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瑞亚拉启示录Ⅲ:诺夫隆的继承人> 第八章 哈德良爵士

第八章 哈德良爵士

  哈德良坐在床铺边缘,困惑地打量着这件饰袍。两侧各有一条红色斜纹,根据穿戴方式不同,斜纹可以从他的右肩或左肩开始延伸,他实在分辨不出哪种才是正确穿法。

  当他终于做出决定套上饰袍时,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房门被怯生生地推开。一张顶着夸张扑粉假发的面孔探了进来,鹰钩鼻格外醒目。"打扰了,我在找哈德良爵士。"

  "恭喜你找到了。"哈德良回答。

  来人踏进房间,身后紧跟着个停留在门边的少年。这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穿着亮缎及膝马裤和繁复的荷叶边束腰外衣,即便没有这身奇装异服,他的模样也足够滑稽:扣带鞋里的大脚显得不成比例,四肢都瘦长得离谱。身后那个少年倒是穿着朴素的棕色束腰衣裤,打扮寻常得多。

  "我是维尔内斯来的宁布斯,现任女皇的皇家导师。摄政王萨尔杜尔认为您可能需要宫廷礼仪方面的指导,以及骑士美德教诲,所以派我来协助您。"

  "幸会。"哈德良起身伸出手。宁布斯起初显得困惑,但还是伸手相握。

  看着哈德良身上的饰袍,这位导师点头道:"现在我明白为何要召唤我了。"

  哈德良低头瞥了一眼,耸耸肩。"好吧,我觉得有五成胜算。"他脱下衣服,把束腰外衣翻了个面。"这样好点了吗?"

  宁布斯强忍笑意,用蕾丝手帕捂着嘴。少年没那么克制,先是嗤笑出声,继而放声大笑。这让宁布斯也败下阵来,最后连哈德良自己都笑了。

  "失礼了,我实在太不得体。"宁布斯控制住情绪道歉道,"恳请见谅。"

  "没关系,直接告诉我哪里穿错了。"

  "首先,这件衣服仅供练习时穿,任何有自尊的骑士都不会在宫廷穿这个。"

  哈德良耸耸肩:"哦,好吧,多谢指教。我只看到这件。有什么建议?"

  宁布斯走到铺位后的帷幔前,猛地掀开,露出敞开的衣柜——里面挂满束腰外衣、短外套、长大衣、斗篷、紧身皮上衣、棉甲、马甲、紧身夹克、肩带、腰带、马裤、衬衣、绑腿、长靴和便鞋。

  哈德良瞪着衣柜皱起眉头:"所以我怎么可能知道后面藏着这些?"

  "不如我们先帮您正确着装?"宁布斯提议着,示意哈德良挑选。

  他伸手去拿羊毛裤,却被宁布斯的咳嗽声阻止。

  "不行?"哈德良问。

  宁布斯摇头。

  "好吧,你觉得我该穿什么?"

  宁伯斯对着衣橱沉思了几分钟,挑出几件衣物,比对着,放回一件,又选了另一件。最终他选定了一件白衬衫、金色紧身上衣、紫色紧身裤和带黄铜扣的锃亮黑皮鞋。他将这些衣物摊开放在床铺上。

  "你在开玩笑吧,"哈德里安盯着这堆衣服说,"这就是你的最佳选择?我觉得金色和紫色不适合我。再说了,那条羊毛裤有什么不好?"

  "那是打猎穿的,和罩袍一样不适合宫廷场合。金色与紫色相得益彰,它们宣告着你是个无需辩解的真男人。"

  哈德里安拎起衣服做了个鬼脸:"太招摇了。吵得让人心烦。"

  "它们彰显着优雅与品位,"宁伯斯纠正道,"恕我直言,这正是你所欠缺的特质。我知道战场上骑士们穿着是为了震慑暴民和土匪,那种情况下选择具有实用性的衣物很合理。"他评估般打量着哈德里安的装束,"但你现在身处皇宫,要应付的是更高阶的...恶棍。光靠强壮的臂膀和大嗓门可不够。你需要向想震慑的骑士、想共寝的贵妇、想打动的大臣们展示自己,还有那些会在比赛中为你呐喊的平民——最后这群人尤其重要,因为他们能提升你在其他人心中的地位。"

  "精通战斗的骑士或许能活下来,但善于说服的骑士才能娶到国王的女儿,退休后拥有广阔庄园。真正成功的骑士能获得多处封地,晚年时像伯爵般富足。"

