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她行为有什么变化吗?”
“她下床了。”
“然后呢?”
雷斯站在玻璃城堡上层阳光充沛的大厅里,向来乐呵呵的脸上布满阴云。“然后她就坐在壁炉前的椅子上。和昨天一样:下床后在椅子上坐一整天,日落时分又回到床上。”
“还是不说话?”
雷斯摇摇头,当一位朝臣经过时压低了声音。“菲莉帕说她只是呆坐着凝视炉火。不肯开口。食物也几乎不动。”雷斯的目光扫过卓尔脸上正在愈合的伤口,眼神愈发警觉。两道浅伤已结痂即将消退,但那条异常深长的伤口仍红肿着。卓尔怀疑这会留疤—若真如此也是他活该。
“我可能越界了—”
“那就别说。”卓尔咆哮道。他完全知道雷斯要说什么:和菲莉帕如出一辙,与所有投来怜悯目光的人毫无二致。你该试着和她谈谈。
他不明白她试图杀他的消息为何传得这么快,但似乎所有人都清楚他和瑟琳娜的决裂有多深。他原以为两人足够谨慎,也知菲莉帕并非长舌之人。可或许他对她的情愫早已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至于她现在对他的恨意…他强忍住触碰脸上伤口的冲动。
“继续派人守在她房门和窗外,”他命令雷斯。他正要赶赴另一场会议—关于如何应对公主死后艾尔韦王国余波的又一场争吵。“若她要离开不必阻拦,但想办法稍微拖慢她的脚步。”
时间足够长,长到消息终于传到他耳中—她终于离开了房间。若要有人会拦截塞莱娜,若要有人会就妮米娅的事当面对质,那只能是他。在此之前,他会给她所需的空间,即便不与她交谈令他心如刀绞。她早已融入他的生命—从晨跑到共进午餐,再到无人注意时她偷走的那些吻—而此刻没有她,他只觉得空落落。但他仍不知该如何直视她的双眼。
你永远是我的敌人。
她是认真的。
雷斯点头道:"包在我身上。"
当乔尔走向会议室时,年轻的守卫行礼致意。今天还将有其他会议—许多会议,因为关于阿达兰应对妮米娅之死的争论仍在激烈进行。尽管不愿承认,但除了塞莱娜无尽的悲痛外,他确有其他要事需忧心。
国王已召集南方领主及家臣齐聚裂谷城。
包括乔尔的父亲。
多里安通常不介意乔尔的卫兵。但日夜被警戒威胁的守卫尾随确实令他困扰。妮米娅之死证明城堡并非坚不可摧。他的母亲和霍林闭居寝宫,许多贵族要么离城,要么也低调行事。
唯有罗兰例外。尽管公主遇刺次晨罗兰母亲便逃回米亚,罗兰却坚持留下,声称多里安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他的支持。他说得对。随着南方领主陆续抵达,日益拥挤的议事会上,罗兰力挺多里安提出的每个观点和异议。他们共同反对向艾威尔增兵以防叛乱,并支持多里安关于就妮米娅之死向其父母公开致歉的提案。
当多里安提出此议时,他父亲勃然大怒,但多里安仍亲笔致信妮米娅双亲表达深切哀悼。至于父亲怎么想—让他见鬼去吧。
他坐在塔楼房间里翻阅着明天面见南方领主前必须看完的所有文件,终于意识到这正在成为一个问题。长久以来他如此谨小慎微地避免违抗父亲,但若总是盲目顺从,他又算得上什么男人?
明智之选,有个声音在他脑中低语,那缕冰冷而古老的能量随之波动。
所幸四名守卫都守在房门外。他的私人塔楼高耸入云,无人能触及露台,唯有一条阶梯连通上下。易守难攻—却也形同精致的牢笼。
多里安凝视着桌上的玻璃笔。奈米娅遇害那夜,他并非蓄意在半空中截住瑟琳娜的手腕。只是眼见心爱之人因误会即将手刃至交,情急之下骤然出手。当利刃劈落时他相距太远,但霎时……仿佛有只幽灵手臂从他体内探出,死死箍住她的手腕。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凝结血痂的皮肤,仿佛亲手触及。
可当时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纯粹是凭着本能、绝望与执念在行动。
无论这力量是什么,他必须学会掌控。若能控制它,就能避免在要命时刻突然显现—比如参加那些该死的议事会议时,每当怒火升腾,便感到魔力随之蠢蠢欲动。
多里安深吸一口气,凝神注目那支笔,意念催动它移位。他既能截停瑟琳娜的致命一击,又能掀起书墙—移动支笔算什么。
笔纹丝不动。
直瞪得双眼快要变成斗鸡眼,多里安呻吟着瘫进椅背,双手捂住脸庞。
或许他真的疯了。或许这一切全是幻象。
奈米娅曾承诺待他需要帮助时—待他体内某种力量觉醒之际,她必会现身。她早已知晓。
难道刺杀奈米娅的凶手,也扼杀了他寻求答案的全部希望?
瑟蕾娜之所以开始坐在椅子里,只是因为昨天菲利帕进来抱怨床单脏了。她本可以叫菲利帕见鬼去,但转念想到最后是谁在这张床上与她共眠,突然庆幸床单被换掉了。关于他的任何痕迹,她都想抹去。
当夕阳完全沉落时,她坐在炉火前,凝视着随着天色渐暗而愈发明亮的余烬。
时间在她周围飘忽流逝。有些日子一小时就过去了,有些却像一生那么漫长。她洗过一次澡,久到足以洗净头发,而菲利帕全程盯着,确保她不会趁机溺毙自己。
瑟蕾娜的拇指摩挲着椅子扶手。她从未想过结束生命—在做完该做的事之前绝不会。
房间里的阴影蔓延开来,余烬在她注视下仿佛有了呼吸。与她同频呼吸,随着每次心跳搏动。
在这些沉寂昏睡的日子里,她终于想通一件事:那个刺客来自王宫之外。
或许是最初威胁妮米雅性命的人所雇—或许不是。但他们与国王毫无关联。
瑟蕾娜攥紧扶手,指甲深深陷进抛光木料里。这也不是阿罗宾恩手下的刺客所为。她熟知他的行事风格,绝非如此丧心病狂。她再次回想卧室里的种种细节,那些画面如今已烙进脑海。
她确实认识一个这般凶残的杀手。
格雷夫。
当年在争夺国王冠军勇士的竞技场上交锋时,她已尽可能摸清此人的底细。她听说过他是如何残害受害者遗体的。
她的嘴唇掀起,露出森白牙齿。
格雷夫熟悉王宫布局;他和她曾在此受训。他也完全清楚自己谋杀分尸的对象是谁—更清楚这对她意味着什么。
熟悉的黑色火焰在她体内翻涌,蔓延至四肢百骸,将她拖向无底深渊。
瑟蕾娜·萨洛西恩从椅中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