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马车的突然停下惊醒了罗伊斯，他宁愿自己没醒过来。他浑身剧痛，感觉像被一匹马压过似的。
哦，对了。
罗伊斯睁开眼——只有一只眼睛能睁开;另一只肿得睁不开。四周漆黑寂静。哈德良仍躺在他身旁，帆布篷仍罩在他们头顶。他伸手去扯，但篷布被系住了。他摸索着发现阿尔维斯通还带在身上。剑柄上结着干涸的泥块。
我们赶了多久的路?
罗伊斯没费多大力气就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帆布口子。清冷的空气灌进来，头顶可见繁星。雨停了，云散了。罗伊斯慢慢撑起身子，从车边窥视。
建筑物。脏兮兮的木板棚屋，泥浆溅满半墙。他们正行进在一条狭窄的泥路上，深深的车辙间仍积着水洼。罗伊斯转头张望，这个动作让他头晕目眩。更多建筑。他们在一座城市里。一个看起来糟糕透顶的破镇子。一个他不认识的地方。两侧建筑黑漆漆的，街上空无一人。往前看去，赶车人已不见踪影。也没有士兵。
只剩他们俩。
也许根本不是士兵。这辆运货马车很小，像是农夫的板车。
这时罗伊斯听见了他的声音。哈德良还在呼吸。
那呼吸微弱而急促，像是喉咙被绞索勒住般艰难。既然能活到现在，他们或许还有机会。
罗伊斯抓着马车的边缘，挣扎着站起身来。腹部的剧痛再次袭来。他没有理会。仅靠双臂支撑着身体，颤抖得如此厉害，连马车都跟着晃动。他想不出其他办法离开马车。他爬不上去。
我们在马车里待了多久?他还剩多少时间?
哈德良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窒息了，或者快窒息了。
这或许是几十年来，罗伊斯第一次没有计划就行动。梅里克曾教导他，没有目标和实现手段就不要轻举妄动。此刻他两者皆无，只有一个模糊的感觉：哈德良快死了，他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而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侧栏，让自己翻出去。
摔到地上时，他忍不住痛呼出声。这一震几乎让他再次昏厥，但这次他不能让自己失去意识。他深吸一口气，用那条还算完好的腿支撑着爬起来。靠双手和一条膝盖，拖着另一条腿，他爬到最近的门前，用拳头砸门。没有回应，没有光亮。他退回街道上。疼痛开始变得难以忍受。他无法思考。衣服已经干硬，但衬衫上又有了新的潮湿感。他又开始流血了。
绝望中，他大喊："救命!"那声音不像是他自己的。他不记得自孩提时代后还用过这个词。他讨厌这声音，讨厌它留下的滋味。"救救我们!"
他听到楼上窗户的百叶窗啪地关上。任何可能开着的门现在都闩上了。没人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罗伊斯躺在街上，手掌拍打着泥土，低声呢喃道："至少救救他......他没做错任何事。他只是想帮忙。"说着，泪水在他眼中打转。"他不该跟我一起死。"
罗伊斯最后奋力仰起头，哭喊道："救救我们!"
他感觉到一只柔软温和的手搭上他的手臂。"我抓住你了。你现在没事了——安全了。"
罗伊斯睁开双眼。黑暗再次笼罩，逐渐逼近。痛苦的浪潮又一次要将他吞没，但在黑暗隧道中央的迷雾中，他看见一个女人。乌黑的长发，杏仁般的眼睛，慈祥的面容。她将他拉向自己。
"哈德良......在马车里。你必须——"
"迪克森，快。把另一个从车里弄出来。"
靴子踏过泥泞溅起水花。罗伊斯听见哈德良痛苦的叫喊。
"他怎么样?还好吗?"她喊道。
"还活着——中了一箭，"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说，"我觉得他能活下来。"
"把他们都带进去，然后去请医生——商业区的林德曼，别找巴兹尔。"
"明白。"
雨仍在下着，但罗伊斯几乎感觉不到了。他又要昏过去了。
"救救哈德良，"罗伊斯哀求道，"他......"
"我知道，"女人说，"我全都知道，我会救你们俩的。等着瞧吧。我一直在等你们——等了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