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瑟琳娜伫立在游戏室里,听着卓尔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凝视三角钢琴。她已经数周没碰琴键了。
起初只因无暇练习。阿彻、古墓和卓尔占据了她所有时间。后来涅梅亚死了—她便再未踏入此间,不愿看这乐器,不愿听见或制造任何旋律。
将卓尔带来的纷扰抛诸脑后,瑟琳娜缓缓掀起琴盖,指尖抚过象牙琴键。
但她无法按下琴键,发不出任何声响。内哈米娅本该在这里—帮她对付黄腿婆和谜题,告诉她该如何面对乔尔,在她为内哈米娅弹奏绝妙乐章时展露笑颜。
内哈米娅不在了。而这个世界……正兀自向前奔流。
山姆死去时,她曾将他珍藏在心底,与那些深爱却已逝去的人们安放在一起—那些名字被她守得如此隐秘,以致偶尔连她自己都会遗忘。但内哈米娅不同—她无处安放。仿佛这颗心早已塞满亡魂,塞满那些未及绽放便已凋零的生命。
她不能就这样将内哈米娅封存,尤其当染血的床榻与恶毒诅咒仍步步相随,如影随形地缠绕着她的每一次呼吸。
于是赛琳娜只是悬着双手在琴键上游移,指尖反复描摹着黑白键的轮廓,任凭寂静将自己吞噬。
一小时后,赛琳娜伫立在古籍馆深处被遗忘的走廊尽头,面对那道诡异的备用阶梯。头顶图书馆某处传来遥远的钟鸣。跃动的火光将阶梯井壁上的精灵与藤蔓纹饰映照得摇曳生姿,螺旋状的雕饰向下延伸,没入视线之外的未知深渊。《行尸走肉》几乎立刻就被找到了—被弃置在书架间孤零零的木桌上。仿佛它始终在此等候。她只花了几分钟便从中翻出号称能解开所有门锁的咒语。迅速记诵后,她对着一道上锁的壁橱试炼数次。
第一次听见锁舌弹开的咔哒声时—还有第二次—她耗尽了全部自制力才没尖叫出声。
难怪内哈米娅的家族要对此等力量守口如瓶。也难怪阿达兰国王处心积虑要将其据为己有。
赛琳娜凝视着幽深的阶梯井,指尖抚过达玛丽斯剑柄,又瞥了瞥腰间悬挂的两柄镶宝石匕首。她状态良好。没理由紧张。在这图书馆深处—万千场所中唯独此地—还能藏着什么妖邪?
国王肯定有更隐蔽的地方来藏匿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往好了想,她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查明国王是否持有厄运钥匙及其藏匿之处。往坏了想……她可能会撞见那晚在图书馆外遇见的黑袍人。但门后瞥见的发光眼睛不过是某种啮齿动物罢了—仅此而已。即便她判断失误……呵,既然能解决噬魂怪,对付这玩意儿总不会太棘手,对吧?
没错。塞莱娜向前迈步,在楼梯平台停下。
毫无异状。没有恐惧感,没有超自然警示。一丝迹象也无。
她接连踏下两级台阶,屏息绕行螺旋阶梯,直至顶层消失在视野中。石壁浮雕仿佛在她周身游移,那些精美野性的法厄族面孔似乎正随她经过而转动凝视—她几乎敢发誓确有其事。
唯有她的脚步声与火炬嘶鸣在回响。寒意窜过脊背时,塞莱娜骤然止步—幽暗的走廊深渊赫然映入眼帘。
转眼她已伫立在密闭铁门前。掏出粉笔在门扉划出两道厄运符文时,她不容自己有任何犹豫余地。伴随咒语低吟,舌尖灼烧般刺痛,但尾音消散之际,门内传来沉闷的"咔哒"声。
她暗自咒骂。这咒术竟真能奏效。铁器本是魔法免疫的材质,此刻却能被符文操控—她不愿深想其中蕴含的可怕意味。更不愿回想《亡灵之书》里记载的恐怖咒法:召唤恶魔、复苏亡者、折磨生者直至哀求解脱……
猛力拽开铁门时,门板刮擦灰色石地发出刺耳尖鸣。陈腐的冷风撩动她的发丝,达玛丽斯剑铿然出鞘。
反复确认不会被反锁后,她跨过门槛。
火光照亮十级短阶,通向又一条狭长甬道。蛛网尘垢密布每个角落,但令她驻足的非是此间荒废之景。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那些门,过道两侧排列着的数十扇铁门。每一扇都像她身后的门那样毫不起眼,全都隐藏着门后可能存在的秘密。在走廊尽头,另一扇铁门在火炬光中泛着幽暗的微光。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走下台阶。四下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屏住了呼吸。
她高举火把,另一只手握着达玛丽斯剑,走向第一扇铁门。门上没有把手,仅在表面刻着一条横线。对面的门则有两道刻痕。一号和二号。奇数在左,偶数在右。她继续前行,沿途点燃墙上的火炬,拂开蛛网织成的垂帘。随着她深入走廊,门上的编号不断递增。
这难道是某种地牢?
