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布雷克顿爵士
查德威克伯爵阿奇博德·巴兰坦凝视着帝国王座厅的窗外。在他身后，萨尔杜尔在桌前翻动羊皮纸卷，而埃塞尔雷德则暖着一个尚不属于他的王座。零星几个仆人进进出出，帝国宰相亦是如此，他偶尔会与某位摄政王短暂交谈。但没人同阿奇博德搭话，更无人征求他的意见。
短短数年间，摄政王萨尔杜尔就从梅德福主教跃升为新帝国的缔造者。埃塞尔雷德即将用沃里克国的王冠换取统领整个艾弗伦的帝国权杖。就连平民梅里克·马略斯都设法获得了贵族封地、财富和头衔。
我的赫赫功勋换来了什么?我的王冠何在?我的妻子何在?我的荣光何在?
这些答案阿奇博尔德再清楚不过了。他将无缘王冠。埃塞尔雷德将迎娶他的妻子。而至于他的荣耀，那个窃取他荣耀的男人正步入大厅。阿奇博尔德听见靴子踏在光洁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那人步伐的声响绝不会认错——强硬、直率、狂妄。
转身望去，阿奇博尔德看见布雷克顿·贝尔斯特拉德爵士的及地蓝披风在骑士身后翻飞。他臂弯夹着头盔，身披金属胸甲，仿佛刚从战场归来。布雷克顿爵士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下巴棱角分明。他是众人领袖，战无不胜，而阿奇博尔德恨透了他。
"布雷克顿爵士，欢迎来到阿奎斯塔，"当骑士穿过大厅时，埃塞尔雷德招呼道。
布雷克顿无视了他，同样无视了萨拉杜尔，径直走到阿奇博尔德身旁，夸张地跺脚后单膝跪地。"爵爷，"他说道。
"行了行了，起来吧。"查德威克伯爵朝他摆了摆手。
"一如既往听候差遣，我的主人。"
"布雷克顿爵士?"埃塞尔雷德再次呼唤骑士。
布雷克顿毫无理会之意，继续与他的领主交谈。"您召唤我，主人?您有何吩咐?"
"事实上，我是以摄政王埃塞尔雷德的名义召见你。他想与你谈谈。"
骑士起身。"如您所愿，主人。"
布雷克顿转身走向王座。佩剑拍打着他的身侧，靴子重重踏在石地上。他在台阶底部停步，仅微微欠身。
埃塞尔雷德皱起眉头，但只是短暂的一瞬。"布雷克顿爵士，终于见到你了。过去几周我派人传唤了你六次。难道那些消息都没送到你手上吗?"
"都收到了，大人。"
"但你却没有回应，"埃塞尔雷德说。
"是的，大人。"
"为什么?"
"我的主君，查德威克伯爵命令我攻占梅伦加尔。我只是在服从他的命令，"布雷克顿回答。
"所以是战事的紧要需求让你直到现在才能抽身。"埃塞尔雷德点点头。
"不，大人。如今只剩德隆迪尔战场尚未攻克，围城进展顺利。胜利已定，无需我再费心。"
"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何我传召你前来时，你拒不露面?"
"我不效忠于您，大人。我只效忠查德威克伯爵。"
阿奇博尔德对布雷克顿的轻蔑并未减弱他看到埃塞尔雷德被言语羞辱时的快意。
"容我提醒你，骑士阁下，再过几周我就是帝国皇帝了?"
"您当然可以提醒，大人。"
埃塞尔雷德露出困惑的神情。这让阿奇博尔德脸上浮现笑容。他很享受看别人应付布雷克顿的样子，完全理解这位摄政王此刻的感受。布雷克顿这是在允许埃塞尔雷德提醒自己，还是在暗示摄政王可能当不成皇帝?无论哪种解读，这话都粗鲁至极，却因说得直白恭敬而显得毫无恶意。布雷克顿就是这样——礼貌地令人困惑，直率地使人糊涂。他总有办法让阿奇博尔德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而这正是他厌恶这个傲慢家伙的众多原因之一。
"我看这事还得没完没了，"埃塞尔雷德说，"这正好印证了本次会议的重点。作为皇帝，我需要贤能之士辅佐统治。你已证明自己是位能干的领导者，因此我要你直接效忠于我。我准备授予你帝国全军大元帅的官职与头衔。此外，我还将把梅伦加尔行省赐予你。"
阿奇博尔德踉跄后退："梅伦加尔是我的!等攻下来就该归我所有。这是早就答应好的。"
"没错，阿奇，但时局变了。我需要个强人来镇守北方边境。"埃塞尔雷德看向布雷克顿，"我将册封你为梅伦加尔侯爵。这个头衔再合适不过——毕竟是你带兵攻下的。"
"简直荒谬!"阿奇博尔德跺脚怒吼，"我们明明说好的。你戴帝国皇冠，萨杜尔掌教廷权柄，那我呢?我的血汗牺牲换来什么?没有我，你们哪来的梅伦加尔可以赏人!"