  宁布斯压低声音。"摄政王萨尔杜尔提到你可能有些粗野。"他顿了顿。"我想我们都同意他没说错。要打磨你的举止可能需要些功夫。所以,眼下我打算用衣着来过度弥补。我们要用华服闪瞎众人的眼,让他们看不到你脸上的污垢。"

  哈德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这是个比喻,"宁布斯告诉他。"不过现在仔细看看你,确实该洗个澡了。"

  "洗澡?外面冷得要命。你是来调教我的,不是来谋杀我的。"

  "你可能会惊讶地发现,在文明社会里,我们都在室内用加热过的水洗澡。你甚至会觉得享受。"宁布斯转向那个男孩吩咐道:"伦威克,跑去把浴盆拿来,再叫几个人帮忙提水桶。我们还需要鬃毛刷、肥皂、香膏,还有——对了——剪刀。"

  少年跑开了,很快带着一队扛着木浴盆的男孩回来。他们离开后又提来一桶桶热水。灌满浴盆后,除伦威克外所有男孩都离开了。他尽职地站在门边,随时准备接受更多指令。

  哈德良脱去衣服,用脚试探地碰了碰水。

  "你了解洗澡的基本概念吗?还是需要我指导你?"宁布斯问。

  哈德良对他怒目而视。"我想我能搞定,"他说着坐进水里。浴盆的水溢出来,弄出一地肥皂泡。他做了个鬼脸。"抱歉啊。"

  宁布斯什么也没说,转身给哈德良留出些许隐私空间。

  热水浴美妙极了。哈德良被分配到一间内室,这房间无疑因其没有窗户而被选中。室内只有一张简易床、两张木凳和一张朴素的桌子,但没有壁炉,这使得房间阴冷难耐。若实在受不了,走廊尽头的公共休息室里有个大壁炉,那里还铺着地毯、摆着国际象棋,但尽管寒冷,哈德良仍宁愿独处在这私密空间里。多日未感受过舒适温暖的他,把身子往热水里又沉了沉,尽可能多地浸泡在水中。

  "这些是你的吗?"宁伯斯注意到房间角落里的武器,问道。

  "是的,而且我知道它们和我一样又旧又脏。"

  宁伯斯带着明显的敬畏之情,将仍裹在皮革剑鞘中的巨剑举起。他小心翼翼地翻转剑身,指尖轻抚过剑柄、握把和柄头。"这剑年头很久了,"他近乎自语道,"不过剑鞘配错了。"随即将剑横放在床尾。

  "我还以为你是个朝臣。对剑能有什么了解?"

  "你会明白宫廷里处处是武器。在政治漩涡中求生,必须能通过对方展现的蛛丝马迹来揣度其人。"

  哈德良耸了耸肩。"这和战斗没两样。"

  "宫廷就是战场,"宁伯斯说,"只不过技巧与环境不同。"

  "那你会怎么揣度我?"

  "摄政王萨尔多告诉我,你的背景完全保密,泄露任何信息都会导致我——不算太痛快的——死亡。他唯一提供的信息就是你最近刚被封为骑士。他没有透露任何关于你的身份或家世的细节。摄政王只是提到你缺乏教养,指示我要确保你能完美融入冬至节的庆典。"

  哈德里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导师。"你没有回答问题。"

  宁伯斯对他笑了笑。"你真的想知道,对吗?不是在戏弄我?"

  哈德里安点了点头。

  导师转向书童:"伦威克?"

  "是的,先生?"

  "去厨房找管家给哈德里安爵士拿杯酒来。"

  "公共休息室就有酒,先生,而且更近。"

  宁伯斯严厉地看了他一眼:"我需要一些私人空间,伦威克。"

  "哦,我明白了。当然,先生。"

  "很好,"男孩离开后宁伯斯说道。他抿着嘴,用食指轻敲了几下嘴唇才继续说:"事实是,你并不是骑士。你甚至没当过侍从、马夫或书童。我怀疑你从未在一座像样的城堡里待超过几分钟。但是——这才是重点——你确实是个贵族。"

  哈德里安停下了擦洗的动作。"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你不知道衣橱在哪,你从没在冬天洗过澡,我们见面时你握了我的手,还为打翻洗澡水道歉。这些绝对不是一个自幼被培养出优越感的骑士会有的行为。"

  哈德里安闻了闻香皂,然后把它扔掉了。

  "然而,最说明问题的是那次握手本身。你把它当作一个简单的问候姿态。没有目的性,没有奉承,没有虚伪。也没有因为我的衣着和举止就表现出不安或认为我比你优越。想想真是奇怪,因为我现在知道了,你并非贵族出身。"尼姆巴斯回头看向床上的剑。"这是传家宝,对吧?"

