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米娅坐在克莱姆森的办公桌前，最后扫视房间确认一切就绪。南希和克莱姆森站在她身后，如同左右护法。迪和六名刀锋战士与执法者全副武装，在房门与办公桌之间形成警戒线。她的手搭在桌底暗藏的匕首旁，即将到访的客人看不见这个防备。她不会给这次叛逃行动任何伪装成暗杀的机会。
确认无误后，她点头道："带他进来。"
迪打开房门，猎人大师恩布里走进房间。米娅认出猎人特有的流畅潜行步伐，那双快速扫视房间的眼睛，瞬间记下人员位置并评估局势。恩布里或许新任此职，但训练有素。他在桌前停步向她点头致意，汗珠密布的额头却泄露了表面的镇定。他明白任何不当举动都将招致杀身之祸。
“请坐。”米娅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她从一个水晶酒瓶中倒出大量加香朗姆酒到两个平底杯中，将其中一杯推向桌子对面。“喝一杯吗?”
猎人导师坐了下来，看着酒杯，然后迎上米娅平视的目光。“谢谢。”当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半杯时，一滴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
米娅举起自己的杯子向他致意，然后满意地啜饮了一口朗姆酒。这酒可能被下了毒，但恩布里先喝了。他在某种程度上信任她。她希望接下来的谈话也能如此顺利。
“猎人导师恩布里，我很高兴得知你对霍瑟夫的怀疑与我一致。”米娅摇晃着杯中的酒，目光始终未离开他。“告诉我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的回答坚定而迅速。“他对公会毫无忠诚可言。一次任务失败不足以成为杀死特维斯特的理由，这让我们失去了一位优秀的猎人导师。”
“尽管你是受益者?”
恩布里翻了个白眼。“我宁愿在街上执行任务，也不愿处理排班和账目…或者应付霍瑟夫。”
在这一点上米娅无法不同意他。“就因为这些，你就决定站在我这边而不是霍瑟夫那边?”
“不。昨天他命令我派猎人监视拉克希米和她的人。他说是因为她拒绝分享情报，但我认为是因为她顶撞了他。”
“她顶撞了 他?” 米娅对拉克希米的评价又高了一分。初次见面时，这位审判长大人看起来不过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当然米娅知道审判官们都深藏不露，但敢于直面霍塞夫确实需要非凡的勇气。"为什么?"
“她指控他在各派系间挑拨离间，让我们互相敌对。而且她指的不是…呃…公会战争，而是那些本该站在他那边的人。她说得对。她还告诉他，他不是公会成员，无权僭越任何权力。”
哦嚯! 米娅真希望能亲眼目睹那场对峙。"那他就没像对待特威斯特那样杀了她?"
恩布里苦笑着抿了口朗姆酒才回答："他不能。拉克希米用那些关押的孩子把他吃得死死的。她不肯透露关押地点，这让他很不痛快。"他又抿了口酒清了清嗓子。"所以他命令我派猎人去调查拉克希米的人，找出孩子们的下落。我决定不再跟他同流合污，就给你写了信。"
米娅心跳加速。"你知道拉克希米把那些男孩关在哪吗?"
"不知道。我之前为诺西侦察过特西弗斯庄园，"他向暗刃大师点点头，"但之后就再没见过那些孩子。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 对 他们感兴趣?"
米娅的手按在匕首柄上。到目前为止谈话还算顺利，但若察觉他此来只为套取情报，她会当场让他血溅五步。 他 是 新人，她暗自思忖， 或许他们还没有完全对他推心置腹。 在确定他可靠之前，最好保持回答的模糊性。
"我关注他们是因为霍瑟夫正利用他们实施某个阴谋。"她挑了挑眉，"你知道那个阴谋的具体内容吗?"
猎手大师耸了耸肩："不难猜透。泰西弗斯公爵是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如果公会控制了他的孩子，就等于控制了未来皇帝。"
"正如我所料。"米娅啜饮着朗姆酒露出微笑，所有线索都完美吻合，"所以他们仍计划刺杀现任皇帝?"
"没错，但具体手法我不清楚。"恩布里眯起眼睛，"所以你之前并不确定他们的计划，却还是掳走男孩来破坏霍瑟夫的布局?"
