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别惹麻烦,塔格斯,"刺客祖师命令他的猎人大师。这个半精灵家伙为公会猎捕目标已有数十年,能追踪十日之久的足迹,无论是岩石、雪地、沙土还是冰面。凡是他追猎的目标,无论是动物、人类还是精灵,死活都能带回来。"他们比约定时间晚了两天。科里利安绝不会为此迟到;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肯定出事了,导致他无法传信。沿路的某处或许会有风声,而且一张会说话的嘴比割开的喉咙能提供更多情报。"
"遵命,祖师。"精瘦的男子跃上马鞍,向两名学徒打了个响指,后者也立即上马。他眯眼望向晨光微曦的天空。"天气一直很好,还会持续下去。足迹会很好辨认。我会找到那件武器并带回给您。"
"记住, 科里利安可以随意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样,老少男女皆可,但那件武器应该和你年轻学徒的年纪相仿。他看起来应该是个普通男孩,但行为可能怪异。他很危险。如果他逃走了,别试图抓捕。只需追踪。"他递上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如果在这条通往克雷肯古尔要塞的路上找不到他们,就传信回来,但要继续搜寻。不惜代价撬开情报来源的嘴,务必给我找到那件武器。"
“包在我身上!”
塔格斯将钱袋牢牢绑在马鞍上,用马刺猛地戳向坐骑的肩隆,那匹阉马立即后腿直立急转方向。他和学徒们蹄声哒哒地冲出庭院,穿过特威林城的街道。追猎就此展开。
"要走?"弗林德尔从锻炉边转过身来,那张足以让牛奶凝结的臭脸对着拉德。"嘿,你才来三天不是吗?六个铜板连让你吃饱肚子赶路都不够,小子。"
"六个铜板能买四条硬饼干和一份肉干,弗林德尔。"他歪着头困惑地看向铁匠,"过去三天我吃得比平时多多了。这些应该足够了。"
"可是,我…见鬼,拉德,我才刚习惯整天瞅见你这张脸不是?"他又绷起脸朝锻炉吐了口唾沫。"要是再多留两天,我给你双倍工钱。"
“我不能再耽搁了,弗林德尔。”
"有人在追你?"铁匠眯起眼睛问道,"要是真在躲什么灾祸,小子,这儿可比大路安全多了。"
"我不是在逃避什么,"他带着困惑的表情向对方保证,"我是 朝着 某个方向前行,只是还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
"哈,好小子,继续保持这种幽默感。还有,这个。"弗林德尔走向铁匠铺后部,在一堆散落工作台的杂物中翻找。他回来时拿着一把装在发霉皮鞘里的短刀。"男人总该随身带件武器,哪怕只是把旧皮带刀。"他将带鞘的刀柄一端递给拉德。
"我不需要武器,弗林德尔,"他说着,脑海中闪过一段魔法强化的记忆。"我是—"
"胡扯!拿着!"弗林德尔抓住拉德的手,把刀柄塞进他掌心。"这世道可不太平,对吧?"
"是的,弗林德尔。这世道确实不太平。"拉德看着短刀,抽出刀刃—尽管鞘破旧不堪,刀刃却锋利锃亮。这把刀不适合投掷,但足以轻易划开皮肉。他收刀入鞘,别进绳编腰带。
"好样的!"弗林德尔伸出布满疤痕的巨掌。
拉德盯着那只手,又抬头看对方的脸,困惑之情溢于言表。弗林德尔现在要收回刀吗?这是什么考验吗?对方手掌垂直竖立,不像是要接东西的平摊姿势。突然一段记忆浮现:他见过许多魁梧的伐木工用简短仪式性的握手互致问候。但这不是问候,而是道别。难道同一套礼仪能用于两种场合?拉德慢慢以相同姿势伸出手,弗林德尔猛地抓住狠狠一握,逼得拉德不得不回以同等力度。
"当心点,小伙子。"大个子男人转身离开,开始拉动给锻炉送风的大风箱。
看着男人独自照料锻炉,拉德感到胃部有种奇怪的抽动。虽然感觉像是饥饿,但他知道不可能,因为他已经吃了顿丰盛的早餐。他转身要走,但又回头看了一眼,手不自觉地摸向绞痛的胃部。他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他觉得自己或许该留下来为弗林德尔多工作一会儿,但他做不到。他曾多次听别人在分别时说一个词,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否合适。
“再见,弗林德尔。”
大个子男人猛地从工作中抬起头,僵硬的笑容扯动着他的面容。"再见,小伙子。"
拉德试图模仿那个笑容,但感觉很怪异。他从未笑过。他转身离开,任由双脚带着他走向食堂,他知道在那里可以买到支撑他回到十字路口以及更远处的面包和肉干。
"那孩子要走?"一个车夫正牵着两匹重型挽马走向弗林德尔的摊位。