  哈德良拿起一瓶油,拔开瓶塞检查后觉得品质尚可。他在刷毛上添了一些油。"这是我父亲给我的。"

  导师的手抚过带鞘的长剑。"这是把非凡的武器——骑士之剑——被岁月与征途磨蚀了锋芒。你不像其他武器那样频繁使用它。对你而言杂种剑和短剑只是工具,但这把——啊——这把截然不同——是值得敬畏的存在。它被粗劣的剑鞘遮蔽,裹着不属于它的外衣。它本不该在此。这把剑属于另一个时空。它是那个恢宏荣耀世界的一部分,那时的骑士与众不同,更为崇高——充满美德。它栖身于这个赝品剑鞘中,因为真正的剑鞘已然遗失,又或许,它在等待尚未完成的使命。它渴望那个光芒万丈的时刻。当梦想与命运在旷野相遇,唯有那时它才能找到存在的意义。当它面对那项崇高的事业——那个配得上它锻造初衷的、生死攸关的挑战——它将在斗争熔炉中获得安宁。无论成败,它都将铿锵作响或折戟沉沙。但漫游、等待与隐藏终将结束。这把剑在等待拯救王国、赢得佳人的那一天。"

  哈德良呆坐着,没注意到自己掉落了画笔。

  宁巴斯似乎没在意哈德良的反应,带着满足的笑容坐在床铺上。"既然你现在专心了,我们是否该开始我被指派的教学任务?"

  哈德良点点头。

  "为了判断从何教起,能说说你对骑士精神了解多少吗?"宁巴斯问道。

  "是骑士的行为准则,"哈德良回答着,手在浴桶底部摸索丢失的画笔。

  "是的——好吧,你基本上是对的。你对骑士准则了解多少?"

  "要正直,要勇敢,诸如此类的。"

  "'诸如此类'?噢,恐怕我们得从基础开始。很好,请集中注意力,别忘了搓洗你的脚底板。"

  哈德良皱了皱眉,但还是抬起了一只脚。

  "骑士美德源自上古帝国传承下来的道德标准。共有八项美德。第一是武艺精熟。这是最容易达成的,因为它仅指战斗技巧,可通过练习和观察获得。从你武器的磨损程度来看,我相信你对这项美德掌握得很扎实?"

  "我能照顾好自己。"

  宁布斯点点头。"很好。其次是勇气,最重要的美德之一。然而,勇气并非仅靠以卵击石就能廉价获得。它有许多表现形式。比如选择生而非死的勇气,特别是当这意味着要背负着失去而活。或是为崇高到不容消亡的事业孤注一掷的意志。勇气甚至存在于投降之中——如果这样做意味着保全某些珍贵到不能失去的东西。

  "骑士的第三项美德是诚实。要拥有荣誉,人首先必须努力对男人、女人、孩子、尊贵者与卑微者、善人与恶人都保持诚实,但最重要的是对自己诚实。骑士不会找借口。"

  哈德良格外用力地专注于搓洗自己的脚。

  "正直是包含忠诚与荣誉的美德。拥有正直往往意味着恪守誓言或原则。对君主的忠诚是一位优秀骑士的标志。然而,正直也可以意味着保护那些无法自助的弱者。骑士应当永远以国王利益为第三考量,以王国福祉为第二考量,但永远把正确之事放在首位。"

  "骑士如何知道什么是对的?"哈德里安打断道。他放下刷子,让脚滑回浴缸底部。"我是说...如果我被迫在两个恶行之间选择怎么办?无论我怎么做都会有人受伤。我该如何决定?"

  "真正的高贵存于内心。你必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我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出于自私?"

  "啊,这就引出了下一种美德——信仰。信仰不仅是对教会信条的信念,更是对美德本身的信念。骑士不会吹毛求疵。骑士相信所有人的善,包括他自己。他坚信这一点。骑士对他人的言语、领主的功绩、命令的价值以及自身价值都充满信心。"

  哈德里安点点头,尽管这些话并未减轻他内心的不安。

  "慷慨是第六种美德。骑士应当对所有人——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表现出慷慨。比物质慷慨更重要的是精神慷慨。骑士相信他人最好的一面,永远给予怀疑的余地。骑士不会指责。他不会假定他人有错。然而,骑士从不给自己行方便,总是质疑是否错在自己。"

  "尊重是善待他人的美德。骑士不会轻率行事。他不会因鲁莽而伤害他人。他不会用轻率的言语或愚蠢的行为造成伤害。骑士不会模仿他人的不良行为。相反,他将此视为通过对比彰显美德的机会。"