"正是如此。"米娅语气稍显冷硬，"霍瑟夫想幕后操纵公会。我绝不容忍。我要维持公会完整，带领大家走向共赢。而霍瑟夫只想重获大导师死前失去的权力。他的阴谋全系于这些孩子，只要我带走他们，基塔尔和拉克希米就不得不站到我这边。"
“只要他还持着会长戒指就不可能。”
“那就杀了他夺回来。总之霍瑟夫败北之日，就是我胜利之时。”
恩布里似乎思索了片刻，随后点头："拉克希米明确表示霍瑟夫并不掌控公会，但对她构想的公会未来 至关重要 。失去他，那个未来就会崩塌。她和基塔尔将别无选择，只能接受你的条件。需要我如何配合?"
“拉克希米和基塔尔新总部的所在地。我救出第一个特西弗斯男孩后，她会对剩下的两个更加谨慎。我猜她会把他们就近关押并严加看守，很可能就在她的总部里。也许有一个会在基塔尔那边，把他们分开。你觉得呢?”
恩布里露出沉思的表情，大部分紧张情绪已经消散。"她肯定会把他们分开。上次我们在拉克希米总部见面时，基塔尔给她带了几只小盒子，装着鸦片酊。他们可能给男孩们下药让他们保持安静。"
这个假设与米娅对昏昏沉沉的韦克斯福德的观察完全吻合。"他们的总部在哪里?"
“拉克希米的总部在费特利大街高地区的一家肥皂店后面。基塔尔的据点设在熨斗街一个玻璃匠作坊的地下室里，那里连接着中城和码头区之间的城墙。”
“你知道拉克希米或基塔尔的人还会躲在哪里吗?”
“知道几个，但不是全部，就像他们也不知道我的所有据点一样。”
“在我们采取行动之前，我需要你尽可能多地提供他们的藏身处。我们不可能同时袭击所有地点，但可以派人监视他们的反应。你转移总部了吗?”
“没有。我想先得到你的答复。如果你…不想要我们，我不希望我的人因为我的误判而受苦。”
米娅回想着这次会面。就她判断，恩布里似乎说了实话。 要是我能像基弗尔那样挥动羽毛辨别真伪就好了… 他似乎也很关心他的部下。这一点让她很欣赏。玛雅站起身伸出手："我们需要你。欢迎加入。"
当猎人首领与她握手时，脸上的释然之情清晰可见。"谢谢您，大师。"
玛雅握住他的手，稍稍用力捏了一下让他感受自己的力量。 没有必要 过于 信任。 "如果这是个陷阱，我想不用告诉你后果会怎样吧?"她松开手重新坐下。
"是的，不必多说。"恩布里活动了下手指。
房间里的紧张气氛缓和下来。克莱姆森和农西走过来靠在桌角，准备参与计划制定。
“那么，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准备好转移总部?”
恩布里皱起眉头，显然在考虑各种细节。"明天也许可以，但后天会更稳妥些。准备搬迁很容易，但要神不知鬼不觉就难了。如果他们察觉到风吹草动，我就会飘在港口水面上了。"
“明白。在我们行动开始时，要确保你的人能立即转移总部。那么，现在说说具体行动时间?”
"我建议白天行动，就像上次那样。"农西环视众人，"商铺营业时人员进出才不会引人怀疑。"
"也许吧。但自从香水店遇袭后，拉克希米可能全天戒备。而且我不想牵连无辜路人。"玛雅思考着战术调整，"我认为拂晓前最合适，夜班守卫疲惫松懈的时候。就定在…后天黎明前一小时。"
恩布里点点头："这个我能办到。"
“我们需要一些侦察情报。”
恩布里咧嘴笑了："我可以给你画出建筑草图、守卫数量、布防位置，还能提供些防御工事和他们设下的机关。"
所有人都转头望向他，脸上写满从怀疑到好奇的各种表情。
米娅挑起眉毛："这些你都摸清楚了?"
"我是个 猎手，大师。观察是我的职责。
米娅也咧嘴笑了。这计划或许能成。
迪和米娅蜷缩在门廊的阴影里，扫视着肥皂店前的街道。
目前…一切正常.
米娅轻拍他的手臂向上指去。扫视对面屋顶时，他捕捉到一丝动静。"刃"小队应该正在清除恩布里提到过的那些眼线。
但如果是圈套… 他甩开这个念头。他必须相信米娅对那位猎人大师的判断。虽然恩布里主动提出同行让迪多了几分信心，但米娅坚持猎人们不该插手。他们要忙着转移总部，而且她已经从恩布里本人那里得到了侦察情报。
"就是现在，"米娅拽着他的袖子低语，"该我们上场了。"
"你 确定 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去?"