但地面没有血迹,不见骨骸或武器的残迹。甚至连异味都没有—只有陈年的积灰。干燥的灰尘。她尝试推开其中一扇门,但门锁纹丝不动。所有门都上了锁。某种本能告诫她保持现状。
她的头部隐隐抽痛,偏头痛开始发作。
走廊向前无尽延伸,直到她抵达最远处的铁门,两侧囚室标着九十八和九十九号。
尽头处是最后一扇无标记的门。她把火把插在门边的托架上,抓住门环试图拉开。这扇门比之前的轻盈许多,但同样上了锁。不同于走廊两侧的门扉,这扇门仿佛在呼唤她开启—似乎它必须被打开。于是塞莱娜再次画下解锁符咒,粉笔灰白如骨,在古旧金属上勾勒痕迹。门无声开启。
这些或许是加文的地牢。源自布兰农时代的遗迹。这便能解释上层阶梯刻画着的精灵图腾。也许他曾用这些铁栅囚室关押过伊拉万军团的恶魔士兵。或是加文和他的战团当年追猎的邪秽之物……
当她穿过第二道门,点燃沿途的火把时,口中泛起干涩。火光再次照亮通往走廊的狭窄阶梯,但这条走廊向右急转,且明显更短。阴影中空无一物—唯见两侧越来越多的上锁铁门。四下死寂,静得令人窒息……
她走到走廊尽头的门前。这次是六十六间牢房,全部紧闭。她用巫术符文解开了尽头的门。
踏入第三条通道时,她发现这里同样急转向右,长度更短。三十三间牢房。
第四条走廊再次右转,她数出二十二间牢房。脑中轻微的抽痛化作剧烈搏动,但离自己房间尚远,而此刻她已身在此处……
凯拉在第四道尽头门前停住脚步。
这是螺旋。是迷宫。引你不断深入,坠向更幽深的地底……
她咬住嘴唇仍解锁了门。十一间牢房。她加快脚步,迅速抵达第五道门。九间牢房。
走到第六道门前时,她猛然止步。
凝视第六道门扉时,异样的寒意贯穿全身。
螺旋的中心?
当粉笔触及铁门绘出巫术符文时,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命令她逃离。虽想听从,她终究旋开了门。
火光照出一条倾颓的走廊。墙壁部分坍塌,木梁碎裂如刺。蛛网在断裂的木柱间飘荡,钉穿在岩石与横梁上的破布条随微风轻颤。
死亡曾降临此地。且时隔未久。若此处真如加文与布兰农时代般古老,这些布条早该化为尘埃。
她望向短廊旁的三间牢房。尽头还有道歪斜的门,仅靠单侧铰链悬挂。门后的虚空浸满黑暗。
但吸引她的是第三间牢室。
第三间牢房的铁门已被砸毁,表面凹陷向内弯折。破坏却非来自外部。
凯拉横举达玛丽斯圣剑,直面敞开的牢房。
曾被关押其中的存在,已然挣脱束缚。
手电光快速扫过门槛,除了一堆堆骨头—大多碎裂得面目全非—别无他物。
她猛然将注意力转回走廊。万籁俱寂。
她小心翼翼地踏进囚室。
铁链从墙壁悬垂而下,在本该连接镣铐处断裂。深色石壁上布满白色印记;几十道又几十道狭长的深槽,四道一组排列着。
是指甲抓痕。
她转身面向破损的牢门。门上刻着无数道印记。
人怎能在铁门上留下这种痕迹?在石头上?
她打了个寒颤,快步退出囚室。
她瞥了眼来路—沿途点燃的火把正泛着幽光,又望向通往深处的漆黑开阔地带。
你已接近螺旋中心。看清那究竟是什么—看能否找到答案。埃琳娜说过要寻找线索……
她将达玛丽斯剑在手中甩动几下—当然只是为了活动手腕。转了转脖子,她没入黑暗。
此处没有火把架。第七道拱门后唯见短促通道与一扇敞开的门。第八道闸门。
第八道门两侧墙壁布满破损与爪痕。她头部剧痛骤起,待走近时却又归于沉寂。
拱门后方盘旋而上的石阶高不见顶,笔直通向黑暗深处。
但究竟通往何处?
阶梯井弥漫恶臭,她将达玛丽斯剑举在身前拾级而上,小心避开散落满地的落石。
她不断攀爬,不断向上,庆幸自己受过严苛训练。头痛愈演愈烈,但抵达顶端时,她忘却了疲惫,忘却了疼痛。
她高举火把。泛着幽光的黑曜石墙环绕四周,向上延伸,高高在上—高得望不见穹顶。她正身处某座塔楼底部的密室之中。
奇异的石壁内蜿蜒盘绕着青绿色脉络,在火光中闪烁。她曾见过这种材质。见过它—
国王的戒指。佩林顿指间的戒指。还有该隐的……
她触碰石头的瞬间,一股电流窜遍全身,头痛欲裂直犯恶心。埃琳娜之眼迸出蓝光随即熄灭,仿佛光线被石头吸噬殆尽。
她踉跄着退向楼梯。
诸神在上。这到底是什么?
仿佛回应般,巨震撼动塔楼,轰响震得她向后弹开。余波在金属结构中反复回荡。
她仰首望向高处的黑暗。
"我知道这是哪儿了。"声响渐息时她低语道。
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