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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瑞亚拉启示录Ⅲ:诺夫隆的继承人> 第十六章 白河

第十六章 白河

  明斯确信,在他漫长的十年——很快就要十一年——生涯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双脚冻僵中度过的。就连女皇赏赐的厚羊毛斗篷、帽子、连指手套、靴子和围巾,也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他的手指不断失去知觉,不得不握紧拳头保持血液流通。

  这一定是世界经历过最寒冷的冬天。如果我眼中的泪水结冰,我还能眨眼吗?

  明斯手持水桶站在河边,用冻得如石头般坚硬的脚踩踏冰面——既听不到冰层开裂声,也听不到底下水流潺潺。再次取水无望,这意味着又得痛苦地把雪块塞进衬衣里暖化成水。哈德良禁止他们生火,而伦威克坚决服从命令。这差事令人不快,但他们还能将就。明斯不确定马匹还能撑多久。

  缺水并非马匹唯一的困境。尽管少年们把它们紧紧拴在一起,还用松枝灌木搭了挡风墙,这些牲畜仍在忍受严寒。它们背上结着冰层,鼻尖悬挂冰凌,那天早晨明斯发现有两匹马倒下了。其中一匹每隔骇人的长时间才呼出一小团白雾,另一匹则完全停止了呼吸。倒下的都是马群外围——直面寒风的那些。

  被凯恩称作"大冻结"的灾难三天前突然降临。前一天他们还沐浴在温暖阳光下,不戴围巾帽子追逐嬉戏;转眼间天空灰暗,刺骨寒风袭来。那天早晨埃尔布莱特取水归来,报告说河心只剩细流。次日整条河彻底消失——化作平坦的白色冰原。当日下午飘起的雪花,颗粒细小如沙。

  五个男孩一直住在冬青树屋檐下的雪洞里,寒潮来临时,他们把避难所挖得更深,并用捆扎的松树枝堵住洞口筑起防风墙。

  大寒潮之后时间过得很慢。由于气温极低,他们除了解手外基本不再外出。唯一的乐趣是布兰德发现的恶作剧。他颤抖着起床,边发抖边咒骂,在沮丧中吐了口唾沫。天气寒冷到唾液在空中就结冰碎裂。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们比赛看谁能吐出最响的碎裂声。凯恩最厉害,他向来最会吐唾沫。虽然吐冰游戏很有趣,但只能暂时驱散无聊,很快他们就玩腻了。寒风吹拂中,随着气温持续下降,明斯不禁思考他们还得困在这里多久。

  他本该返回"陋室"——他们给雪洞起的名字——却转而扫视着那条如水晶大道般南北延伸的宽阔白色小径。明斯试图找到某段未结冰的区域,或许有水流阻止结冰的地方。他寻找着颜色变化,但目之所及只有无尽的白茫茫。然而还是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遥远的北方出现了动静。

  一道灰色的长线横跨河流。那些人身材高挑修长,披着相同的斗篷。他凝视着,对这景象感到惊奇,怀疑他们或许是幽灵,因为在冬日清晨的寂静中,他听不到他们经过的任何声响。明斯呆立凝视,直到看见盔甲的闪光,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这个发现让他瞬间僵立,就像唾沫在晨雾中凝结成冰。

  精灵!

  当他注视着这支幽灵般的队伍时,他们三列并排行进在朦胧的晨光中,如同山脊上的幻影般经过。他们骑乘的战马即使远观,明斯也能断定远超人类培育的任何品种。这些生灵胸脯宽阔,耳朵高耸,脖颈骄傲地弓起,蹄子不是在走路而是在舞蹈。它们的马笼头和鞍鞯装饰着黄金与丝绸,仿佛这些动物比最尊贵的人类国王还要庄严。每位骑手都戴着金色头盔,手持长矛,银色的旗帜在矛尖飘舞,如同舔舐着空气。

  乐声传入他的耳中——狂野、变幻莫测却又美妙的和声萦绕着他的心神,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伴随着乐声的是美妙起伏的歌声。那声音轻盈空灵,让明斯想起长笛与竖琴在对话。他们用明斯听不懂的语言歌唱,但他无需听懂。那旋律和哀婉的美感已带着他一同飘荡。他感到温暖而满足,又向前迈了一步。不久后,当这支队伍渡过河流消失在丘陵地带时,乐声与他们的身影一同渐渐消逝。

  "明斯!"他听见埃尔布莱特的声音,感觉到有双手在摇晃他。"他在这儿!这小蠢货在冰上睡着了。醒醒,你这个傻瓜!"

