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手指在雨湿的石壁上徒劳抓挠。男孩在苦海岩岸上方千尺的狭窄岩架上调整站姿。暴雨抽打着他的后背,狂风试图将他从崖面掀落。他紧紧攀附,伸展十二岁的身躯摸索下一处抓手。指缝触到一道窄隙;他将手指楔入扭转,在承重前测试抓握点。确定稳固后,他轻松提起身体,以三指支撑悬吊,直到另一只手在裂隙更高处找到相似的着力点。
就这样他又攀爬了一千英尺的峭壁才抵达高地。他奋力爬上来,迅速检查手脚的伤势。一根手指不自然地弯曲着,他咔嚓一声把它扳直。其他擦伤、割伤和淤青已经愈合。抹去眼中的雨水,他看到左边约一英里处就是克拉克古尔要塞。身后是苦海,被风暴掀起波浪,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面前的高地向下倾斜,穿过渐弱的雨幕,数英里外能看见森林边缘。更远处,树林间闪烁着微弱的灯光。他短暂思索那些光点是什么—也许是篝火?兽人?或是精灵与人类?远处传来号角声,他立刻抛下好奇冲向要塞。
走进外院时,少年看到了不寻常的景象。五匹马垂首避雨站在那里,缰绳松散地套在拴马桩上。全都配着马具和马鞍,其中一匹还披着镂刻花纹的轻型链甲马铠。经过时这些马匹高耸过他,餐盘大的蹄子在石板地上紧张地咔嗒作响。一名仆人走出要塞向马匹走去,经过时瞥了少年一眼。他牵起其中两匹的缰绳带往马厩。显然这些马的主人要在此逗留些时日。少年急切地踏上台阶,好奇心再次在心头蠢动。
他无需猜测这些访客的身份太久。当他走进大厅时,看见师父和五个高大人影正围站在洞穴般巨大的壁炉旁的长桌边。所有新来者都携带着武器—弓箭、刀剑、匕首,还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兵器。他们的站姿也如战士般挺拔,当众人转身注视他走近时,他能从他们的动作中感受到那种平衡与力量。师父示意他上前,他立刻感受到五道审视的目光。
"这位是张师父,"师父向他介绍五人中的一位,"他和助手们将教你使用武器,以及相应的防御技巧。你不准杀死他们。"
"遵命,师父。"他应声道,注意到其中一位高个子发出轻笑。那陌生的笑声拨动了他脑中的好奇之弦,令他的肌肉瞬间绷紧。
那位张师父也听到了笑声,用少年听不懂的语言简短呵斥了发笑者。但当发笑之人解开厚重斗篷,将长弓靠椅而立,抽出一把弧形长刀时,少年立即明白了其中关联:或许笑声就是战斗的前奏。
“这是赵棠。他精通武士刀技法,这将是你要学习的内容。现在,准备防御。”
男孩立即从人群中退开,侧身闪到长桌之间的空地上,眼睛始终盯着高个战士的长剑。他观察着对方的动作,没有发现任何破绽或明显弱点。他停下脚步等待,评估着当前形势。那人比他高大许多,长剑更延伸了攻击范围。那人腰间还佩着另一把短剑—与他手中所持一样是弯刀,外加一柄小匕首。若能得到这些武器自然最好,但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不利的是他被告知不得杀死对方。眼下除了静候攻势别无选择,男孩调整呼吸,让自己进入那种专注而放松的状态,随时准备抓住任何机会。
疾风骤雨般的攻势接踵而至,动作之快准狠让男孩勉强躲过致命斩击,肩膀和腹部仍被划出两道浅伤。他根本无法突破对方的防御,抓取的手指与踢击的腿脚全都落了空。双方暂停片刻,重新打量彼此。战士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大—男孩被划开的浅伤竟已愈合得无影无踪。男孩面不改色,大脑却飞速运转。这可不是能用小聪明对付的兽人或土匪,而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活下来,并抓住任何可能出现的破绽。
第二轮攻势更加持久凶猛。男孩手足并用挡开十余次致命斩击后,终于有记刀光突破防线,在他胸口肌肉上划出深深伤口。
“停手!”