"还有谁更适合看着我的屁股?"她咧嘴一笑，溜走了。
"而且这屁股确实不错…"迪抽出他的十字弩跟了上去。
他们在阴影间快速移动，悄悄潜行在街道上。走到半路时，另一个身影加入了他们—一位特别擅长开锁的刀锋成员。在城镇另一头，类似的队伍正向基塔尔位于熨斗街的总部推进。
当他们来到店铺前门时，米娅和迪分别背靠两侧墙壁，而"刀锋"正在准备她的工具。带铁栅的窗户拉着窗帘，边缘没有一丝光线透出，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恩布里告诉他们夜间店里总有两名守卫，前门可能还设有绊线。
接下来就是最危险的环节…
当"刀锋"蹲下检查门锁时，米娅贴近窗户倾听任何可能暴露他们的动静。迪保持警戒，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他清楚执法者和刀锋们都潜伏在暗处，却看不见任何身影。万籁俱寂。
刀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钢制探针，轻轻滑入门缝。她缓慢而谨慎地从左向右移动探针，然后沿着门闩侧向上探查，在约三英寸高处停住。
"一根绊线，"她低声说，收回探针后重新插入更高位置。在门闩处再次停顿，接着在门框顶部中央又停了一次。"两根。"
完成整个门框的探查后，她收起探针。取出两把细长撬锁工具插入锁孔，全神贯注地拨动弹子，眉头因高度集中而紧蹙。随着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嗒"声，她露出微笑点了点头。她旋转工具直到门闩松开，门扇微微移动。
迪舔去上唇的汗水，当米娅和"刀锋"交换位置时浑身紧绷。如果基塔尔为拉克希米的安全措施提供了技术支持，触发任何一根绊线都可能引发九层地狱般的灾难。若真如此，米娅更有可能在随之而来的混乱中幸存或应对。
玛雅一只手握住门闩，另一只手抽出细长的剪线钳，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细缝。她将钳子探入门缝，剪断了底部的金属线。
嘣!
"搞什—"店铺里传来一个受惊的声音。
玛雅动作快如闪电，抬手剪断顶部金属线后冲入店内。迪伊转身堵住门口举起武器，一支弩箭钉入门框时他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房间另一头，玛雅已用匕首柄击倒一名审讯官，另一名正伸手去拉警报绳。迪伊正要瞄准，头顶的动静引起他注意—门楣凹槽里滚落出甜瓜大小的玻璃球。
"操!"迪伊扔下弩弓扑向圆球。滑溜溜的球体异常沉重，从他指间滑落。情急之下他伸脚缓冲，球体没碎却滚到对面墙边撞得粉碎。液体溅上附近货架，随着木架与整齐堆放的肥皂开始冒烟碳化，浓烟顿时翻涌而起。
嘶嘶作响的酸液声中传来撞击声。玛雅飞踢将另一名审讯官踹向墙壁，但对方手指已拽动警报绳。
建筑深处响起警铃声。
"该死!"玛雅瞥见狼藉现场脸色一变，"管不了那么多了!快走!"
迪匆忙抓起他的十字弩，快速穿过店铺，在米娅身旁就位。刀锋与执法者们如潮水般从前门涌入。乔莉和另一名魁梧的执法者抬起一张堆满肥皂和沐浴油的沉重桌子，像攻城槌般高高举起。随着米娅手势落下，他们狠狠撞向内门。
迪瑟缩了一下。 诸神啊，希望这扇门没连炸药。
木门在冲击下碎裂，但依然挺立，没有爆炸。乔莉甩开桌子猛踹门板，门铰链应声而断。随即她踉跄后退—一支弩箭已插在她胸膛上方。
当迪惊恐地盯着乔莉时，米娅已冲向走廊深处。 铁手套—恩布里这么称呼这条走廊，因为两侧墙壁排满房门，几乎可以确定门后绝不止成箱的肥皂。迪紧追米娅而去。
尽头那扇门前—拉克希米的办公室—站着两名刺客。其中一人大腿插着米娅的飞刀正颓然倒地。另一人向冲锋的大团长射出弩箭，却被米娅凌空击落。迪刚举起十字弩瞄准，米娅更快一步。他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审问官就捂着被米娅踢中的裆部跪倒了。
不可能这么简单， 迪心想。
仿佛印证他的不安，走廊六扇门中有三扇突然洞开，迪顿时有了数不清的目标。两名刺客被迪的弩箭射中昏迷，但又有六个人填补了空缺…横亘在他与米娅之间。
迪将身体紧贴墙壁，为冲进走廊的执法者和刀锋队员让出空间。令他惊讶的是，乔莉竟冲在最前面，尽管她肩上还插着一支血淋淋的弩箭。她和同样魁梧的搭档挥舞着如小树般粗大的棍棒，欢快地将人群击飞。迪快速装填弩箭，又放倒两名刺客，而后奋力向米娅的方向突围。
如果她还没死的话...
