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首席治安官格雷文抱着一大卷羊皮纸冲进书房，脸上的怒容足以让牛奶凝固。
“早上好，首席治安官。”
那个肥胖的男人僵在原地，强忍着发出一声窒息的抽气，文件散落一地。他瞪大眼睛，随后眯起眼看向端坐在他办公桌后的长袍身影。"霍瑟夫!"他猛地转身锁上书房门，转回来怒目而视："以所有光明神的名义，你他妈 到底 在这里干什么?全城的巡警都在搜捕你!"
"我来收拾这场灾难后的残局。"霍瑟夫深陷在厚垫椅中，双脚架在抛光的桌面上。"希望你不介意我自作主张地舒服会儿。不知道要等你多久。"
"介意?"格雷文弯腰捡起散落的文件。"我为什么要介意全清港头号通缉犯擅闯民宅?"他把文件摔在桌上，重新怒目而视："请务必把这儿当自己家!"
事实上霍瑟夫确实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他于凌晨时分潜入治安官的办公室，给自己留出从暗影界穿梭后的恢复时间。现在眼后的刺痛和耳鸣已消退为轻微不适，他能保持一副深思熟虑的镇定表情。他需要清醒的头脑来对付格雷文。
"想必你已听闻T女士的背叛与随之而来的结局。"他停顿片刻让暗示充分渗透。格雷文明白背叛阴谋意味着立刻死亡，但这个重点值得重申。起身时，他示意首席治安官坐回办公椅，自己则选了张不太舒服的椅子。
"我当然听说了。我还看到新张贴的通缉令上更新了你的画像。"格雷文眯着眼打量霍瑟夫，"画得危险地准确。"
霍瑟夫怒火中烧。他也看到了那些通缉令。显然米娅向治安官重新描述了他的特征，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原本的教士伪装—原谅我，德米娅—改换成流浪汉的模样。他不自在地摸了摸头上的胡茬;虽然发痒，但长得很快。再过几天，他就面目全非了。"我们在谈T女士，不是我。"
"她为什么要背叛我们?"格雷文重重跌坐在椅子上，"我以为她是你们…秘密警队的一员。"
"我不确定，但我有怀疑。"无论是米娅胁迫T女士背叛，还是塔拉主动向米娅泄密，此刻都已无关紧要。"你只需要知道她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她 知道 我们!要是她把我们的名字告诉皇帝怎么办?"
霍瑟夫不屑地哼了一声："如果她真向皇帝告发了你们，你现在早该在皇宫地牢里了。现在，我需要你联系密谋的剩余成员，看看他们—"
"休想!"格雷文打断道。他肥胖的脸因不满而皱起，但当看到霍瑟夫阴沉的脸色时，又惶恐地松弛下来。"当然， 我会 尽力协助你，但其他人…我怀疑他们不会继续参与任何阴谋。反正损失已经造成了。"他厌恶地指着那堆羊皮纸，"皇帝的 诏书 已被正式批准成为法律。他还正在起草一份正式文件来纠正阶级间的不平等。他计划兑现向平民承诺的正义，现在已无人能阻止他了。"
霍瑟夫强压怒火。这些贵族蠢货几乎毫无作为，现在他们竟要放弃抗争。"除非我们除掉阿巴克尔，让泰西弗斯公爵登上王位。已成之事亦可逆转。"
"恐怕这必将引发公开叛乱。"格雷文忧郁地摇头，"在法律上拒绝给予平民平等权益是一回事。先赋予又试图收回则截然不同。你亲眼目睹了火焰之夜那群暴民造成的破坏，而那时他们不过是在 庆祝!若他们揭竿而起，维持秩序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常备军全部驻守都城。如此 行事 必将招致南方邻国觊觎。边境远未安定，摩格雷人很可能趁秦国防务松懈时进犯。我们承担不起战争风险。"
"为何不可?"霍瑟夫权衡着这个可能性，当格雷文瞠目结舌时，他脑海中已浮现全新图景。"战争必会让新帝的危险政策失信于人，彰显其软弱，扭转平民对他的看法。"
"但…这会生灵涂炭!财产尽毁…"格雷文喉结颤动，多层下巴不住发抖。
霍瑟夫挥手驱散对方的忧虑。"士兵的生命与农民的财产不过是用时即取的消耗品，首席法官大人。我们自然不会允许外敌兵临城下，但让南方几省陷入 熊熊战火 皇帝是维系帝国安全的唯一保障。像特威林公爵米尔这样的最后理想主义者， 需要 接受这样的教训。现在，说到我们那些不情愿的同僚…他们在挑战我的耐心，格雷文。"霍瑟夫流露出一丝压抑的怒火。"我是否需要像对待T女士那样惩戒他们?"
