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叫醒他!我有他想要听的消息!"
“他刚睡着,我不会让你打扰他!”
阿巴克尔试图屏蔽寝室门外传来的声音,让自己重新入睡。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更轮不到你来 给 我下命令!"
“陛下的健康是我的职责!他正在休息,最近好不容易才能睡个好觉!”
"皇宫的安全是 我的 职责所在!如果我认为有必要,就算要亲自砸门,也非把他叫醒不可!"
巴里斯和伊思罗斯怎么会吵起来? 尽管疲惫不堪,阿尔巴克尔的好奇心还是让他完全清醒过来,他掀开被子。这两人都是忠心耿耿又固执己见,阿尔巴克尔想在事态演变成暴力冲突前平息局面。皇帝从衣架上抓起睡袍,匆忙走向门口。
"巴里斯,伊思罗斯队长,怎么回事?"阿尔巴克尔在明亮的灯光下眨着眼睛,看着巴里斯与队长对峙的场景。要不是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穿着睡衣戴着睡帽的贴身男仆对阵全副武装的卫队长—这画面本该很滑稽。
"陛下,万分抱歉!"巴里斯鞠躬行礼,同时怒视着卫队长。"这位队长 坚持 要立即见您。我实在拦不住他。"
伊思罗斯深深鞠躬。"惊扰陛下安眠实在罪该万死,但您说过只要三个遗失包裹中的最后一件被送回,就要立即禀报。"
遗失包裹? 阿尔巴克尔困倦的脑子转了半天才破译队长晦涩的说法。 最后一个泰西弗斯家的孩子!
“他到了?” 茉琳! 阿尔巴克尔紧紧系上睡袍。"巴里斯,给朕拿双拖鞋来!"
"遵命,陛下。"男仆又瞪了伊思罗斯一眼,但还是冲进了寝宫。
"那个女人总是让我惊叹不已!"阿尔巴克尔说道。"以光明诸神为证 我们 一定要为此赐予她头衔!对了,她情况如何?既然能送来…应该没事吧…"看到伊瑟罗斯摇头,他顿时噤声。
"莫伊兰小姐其实不在这里,陛下。"队长压低声音密报。
“什么?那是谁…”
"情况在此处 很难解释,陛下。或许我们边走 边谈."队长意味深长地向卧室门点了点头。
"当然。"阿尔巴克尔允许巴里斯为他穿上拖鞋,又让侍从整理了片刻仪表才挥手示意退下。"可以了巴里斯,相信不会耽搁太久。"
"遵命,陛下。"巴里斯躬身退下。
“带路吧,队长。”
刚出寝宫,一队卫兵正要围上来,被伊瑟罗斯挥手屏退。"保持十步距离。"他命令道。
他们开始前行,与两名执灯照明的侍卫保持着恰当距离,灯火在漆黑的宫廊中映出前路。
伊瑟罗斯低声道:"和上次一样,迪大师独自送来了那个男孩,陛下。恐怕他情绪相当激动。"
“所为何事?”
“他不肯说明,但…坚持要见您。”
“坚持?"敢在皇宫内提要求的平民本就寥寥,更遑论深夜惊动皇帝。"与莫伊兰小姐有关?"
“他只反复强调必须与您面谈。”
“那男孩呢?情况如何?”
“和其他人一样昏迷但活着。我已派人去请科维科西大师和公爵。”
“很好。”
伊思罗斯带领他们来到一条熟悉的走廊,那里有两扇有守卫把守的门,他在第一扇门前停下。
“陛下想见见那个男孩吗?”
“不必了。我们给公爵留些私人空间和他儿子相处。”
伊思罗斯转向其中一名门卫。"公爵到了吗?"
“还没到,长官。只有科维科西大师。”
“好的。我们就在隔壁房间。”
第二扇门前的守卫打开门,向皇帝鞠躬行礼。
"迪大师,我们—"阿巴克尔突然停住。莫伊林的助手站在四名守卫中间,衬衫的一只袖子被扯破,左脸颊有一块淤青,显然愤怒至极。"发生什么事了?"
"他太坚持要 求见 陛下了,"伊思罗斯解释道。"我们不得不…约束他。"
如果眼神能杀人,迪绝对是个出色的刽子手。
"好吧。"阿巴克尔走近几步,但仍保持安全距离。"迪大师,莫伊林小姐在哪?"
年轻人的下颌肌肉绷紧。"她 走了.”
“走了?”
"走了,被带走了,被绑架了。她现在可能已经 死了 ,就因为她正在执行 你的 任务!"迪用手指戳向阿巴克尔,向前迈了半步,但魁梧的守卫立即介入,抓住他的手臂。
"要么立刻冷静下来,要么我就给你戴上镣铐,"伊思罗斯警告道。
被绑架了! 阿巴克尔胃部一阵绞痛。"怎么回事?谁绑架了她?"