但审判官们显然认为两名持棍的巨汉执法者和装备弩箭匕首的刀锋队员，比单独一个女人更具威胁，因为他们根本没注意米娅。相应地，米娅也没理会他们。她正疯狂攻击拉克希米办公室的门，但似乎不太顺利。那扇加固的橡木门在她的猛攻下岿然不动，已经溅满了她拳头上的鲜血。
"光明的诸神啊，这女人是 想要 自杀吗?"
一阵尖锐的鸣响在霍塞夫脑海中回荡，将他从沉睡中惊醒。他在黑暗中眨着眼，一时分不清时间和方位。直觉告诉他现在仍是深夜。 但那声音… 他借着德米娅召唤的魔法微光环顾四周寻找声源，随后意识到声音来自自己脑海内部。
我给拉克希米的报警铃!
他猛地掀开毯子爬起来，忧虑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将护符翻入手心，他低语道："沙哈拉里瓦"，德米娅的力量随即将他化为雾气。
即使在阴影领域，那铃声仍如灯塔般在他脑海中回荡。这正是法铃的真正价值—无需知晓具体方位，他也能被传送到召唤者身旁。强忍着即将到来的剧痛，他凝神追寻铃声源头，再次催动了符咒。
剧痛如利刃刺入眉心。霍瑟夫咬紧牙关眨着眼，强压下翻涌的呕意。透过痛苦的迷雾，他看见摇曳的火光，咒骂声、喊叫声与洪亮的警铃交织成片。
"霍瑟夫!"拉克什米的声音穿透混沌，周遭景象逐渐凝聚成她奢华的办公室。这位首席审判官罕见地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鲜红丝袍匆忙系在明黄睡衣外。她像受伤的鸟儿般猛然偏头，"我们有大麻烦了。"
沉重的撞击声与警铃共振。霍瑟夫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四人正用厚重的桌子抵住门扉。又一阵撞击令门框震颤，审判官们惊慌地望向他们的主人。
拉克什米紧攥霍瑟夫袖口，对属下视若无睹："所有出口都被封死了，你必须带我突围!"
寒意如冷水浇头，霍瑟夫霎时清醒。这只能是米娅的手笔，而她的目标只有一个。"米娅是来抢那两个孩子的。你把他们… 关在这里对不对?"
她眯起眼睛盯着他。"只有一个，是长子，但他不重要。现在快把我弄出去!"