“杀死他们对你毫无益处且风险极大，霍瑟夫。他们都躲藏起来，置身于全副武装的保镖保护之下。你或许能神出鬼没，但也会流血。你终归是凡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放狗咬你。一连串贵族尸体只会加重对你的指控。”
霍瑟夫怒不可遏。格雷文说得有理，但若不惩戒这些动摇的共谋者，将会开个坏先例。 而且把他们肮脏的灵魂送往德米娅会让人很解气…
"况且…"格雷文朝堆积如山的羊皮纸挥了挥手。"…只要给予时间和足够多的皇帝新 法令，他们可能会回心转意。"
"时间…"霍瑟夫咬牙切齿道。
格雷文是实话实说，还是仅仅在拖延霍瑟夫的怒火?诚然，把所有共谋者聚集起来确实棘手—在如此短时间内用护符传送这么多人会让霍瑟夫精疲力竭。或许他应该集中精力先找到并除掉米娅，新皇帝的事可以稍后再议。专注于单一任务似乎更为明智。泰西弗斯的儿子们仍安全地处于审判长拉克希米的监护下，因此他们对皇位继承人的控制丝毫未减。确实，他们需要时间来培养那个最小的男孩成为下一任帝国大法师。但格雷文或许还能帮上忙。
"治安队那边怎么说?你能说服他们放松对我的追捕吗?"霍瑟夫在贫民区和码头区可以自由活动，但在这条河的北面，治安官们正严密盘查每个教派的祭司和侍僧。城里四处张贴的通缉令上，他改头换面后的新形象被描绘得纤毫毕现。
"不太可能。"格雷文交叉着他香肠般粗短的手指，"皇帝亲自下令要不遗余力地追捕你。T女士的贴身护卫正在协助他们。谋杀贵族让你树敌众多啊，我的朋友。"
霍瑟夫从未把格雷文当作朋友，但还是掂量着这番话的分量。虽然格雷文在首席治安官德雷福斯跟前颇有人脉，但这位首席法官此刻绝不会冒险帮助他。不过，只要给出合适的筹码，有些人或许会帮这位祭司…
"很好。"霍瑟夫起身，虽然对会面结果不甚满意，但仍愿根据法官提供的情报调整策略。"我会再联系你。"
“别在下午或晚上突然造访，我常有客人。”
格雷文发号施令的态度让霍瑟夫怒发冲冠，但他还是点头应允。握住银质骷髅头，他催动法力，身形逐渐消散。
迪紧握着米娅的手，贪婪地享受这短暂时刻。当然这只是他们伪装的一部分，但这无关紧要—能持续多久他就享受多久。他假装嫌弃地打量着整洁的小公寓，摇头道："我不确定，昆斯大师。这看起来太…小了.”
事实上，他对这个发现相当满意。这套公寓配有卧室、厨房、起居区和浴室—感谢光明诸神—还有从蓄水池取水的手压泵。位于中城区与高地交界处，既远离孤儿院足以避开搜寻者，又毗邻诸多便利设施，尤其是楼下就有家裁缝铺，可以订制新衣替换火灾中烧毁的所有衣物。他们上楼时没在楼梯遇见任何人，房东也不住这儿，所以几乎没人会注意他们进出。这地方完美符合需求，但他决计不会让准房东看出自己的欣喜。
他捏了捏米娅的手。"你觉得呢，亲爱的?"