"别自取其辱了，阿奇，"萨杜尔温声劝道，"你早该明白，我们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领地托付给你。你太年轻，太缺乏经验，太...软弱了。"
阿奇博尔德气得浑身发抖，厅内一片死寂。
"如何?"埃塞尔雷德将注意力转回布雷克顿，"梅伦加尔侯爵?帝国全军大元帅?你意下如何?"
布雷克顿爵士面不改色。"我为查德威克伯爵效劳，就像我父亲和祖父那样。看来他并不希望这样。如果没别的事，我必须返回梅伦加的驻地了。"布雷克顿爵士利落地转身，大步走回阿奇博尔德身边，再次单膝跪地。
埃塞雷德震惊地目送他离去。
"先别急着离开阿克维斯塔，"阿奇博尔德对骑士说，"我可能在这里还需要你。"
"如您所愿，大人。"布雷克顿起身迅速离开。
众人沉默地听着骑士的脚步声回荡消逝。埃塞雷德脸色涨得通红，拳头紧握。萨尔杜尔用他惯常的恼怒目光盯着布雷克顿离去的方向。
"看来你们制定计划时没考虑到这个人坚定不移的忠诚，"阿奇博尔德怒斥道，"不过你们怎么可能考虑得到呢?你们自己显然都不明白忠诚这个词的含义!你们本该先征求我的意见。我本可以告诉你们结果会怎样。但你们不可能那么做，对不对?不，因为你们密谋要在背后捅刀子的人就是我!"
"冷静点，阿奇，"萨尔杜尔说。
"别那么叫我。我叫阿奇博尔德!"唾沫从他嘴里飞溅而出，"你们两个如此自以为是、傲慢无礼，但我可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只要我一句话，布雷克顿就会调转他的军队向阿克维斯塔进军。"伯爵指向仍然敞开的大门，"他们对他忠心耿耿，你要知道——每一个可悲的蠢货都是。他们会执行他的任何命令，而正如你们所见，他对我敬若神明。"
他握紧拳头向前逼近，为自己柔软的脚跟无法像布雷克顿那样发出响亮声响而恼怒不已。
"我完全可以争取阿尔里克国王的支持。我可以归还他心爱的梅伦加尔，换取埃夫林其余领地。我能在你自己设计的游戏里打败你。届时北境帝国军队在我右手，保皇党残余势力在我左手，不出一个月就能把你们俩都碾碎。所以别叫我冷静，索利!我受够你那高高在上的语气和自以为是的态度了。你和埃塞雷德一样都是阴险的蠕虫。你们串通一气编织罗网算计我，这次说不定是你们自己掉进了粘糊糊的陷阱!"
他大步走向门口。
"阿奇——我是说，阿奇博尔德!"埃塞雷德在身后喊道。
伯爵毫不停顿地掠过御前大臣比丁斯，后者正站在王座厅外，向伯爵投来忧虑的目光。当暴怒的阿奇博尔德穿过内庭门廊时，仆从们纷纷避让。冲进被积雪反射得刺眼的庭院阳光中，他突然不知该往何处去。踌躇片刻后，阿奇博尔德觉得这无关紧要。光是走动、消耗精力、逃离现场就让他感觉舒畅。他考虑过召唤马匹，在冻硬的土地上长途奔驰似乎正合需要，但户外实在太冷。阿奇博尔德不想落得在远离庇护所处挨冻受饿的下场，最终选择在新雪上来回踱步，踩出一道浅浅的沟痕。
愤怒转为愉悦，当他回想起自己的那番发言。他喜欢这番话在两人脸上引起的表情变化。他们没料到他竟敢如此大胆回应。这份快意吞噬了大部分灼烧的怒火，来回踱步则驱散了剩余部分。他坐在翻倒的木桶上，跺掉靴子上的积雪。
布雷克顿会调转兵力进攻阿奎斯塔吗?只需一道命令，我就能成为新皇帝，将莫迪纳据为己有?
答案几乎与问题同时浮现。这个念头是个诱人的美梦，但也仅止于此。布雷克顿绝不会同意，必定抗命不从。尽管这位骑士表面忠诚勇猛，但他的一切行为都遵循着某种深不可测的准则。
整个贝尔斯特拉德家族都是如此。阿奇博尔德想起父亲曾抱怨他们的行事准则。巴伦坦家族认为骑士就该无条件服从命令，以此换取财富与权力。但贝尔斯特拉德家族信念迥异。他们死守着过时的理想，认为玛里波尔任命的统治者必须遵循神意行事，才配获得骑士效忠。阿奇博尔德确信布雷克顿不会认为内战符合玛里波尔的旨意。显然，阿奇博尔德真正渴望的事物，从来都不在那套准则的认可范围内。
不过他已让摄政们方寸大乱，他们今后会对他更礼遇三分。既然他们已认识到他的重要性，他终于能获得应有的尊重。摄政们不会察觉他根本无法兑现威胁，因此会试图用更大的奖赏安抚他。最终，阿奇博尔德将得到梅伦加尔，或许还有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