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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加文一步一步爬出自己一手打造的地狱。滑轮和配重块可以加快速度,但是滑轮会发出声音。在地底深处,他无从得知滑轮的声响会不会引起注意,所以必须谨慎行事。

  一段时间过后,他抵达顶端,爬出地板上的洞,尽可能安静无声地放回地板,瓦解黄卢克辛踏板,倾听柜门。没有声音。

  听了整整一分钟之后,他打开一条门缝,然后开得更大。

  房内只有玛莉希雅,默默地跪在地板上。

  「玛莉希雅,」加文说,看到她让他感到一阵温暖。「我叫妳离开。」他轻声说道。

  她转向他。他没想到会看见她泪流满面。「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拜托,阁下,不要赶我走。这里是我的一切。我──请不要抛弃我。」

  抛弃?「不、不、不,」他对她说。「我不是要赶妳走。但……玛莉希雅,我是要还妳自由。如果我再收回妳的自由,就会变成毫无诚信的人。这是我的礼物──」

  「我并非厌恶自由,阁下。一点也不。我珍惜自由。但不能同时接受自由并继续担任你的卧房奴隶。没有我,你会迷失,阁下。」她低下头。「我道歉。我这样说太自以为是了。」

  「真相往往自以为是。妳说得对,我需要妳,但妳可以当我的秘书。看在欧霍兰的份上,妳帮我做的事本来就包含了秘书的所有工作。」

  「还不只。」她轻声道。

  「是呀,没错,当然。而且妳游刃有余。」他微笑说道。接着笑容僵了。

  他刚刚杀了自己哥哥,但生活中的一切都还要继续,完全不会因此而有所不同。

  「阁下……」她说,彷佛他的反应有点迟钝。

  「怎么了?」他问。

  「你爱怀特.欧克女士。」

  「是,我爱她。」

  「容忍深爱的男人享受卧房奴隶陪伴是一回事,和自由身的女人出轨又是另一回事了,特别是在你用解放我来表达对我的宠爱之后。」

  啊。在自以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时候解放奴隶,可比现实容易多了。可恶。

  幸好现在没有比我的性欲还要急迫的事要解决。

  加文摸摸下巴,左右转转头。「玛莉希雅,我对妳做过承诺,如果不信守诺言的话──」

  「我有办法解决,阁下!」

  「办法?」

  「不会让你破坏承诺,也不会让我离开。」

  加文扬起一边的眉毛。「妳想留下来?我是说,妳真的想要留下?还是妳只是害怕改变?如果妳需要更多钱……」

  「阁下,我已经修改了合约。不是解放证明,而是承诺我可以随时随地用一丹纳代价购买自由的解放证明。这样等于你还是有送给我那份礼物,而我随时可以在不让你为难或是导致你与怀特.欧克女士关系恶化的情况下接受自由。」

  意思是关系更加恶化。

  「我还是不……妳是卧房奴隶,玛莉希雅,妳甚至没有权利支配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奴隶,妳有资格成为女总督、商业女王,过任何妳想过的生活。但是……」

  「我这辈子还能做什么比服侍你更有意义的事,高贵的棱镜法王阁下?」她问。

  「妳怎么能说这种话?妳熟知我,妳知道我是什么人。」

  「是的,阁下,我知道。而我──」她突然住口,改说别的:「请不要赶我走。」

  「我不会赶妳走的。」加文说。她很聪明,是很了不起的女人。他走到书桌前,签署新的合约,然后拿过来给她。她已经把旧合约撕掉了。

  奇怪的是,她在哭泣。他把新合约交给她,她接下合约,依然跪着地拥抱他的双脚。

  他昨晚约莫只睡了一个小时。和一个遭他杀害的陌生女子做爱被打断。失去了一生挚爱。准备面对自己的死亡。发现过去二十年里所相信的一切都是谎言。杀了自己的哥哥。他累毙了。

  尽管如此,当这个美女紧贴他的胯下时,他的身体还是出现反应。有时候他真讨厌当男人。

  在昨晚为我带来那么多麻烦后,妳现在真的还要这样对我?