"我想在找到 像样的 房子前只能将就了。"米娅撅嘴做出娇嗔表情，"你 确实 答应过给我像样的房子，唐纳利，我非要不可。嫁妆买不起豪宅，但就算为了你，我也不要过穷酸日子。要是非得找爸爸再要钱…"
"别担心，亲爱的。会找到你想要的房子，但这需要时间。"迪伊向昆斯师傅点头，"我们先租一个月。"
听到"嫁妆"二字眼睛发亮的房东此刻皱起眉头："我更想要长期租客。至少两个月，而且到期前至少提前两周通知，方便我找下家。"
迪伊突然想到若交易失败就得重回廉价旅馆。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已决定在任何地方停留都不超过一个月。 但这是个原则问题…… "你们的广告上 根本 没提长期租约的要求，而且—"
"亲爱的，米娅打断道，脸上挂着假笑，"我们付得起这个钱。"
迪努力不因她握手的力道而皱眉。他们 确实 付得起，但塞雷斯的钱不可能永远用不完。当然，米娅可以向克莱姆森和南茜要更多钱，但不能指望有无穷无尽的供应。公会战争开销巨大，谁知道会持续多久? 但米娅是老大……
“我会付你一个半月的钱，我们一个月内就走。”
"成交。"房东伸出手，迪与他握手。"这是钥匙。白天尽量保持安静。楼下店铺的甘特里夫人耳朵像狐狸一样灵，还特别爱 投诉.”
"我们白天不会吵闹。"米娅顽皮地朝迪笑了笑。"但 日落之后嘛……"
"亲爱的， 别这样."迪涨红了脸，显得尴尬不已，这倒不是装的。"抱歉，奎因斯先生。新婚夫妇，您懂的…"
"太懂了，小伙子!"男人咧嘴笑了，尽管迪已经松手，他仍伸着手。"钱的话，如果不介意…"
"当然。"迪松开米娅的手付了钱，那人兜里叮当作响，笑着离开了公寓。
迪伊插上门闩，检查窗户是否关严实，然后拉上窗帘。这套公寓位于大楼的西南角，从客厅和卧室能清楚看到两条街道，浴室窗户则勉强能瞥见一条小巷。他向外窥探，见无异样才松了口气。即便如此，他还是从行李袋里取出拆解状态的十字弩和箭矢，在桌上开始组装武器。"看来没人想杀我们，说不定真逃出来了。"
大白天带米娅来这里是冒险之举，但别无选择。他给她买了件过分宽大的裙子，还加了衬垫遮掩身形。带面纱的帽子掩盖了她的头发和面容。
"别高兴得太早。"米娅警告道，轻松拎起他费力搬上楼的皮箱走向卧室。他们行李不多，但黄金很沉。"烧些热水。在那破旅馆住两晚了，我得洗个澡。"
"好。"迪伊脱下外套搭在厨房椅背上，卷起袖子费力点燃煤炉。待会肯定热得难受，但洗冷水澡更糟。他从水泵接满大铜壶，用力拎到炉灶上。火苗窜起时，他拉开风门。铁炉随着温度升高发出咔嗒爆响。
米娅的扬声从里屋传来："床单有霉味，得全部拆洗。"
"当然。"迪伊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和铅笔，在越来越长的待办事项清单上又添加了"清洗床单"。"浴室里有毛巾吗?"
片刻之后，橱柜门砰地关上，米娅喊道："只有架子上那条。"
"还有什么?"他嘟囔着在厨房里转悠，根据需要打开橱柜和抽屉做笔记。他在清单上又加上了盘子、碗和杯子—带家具的公寓，放屁!连餐具都没有?—最后厌恶地划了个夸张的符号。
"把 食物 也加进去!"