  "他跑这么远干什么?我在半英里外发现了水桶。"凯恩的声音更远些,还喘着粗气。

  "天快黑了。我们得把他带回去。我来背他。你跑回去让伦威克生个火。"

  "你知道他会说什么。"

  "我不管!要是不让他暖和起来,他会死的。"

  雪地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透着紧迫与恐惧,但明斯不在乎。他感到温暖而安全,脑海中仍萦绕着那呼唤他的音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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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凯恩回到营地时,只有布兰德在那儿——"勇者布兰德",他喜欢这么称呼自己。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这称号够狂妄的,但没人质疑。布兰德在刀战中活了下来,这是他们谁都做不到的。

  "我们得生个火,"凯恩回到棚屋时说,"我们找到明斯了,他快冻死了。"

  "我去找引火物,"布兰德回答着冲进雪地里。

  凯恩从他们没动过的补给中取出火绒盒,在棚屋前清理出一块空地。几分钟后布兰德带着桦树皮、一把枯草、细干树枝和一小块兔毛回来。他放下这些宝贝又跑了出去。这时凯恩看见埃尔布莱特背着明斯走来。男孩的脑袋随着每一步摇晃,让他想起猎人拖回来的鹿。

  埃尔布莱特说:"铺张床,多放些松枝——堆厚实些——我们要让他远离雪地。"

  凯恩点点头,跑出庇护所,从那些马匹旁边经过——又有两匹卧倒了。他走进一片云杉林,从树干上扯下枝条,树脂把他的手套弄得黏糊糊的。他往返了四趟,结束时明斯终于有了张厚实的床铺。

  埃尔布莱特手捧桦树皮,上面跃动着微弱的火苗。他的手套搁在旁边雪地上。裸露的手指冻得通红,他蹲在雪地里不时往手上呵气,或是拍打大腿。"手指几秒钟就冻僵了。"

  "你们在干什么?"伦威克说着从南面的斜坡走上来。

  明斯打水迟迟未归,众人便分头寻找。伦威克沿南岸河床搜寻,直到天色渐暗气温骤降才折返。

  虽然同为孤儿,伦威克却不属于他们的小团体。他住在王宫,父亲生前是侍从。尽管只是个侍童,这孩子却在冬至庆典期间担任哈德里安爵士的随从。比武大会上哈德里安爵士的辉煌战绩令所有男孩折服,这份敬仰也惠及伦威克。他年纪稍长——或许比埃尔布莱特大一两岁。与其他孩子不同,伦威克的衣着不仅合身,色泽也搭配得当。

  "必须生起火堆,"埃尔布莱特边说边往火舌里添细枝。"我们在冰面上发现了明斯,他快冻死了。"

  "不能生火。哈德里安——"

  "你要看着他死吗?"

  伦威克看着渐旺的篝火和蜿蜒升起的白烟,又看了看躺在云杉床上的明斯。凯恩能看出他内心的挣扎。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凯恩恳求道,"求你了。"

  伦威克点点头。"天快黑了。烟不会太明显,但我们得尽量遮住火光。把雪墙堆高点。该死的,真冷。"

  布兰德抱着更多木柴回来,都是粗树枝甚至几截断木。他的脸颊和鼻子通红,口鼻周围结着冰晶。

  "你得让他保持清醒,"埃尔布莱特一边照看篝火一边说,仿佛那火是个活物,"要是继续昏睡,他会死的。"

  凯恩摇晃着明斯,甚至扇了他耳光,但男孩毫无反应。此时伦威克和布兰德加高了挡风墙,不仅能遮挡火光,还能反射热量。埃尔布莱特像哄孩子般对火堆低语:"来吧宝贝,吃掉那根树枝。对,就是这样。味道不错吧?全部吃掉。你会变得更强壮的。"

  埃尔布莱特的"孩子"很快茁壮成长,刺骨的严寒节节败退。这是多日来他们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温暖。凯恩解冻的脚趾手指开始发痛,脸颊和鼻尖火辣辣的。

  雪洞之外,黑暗降临,篝火的明亮光芒使夜色显得更加深沉。伦威克从补给中取出一个锅,装满雪,放在火堆旁融化。埃尔布莱特不许他把锅直接放在火上。他们沉默地坐着,聆听着火焰发出的友好声响。

