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对黑卫士而言，等待是生活的一部分。那和跳到火枪或魔法攻击之前同样都是分内的职责。但和大多数黑卫士一样，卡莉丝讨厌等待。她上楼了，但却没听说任何消息，接着又有人指示她等候已经出门好几个小时的白法王。
最后，终于有个黑卫士前来告知白法王房间的守卫，光谱议会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
现在，天亮后，白法王终于坐着轮椅从升降梯抵达她自己的房间。卡莉丝不耐烦的情绪，很快就让担心这个老女人的身体状况取代。她不该被迫彻夜不眠的，她的脸上疲态尽露。
白法王在被人推入房间时，对卡莉丝笑了笑，但很敷衍。今天守护白法王的黑卫士比平常多──两个新上任的黑卫士，还有琴.霍瓦，和卡莉丝同年加入黑卫士的女人，不过比卡莉丝年轻几岁。
卡莉丝和琴扶着白法王去上厕所，两人几乎撑起她所有体重。卡莉丝得帮她清理身体。
「很抱歉，孩子。我的身体不行了。」白法王难为情地低声说道。
两名年轻的黑卫士，吉尔和加文.葛雷林，刻意不回头看。这两个年轻人迟早有一天得帮白法王做这些事。黑卫士里没有足够的弓箭手，可以让每次轮班都派两个女人来守卫白法王。但是此时此刻，他们显然得想办法接受白法王也要上厕所的事实。这让卡莉丝记起自己年轻识浅时的模样。
现在感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们可以下去了。」卡莉丝对两个年轻人说。「我晚点会去营房找你们谈。琴和我会──」
「不，我要他们留下。」白法王疲倦地说。「琴，妳先离开。」
琴离开，卡莉丝帮白法王换上睡衣，然后帮白法王上床，再扶她坐起。严格说来，这并不算是黑卫士职责，但是白法王的卧房奴隶本身已经年老力衰。白法王不想在自己所剩时日不多时再买一个卧房奴隶，也不想打发原先的卧房奴隶离开──虽然那个老女人已经不能帮她做多少事了。
白法王深深叹息。「现在，」她说。「上工。」
「妳已经很累了，女士。」卡莉丝说。「我还得和这两个人谈谈。他们早先是在──」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妳以为我为什么要他们跟来?」白法王问。
卡莉丝皱起眉头。
「光谱议会，」白法王说。「宣战了。今晚我们表决如何组织部队。」
「妳说什么?」卡莉丝问。
「血林和鲁斯加已经调动军队，他们已经快要抵达克朗梅利亚了。阿塔西遭到入侵后，他们就知道迟早会宣战。但恐怕其他总督的军队都没办法在卢城命运决定之前抵达前线。安德洛斯.盖尔将会负责分配克朗梅利亚的物资，以及统领血林和卢斯加的将领。」
「所以没有普罗马可斯?」卡莉丝问。「盖尔法王打算怎么──」
「现况就是如此。」白法王说。「这一切都是在加文失联时安排妥当的，为了让他和他的新总督无法投票。决议都是在安德洛斯典型的运作手法中通过。他很会玩弄议事规则。要嘛就是依照他的条件宣战，不然就是坐视卢城沦陷。他想要我们策封他为普罗马可斯，而我们要把阻止他这么做当成小小的胜利。我认为他根本没想过能过关，但现况就是如此。今天早上我们就会开始动员。」
卡莉丝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
「现在，」白法王说着，转向葛雷林兄弟。「告诉我们昨晚在棱镜法王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年长的吉尔清清喉咙，看向卡莉丝一眼。
「别顾虑她。」白法王命令道。「她最好还是得知真相。」
「是，高贵的女士。呃，加文和我昨晚获选担任守卫。人手不足，虽然我们是新手，不过还有其他经验老到的黑卫士在走廊上守护妳的房间与升降梯，所以上面允许由我们担任守卫。棱镜法王在午夜过后一个小时回房。他和我们打招呼，还开了一些玩笑──」
「他的老招，」卡莉丝低声说道。「和新人混熟。」
加文.葛雷林偏过头去。「那个我就不知道了。总之，他提到了……呃，与一个他很渴望却不可得的女人度过一场漫长的旅程。」他舔舔嘴唇，刻意不看卡莉丝。「然后他问他的卧房奴隶去哪里了。吉尔和我早上讨论过此事，但是我们记不起来他说了什么。」
「对这几句话，你们有何看法?」白法王问。
加文再度清清喉咙，改变站姿。「就是说他，呃，不会反对，呃，有人陪伴。所以当那个叫安娜的女孩出现时，我们就以为是他找她来的，而她表现得就是一副他找了她的样子。看守升降梯的黑卫士说她告诉他们是妳派她去的，女士。」
「她说谎。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了。」白法王说。「继续。」
「我们让她进去。以为这或许是很正常──」
「我对你们的想法不感兴趣。」白法王说。「后来怎么了?」
加文.葛雷林再度变换站姿，瞄向卡莉丝。「她进去不到五分钟，怀特.欧克守卫队长就上来了。她说有重要的事要找棱镜法王。我们，呃，劝她不要进去，但她行色匆匆，好像不希望有人看到她出现在走廊上……」
「全部都说出来，你们两个浑蛋。」卡莉丝说，神色木然，语气平淡。
