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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基普和提雅跑完罚跑的圈数之后──这次是因为提雅被一个男生说是「小女孩」而动手扁人──没有时间梳洗,就赶去实习教室:提雅称这堂课为汲色练习。她似乎有点害怕。基普倒是很期待──虽然他满身臭汗。

  一如往常,提雅带路。实习教室和其他位于棱镜法王塔向阳面的教室不在同一层楼。不过,当他们抵达教室时,基普看见葛林伍迪等在教室门口。

  喔,不。

  「基普,」瘦巴巴的奴隶说,「你迟到了。红法王会不高兴。」

  而我超在乎他高不高兴的。「他这次又想怎样?」基普问。

  「他召见你。」

  「要是我不想去呢?」基普问。

  葛林伍迪皱起眉头。「你要我回复红法王说你拒绝见他?」他深信基普是个小丑的表情,完全写在脸上。这家伙显然不喜欢基普,而现在基普被逐出家门,他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想法。

  这让基普不愿妥协,想叫这家伙下地狱去。

  「基普?」提雅问。她静静等待在旁。

  基普看向她。

  提雅说:「不要当笨蛋。」

  基普皱眉。「走。」他对葛林伍迪说。

  他跟着对方前往安德洛斯.盖尔的住所,尽管想要保持愤怒,但发现自己越来越紧张。葛林伍迪打开房门,比向沉重的遮光帘幕。

  我发誓,那个老混蛋今天若敢再打我,我一定还手。

  基普很肯定自己不会做这种事,但是这样想能让他好过一点。他走进去。

  恶心的味道。老人和焚香。灰尘和腋下的臭酸味。喔,最后那个味道是他发出来的。

  「你好臭。」黑暗中,语气充满厌恶的声音说道。

  「你也是。」基普回嘴。脑子迟了两秒才开始运作。

  一阵沉默过后,对方说:「坐下。」

  「坐地上?」基普问。

  「你是什么,猴子吗?」

  「比猴子更像怪物一点,毕竟我和你有亲戚关系。」基普说。

  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比之前久。「我都忘了年轻人有多鲁莽。但或许你不是鲁莽,只是愚蠢。坐。坐椅子上。」

  基普在黑暗中摸索,终于找到椅子。他坐下。

  「葛林伍迪!」老人叫道。

  奴隶走进来,在基普头上方的钩子上挂了一样东西。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提灯。」安德洛斯.盖尔说。

  提灯?但是又没点着。基普应该要点着它吗?这样不会让门窗都用遮光帘幕遮起来的黑暗房间失去意义吗?再说,基普身上又没有打火石。

  难道这是在测试基普能不能──

  白痴。那是盏超紫灯。

  基普瞇起双眼,房间随即笼罩在一股令人超级放松的奇特紫光中。这房间比想象中大。每堵墙上都挂着盖尔家族祖先的画像。在只有超紫光照明的情况下,这些画像都了无生气、色彩单调。基普可以分辨出笔触隆起的轮廓,但很难看清画上容貌。他隐约可以从通往隔壁房间的门口看出里面有张超大四柱床,当然也到处都是绒布帘。壁炉架和大键琴上摆着象牙和大理石雕像。基普完全认不出这些艺术品的风格,不过看起来都非常棒。

  这里有很多椅子、沙发和桌子。一座有旋转齿轮和大钟摆,基普只听过、从不曾见过的钟。

  最后,基普看向面前的男人,期待会看见什么恐怖景象。尽管光线昏暗,安德洛斯.盖尔还是戴着一副超大黑眼镜。他的身材在缩水前显然十分高大。他的肩膀依然很宽,不过很瘦。头发平贴在头上,在提灯光线下呈现淡紫色,实际上多半是接近白色的银灰。头发稀疏、凌乱──符合住所没有镜子的人应有的形象。他的皮肤也同样惨白、松垮。天生就比加文的肤色深一点,不过随着岁月而慢慢转淡。他的鼻子很直,皱纹很深。脖子到下巴之间有道旧疤。