  很快,庇护所变得足够温暖,埃尔布莱特摘下了帽子,甚至脱下了斗篷。其他人也跟着照做,凯恩把他的斗篷盖在了明斯身上。

  "我们现在能吃了吗?"布兰德问道。

  伦威克制定了严格的规矩:定量分配食物,大家一起用餐以确保没有人多得。就像装水的杯子一样,他们把食物藏在衬衫里贴着皮肤,因为这是防止食物冻硬的唯一方法。

  "我想可以,"伦威克被动地回答,但眼神和其他人一样充满饥饿。

  布兰德掏出他的咸猪肉条,放在火堆旁。"今晚我要吃顿热饭。"

  其他人纷纷效仿,不久后,热肉的香气充满了洞穴。他们都等着看布兰德能坚持多久。没过多久,所有人都开始撕咬猪肉,发出夸张的陶醉声。

  在他们狂欢之际,明斯坐了起来。

  "晚饭?"

  "你还活着!"凯恩惊呼。

  "你们没在吃我的那份吧?"

  "我们应该吃!"埃尔布莱特对他吼道。"你这个小傻瓜。为什么要在冰上打盹?"

  "我睡着了?"明斯惊讶地问。

  "你不记得了?"凯恩问。"我们发现你蜷缩在河面上,还打着呼噜。"

  “你该为这条命感谢马瑞伯。”埃尔布莱特补充道,“可你跑那么北边去干什么?”

  “我在观察精灵。”

  “精灵?”伦威克问,“什么精灵?”

  “我看见精灵军队渡河,排成长长一列。”

  “根本没有精灵。”埃尔布莱特断言,“你在做梦。”

  “不,我看见他们骑着马,还演奏着美妙的音乐。我开始聆听然后——”

  “然后怎样?”

  “我不知道。”

  “哼,你就是睡着了。”埃尔布莱特对他说,“要不是听见你打呼,你现在早没命了。”

  “确实会这样,对吧?”伦威克嘀咕着望向黑暗处,“那些精灵——你说他们都骑着马?没有步行的?有没有马车?”

  “没有,没有马车,只有骑着马的精灵,那些马真漂亮。”

  “怎么回事?”埃尔布莱特问。

  “他看到的不是精灵大军。”

  “我知道。”埃尔布莱特轻笑着回应,“那是个梦。”

  “不——不,不是的。”伦威克纠正道,“他确实看见了精灵,但不是主力部队。只是先遣队——先锋巡逻队。我听骑士们说过——精灵军队夜间行军,但几乎没人见过他们,也没人知道原因,可我想我明白了——现在明白了。”

  所有人都望向明斯。

  “他本该死了。”埃尔布莱特点头道,“但这意味着大军正在——现在可是夜里!”

  他们都盯着那堆火,它已融进积雪半英尺深,在自己形成的小坑中燃烧着。是埃尔布赖特一脚踢灭了它。当积雪吞噬火焰时,发出垂死的嘶嘶声。众人合力掩埋余烬,直到它变成一小堆脏兮兮的褐色土包,上面还戳着些树枝和草茎。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微光中摸索着寻找自己的斗篷和手套。寂静笼罩着四周。因为是冬天,他们本就不期待听到鸟鸣或蛙声,但现在连风声都消失了。光秃树枝的持续沙沙声不见了,那些偶然的噼啪断裂声也消失了。

  他们把头探出洞穴,警觉地抬起来越过遮蔽物,在松枝捆周围张望。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就在外面,"伦威克低声说。"他们正在越过冰封的河流,从南面悄悄接近阿奎斯塔。我们必须警告城里的人。"

  "你想让我们去那边?"埃尔布赖特难以置信地问。"去他们所在的地方?"

  "我们必须试试。"

  "我以为我们得留在这里看守马匹。"

  "是要看守,但我们也要警告城里的人。我去吧。你们其他人留在这里。埃尔布赖特,你来负责。你可以向哈德良解释我离开的原因。"他边说边走向装备,开始挑选补给品。"别生火。待在洞里,还有......"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听到任何音乐声,就捂住你们的耳朵。"

  当他溜出去时,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紧张地一步步挪向马群。他挑了最靠近马群中间的那匹,给它装上马鞍。当他离开后,留下的只有寒冬深夜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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