他,却惊恐地发现他正在朝我怪笑。

“你应该把我另一只手也砍掉!”他粗声说道。

我的目光落到那人的左手上,我的呼吸凝住了——他把一颗手榴弹举在胸口!

“别动!”我想向他走去,他狂吼起来,拇指按住了引爆器,“如果爆炸,你就会和我一起死!”

“别紧张。”我叹了一口气,往后稍退了两步,紧张地盯着那颗随时会爆炸的手榴弹。

“在地狱里我就不紧张了。”他冷冷地笑了。他的头发剃光了,耳朵正上方两侧的头皮上刺着黑色的“V”字。“现在,让你那个肮脏的吸血鬼同伙和那绿皮肤怪物放了我的朋友,不然我就——”

左边的树林里突然嗖的一声飞出一样东西,击飞了那人手中的手榴弹。他大叫一声,伸手又去抓另一颗(他胸口挂了一串手榴弹)。又是嗖的一声,一个闪亮多角的东西扎入了那人的头顶。

那人哼了一声软了下去,剧烈地抽动了一阵,躺在那儿不动了。我傻愣愣地瞪着他,机械地弯下身仔细看去。他头上的东西是一枚金色的星形飞镖。暮先生和哈克特都没有这样的武器——那是谁扔的?

我无声的问题得到了答案。一个人从旁边的一棵树后跳出来,大步向我走来。“敌人死了,才能背过身去!”我转身迎着他走去时,他厉声说,“弗内兹·布兰没教过你吗?”

“我……我……忘了。”我结结巴巴地说,吃惊得什么也说不来。这个吸血鬼——他毫无疑问是我们的一员——中等个子,很强壮,皮肤发红,头发绿油油的,穿着紫色的由动物毛皮做成的衣服,衣服缝得很粗糙。他的眼睛很大——几乎跟哈克特的眼睛一样大——可嘴巴却小得出奇。他没像暮先生那样用布条蒙住眼睛,虽然阳光刺得他痛苦地直眯眼。他没穿鞋,也没带兵器,只有一条皮带松松地挎在身上,上面插着几十枚飞镖。

“我要收回飞星了,谢谢。”吸血鬼对着尸体说道。他把飞星拔了出来,擦干净血迹,又插回皮带上。他左右转动着死人的脑袋,看了看光头、刺青和红色的眼圈。“吸血魔人!”他哼了一声,“我以前跟他们打过交道。令人恶心的野狗。”他冲死人啐了一口,抬起没穿鞋子的脚把尸体踢得翻过身去,趴在地上。

这个吸血鬼转身对着我的时候,我想起了他是谁——很多人跟我说起过他——我恭恭敬敬地向他问好,这是规矩。“万查·马奇,”我点头行礼说,“见刭你是我的荣幸。殿下。”

“彼此彼此。”他大大咧咧地回答说。

万查·马奇是吸血鬼王子,我从来没见过他,他是所有王子中最守旧、最不文明的一个。

“万查!”暮先生叫道,他扯掉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快步跑来抱住了这位王子的肩膀。“你怎么会在这儿,殿下?我以为你在北边呢。”

“前一段时间我是在北边。”万查吸了吸鼻子,他抽出手来,用左手背抹了一下鼻子,然后弹飞了一坨又绿又滑的东西。“可那儿一点热闹没有,所以我就跑到南边来了。我要到夏娃娜小姐那儿去。”

“我们也是。”我说。

“我猜也是。我跟着你们好几个晚上了。”

“你应该早点现身,殿下。”暮先生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新王子,”万查回答说,“我想从远处观察他一段时间。”他严肃地审视着我。”从这次作战来看。我得说印象并不太好。”

“我犯了错,殿下。”我绷着脸说,“我担心朋友,在应该继续进攻的时候犯错停了下来。那都是我的错,我诚心道歉。”

“至少他知道该怎么好好道歉。”万查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肩。

万查·马奇浑身是土,散发出一股野狼的味道。他这个样子很正常,万查是真正的野生动物,连吸血鬼也觉得他做得过了头。他只穿自己用野兽皮毛做的衣服,从来不吃熟食,只喝生水、鲜奶和血。

哈克特解决了对手,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万查跷着二郎腿坐着,捧起左脚,低头啃起脚指甲!

“这一位一定是开口说话的小人了。”万查嘟哝说,从左脚大拇指头的上方看着哈克特。“哈克特·马尔兹,是吗?”

“是的,殿下。”哈克特摘下口罩回答说。

“我跟你直说好了,马尔兹——我不相信常虚·小和他那些又矮又胖的跟班。”

#炫#“我也不相信……啃自己脚指甲的吸血鬼。”哈克特回答说,顿了顿,然后他迟疑地加了一句:“殿下。”

#书#万查·马奇哈哈大笑,吐出一片指甲。“我们一定会处得不错,马尔兹!”