  他从前想必十分英俊。一看就知道是盖尔家的人。

  「你会玩九王牌吗?」安德洛斯.盖尔问。

  「我妈从来没那么多钱。」基普说。那是一种牌戏,牌本身的价值等同于重量相等的黄金。

  「但你知道怎么玩。」

  「我看别人玩过。」

  「你面前的那迭牌,」安德洛斯.盖尔说,「别说我欺负你──第一把牌不下注。」

  「我不会这么说的。」基普说。他拿起牌,再度感觉到自己踏入了和从前有多么不同的世界。根据玩家认真的程度不同,九王牌有很多不同变化,全世界共有超过七百多种牌,每个玩家都可以从中挑选出适合自己的牌型。在瑞克顿那种小村落,路过的士兵身上或许会有副小镇画家绘制的牌组。绘牌最重要的要求,就是背面不可以有任何标记让玩家作弊、抽出想要的牌。贵族会用纸牌公会六大分部的画家和驭光法师共同制作的纸牌。那些牌画工精美,表面涂以蓝卢克辛,保证每张牌大小一致。

  这副牌不是那种牌。每张牌都由琥珀金──一种金银合金制成。每张牌的力量与能力都由帕里亚楔形文字表达,还有大师级的图画装饰,以及画家签名。有些牌上镶有小宝石,全都以完美的结晶化黄卢克辛弥封。牌组还附有镶宝石的指骨骰、象牙筹码,以及毛玻璃沙漏。

  基普努力忽视手里的东西有多值钱,笨拙地动手洗牌。

  「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安德洛斯.盖尔问。他以十分纯熟的手法洗自己的牌。

  基普没想到老头会问这个问题。「有人抢我的东西,我反抗,然后有人把我推进火堆。我用这里撑住我的身体。」基普举起手掌,然后想起他是在对一个盲人举手。「呃,我的手。木头还是烫的。」

  「『还是烫的』?」

  「喔,那堆火是我在反抗时汲色而成出来的。」

  安德洛斯.盖尔「嗯」了一声。

  他们玩牌。因为不熟悉规则,基普输得一蹋胡涂。他只能勉强辨识那些帕里亚数字,而这也是他在看到黑卫士矮树依照顺序排队时学会的。不过,话说回来,安德洛斯可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玩牌。他的牌面上有小小的隆起和线条,必定是用来提示他那是什么牌的暗号。这不算作弊,也不能提供优势,不过却让基普知道这副牌是帮安德洛斯.盖尔量身订做的。

  难怪基普完全伤不了安德洛斯.盖尔。这家伙非常认真看待这场牌局。

  不过,老头面无表情。「再来一局,但这次要下注。」

  「什么赌注?」基普问。

  「很高的赌注。」老头说。

  「我没钱。」基普说。

  「我知道你有什么。」

  基普立刻想到他的匕首。但他选择不理他,用显然一无所有的语气回话。「那我们赌什么?」

  「玩完你就知道了。努力赢牌。」

  基普深吸了口气,第二局有点长进,但还是惨遭屠杀。当他最后一把骨骰掷出零点时,安德洛斯靠回椅背,双手交迭在肚子上。

  「今天,你和一群自称『不被接受的人』的年轻人坐在一起。其中有个女孩叫作『缇希莉』。经过观察,你和她没有任何特别交流。」

  基普记得她。是那个其貌不扬的女孩。笑容灿烂、有点胖、脸上有胎记。「你想怎样?」基普问。

  「她父母为了帮她筹措克朗梅利亚的学费,卖了家里十五头牛中的六头。她明天就要回家了。因为你的关系。」

  「什么?为什么?这样毫无道理!太不公平了!」

  「你输了。」安德洛斯.盖尔说。「我们改天再玩。下次赌注会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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