"他 很 重要!"他头痛欲裂，与刺耳的警铃声同步跳动。他没心情应付拉克什米的违抗。"带我去找他，否则我就把你留给米娅大卸八块。"
"你 不敢."拉克什米眼中闪过一丝惊惶，随即固执地咬紧牙关。"况且她不会像你浪费特威斯特那样浪费我的才能。"
霍瑟夫露出狰狞的笑容。"你敢拿性命赌这个吗?"他双臂交叠，手指摩挲着护身符。"带我去找那个男孩，我就保你们 俩 平安。"
拉克什米怒目而视，但办公室门又一声猛烈撞击促使她行动起来。她骨瘦如柴的手指指向一名审讯官："萨林!守住那扇门。至少要给我们争取几分钟撤离时间。等我们走后就投降。若非必要，米娅不会屠杀公会成员。"她朝霍瑟夫冷笑，"她可不蠢。"
"遵命，夫人!"刺客们搬来更多家具抵住门框，又一阵撞击震得门扉颤动。
拉克什米转向宽大的橱柜，用长指甲依次叩击三处精美的金银丝雕饰，在光洁木面上发出清脆声响。沉重的家具无声滑开，露出墙内暗格。她探手拨动机关，用力一推，墙面某块向上翻转，显出一条通往黑暗的密道阶梯。
外门再次遭受重击，这次木屑四溅。
一只纤细而血淋淋的拳头击穿了门板和桌子，那是女人的手。 米娅! 不幸的是，其中一名按着桌子的审判官正好位于拳头的路径上。那人向后飞出摔在地上，捂着胸口。
一名反应迅速的刺客将匕首刺入那只手，但它只是扭动着抓住刺客的手腕猛然一拽。那人被往前扯去，整条手臂消失在破洞中，直到他的脸狠狠撞在木板上。惊愕的喊叫变成了惨叫，随后他被甩了回来，手臂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
"光明诸神在上!"拉克什米倒抽冷气。
霍塞夫很清楚仅仅是手上的刺伤根本阻止不了米娅。大导师曾将匕首插进她的腹部，剑术大师用长剑将她刺穿，而她仍能继续战斗。他盯着那只血手在门洞中抓挠，试图找到门闩。 只要能抓住她片刻，我就能把她的灵魂送往德米娅，所有麻烦就都结束了。 他向门口迈了一步，却被鹰爪般的手指拽住长袍猛然拉回。
"别犯傻!"拉克什米厉声道，"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那只手从门洞中缩了回去，他的机会消失了。又一记重击使门板进一步碎裂，桌子向后飞起，砸在那两名仍在努力固定桌子的刺客身上。
"贾斯蒂，维娜，在我们身后封门!从内部上锁!"拉克什米匆忙钻进密道，随着她走下楼梯，周身亮起光芒。
在又一次撞击下，门板四分五裂。
霍瑟夫惊恐万分地跟着她冲下去，两名刺客紧随其后封住入口。米娅或许会饶恕那些反抗她的刺客，但他对自己若在此地被擒获还能得到宽恕不抱任何幻想。
当米娅再次撞向拉克希米的办公室门时，她肩膀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会愈合的，她提醒自己。她血肉模糊的双拳和刺伤都已痊愈。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想到自己给身体造成的伤害仍令她作呕。当她转换策略，用脚猛踹门锁附近时，断裂的骨头正在自行接合。
终于，门完全被撞开。冲进房间的瞬间，她一眼就看清了状况：四名刺客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两个被压在破碎的桌板下，另外两个正在呻吟或已昏迷。他们当中没有拉克希米。墙边的动静引起她的注意，只见一个沉重的书柜正自行沿墙面滑动。她飞扑过去，用血淋淋的手指抓住柜边奋力拽开。
拉克希米肯定有逃生暗道… 密室的想法让她确信不疑。 还有什么比这更适合藏匿绑架受害者? 但书柜后方只有墙上一个小小的凹槽。
身后的脚步声让她回头;迪伊带着几个人冲进房间。"他们往这边走了，迪伊。快!跟上!"
"我刚才 忙着!”
她把血手探进被移开的书柜暴露出的壁龛，摸到隐藏的拉杆试图扳动。拉杆似乎卡住了，她沾血的手在金属杆上打滑。改用双手紧握后，她猛地发力。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玛雅愤怒地踢向墙壁，墙竟然动了。门锁机构已经损坏，但有什么东西仍将其紧闭。她用尽全力撞了上去，假墙向内上方旋开。她听到一声短促的惊叫，瞥见一个身影翻滚下楼梯，四肢胡乱挥舞。近处站着第二名刺客，脸上交织着愤怒与恐惧，匕首已然出鞘。
"住手!"他大喊，"我不想—"
"我 想!"玛雅抓住他的衣襟，将他猛摔进身后的房间。
"喂!"迪不满地尖叫，审判官差点把他撞倒。
玛雅匆匆说了句"抱歉!"就冲下台阶。"快跟上!"
"慢点!"他厉声道。
"加速!"她可没打算等他。如果拉克希米在下面挟持了那个男孩，她宁可杀了他也不会让人把他带走。
荧光水晶照亮了陡峭的长阶梯，两侧墙壁从开采的石块逐渐变成浑然天成的岩壁。她跳过瘫倒在地的刺客，那人四肢扭曲却还在微弱抽搐。远远下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和金属摩擦声—钥匙开锁的动静。当她抵达阶梯底部时，前方传来门扇刮擦地面的声响。门口站着两个身影，拉克希米和…
“霍塞夫!”