迪伊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发现米娅就站在他身后。
"抱歉，不是故意吓你的，"她说着露出顽皮的笑容，与她的说辞完全不符。
"你该以为我为拉德工作后早该习惯了。他安静得像个……"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因为他注意到米娅只缠着绷带，一条黑色布带紧紧裹着她的肢体和躯干。迪伊感到一阵燥热。"你不是应该…穿着衣服吗?"
米娅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那裙子太不舒服了。再说，这里只有你和我。"
问题就在这儿。 迪伊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努力把目光集中在清单上。
"我们有很多事要做。"米娅开始踱步，这是她谋划策略时的习惯动作。"首先，我需要再次改变外貌。审判官和猎人们会搜寻我，但他们只见过我黑发的样子。"米娅抓了抓自己染成黑色以掩盖天然红发的短发。
"你参加加冕礼时戴的金色假发 确实 彻底改变了你的形象。"
“没错，但假发太笨重了。给我找些能减轻头发重量的东西，还有修剪用的剪刀。我记得这条街不远处有家化妆品店。”
"好的。"他记了下来。"衣服呢?"
"一定要有软靴和深色裤装，方便夜间行动。"她开始掰着手指数，"一套女工服装。一件体面的城里穿的连衣裙。再来几件男孩衣服…要那种邋遢款式的，这样我就能混入贫民窟的人群。哦，或许还需要一套适合上流社会年轻绅士的装束。我要确保所有场合都有选择。"
迪的铅笔沙沙作响。"明白了。武器呢?"
"我有你买的匕首，但再多两把总没错。找南希弄这些。"米娅突然停下踱步，从桌上拿起弩箭，看了看它，又看向迪。"你总不能整天带着 这个 到处跑，但他可能有你能隐蔽携带的武器。比匕首更趁手的家伙。"
迪身体僵直。他拙劣的刀法曾带来无尽困扰，现在想起仍觉刺痛。
"我不是在 贬低 你，迪。"米娅叹气。"你用刀很糟，所以放弃了。这很明智。与其做个半吊子战士，你发挥所长成了个 出色 的助手。现在你可是为宗师工作呢!"
迪咽下了想说的挖苦话。她说得对。若当初和其他猎人学徒走同样的路，他现在大概只能在特瓦林街头当个跑腿的。
玛雅继续踱着步。"禁止平民佩剑的法律逼得南希不得不给他的手下配备些奇门兵器。他收藏了不少家伙，我敢说肯定有你中意的。去问他吧。"
"明白。"他又记了一笔。
“再去跟本杰明警长碰个头。说不定他们追查霍瑟夫有了进展，或者孤儿院袭击案有了线索。要是有消息，我要知道详情。”
“这就去办。”
"还有去查看下 刺梨酒馆 帕克斯有没有留条子。"
“记下了。”
"咱们还得弄些 吃的!我饿坏了!"
"早就列在清单上了。"迪冲她晃了晃清单，"别担心。这可比当初给当上行会会长的拉德布置宅子简单多了。"
玛雅停下脚步冲他咧嘴一笑："迪，幸好有你在。我对安家这种事一窍不通。跟帕克斯住客栈的日子过惯了，都是他照顾我。"
"你确实当不好家庭主妇。"迪笑着承认。
"话说，"她歪着头看他， 你 怎么懂这么多家务事?"
"我母亲在个小贵族家当管家兼裁缝。"久远的记忆突然浮现，他几乎能闻到母亲身上的花香，感受到她吻他脸颊时温软的唇。迪已经很久没想起她了，内疚突然揪住了心脏。
“从没听你说过。这么说，你有个幸福的童年?”