#网#“路上辛苦吗,殿下?”暮先生问道。他又用布条蒙住眼睛,在万查身边坐了下来。

“还好。”万查嘟哝说,放下左脚,又开始啃右脚的指甲。“你们呢?”

“一路上很舒服。”

“吸血鬼圣堡里有什么消息吗?”万查问。

“太多了。”暮先生说。

“留到今天晚上再说吧。”万查放下右脚往后一躺,扯下紫斗篷裹在身上。“太阳下山的时候叫我。”他打个哈欠,翻身就睡着了,开始打起呼噜。

我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呼呼大睡的人,看着他咬下来吐得满地的指甲,看着那破烂的衣服和肮脏的绿头发,最后向暮先生和哈克特看去。“他是吸血鬼王子吗?”我小声问道。

“当然是。”暮先生笑了。

“但是他看上去像……”哈克特犹豫地嘟哝说,“他的举动就像……”

“别被表面现象蒙蔽了,”暮先生说,“万查生活上不太讲究,但他是最好的吸血鬼。”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怀疑地答道。那天白天的大部分时间我仰面躺着,盯着满天的白云,被万查·马奇响亮的呼噜声吵得难以入睡。

第七卷 吸血鬼杀手 第十一章

我们没管那些尸体(万查说他们不值得一埋),在暮色中出发了。一路上暮先生把小先生拜访吸血鬼圣堡的事以及小先生的预言告诉了万查。万查默默地听完暮先生的话,又默默地想了很久。

“笨蛋大概也能推断出我就是第三个杀手。”他最后说。

“要不是就怪了。”暮先生说。

万查一直叼着一根尖树枝。他把树枝扔到一边,往路边的泥土里啐了一口。万查是啐唾沫的高手——绿色的唾沫黏糊糊的,能击中二十步开外的蚂蚁。“我不相信那个爱多管闲事的坏蛋,那个小先生。”他厉声说,“我跟他打过交道,已经习惯了要跟他对着干。”

暮先生点点头。“总的说来,我同意你的话。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殿下,而且——”

“拉登!”万查打断他说,“在外面赶路的时候,叫我‘万查’、‘马奇’,或者‘嘿,丑八怪!’我可不要你向我磕头。”

“那好吧——”暮先生咧开嘴笑了,“——丑八怪。”他又严肃起来。“现在是非常时期,万查。我们部族的未来有危 3ǔωω.cōm险。我们怎么敢忽视小先生的预言?只要有希望,就应该抓住。”

万查不痛快地长叹了一口气。“几百年了,小先生一直让我们觉得只要吸血魔王一出现,我们就输定了。过了这么久干吗又告诉我们那不一定,而且还非得照他的吩咐才能避免完蛋?”万查抓挠着后颈,朝左边的灌木丛里又啐了一口。“我觉得他的话就像放屁。”

“也许夏娃娜能帮忙。”暮先生说,“她也有一些类似小先生的能力,能预知未来的发展。她也许能证实或者推翻小先生的预言。”

“她说什么,我相信。”万查说,“夏娃娜的舌头管得紧,只要她开了口,那就假不了。要是她说我们的命运得靠上路追杀。我就高高兴兴地跟你们去。要不然……”他耸耸肩,不再讨论这件事了。

万查·马奇是个怪人——那还是客气的说法!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的人。他有一整套自己的行为准则。我以前知道的是:他不吃熟食,只喝生水、鲜奶和血,用猎取的野兽毛皮做衣服。在到达夏娃娜小姐住处前的三个晚上,我又知道了不少。

他遵守吸血鬼古老的法则。很久以前,吸血鬼相信狼是我们的祖先。只要信仰坚定,好好生活,死的时候就能再次变成狼,在永恒的暗夜里漫步在天堂的荒野上。所以他们活得更像狼而不是人。除了在喝血的时候,他们不接触人类,自己做衣服,遵守荒野的法则。

万查不睡棺材——他说棺材太舒服了!他认为吸血鬼应该只盖自己的斗篷,睡在野外。他对睡棺材的吸血鬼没意见,但瞧不起睡在床上的吸血鬼。我不敢告诉他我喜欢吊床!

他对梦很感兴趣,经常吃一些会导致怪梦和幻觉的野蘑菇。他相信未来就藏在梦里,如果知道怎么破解,就能把握命运。哈克特的梦让他着了迷,他经常和小人谈梦,一谈就是好几个小时。

他惟一的兵器是飞星,那是他用不同的金属和石头做成的。他觉得近身肉搏就不应该用兵器。他没时间做什么剑、矛、斧,也不愿意碰那些东西。

“可是你怎么跟使剑的对手打呢?”一天晚上我们正准备拔营时,我问他。“逃跑吗?”