在师尊的命令下,两名战士同时僵住。少年停手是因为这命令已刻入灵魂,武士停战则纯粹出于训练有素的服从。当师尊与其他武士逼近时,两人仍保持着战斗姿态;少年起伏的胸膛不断滴落鲜血,那稳定的滴答声在他耳中格外清晰。伤口正在愈合,但大量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已蔓延至四肢。
“张师父,你的评估。”
"少年身手敏捷,以他的年纪来说训练有素,但缺乏专注力与实战经验。他多次错过夺取晁唐兵刃的良机,更未能利用这些机会创造优势。"他细长的胡须末端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如刀般将少年从头到脚刮了一遍。"我认为他有所保留—既受制于不得杀人的禁令,又囿于您要求他自我防卫的附加指令。他的战术本质是求生,而非制敌。必须纠正这个缺陷。"
“我给你一年时间调教,每天扣除一小时—这段时间他要来我实验室。届时验收合格,你才能拿到酬金。”
"可以,"张师父躬身应允,眼角余光扫向徒弟晁唐,"但请允许我建议撤销禁用致命武力的禁令。束手束脚学不到真本事。"
“你的人会有生命危险,张师父。若撤销禁令,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我不会要求你为他们的安危负责。毕竟,我们都是战士。冒险是我们的宿命,我可不想让手下在一年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变得软弱,除了一两处瘀伤外什么风险都没经历过。"他用简短的语句对赵唐说,后者用腰带上的布擦拭佩剑后收刀入鞘,先向主人深深鞠躬,再对少年行礼。
"撤销命令。"张师傅点头道,瘦削的脸上又浮现一丝笑意。
"很好,"大师转向少年说道,"从今日起,你将跟随张师傅及其手下训练一年。你会与他们每个人多次交手。按照教导的方式战斗,若时机成熟即可取人性命—但必须得到张师傅或我的明确指令。"
“遵命,大师。”
"很好。"大师对张师傅说:"这孩子交给你一年。期满后我会评估训练成果。你们当中若有幸存者,将如约获得酬金。"
"明白。"他详细地向部下交代事项,得到众人服从的点头后向大师鞠躬。"就这么定了。"那双细长的眼睛突然盯住少年:"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吃饱喝足,一小时后回来。"
少年疑惑地望向大师—从未接受过他人命令的他,不知道是否该服从。
“你必须遵从张师傅的指令。去吧。”
他箭步冲出房间直奔浴场。从未有过整整一小时用来沐浴进食的他,决心要好好享受这段时光!
一年后,六道人影矗立在克拉肯格尔要塞的大厅中;四名武士笔直站立,男孩也以立正姿势站着—这是他从导师那里学来的站姿。大师则随意站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赵唐左手最小的两根手指都缺了最后一节,从左耳到后颈留着一道宽大的疤痕。其他武士身上也都带着伤疤印记;就连张大师也在男孩手下尝过兵刃割肉的滋味。其中一名武士已经命丧黄泉。大师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男孩。他每天都要花一小时强化那个将男孩锻造成武器的魔法,但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男孩窜高的个头、变宽的骨架和更稳健的站姿。正如张大师承诺的那样,这名学徒已掌握了武士们所有武器的用法,以及徒手或持械时应对每种武器的方法。
"你表现得很出色,张大师,你的酬金已备好。"他向两名抬着沉重钱箱进门的仆人点头示意。
"您遵守了约定,我的人过去一年也受益匪浅。"张大师向主人深深鞠躬,又向男孩再鞠一躬。"您的学徒技艺精湛。他会成为您的得力干将。"
说罢,四名幸存的武士转身离去,带走了他们应得的报酬。主人只是目送他们离开,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男孩如雕塑般纹丝不动地站在他面前,等待下一个指令,对自己新掌握的技能充满坚定信心。当外门轰然关闭,马蹄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时,主人终于转向他的学徒。
"你的下一位导师将训练你潜行与渗透的技巧。你不可以杀他,因为他精通的是隐匿与无声之道,而非战斗。"他点了点头,这个动作让男孩感到奇怪,直到后背被轻轻拍了一下。
男孩像踩到热炭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跃过导师头顶一英尺高,落地时翻滚躲避。在手指触碰肩膀前,他什么都没听见、没闻到、也没感觉到!那本该是柄利刃,能轻松切断他的脊椎!过去一年他学会了使用武器,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而这两秒钟教会他:若察觉不到敌人,所有技巧都毫无意义。
站在他身后的矮个子男人正饶有兴致地轻笑,左手转着匕首,右手抚平一丝不苟的山羊胡。他穿着因久穿而柔软的黑色皮甲,腰带上挂着许多口袋与皮囊。裤腿特制的鞘袋里插着各式工具。等那人笑够,大师继续开口。
“这位是沃特里斯大师。他将倾囊相授所有关于潜行与渗透的知识。遵循他的指导。”
"遵命,大师。"男孩恢复镇静,走向新导师。
"笨得像三条腿的牛,"男人平板地说,摇着头,"不过够敏捷灵活。且看他能学到几分。"
"你们有一年时间。每天日落时他要来实验室报到一小时。其余时间都归你支配。"大师转身离去。
"哼,"沃特里斯嗤之以鼻,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男孩。"好吧,我想第一件事就是教你如何站得像匹看见母马的种马那样焦躁不安。"
他走到男孩身边,那动作宛如鬼魅。他的步伐如此优雅流畅,以至于男孩以为自己的眼睛在欺骗他。即使以男孩强化过的听觉,也听不到皮革摩擦石面的声响、皮带扣的吱呀声或是衣料的窸窣。他意识到接下来这一年要学的东西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