"你觉得 会是谁 绑架了她?就是绑架那些男孩的人。莫伊林在救他时被抓…救了 我…"男人的脸涨得通红,声音哽咽。
他在自责,阿尔巴克尔意识到, 还有我。也许他应该。 "迪大师,我们想帮忙。怎么—"
急促的敲门声震得门框作响,伊思罗斯示意守卫开门。
泰西弗斯公爵大步闯入,睡袍凌乱、头发蓬松。草草向皇帝行了个礼,便转向伊思罗斯。"队长,我儿子在哪?他们说他在这里!"
"在隔壁房间,大人。科维科西大师正在检查他…" 队长的话音随着公爵摇头的动作戛然而止。
"不!" 公爵脸色涨红。"我 刚 从那儿过来。那 不是 我儿子!"
阿尔巴克尔的嘴巴张大了。"不是你儿子?"
伊思罗斯猛地转向迪。"这到底—"
"不是你的 儿子?" 年轻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像上等羊皮纸般惨白。"这是个 陷阱!针对我的…莫伊琳的陷阱。"
阿尔巴克尔清楚地看到迪脸上写满痛苦与自责,顿时明白了。 我的莫伊琳… 他的直觉没错;这两人之间绝不仅是工作关系。一阵尖锐的嫉妒突然刺痛他的胸腔,令他羞愧。当莫伊琳失踪时居然只想着自己… 不!她还没真正失踪!
"迪大师,我们能做什么来找回她?只要你告诉我们是谁带走了她、去了哪里,我们会动员全城警力搜索。我们真心想帮忙。 求你了。”
迪看着他,眼中交织着怀疑与希望。最终却摇了摇头。"你们帮不上忙。这件事最好交给我们处理。"
此刻阿尔巴克尔困惑不已。"我们?"
"这 是 谁?"泰西弗斯公爵困惑地盯着迪伊。"他对我儿子的事知道些什么?"
"呃…大人,请随我来。"伊思罗斯恭敬地向门口示意,他焦虑的神情提醒着众人,就连泰西弗斯本人也未曾被告知营救他儿子们的任务细节。
公爵拒绝移动。"我要一个解释!"
阿尔巴克尔叹了口气。"没关系,上尉。他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公爵大人,这是负责营救您儿子的人员之一。显然,绑架您儿子的恶徒利用这个诱饵"—阿尔巴克尔指向隔壁房间—"来引诱并抓住了他的情人。"
公爵的脸色阴沉下来。"但为什么都在谈论救 她?我的 儿子?”
呢 没有她,您另外两个儿子至今还会下落不明!"迪伊厉声说道。
"先生们!"阿尔巴克尔介入调停。"大家情绪都很激动。我们必须保持冷静。泰西弗斯公爵,请先回您的房间等候。我们承诺会及时通报任何消息。"当公爵怒气冲冲离开房间时,他转向迪伊。"迪伊大师,您确 定 我们真的帮不上忙吗?"
年轻人眼中射出利刃般的目光。"不,陛 下。您已经做得够多了。"
米娅的意识逐渐苏醒,她打了个寒战。 好冷…为什么这么冷?迪伊身上总是暖烘烘的。她伸手想拉他靠近,却发现手臂无法动弹。
那些藤蔓! 此刻她想起来了:潜行穿过隧道,闯入地窖房间,被那些该死的魔法藤蔓紧紧缠住动弹不得。还有更多细节,但…她记不太清了。眼皮重若千斤,但她强迫自己睁开双眼。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她也能看清根本没有藤蔓。
那是什么束缚着我? 米娅试图移动,感觉到金属镣铐摩擦着她的手腕脚踝、臂膀大腿,还有脖颈。她猛拽束缚装置,却徒劳无功。冰冷的石面贴着她的后背,这才明白为何如此寒冷;她的裹身布已被除去。此刻她赤身裸体被绑在石板上。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诸神啊,我这是在哪里?
米娅眨去视线中的模糊,尽可能转动头部观察四周。石墙上排列着摆满无数瓶罐和炼金器具的架子,视野所及尽是这些。显然是基塔尔的某个秘密据点。
基塔尔… 记忆突然涌现,他沉稳自信的声音传来,拨开缠绕的藤蔓,将浸药布巾覆在她脸上,刺鼻的化学药剂味…窒息感…黑暗降临。她拼命挣扎直到腕部传来"咔"的声响。虽未觉疼痛,还是放弃了抵抗—她的血肉之躯敌不过这些束缚装置。
冷静,米娅。思考!