  宁伯斯停顿了一下。"我认为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这一点。"他露出微笑后继续说道。

  "最后的品德是真诚,这可以说是最难以捉摸的。与生俱来的高贵是显而易见的,但这里讨论的是心灵的高贵,这无法教授或习得。它必须被接纳并允许其生长。这种品德体现在举止而非虚张声势;自信而非傲慢;善意而非怜悯;信念而非施舍;真实而非做作。"

  "这些就是构成骑士信条的美德,"宁伯斯总结道,"高尚之人所追求的行善求真之道。然而现实往往大相径庭。"

  仿佛应验这句话般,门突然被撞开,三个男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们都是身材魁梧、体格粗壮的莽汉,穿着镶有丝绸花边的精美紧身上衣。为首者蓄着山羊胡,站在门边指着哈德良。

  "就是他!"他高声宣布。

  "哼,肯定不是这个小杂种,"第二个男人咆哮着,用力推搡宁伯斯的胸口,将这位导师撞倒在床铺上。此人是三人中最魁梧的,满脸胡茬。这番侮辱以及朝臣脸上惊恐的表情,引得新来者哄堂大笑。

  "你叫什么名字,小树枝?"蓄着山羊胡的男人问道。

  "我是维尼斯的内姆布斯,"他一边说一边试图站起来恢复些许尊严。"我是皇家导师——"

  "导师?他居然有个导师!"

  他们再次哄堂大笑。

  "告诉我们啊,小树枝,你在这儿教乡下佬老爷什么?怎么擦屁股吗?这就是你的工作?教会他用夜壶了没?"

  内姆布斯没有回答。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邋遢的男人。

  "我看你是戳到他皱巴巴领子下的痛处了,"最后那个刮净胡须的人评论道,他正用高脚杯啜饮着葡萄酒。"小心点,埃尔加,他攥拳头了。"

  "真的吗?"埃尔加看向导师的双手,那双手确实紧握成拳。"哎哟!我冒犯到你神圣的教学尊严了吗?想给我一拳吗,小树枝?给我点颜色看看?"

  "要是他抡圆了胳膊打过来,你说不定真能感觉到疼,"刮胡子那人说。

  "我问你话呢,小树枝,"埃尔加逼问道。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们改日再继续,"内姆布斯对哈德良说。"看来你有客人要招待。"

  当导师试图离开时,埃尔加拦住去路又推了他一把。内姆布斯踉跄后退,跌坐在床上。

  "别碰他,"哈德良命令道,同时站起身抓起一条毛巾。

  "啊,我们尊贵的乡下佬老爷登场啦!"山羊胡男人手指着宣布道。"好吧,也没那么尊贵,更谈不上体面!"

  "你们是谁?"哈德良质问道,跨出浴桶用毛巾裹住身体。

  "我是默瑟斯爵士,旁边这位相貌堂堂的绅士是吉尔伯特爵士。那边那位正与树枝愉快交谈的潇洒人物正是埃尔加爵士。我们三人是王国最优秀的骑士,你很快就会见识到。我们专程来王宫欢迎你,送上亲切问候,并祝你在比武场上好运——毕竟你也只剩下运气可倚仗了。"

  尼姆布斯嗤之以鼻。"他们来是因为听说有人要沐浴,想看看你的伤疤。对你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特地来查看你是否带着新鲜淤青或近期伤口,好在比武时加以利用。此外,他们试图恐吓你,因为浴缸里的男人总是处于劣势。恐吓往往能在对决开始前就赢得胜利。"

  埃尔加爵士一把揪住尼姆布斯的束腰外衣将他提起。"多嘴的小杂种,是吧?"他刚举起拳头,一条湿毛巾就"啪"地甩在他脸上。

  "抱歉。你是叫埃尔加对吧?"哈德里安问道,"刚擦完屁股就发现你脸上有点脏东西。"

  埃尔加甩开毛巾拔出佩剑。仅仅两步,这位骑士就逼近了赤身裸体的哈德里安,即使剑尖抵住喉咙,后者依然寸步不让。

  "够胆量的混蛋,这点我承认。"埃尔加说,"但这只会让你在围栏边成为更明显的靶子。你最好留着那盆水。等我把你打趴进泥里时,你会需要它的。"还剑入鞘后,他带着同伴们离开房间,差点撞上门外端着酒杯的伦威克。

  "你没事吧?"哈德良问道,顺手抓起一条新毛巾。

  "当然没事,"宁伯斯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整理着束腰外衣的布料。

  "您的酒,先生,"伦威克对哈德良说。

  宁伯斯毫不犹豫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正如我刚才所说,现实可能大相径庭。"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