"是啊，"他承认道，"她做家务和跑腿时总带着我，所以我才懂得家务事和衣物打理。贵族们对自己的穿着很讲究。但她在我十岁那年去世了，主人就把我赶到了街上。"
“哦。”
米娅沉默了片刻，迪开始猜想她的童年。根据帕克萨尔告诉他的情况，那肯定远非快乐。当然，他不能问。她又开始来回踱步，不自觉地啃着指甲，随后在身侧握紧了拳头。
迪看着她身体慢慢绷紧，像上得太紧的发条。他轻敲着清单："所有这些差事得分好几趟跑，做衣服至少也得一两天时间。我出门办事的时候，要不要带点什么读物来打发时间?"
"好主意。帮我带点随便什么书都行。抱歉让你一个人跑腿，但太多刺客认得我的样子。在弄到像样的伪装前，我不敢出门。虽说，"她沮丧地扬起双手，"尽管我做了那么多伪装，霍瑟夫还是不知怎么跟踪我回到了孤儿院，所以可能 根本 骗不过他。"
“没问题。公会不认识我的长相。”
"霍瑟夫认识。"她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是啊，但他不是 在找 我，而且青城这么大。"目前迪出门比米娅安全，这点他们都清楚。他折起清单塞进口袋，放下卷起的袖子，然后数了数身上带的钱，确保够买所有东西。
"和条子接触时要小心。别告诉他们我们住哪。对诺西和克莱姆森也一样。我让他们留意你，但他们可能神经过敏。"她转身直视他的眼睛，双手做出防御姿势。"看在诸神份上，千万别让 任何人 跟踪你回来。"
"知道了，米娅。"迪宽容地笑了笑。"我 可是 猎人，你懂的。"
“我知道。”
水壶发出尖啸声。
"去准备洗澡吧，"他说，"我来提热水。"
米娅最后快速一笑，小跑着冲向浴室。
迪走进厨房，从炉子上提起沉重的水壶。走近浴室时，他听到水哗啦倒入大铜浴缸的声音。米娅单手压着水泵把手，另一只手解着缠布，那条施了魔法的长布条在她脚边堆成一团。迪把沸水倒进浴缸，努力不去看她符文蚀刻的肌肤上大片美丽光泽，以及底下流动的柔韧肌肉。
倒空水壶后，他转身快步回厨房重新装水。米娅洗头也需要热水。"你洗澡时我出去买点东西。"
"好。"水泵声渐渐停息。
迪抓起外套转向门口，却突然停住。米娅站在浴室门边，只在肩上搭了条毛巾，裸体对她来说稀松平常，对他身体的自发反应却浑然不觉。
她唇边浮现慢条斯理的笑意，目光扫过他裤裆，又抬回他脸上。"真不想一起洗?"
或许…也并非那么浑然不觉…
他压抑住涌动的欲望，勉强挤出一个苦笑。"如果我们开始 那样，我就 永远 没法去买东西了。"
"有道理。"她大步走向公寓门口，拉开插销。"快去快回，小心点。"
迪停下脚步，直视她的眼睛。如果他们相爱的话，此刻他应该吻她并让她别担心。 如果我们相爱…
但他们没有。
至少米娅没有。而迪自己也搞不清内心的感受，除了困惑。
天啊，我真是麻烦大了…
"我应该不用一小时就能回来。"他朝厨房点点头，"把水烧着，我还得给你做头发。"
"好。"她打开门让他出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他听见插销咔哒落下的声音。迪快步走下台阶，试图把米娅从脑海中赶走。他有任务在身，必须保持警惕。为一个不爱他—也永远不会爱他的人神魂颠倒，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当侍从收拾早餐餐具时，阿巴克尔啜饮着晨间黑咖啡，审视白亚麻桌布上的两张纸。都是名单，但相似之处仅止于此。
第一张是用坦尼森华丽字迹写在上等犊皮纸上的，列出了清港许多最高贵族和官员的名字。这是在他第一次遇袭后，他和坦尼森共同整理的—可能是阿巴克尔猝死受益者的名单。
第二份名单写在劣质羊皮纸上，仅有八个名字和简短附注。这份名单是由那个能潜入他寝宫的深夜不速之客送来的。阿巴克尔打了个寒颤，提醒自己宫中所有密道都已被封死。 至少是矮人们知道的那几条。 若此信可信，这些就是密谋弑君者的名单。那张字条救了他的命，证实了其真实性。
阿巴克尔用手指敲击桌面。此后无人再尝试行刺，但这不意味着谋反者已放弃计划。现在是时候集结兵力，为防范下一次刺杀未雨绸缪。
新帝心不在焉地递出杯子要求续杯黑酿，同时分析着名单。他先前检查过，但近来变故太多，实在无暇细究。突然一个念头闪过，黑酿杯哐当跌回茶托。
“维鲁尔，朕可否借你的笔一用?”