祭司被她这声吼吓得一颤，回头张望。他模样大变，短发和凌乱的胡茬让他看起来像个乞丐而非神职人员。愤怒、恐惧和犹豫在他脸上交替闪现。
"快走!"拉克希米咆哮着把他拖进里屋。
玛雅冲向房门。
咔嚓! 一枚微小投射物呼啸而过，但迪的弩箭在门砰然关闭时钉入门板。
"这次休想得逞!"米娅听到锁舌扣合的声响，全力冲刺，肩膀前倾猛撞。
撞击…木屑飞溅…黑暗…没有痛感，只有排山倒海的眩晕。
冰凉的石面贴着米娅的脸颊。璀璨星辰在她模糊的视野中穿梭，最终汇聚成不断扩大的刺眼光团。当她急促眨眼终于看清时，心脏漏跳一拍—那是珍珠般的光晕，和一张狞笑的脸。
霍瑟夫…以及他泛着死亡光芒的手。
我等待这一刻太久了! 霍瑟夫俯视着瘫倒的米娅，得意洋洋。
虽然撞击使她昏沉，但太阳穴的血肿已在愈合，眼神逐渐清明。他必须速战速决。召唤德米娅的祝福后，神圣之光在他掌心绽放。只需一瞬将米娅灵魂剥离躯壳，他就永远摆脱…
"霍瑟夫!"拉克希米正拼命解救铁床上的镣铐青年。
霍瑟夫置若罔闻。只要杀死米娅，就再无逃亡必要。 只需触碰…
剧痛在霍瑟夫左臀炸开。
他踉跄扭身，突然天旋地转。双腿瘫软，四肢着地时仍不明白遭遇了什么。这不重要。米娅近在咫尺…他试图爬行。 必须杀了她.
霍瑟夫手臂抽搐，身体被迫转向。门口站着穿长外套的黑发男子，双手各执轻弩。
我中箭了霍瑟夫意识到， 有毒.
世界开始褪成灰色，仿佛雾气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渗出。 黛米娅，赐予我力量! 他逐渐消退的意识暂时稳定下来，看来他的祈求得到了回应。他转头看向米娅。她已经挣扎着站起来，眼中充满杀意。
逃…快离开… 但能逃去哪?他已经中毒了。没有解药，他很可能会死。但如果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咒语突然浮现在他逐渐麻木的脑海中，从他唇边逸出："沙哈拉里瓦"。
“霍西夫!”
拉克什米的呼喊穿透了笼罩霍西夫意识的迷雾。这位审判长挣扎着想把特西弗斯家的男孩拉向自己，她瘦弱的老迈身躯竭尽全力，空着的那只手伸向他。当阴影开始吞噬他时，她眼中充满恐惧。当雾气吞噬他时，她猛地向前一扑，骨瘦如柴的手抓住了他。
暗影之球如同狂风吹散海雾般驱散了他脑海中的迷雾。在这里，没有受毒素影响的肉体，霍西夫的思维变得清晰。他能感受到拉克什米与他同在，但是…他的怒火骤然升腾。
那个男孩在哪?
那个愚蠢的老妇人一定是抛下男孩自己逃命去了。他考虑过放她走，让这位审判长大人在此随波逐流作为失败的惩罚，但转念又改变了主意。尽管他很不愿承认，但他需要她。只有她知道最后一个泰西弗斯男孩—最重要的那个男孩—被关在哪里。更何况，她是青城的首席审判官，唯一有资格培养下任宗师的人选。他不能杀她。事实上，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当务之急。 如果不拿到解毒剂，他必死无疑，而他知道只有一个地方能弄到解药。 基塔尔。 他向德米娅女神祷告，想象着炼金宗师总部的景象，再次启动了符咒。
剧痛与恶心、尖叫、爆炸的轰鸣声将霍瑟夫拽回了现实世界。他的意识在压抑的迷雾中盘旋，但那些喊叫声，骚乱声…他们正在遭受袭击。难道是德米娅抛弃了他，把他丢回拉克希米总部下的密室了?
