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基普满脸沮丧地回到营房。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告诉「不被接受的人」他得为缇希莉被赶回家的事负责，他们或许会因为害怕接下来轮到自己而疏远他。这是很合理的恐惧。
下次赌注会更高，还能怎么解释?基普又没钱。唯一的解释就是安德洛斯还会把和基普亲近的人赶回家──或是做出更可怕的事。
结果营房里空无一人。其他学生显然还没有结束实习课。基普走向他位于营房后方的床铺，再三确认附近没人。来到隔四张床外的床前，他打开位于空床床角的置物箱，在毯子底下摸索。
他大大松了口气。匕首还在那里。
他盖回毯子，轻轻关上置物箱，确保它看起来和之前一模一样。然后上床睡觉。
他沉睡，难得没有作梦。第二天早上，他在兴奋的喧嚣声中醒来。学生们正热络地交头接耳，完全没有为了避免吵醒还在床上的学生而放轻音量──虽然基普坐起来后才发现只剩他一个还在床上。
「怎么回事?」他问，因为睡得太久，声音有点沙哑。
「今天是赞助人日。」隔壁几床的男生说。「不用上课或实习。我们全都要去会见赞助人。」
基普慢慢走到公用浴室洗脸，用盐水漱口，然后拿梳子梳了几下头发，一直到看起来有点条理。
他独自下楼前往餐厅。餐厅还是有供餐──他发现比平常丰盛许多──不过学生却比较少。有来用餐的，也都和大人坐在一起。其中有几个大人可能是学生的哥哥、姊姊，或父母。
他觉得胸口好像有个拳头。基普拿着餐盘站着，寻找位置吃饭。坐在哪里都没差，反正他肯定会落单。母亲死了。祖父和他断绝关系。父亲出门在外，就像基普从小到大一样缺席。
他孤伶伶地坐下。孤伶伶地吃饭。他强迫自己不要吃太快，心里有部分并不享受这种痛苦，不过还是沉浸其中。
这一切都是在淬炼他的人格。而他接受这种淬炼过程。就这样。
吃完早餐，他前往图书馆。图书馆员是个出奇漂亮的女人，从她的眼睛来看，大概是不太高明的黄法师，她说：「恐怕所有私人阅览室都被赞助人包了，年轻人。」
「我不用阅览室。我需要书。九王牌的策略书。」
「啊，」她眼睛一亮。「我想我们帮得上忙。」
莉雅.希鲁斯是第四副图书馆员，通常都值晚班。在基普可以开始看书前，要签署一份合约，保证不会带火进图书馆，或在馆内制作红卢克辛。签好后，她带他前往一张位于图书馆阴暗处的书桌旁坐下;不过，馆内当然到处都有黄提灯提供的人工照明。接着，她帮他拿了六本书过来。
「你常玩吗?」莉雅问。
「只玩过两次。两次都输得很惨。」
她轻笑。她有一头卷曲的黑发，在头上细心梳成类似光晕的发型，让她的脸看起来很小，嘴唇很丰匀。「大部分人刚开始都会先输个二十场。」
呃。「我绝不能输二十场。」基普说。「我该从哪里看起?」
「先看这两本，然后再从这本开始。这本抄录有所有纸牌的图样，可以让你在看不懂时参考。越快把牌记下来，你的牌技就会越好。」
喔，天呀。基普开始看书。
他一连看了十二个小时。他去上了次厕所，回来时发现有个男人待在他的桌前，抄下迭在桌上那些书的书名。一看见基普回来，就立刻跑开。基普考虑要去追他，不过想想就算抓到，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太好了，他们在调查我看什么书。基普不知道「他们」是谁，不过他觉得对方是谁并不重要。
起身去吃晚饭时，他走到莉雅桌前。「我吃完还可以再回来吗?」
「你还没吃饭?」她连值两班，看起来很疲倦。
「还没，不过我现在饿瘪了。」
「那我很抱歉，图书馆再过几分钟就要关了。」
基普看向其他一点都不像快要离开的学生，无奈地比了比。
「那些都是三、四年级学生，基普。高年级生和黑卫士新兵随时都可以来图书馆看书。他们有太多事要忙，有些得到午夜才能来。大家并不信任一年级新生，你们只有在图书馆员在场时才能来。」
于是，基普又看了几分钟书。当他终于离开图书馆、要回营房睡觉时，葛林伍迪在走廊上堵他。那家伙贪婪地对着他笑。
基普学得还不够。现在他绝不可能赢。
安德洛斯.盖尔的住所还是和之前一样，当基普就坐时，屋内已经备好超紫提灯及一副牌。基普把自己的牌翻过一遍。刚刚那十二个小时，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
「赌注是什么?」他问。
「更高，我告诉过你了。」安德洛斯.盖尔没有再说什么。他打出第一张牌，设定牌局。
基普开始玩牌。他太早打出一张好牌了──不过他一直到牌局结束才发现这点──结果惨遭屠杀。他本来就输定了，不过这是他第一次瞥见除了无助之外的东西。
「这次你又打算怎么对付我?」他问。
「可悲。你体内一滴盖尔家的血都没有，唠叨鬼。你没必要输。你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选择输。」
「没错，我选择输，因为输的感觉超棒。」
「挖苦是掩饰愚蠢的庇护所。够了。这次的赌注是明天吃饭的权力。明天你禁食。或许这样可以让你专心一点。现在，再来一局。」
「赌注是什么?」基普坚决问道。刚刚那个赌注显示安德洛斯有多看不起基普，竟然认为对他而言，不能吃东西比将一个女孩驱逐回家、一切努力化为乌有更加严重。
「更高。」安德洛斯.盖尔开始洗牌。
「不。」基普说。「我不相信你。我认为你是等玩完之后才瞎掰赌注。除非你告诉我赌注是什么，不然我不玩。」
安德洛斯.盖尔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实习。」他说。「这次输了，你就不能去实习。」
「你每次强迫我来这里，我都不能去实习。」基普说。
「永远不能。」安德洛斯.盖尔说。
失去实习的权利，就表示失去唯一学习以任何有组织方式汲色的机会。「你办得到这种事?」
「我办不到的事不多。」
如果基普不能学习正确的汲色方式，他在这里就没有未来。「这样不公平。」他说。他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我对公不公平不感兴趣。盖尔家的人只对获胜感兴趣，不在乎运动家精神。」
「如果我拒绝赌这一把呢?」
「我会开除你。」
你这个浑蛋。「若我赢，可以赢得什么?」
「我就送那个恶霸俄里欧回家。」
「我不在乎他回不回家。」
「或许你该在乎。」安德洛斯.盖尔说。
什么意思?这算警告?
「我恨你。」基普说。
「我心都碎了。」安德洛斯.盖尔说。「抽牌。」
他看出自己拿了一手好牌。他在刚刚某本书里见过这手牌型。
但是才玩三回合，他就输了。他想太多，没有在时限内出手。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适当运用手里的好牌。安德洛斯.盖尔显然抽了一手烂牌──但撑过了基普开头造成的伤害，然后打得他一败涂地。
基普在输牌时翻过最后一回合的定时器，问道：「那别人去上实习课的时候，我要干什么?」
「我怎么会在乎你要干什么?」安德洛斯.盖尔说。「你可以想想还能怎样失败、怎样让人失望。等我儿子回来时，他就会放弃这玩意儿。」他指着基普说，好像他是只等着被人扫掉的蟑螂。
「你老了。」基普说。「你还有多久会死?」
红法王露出凶残的笑容。「原来私生子体内还住着个小浑蛋。很好。现在给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