  玛莉希雅当然立刻就察觉了。但是话说回来,或许她是故意的。她通常是被动的一方,但他晚点再来质疑这种主动的意图,现在不用。

  加文后退一步,她顺势站在他面前抖落肩膀上的外衣,露出美丽的衬衣。他说:「或许我该──」

  她亲吻他的嘴唇,将他推向后方,拉下他的裤子。她领着他走向一张椅子,而他在椅子碰到膝盖时突然坐倒。接着她爬到他身上,四目相对,拥抱他,占有他。她做爱的方式宛如旋风,粗暴、激进、迅速、火热、香汗淋漓、势不可挡。她一直骑到他完事、眼中绽放光芒为止,但没有像平常一样不再动作。她摆动得更加用力,令他不禁担心椅子会坏掉,两人会摔到地上。她手指滑过他的头发,固定他的脑袋,要求他直视她的双眼。接着,那双绿眼光芒闪烁,她的腰部难以控制地颤抖。她指头陷入他的手臂,扯痛他的头发,接着她瘫倒在他身上。

  加文气喘吁吁、内心惊讶。他站起身来,抱着她来到床前。她缩在他怀里,在他放手时微微出声抗议。他走到自己那一侧,在黯淡的桌灯照明下坐上床缘。

  尽管达到高潮,他的身体却还不满足。或许是因为他和卡莉丝一起混了太久,或许是因为玛莉希雅令他喘不过气的诱人性爱。他想再来一次,抚平心中不安。明天会很难过。他一心只想睡觉。睡几个小时就好,他想要失去知觉。

  然而不知为何,他心里有股亏待玛莉希雅的感觉。尽管努力回想,他却想不出做错了什么。或许是因为达山让他感到罪恶。

  他躺下,看着天花板眨眼,想象次日清晨要怎么闪避那些朝他射来的火箭。光谱议会可能已经开会讨论过这件命案,也可能明天一早开会讨论。此刻什么也不能做。而既然卫士已经彻底搜查过房间,应该没有人会想来这里找他。

  五分钟后──至少感觉像是只有五分钟──他醒过来。玛莉希雅不在了,显然是出门工作。他一声不吭地躺着,慢慢思考问题,接着不慌不忙地将它们抛到脑后。有时候这样能够帮助他思考。他想起丹诺斯.乔维斯和他的妻子,也就是阿莱丝的姊姊埃拉,处不好。他回想克星成长的速度。从前他们曾以人工方式均衡魔法,要求失控法色的驭光法师减少汲色。克朗梅利亚的影响深远。他想到卢克大主教,有权定义七总督辖地传教教义的人,肯定会在收到这么多奇特报告时急着想要和他碰面。他们对他又爱又怕,但是他有办法改变信仰本身吗?他想到卡莉丝。他会赢回她。他现在有机会,他很肯定这点。

  接着,他想到死去的哥哥。他坐起身来,看见玛莉希雅带着装有他曾丢到输送管中五千多次的方形特制面包的盘子进来。他并不感到罪恶,那感觉像是看着镜子里的倒影,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一样。但是今天,加文面无表情地面对自己。原来这就是我:加文.盖尔,弒兄者。愿意为了拯救七总督辖地手刃亲兄弟的人。他现在变成了过去十六年来人们眼中的他。

  只差一点。

  玛莉希雅步入房门。

  「阁下,」她说。「很好,你醒了。你父亲想要立刻见你。全小杰斯伯都在谈论那个年轻女士身亡之事。黑卫士调查期间不会发表声明──还在等待白法王命令,而白法王因为彻夜未眠,尚未起床。光谱议会昨晚召开紧急会议,表决通过组织部队赶往卢城。他们让你父亲负责一切,不过否决了封他为普罗马可斯的提案。葛林伍迪截住了我,阁下,命令我来找你。他不肯相信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统治、致胜,以及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保持忠诚,都要一些手段。有时候加文会忘记这些手段用在熟人和陌生人身上同样有效。卡莉丝说得没错:加文太容易让自己身边的人带出最恶劣的一面。于是他在自己与担心的事之间画下一条黑线,将所有精神集中在眼前的女人身上。「玛莉希雅,」他说。「那不是问题。妳做得很好。超棒。如果我撑过今天,没有被关到牢里或去见刽子手,妳就给自己买个非常、非常好的礼物。」

  她微笑。「尊奉阁下指示。」

  她的笑容让他心情振奋。他是棱镜法王。他是加文.盖尔。怎么可能没办法在一年内达成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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