"当然，陛下。"始终随侍的书记官上前，将精美的羽笔呈入帝王手中。
"谢了。"阿巴克尔谨慎地在长名单中划去与短名单重复的名字。完成后，长名单首位名字依然完好无损。他递还羽笔，示意秘书上前。"坦尼森，你对此有何看法?"
"泰西弗斯公爵仍是您驾崩后的最大受益人，陛下。"秘书点头道，"作为您的近亲表兄，在您诞下子嗣前他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可他的名字却不在谋反者名单上。"
"正是!这让我不禁怀疑，如果 这些 人们…"他轻点着谋反者名单，"…想推举泰西弗斯登上王位，为何他们显然没有将公爵纳入阴谋?"
坦尼森棱角分明的脸庞变得阴沉。"公爵 一直 公开反对陛下正在推行的改革。或许他们认为公爵会废除您的新政，恢复先王的政策。"
"但他们不能 确定 如果他并未直接参与。"阿尔巴克尔怀疑地摇着头。"他们费尽心机要置我于死地。我们无法 想象 他们究竟许诺了杜沃什么才让他铤而走险。付出如此代价后，他们不可能仅 指望 泰西弗斯皇帝会按他们的意愿统治帝国。"他同时敲击两份名单。"他们之间必有隐情。我们必须查明真相。"
"伊瑟罗斯指挥官派去暗中监视的人尚未报告异常。泰西弗斯公爵与众多贵族会面，但频率并无特别。有位谋反者，"泰西弗斯指着短名单上的某个名字，"地方法官费雷拉，失踪了。她既未出庭，仆从也不知其去向。"
阿尔巴克尔扬起眉毛："或许良心发现退出阴谋，逃往国外了。这可能意味着他们的组织正在分崩离析。"
“伊瑟罗斯指挥官仍希望拘押其余人等审讯。”
"不可，原因有二。"阿尔巴克尔以坚定的目光凝视坦尼森。"其一，逮捕会打草惊蛇。让他们继续蒙在鼓里，或许比审讯收获更大。其二，我决 不 在缺乏确凿证据和正当程序的情况下囚禁公民。这张字条不足以作为证据。但这让我们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为何密谋者中没有那位最明显想要朕死的人?"
“臣不知，陛下。”
"嗯…朕认为这些 谋反者 都不太可能告诉朕实情，但有一个人朕 可以 问询。"阿巴克尔喝尽最后一口黑酿。"安排与泰西弗斯公爵会面。"
坦尼森皱眉道："这可能会打草惊蛇，陛下，若他 确 有牵连。"
"或许吧，但朕厌倦了在黑暗中摸索。"他再次轻叩谋反者名单。"他们 必定 制定了朕死后的计划，而泰西弗斯必定参与其中。"
“逻辑上确实如此，陛下。”
"正是。"阿巴克尔起身蹙眉。"告知伊思罗斯与基弗，朕准备与公爵面谈，需要为会晤部署安保。 隐秘的 安保。"
"遵命，陛下。"坦尼森在记事簿上记录。
“很好，现在开始工作吧。新协约已有良好开端，但朕要求一举成功。我们为司法体系全面改革提出的论证越有力，下任皇帝推翻它的可能性就越低。”
“当然，陛下。”
在侍卫队护送下，坦尼森与维鲁尔跟随新皇帝走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