“我从来不逃跑!”他厉声说。“好——让你开开眼。”他搓搓手,站到我对面,让我拔出剑来。我有些犹豫。他拍拍我的左肩,嘲弄地说:“害怕了?”

“当然不是,”我立刻说,“我只是不想伤着你。”

他放声大笑。“那没什么好担心的,是不是,拉登?”

“那可说不准。”暮先生迟疑地说,“虽然达伦是个半吸血鬼,但是他挺厉害,可能会对你造成一点威胁,万查。”

“好,”那位王子说,“我喜欢厉害的对手。”

我求助地看着暮先生。“我不想跟没有武器的人交手。”

“没有武器?”万查吼道,“我有两条胳膊呢!”他冲我晃了晃手臂。

“去吧,”暮先生说。“万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拔出剑,面对万查,半真半假地刺了出去。他不闪不避,看着我猛地收住了剑。

“真让人感动。”他哼了一声。

“你这样太蠢了,”我对他说,“我不是——”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他猛地冲上前,捏住我的喉咙,用指甲在我的脖子上割出一道小口子。很疼。

“噢!”我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地逃开了。

“下一次看我不把你的鼻子割掉。”他兴高采烈地说。

“不会有下次了!”我吼道,挥剑杀去,这次用了全力。

万查躲开剑锋。“好,”他咧开嘴笑了,“这才像回事。”

他绕着我转圈子,眼睛紧盯着我,慢慢地曲伸着手指。我始终垂剑而立,等他停下脚步,立刻飞身一剑。我以为他会闪开,可他抬起右掌,拍开剑锋,就像荡开一条扁平的大棒。我极力收剑,他趁机直捣空门,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猛地一扭,我不得不松开手——剑掉了。

“瞧见了?”他笑着退了回去,举起手示意比试结束。“要是来真的,你的小命早他妈的没了。”万查说话很脏——这是他最斯文的脏话了!

“真了不起,”我摸着酸疼的手腕,气哼哼地说,“打败了一个半吸血鬼。要是全吸血鬼或者吸血魔,你就赢不了。”

“我赢得了。我就没输过。”他坚持说,“武器是害怕者的工具,胆怯的人才用武器。懂得徒手作战的人总比靠用刀剑的人有优势。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用刀剑的人满脑子想着赢。”他灿烂地笑了笑,“但武器是不可靠的——是外在的东西——只会给人虚假的信心。我跟人动手的时候,我想的是死。就算是跟你交手,我也做好了死的准备。最坏不过一死,达伦——只要能接受死亡,死亡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他捡起我的剑,递给我,看我怎么办。我觉得他希望我把剑扔了——我也想那么做,好赢得他的尊重。但是没了剑,我会觉得毫无依靠。我把剑插回剑鞘,低头看着地面,有点不好意思。


万查抓住我的后颈,轻轻捏了捏。“别多想了,”他说,“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学习。”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想到了小先生和吸血魔王,阴着脸又补了一句:“希望还有时间。”

我让万查教我徒手作战。我在圣堡里学过空手套路,可那对付的是同样空手的对手。有几节课教过在战斗中丢了武器的应急招数,但除此之外,我没学过如何空手对付全副武装的敌人。万查说那得学好多年,而且学的时候还得受不少轻伤。我不在乎——想到能空手胜过全副武装的吸血魔就让我高兴。

路上不能训练,但在白天休息的时候万查口头传授了一些基本的格挡技巧。他答应一到夏娃娜家,就让我练真格的。

万查跟暮先生一样,也不愿意告诉我那个巫婆的事,他只说夏娃娜是世上最漂亮,同时又是最丑陋的女人——毫无道理!

我以为万查会非常讨厌吸血魔——恨死吸血魔的通常是那些最守旧的吸血鬼——可令我吃惊的是,他对吸血魔并不反感。“吸血魔诚实高尚,”一天晚上他说——我们离夏娃娜的家只有两个晚上的路程了,“我不赞成他们的进食习惯——喝血的时候杀人——但除了这一点,我很佩服他们。”

“提名让科达·斯迈尔特做王子的就是万查。”暮先生说。

“我很佩服科达,”万查说,“他的脑子的确好使,而且他很勇敢,是个出色的吸血鬼。”

“难道你……”我咳嗽一声,闭上了嘴。

“想说什么就说出来。”万查对我说。

“提名让他当王子,难道你不后悔吗?他做了那样的事,带着吸血魔攻击我们?”