「她画了妆，还擦香水。好像做了头发，我不知道，看起来很美。像是女人要去，要去，那怎么说──」加文看向哥哥。
「幽会。」吉尔说。
加文.葛雷林改变站姿。
「回到你们放她进去那段。」白法王说。
「我们打开门时，棱镜法王显然已经……呃，被安娜弄到醒来了。守卫队长没想到会看到这种情况。之后，怀特.欧克守卫队长离开房间，高贵的棱镜法王阁下大声叫她。他似乎也很震惊。他去追守卫队长，在我们跟上去之前，他已经跳下升降梯井。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回到岗位上，而他在数分钟之后回来。」
欧霍兰呀。卡莉丝感到一阵恶心。
「他对那个女孩──安娜──大发雷霆。我们，呃，在他回房时看到她，而她就是一副认定他们还要继续下去的模样。但他不吃她那套。他对她大吼大叫──」
「他叫什么?」白法王问。
加文.葛雷林没有看卡莉丝。「他说安娜害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他以为她是卡莉丝──呃，守卫队长──如果知道她的身分，他绝不会碰安娜。说她令他恶心。那个女孩说了些怀特.欧克守卫队长，呃，很不堪入耳的话，然后棱镜法王就把她拖到阳台上。」
喔，欧霍兰慈悲为怀。加文杀害那个蠢女孩是因为她侮辱卡莉丝?卡莉丝觉得很想哭，为了安娜、为了她自己、为了加文、为了整个愚蠢的世界和失败的爱情。
「我们看到……」加文吞了口口水，望向吉尔，后者对他点头。
「他气得大骂，那个女孩怕得要命，自己跳下阳台。」
卡莉丝如遭电击。「她自己跳下去?!」她问。
「是，守卫队长。」年轻人说。「他……他看起来羞愧难当。我想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表情。他说了句像是『欧霍兰慈悲为怀，我杀了她』之类的话。然后叫我们去回报，说他会待在那里等我们回来。他看起来很震惊，我们都相信他。女士。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做。应该留一个人下来的。我很抱歉。」
「等等。他没有杀她?」卡莉丝问。
「没，长官。她自己跳下去。」吉尔说。
「你们两个都很肯定这点?」白法王问。
「肯定，高贵的女士。」他们同时说道。
「肯定到愿意在光谱议会上作证?」
加文脸色发白，但吉尔满脸困惑。如果他在说谎，那他比弟弟厉害。「愿意，女士。我们有什么理由说谎?」
白法王说：「你们不会是第一个认为守护棱镜法王的职责不仅止于守护他性命的黑卫士。」
吉尔眨眼。「我了解，女士。但我们几乎不认识盖尔法王。我们才刚到任。」
「那么，搜索你们财物的人，不会在里面发现什么大礼?」
他神色一凛。「我们在工作方面是新手，但在荣誉方面不是。」
「非常好。」白法王说。「下去吧。去睡一会儿。你们很可能会被其他人粗鲁地叫起来问问题，但你们有权尽量休息。」
他们神色感激地离开房间。
卡莉丝转向白法王。「妳似乎料到他们会这么说。」
「我当然料到了，我之前已经问过他们。我要看看他们会不会改变说词。而且……我要妳知道妳爱的男人就某方面而言，在这两件罪行上都是无辜的。」
卡莉丝眨眼。我爱的男人?两件罪行?「什么?什么?!」
「他之前至少拒绝过那女孩两次。而从妳的表现来看，显然他有很好的理由相信妳昨天晚上会去找他。」
卡莉丝局促不安，但是没有说话。
「妳知道黑卫士不能和他们守护的人做爱，是吧，卡莉丝?」
「是的，女士。」她吞咽口水。她昨晚的行为比自己想象中更蠢。她通常都很理智!
「妳和铁拳指挥官谈过此事吗?」白法王问。「扶我躺下，好吗?」
卡莉丝扶着坐在床上的白法王躺下。「呃，没有，女士。我──我昨晚恐怕有点冲动，在那之前，我一直没想过我会，呃，受到诱惑。」她觉得有种沉入海底的感觉。
白法王躺下。「好了，亲爱的，如果妳和铁拳谈，他就会告诉妳说他很久以前就和我讨论过这个话题，最近也讨论过一次。」
「有这种事?」卡莉丝问。
「别打岔，亲爱的。我们认为这是条好规定，画清界线，不要弄浊清水。」
「是的，女士。」卡莉丝说。她抬头挺胸，深吸了口气。她依然头昏脑胀，不过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她是黑卫士，彻头彻尾的黑卫士。当黑卫士并不容易，而这就是她选择这种生活的原因，因为她知道当黑卫士不容易。规定之所以存在都是有原因的。
白法王说：「我们也同意有时候例外能证明这条规定存在的必要，而妳就是例外。如果妳想要和这个不能得到的男人发展进一步的关系，妳可以。」
卡莉丝嘴里发出一阵有点类似尖叫的声音。她浑身僵硬，张口结舌。
白法王睁开双眼，微笑道：「愿欧霍兰原谅我们所爱，孩子。现在去找那个冥顽不灵的家伙，保住他的性命。我怕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会非常需要他。」
卡莉丝紧紧拥抱老女人，然后跑出房间， 吩咐另一批黑卫士进去，随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