在化学药剂味之下,阴凉的空气与泥土气息提示她身处地下。她在特瓦林的公寓就建在 金公鸡酒馆废弃酒窖里。那种地下的隐秘感曾令她舒适安心。而此地更像座坟墓。 我的坟墓。 恐慌如涨潮般席卷而来,彻底驱散了药物所致的昏沉睡意。
思考啊,米娅!像个刺客那样思考。为什么我还活着? 她深深地、有规律地呼吸,迫使心跳放缓,回忆着与拉德训练后那些平静的冥想时光。 不要恐惧…
先处理首要问题。 米娅评估着自己的处境。她当然没有受伤;符文早就治愈了所有伤痛。但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好吧,我光着身子。 比起被人剥去裹布的羞耻,她更在意精心保守的秘密被暴露。迪伊是唯一完整见过她全身符文的人。符文法师冯里斯早已死去—给她纹上这些符文的法师,所以他确实不算数。
但不止是赤裸这么简单。从头顶开始,米娅专注感受身体的每个部分。她能转动头部。呼吸正常,尽管喉咙被黏液堵得发紧。她又饿又渴。活动四肢,扭动脚趾和…手指。左手少了一根。戴着宗师戒指的手指不见了。
妈的,果然如此! 恐慌再次袭来,米娅用怒火将其压制。她早该料到他们会取走戒指。反正这已经不重要了。血契既毁,戒指仅存的保护就是免受宗师们的直接伤害。
但现在拉克希米可以为所欲为了,她的良知幸灾乐祸道。 你或许感觉不到疼痛,米娅,但审判长大人总有办法绕过这点。
从宫殿前往克莱姆森总部的漫长车程中,迪伊的恐惧成倍增长。 陷阱! 他的良知尖叫道。 能成功全是因为她救了我!
在蒸馏厂,马车还未完全停稳,迪伊就跳了下来。天边刚泛起第一缕晨光,院子里却已忙成一团。但此时匆忙搬运箱袋、装载马车的不是压榨甘蔗的工人,不是运送果汁的杂役,也不是搅拌大桶的匠人,而是一群刺客。
要撤离? 比起必须向首领们汇报的消息,这个疑虑显得微不足道。无人阻拦他走向克莱姆森办公室的脚步,守卫门口的执法者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迪伊…"首领们严峻的面容让他猛然刹住脚步。
他的心脏漏跳一拍。"她该不会—"
"还没找到她。"克莱姆森坐在办公桌后,诺恩西和恩布里分列两侧。铺满桌面的地图、图表与羊皮纸被白瓷厚杯压着。"我们在搜索,但—"
迪伊大步上前,双掌重重拍在桌面上。"这是个陷阱!那男孩是诱饵。整场天杀的行动都是为了绑架米娅设的局!"
三人交换了凌厉的眼神。恩布里点头叹息:"我们也这么怀疑。现场太干净,太精确。暗门后早有埋伏等着抓她。"
愤怒灼烧着迪伊的血液。"密道通向哪?发现什么线索?为什么停止搜索?你们居然坐在这里喝 黑酿!”
"迪伊,立刻冷静。"诺恩西的声音如同他淬毒的刀刃般锋利,"我们 正在 搜索,但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了。"
迪伊咬紧牙关点头。暴怒无济于事。"隧道通向哪里?"
"去洗衣房。"恩布里用手指戳着其中一张地图上的某个点。"在码头区相当远的地方。我们在那里的地下室失去了踪迹。我让乔莉和她的小队封锁了现场。没人能进出,我们已经开始审问所有人。有几个工人住在楼上,但到目前为止,没人看见什么,也没人听见什么。"
"那外面街上的人呢?总该有人看见 什么吧.”
恩布里摇摇头。"我们正在询问,但没得到任何答案。在城里那个区域的那个时间点,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事。就算他们看见有人被抬着走过街道,也只会以为是个醉得走不动路的家伙。"
"霍瑟夫或基塔尔可能用魔法把她瞬间转移走了。"农西站起来,倒了杯黑咖啡,塞进迪伊手里。"他们肯定精心策划过这事。不会留下任何目击者。"
"是我的错,"迪伊瘫坐在椅子上坦白道。"米娅本可以逃出那个房间,避开陷阱,但她却把我和孩子扔了出来。"
“你的 错?"克莱姆森杏仁般的眼睛柔和下来,她先看了看农西,又转向迪伊。"不,迪伊。大师救出了最后两个男孩,所以他们自然期待她在这里也这么做。他们设下陷阱,抓住了目标。"
"但 为什么?"迪伊的手颤抖着,黑咖啡从杯沿溅到他手指上。这疼痛感觉莫名地应景。"为什么要抓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求求你们,他们不可能杀了她的!