“不后悔,”万查直率地说,“我不赞成他的行为,当时如果我在议会,我也不会替他求情。但他并没有做违心的事,他那么做是为了部族的利益。虽然他的路走歪了,但我认为科达并不是叛徒。他做错了事,但动机是好的。”

“没错,”哈克特说着也加入了讨论,“我觉得大伙对科达不太公平。处死他是没错,可说他是恶棍,不能在王子厅……提他的名字就不对了。”

我没有开扣。我很喜欢科达,我也知道他是尽力想把吸血鬼从吸血魔王的怒火中解救出来。可是他杀死了我的朋友——盖伏纳·波尔——还间接害死了好多伙伴,包括埃娜·塞尔斯——埃娜是一个女吸血鬼,她曾经是暮先生的妻子。

第一阶段的旅程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发现了万查真正的死敌。那天正睡着,我的脸又痒了起来——变身遗留的毛病——所以不到中午就醒了。我坐起来挠下巴,看见万查站在营地边上,脱下衣服扔在一边——只在腰间围了一小块熊皮——正往身上抹唾沫。

“万查?”我小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要出去走走。”他说,一边继续往肩膀和手臂上抹唾沫。

我抬头看了看天,阳光灿烂,太阳周围没有一丝云彩。“万查,现在是白天。”我说。

“是吗?”他以嘲讽的语气回答说,“我真没想到。”

“阳光会把吸血鬼烤死。”我说。他是不是撞坏了脑袋,记不得自己是谁了?

“一会儿烧不死。”他说。他狠狠地盯着我。“你从来没想过太阳为什么会把吸血鬼烧死吗?”

“嗯,没,没怎么想过……”

“根本没道理。”万查说,“人类说那是因为我们很邪恶,因为邪恶的东西见不得太阳。可那完全是胡说八道——我们不邪恶。就算我们邪恶,也应该能在白天行动。

“瞧瞧狼,”他继续说道,“据说我们是狼的后代,但是它们不怕阳光。连老鼠、猫头鹰这样完全的夜间生物白天待在外面也不会死。阳光也许会使它们慌乱,但并不能杀死它们。可为什么吸血鬼会被烧死呢?”

我困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

万查大笑一声。“我他妈的知道就好了!没人知道原因。有人说有巫师对我们下了咒,可我不太相信——世界上黑巫师是不少,可没有哪一个有本事下这么厉害的咒。我怀疑是常虚·小干的好事。”

“小先生跟这个有什么关系?”我问。

“根据古老的传说——这些传说大部分人都忘了——是小先生创造了吸血鬼。传说他在狼身上做了实验,把人血跟狼血混在一起,创造了……”他拍了拍胸膛。

“胡说。”我哼了一声。

“也许吧。可如果传说是真的,那我们害怕阳光的毛病也就是小先生干的好事了。据说他是怕我们过于壮大,控制世界,所以污染了我们的血,让我们成了夜的奴隶。”他不再往身上抹唾沫,抬头望向天空,漫天的阳光刺得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再没什么比做奴隶更可怕的事了。”他低声说,“如果传说是真的,我们是因为小先生搞鬼才成了暗夜的奴隶,那赢得自由只有一条路——战斗!我们要挑战敌人,直面敌人,向敌人脸上吐唾沫。”

“你是说要挑战小先生?”

“不是直接挑战。他是个狡猾的家伙,不好找。”

“那要挑战谁?”

“挑战小先生的走狗。”他说。看见我一脸茫然,他解释说:“太阳。”

“太阳?”我哈哈大笑。可我看出他的确很认真,就忍住了笑。“你怎么挑战太阳呢?”

“很简单,”万查说,“面对它,任它晒,慢慢延长时间。我已经晒了好多年了。隔几个星期我就到外面待上一个小时,让太阳晒,锻炼皮肤和眼睛对阳光的承受力,看自己能在阳光下撑多久。”

“你疯了!”我笑起来,“你真认为能战胜太阳吗?”

“我看不出为什么不能。”他说,“它不过是个敌人。只要能跟它作战,就有胜利的可能。”

“你有进展吗?”

“没什么进展,”他叹了一口气,“跟刚开始的时候差别不大。每次眼睛都快被刺瞎了——一天后头疼才会停止,视力才能恢复正常。太阳晒上十到十五分钟,皮肤就红了,再晒一会就疼得厉害。有两次我撑了近八十分钟,可两次都伤得很厉害,整整休息了五六个晚上才恢复过来。”

“你这场战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让我算算,”他想了想说,“大概是从我二百岁的时候开始的——”大部分吸血鬼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大岁数。活那么久,生日已经没什么意义了。“现在我三百多岁,所以大概一百来年吧。”

“一百来年!”我惊呼一声。“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傻牛撞南墙,不回头’?”

“当然听过,”他呵呵一笑,“但是你忘了,达伦——吸血鬼能用头把墙撞开!”

说完,他眨眨眼,大声吹着口哨走进了阳光,与悬挂在上亿公里远的高空中的大火球展开了疯狂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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