无所谓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霍瑟夫再也没有力气或意志拯救自己了。迷雾吞噬了他的意识，直到什么都不剩。
迪伊迅速装上新的弩箭举起十字弓，但为时已晚。霍瑟夫已经消失了。
米娅的腿扫过正在消散的黑雾。她因徒劳的动作踉跄了一下，怒视着房间四周，染血的双手痉挛般地握紧又松开。
“该死 !"她冰冷的目光锁定迪伊，"告诉我你射中他屁股的那箭是淬了毒的。"
“抱歉。你说过除非必要，否则不想杀人。”
"我真蠢。"她把怒视转向蜷缩在泰西弗斯男孩床边的两名审判官。"看住他们。"
迪调整了十字弩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平复狂跳的心脏。米娅与霍瑟夫那次近距离且几乎致命的遭遇，比她在审判官据点里的鲁莽冲锋更让他心惊。要不是他一直紧跟在她身后…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刀锋队和执法者涌入狭小的房间控制住审判官们。对方未作抵抗就投降了，或许是因为他们女主人突然离去的缘故。
房间看起来像废弃的酒窖，阴凉干燥，靠发光晶石照明。仅有的家具是桌椅、几个橱柜，以及一张窄床。
米娅跪在被镣铐锁在床柱上神志不清的年轻人身旁，凝视着他呆滞的双眼。"好歹还活着。这个应该是长子，继承人。希望诺茜能找到最后一个男孩。"
“你脸上有血。”
她用袖子擦去血迹，对迪咧嘴一笑："而你居然毫发无伤地闯过来了。"
“你没给我留能伤到人的活口啊。”
"换我也做不到更好了。"身后传来带着钦佩的声音。
他们转身看见乔莉正在检查破碎的房门。她肩膀有个血洞，但弩箭已被取出。
活动着肌肉发达的二头肌，乔莉对米娅点头道："大师，楼上已完全控制。"
"很好。但愿我这边也能这么说，但我们错过了霍瑟夫和拉克希米。"米娅像扛一袋谷物那样把男孩甩到肩上。"马车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很好。乔莉，把这里清理干净，所有囚犯都押往克莱姆森那里。迪伊，你跟我来。”
迪伊无视乔莉歪斜的咧嘴笑和意味深长的眨眼，跟着米娅穿过门廊上了楼梯。
在顶层，米娅说："我要你把这小鬼送到皇宫去。我得去查清楚基塔尔那边出了什么事。"
“我?迪伊难以置信。"你要我一个人 去皇宫??”
"有何不可?他们都认识你，而且我觉得他们不会计较 是谁 把孩子送回去的，只要人完好无损。"
"好吧。"迪伊不确定帝国守卫会像欢迎英雄莫伊林小姐那样欢迎他，但他没法反驳她。她是掌门人，而且她说得对。
拉克希米的办公室挤满了正在制伏那些晕头转向的审讯官的执法者们。迪伊看到他们望向米娅时眼中的敬畏几乎要笑出来，但这其实并不好笑。尽管理解他们的反应，他却无法感同身受。看着米娅不顾一切冲进危险地带，就像有把匕首捅进他的胃里。往好处想，这件事之后关于她的传言肯定会更多，说不定能吸引一些审讯官和炼金师投靠他们这边。
他跟着她走出肥皂店的后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等在那里，一名执法者正扶着车门。车夫还是当初和韦克斯福德一起送他们去宫殿的那个，从驾驶座上碰了碰帽檐示意。米娅把昏迷的男孩扔进车厢，然后侧身让迪伊上车。
他犹豫了一下。"去基塔尔那儿之前你最好先收拾一下，米娅。"迪伊朝渐亮的天色点点头。"天快亮了。"
"对，谢了。"她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做了个鬼脸—虽然皮肤光洁如初毫无伤痕。"店里多的是肥皂。你们最好赶紧走。"
"当然。"他登上马车伸手去拉车门，但米娅已经握住了把手。
"还有，谢谢你掩护我。干得漂亮，迪伊。"她冲他咧嘴一笑。
这一次迪伊毫不怀疑她的真诚，但他对自己的评价可没这么宽容。"除了霍瑟夫那次。"
"不， 特别是 霍瑟夫那次。"她脸色变得严肃。"要是他当时抓住我…"
迪伊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此刻的感受根本无法言喻。至少没法大声说出来。
"总之，多谢了。"她唇边又掠过一丝笑意。"公寓见。"
“好。”
车门关闭，马车颠簸着启程。迪伊检查了昏迷男孩的呼吸，而后靠坐回去，望着窗外竭力平复紧绷的神经。霍瑟夫还在外面逍遥，这已经是迪伊第二次用弩箭射他屁股了。等那家伙醒来，准会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