"是啊。"铁匠把四根铁条插进发光的锻炉火中,朝拉德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他是个怪人,不是吗?之前满腔热情要为我工作。做得比我过去两年雇的任何人都好,结果却在连喂饱一条饿狗两天的钱都没攒够时决定离开。"
"听起来他像是在逃亡,"马车夫说着,将两匹马系在栏杆上。
"我也这么想,但不确定。"弗林德尔低头看着自己那只与拉德握过的手,隐隐作痛。他是铁匠,双手有着铁匠的力气,但与拉德握手的感觉就像握住一只石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那小子。"
三匹黑马疾驰至十字路口,骑手们勒住缰绳让汗沫飞溅的坐骑停下。从特威林出发近三十个小时的艰苦骑行 已使马匹近乎力竭,骑手们也酸痛疲惫;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发现目标的踪迹。塔格斯滑下马鞍,双脚尚未触地,目光已开始扫视地面。
"米娅,在我查看这里时带马匹走走。贾克斯,给它们打些水。"塔格斯跪在夯实的泥土上,他的学徒们默默照办。他的眼睛阅读地面的痕迹就像学者阅读文本,过去几天的历史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五天前,六名骑手策马自西向东疾驰而过;他们仅停留片刻让马匹饮水,便继续赶路。次日,同样的六骑人马折返,朝相反方向缓行。前日还有辆马车自东向西驶过,但塔格斯与他的学徒们已在路上与其擦肩而过,那并非他们寻找的目标。那六匹先向东又折返向西的马匹令他困惑。他们并未远行至特瓦林城,因为两次经过此地的时间间隔不足以抵达那座城市。
"他们在搜寻什么,"塔格斯低声嘟囔,反复琢磨着那六匹坐骑的反常行径。"或是某人…"这绝非好兆头。
车辙纵横的道路上还有其他车辆痕迹:五日前,一辆四匹挽马拖曳的重载货车从特瓦林驶来,转入了伐木营地的小路;另有几辆满载木材的货车反向而行,返程时载货明显减轻,想必是为营地工人运送补给。另有车辙向南延伸通往梅尔菲,但全都来自特瓦林方向。主路上未见任何自东而来又转向他处的痕迹。
"车马往来频繁,"年长的学徒走到师父身旁说道,"有人行色匆匆。"
"确实,贾克斯。"塔格斯用手指描摹着某个蹄印边缘的皱褶,"西去时匆忙,东归时却不甚急切。且往返载重相当。他们没找到要找的东西。"
"搜救队?"学徒跪在师父身旁,用经验丰富的手查看着足迹。"不是从特威林来的。前面肯定出事了。"
"那里 曾经 有过麻烦,而且他们没能抓住。"塔格斯站起身,在十字路口缓慢而谨慎地绕了一圈,在水槽边停下,在饮水的马匹旁打湿了自己的脸。当他柔软的皮靴在两条交叉道路东北角的泥地上摩擦时,他突然停住了。这里有些不对劲。
虽然没有足迹,但几粒泥土被压入硬土的深度超出了应有的程度。有什么东西曾站在这里,或是被放置在这里,然后又被拿走了。塔格斯绕着那个位置缓缓转圈。周围没有任何足迹。他抬头望去,但上方也没有可以掉落或拾取物品的悬垂树枝。路旁的灌木丛也未被扰动。一只松鼠从附近的树上对他吱吱叫,打断了他的注意力。塔格斯对着泥土中写就的谜题皱起眉头;他不喜欢自己解不开的谜题。
"有什么发现?"贾克斯问道,绕着塔格斯正在研究的地点转了个大圈。
"比什么都没有多点,但还算不上什么发现。一个没有答案的谜语。"他用手指勾勒出曾有东西站立的位置。"有什么东西站在这个位置,却没有留下任何擦痕或脚印,来去都没有留下痕迹。徒弟,你觉得有哪些可能性可以解释这个现象?"
"会飞的东西,或者是巫师用了置换法术。"他也抬头看了看缺乏悬垂树枝的情况。
"或者是某种不留足迹或不行走的东西,但它有足够重量,当它在一个地方站立足够久时,就能留下印记。"塔格斯年轻的学徒走到现场,挑起一边眉毛,当她蹲下检查那个地点时,一根纤细的手指沿着她匀称的下颌线滑动。
"那可能是什么呢,米娅?"塔格斯的声音平淡,难以捉摸,但他脸上因最年轻学徒的大胆而焕发光彩。
她耸耸肩站了起来。"我不知道,塔格斯大师。您告诉过我有些受过隐秘训练的人可以行走时不留下痕迹。比如老祖父穿过庭院时不会留下任何印记;甚至在马厩院子的泥土上也不会。"
"没错,但我怀疑会有任何宗师级刺客在乡间游荡。我们寻找的是一个巫师,还有一个和你同龄,被魔法强化为杀人武器的男孩。"塔格斯径直走进他一直在检查的那个地点中央,然后从两个学徒身边走过。两人都反射性地低头看去,每个人都能清楚看到主人靴子的明显擦痕。他们的目光相遇了,杰克斯几乎不可察觉的耸肩动作得到了他年轻同僚同样微小的点头回应。他们走向马匹并骑了上去。到了深夜时分,他们应该就能抵达蓟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