“拉克希米从不放过任何情报。审讯大师的机会或许能让她暂时饶那女人一命…”
迪在黑色酿洒出来前放下了杯子。"酷刑对米娅不会太有效。"
"也许吧,"克莱姆森承认道,"但我们还是做了防范措施。"
迪点点头。现在刺客们收拾酿酒厂的举动说得通了。他们正在转移总部,因为米娅知道这个地方。"但除了你们据点的位置,米娅还能透露什么?拉克希米和基塔尔比米娅更了解青帮的内幕。"
克莱姆森抿了抿嘴唇。"想想你告诉过我们,那个临时的特瓦林分会长—"
"塞雷斯,"迪条件反射般地补充道。
执法大师点点头。"—塞雷斯违抗了霍瑟夫的命令。霍瑟夫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毫不怀疑,等青城这边事态平息后,他肯定会派我们的人去'说服'特瓦林的刺客配合。"
“或者杀光他们。”
"或者杀光他们,"她表示同意。"无论如何都将血流成河,但现在他们抓到了总会长。还有谁比她更了解特瓦林分会?还有谁能提供篡权或摧毁那个分会的情报?"
迪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能。我曾是分会长的助手。他们可能也想抓我。"
"没错!"恩布里打了个响指。"你们 俩 都参与了之前的营救行动。他们可能指望把你们一网打尽。"
“但就像你说的,酷刑对米娅效果不大。他们必须想出其他办法从她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这给了我们一些时间。”
克莱姆森对米娅受刑的务实分析让迪想尖叫,但她说得对。"我们必须给塞雷斯传个信。"
“我们会派信使去。”
"你觉得,"安布里不安地问,"米娅能撑多久?"
迪想到这个就浑身发抖。"我不知道。她的身体会愈合,就像你看到的,但是…" 但她的心智…
迪从帕克萨尔那里知道,米娅的一生都被恐惧驱使。他亲眼见过那种后果,那美丽如网的魔法蚀刻在她的皮肤上,用来抵御恐惧。但现在,那个魔法可能会反噬她。 有什么比一具拒绝死亡的身体更可怕?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迪的声音嘶哑了,但他自己的恐惧反而坚定了决心。
"我们已经派了刺客去找,"克莱姆森安慰他。
"但青城是个 巨大 的城市。"南茜轻声叹息,然后转向安布里。"用魔法呢?你们猎人不是会用…"
迪和安布里已经在摇头了。
"这 可以 做到,"安布里说。"如果我们有她的血契就简单了,但…否则我们需要她身体的一部分或非常私人的物品。猎人们都知道这点,所以我们通常不会保留任何物品。迪,你没有米娅的什么纪念物吧?"
“没有。据我所知米娅从不保留私人物品。”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好吧,我们已经派出了公会最优秀的猎人在追踪她,"恩布里最终说道。"他们会找到线索的。"
"不是最优秀的…"迪伊的话脱口而出,甚至在他脑海中还没完全形成这个想法。
"你什么意思?"恩布里问道。
拉德能找到她—但他紧闭双唇。整个公会都以为拉德已经死了,这个谎言让前任公会会长能与家人平静生活。
但他可能是米娅唯一的机会. 什么更重要,拉德的安宁还是米娅的性命?
在迪伊心中,这根本无需考虑。 是拉德把大师戒指戴在她手上才让她陷入这种境地,那他妈的当然应该帮忙把她救出来! 也许,只是也许,迪伊能想出办法保住拉德的秘密,让他继续匿名。毕竟,清城没人知道他的长相。 除了霍瑟夫…
迪伊下定决心,他能办成这件事。 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认识双林公会的一个能找到她的人。他们叫他'猎犬'。"这个化名就像天赐礼物般浮现在他脑海。 没错,这个计划可行…
"也许吧,但这需要 数周时间 才能把他带到这里。"恩布里的语气略显不悦,但迪伊不在乎。
不幸的是,恩布里说的没错。把拉德带到清城确实需要数周时间。 如果拉德愿意来的话。 这需要些说服工作。迪伊沮丧地握紧拳头。要是他能像霍瑟夫那样瞬间传送到双林就好了。可惜他没有魔法…
迪伊突然屏住呼吸。 他 没有魔法,但他认识一个有魔法的人。
如果我还没把这条路给堵死的话。
好吧,只有一个办法能弄明白。"迪端起杯子,将滚烫的黑酿一饮而尽,起身朝门口走去。"我得走了。"
“去哪?”
"回皇宫,"他说,"去低声下气地求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