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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你们现在或许不知道,但是这堂课将会是你们之中某些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一课。」汉纳老师说。她高得不象话,瘦得不可思议,站姿奇特,一口烂牙,还戴了一副让两眼看来大小不一的透明校正厚眼镜。「对大多数男生而言,你们只有这个机会体验利用卢克辛制造建筑物的感觉,所以最好专心一点,这样才会知道雇用你们的女人在做什么。如果你们技巧高超,或许可以担任计算度量的工作,当然,这个班上大部分学生都会去教算盘和绘图技巧之类的世俗琐事。工程学就是掌握知识。建筑则是门艺术。所有人都能当工程师,但只有最高明的女人能成为艺术家。」

  一个忿忿不平的男生举起手来。她请他发言。

  「汉纳老师,我们为什么不能建造建筑物?」

  「因为我们只允许超色谱人建造卢克辛建筑。你们这些男生的眼睛都不够格。在某些汲色运用里,你们可以用足够的意志和大量卢克辛弥补拙劣的汲色技巧。但我们只让值得信任的人建造卢克辛建筑。只有女人──超色谱女人──可以建造卢克辛建筑。我们不能为了信任男人而赌上性命。」

  「但是为什么,汉纳老师?为什么我们汲色不如女人?」男孩问。他听起来像是在发牢骚,就连觉得这样很不公平的基普也认为他很烦。

  「我不在乎。」汉纳老师说。「去问卢克教士或你们的神学老师。今天,我要挑出超色谱法师。没错,我知道你们都已经接受过测验,但工程师不相信别人的测验,要亲自测验。任何无法论证的东西都不是真的。你们面前的石板上放着七根卢克辛棒。这些棒子上只有一部分附有完美无瑕的卢克辛。用你的粉笔在那个部分下方标记。我会下去检查你们的成果,然后请超色谱人走到教室前面。」

  基普看看那些卢克辛棒,然后拿起粉笔。标记下去,他就惨了;不标也一样惨,他知道。他是超色谱人,同时也是男生。他是怪胎。加入超色谱人的行列,对他而言,不会有任何好处,因为不会有其他男生和他一起出去。他们会为了他和女生站在一起而讨厌他,而女生也不会轻易接纳他。不管怎么样,他都与众不同。

  而且,汉纳老师看过他之前的测验结果,如果基普没过,她就会问他是不是故意不过。她看起来不像是会接受「身为超色谱男生太丢脸」理由的那种人。

  基普画下标记。很简单。教室里的男男女女全都瞇起眼睛,从不同角度研究卢克辛棒,把它们拿到明亮处检查。基普突然替那些办不到的女孩感到悲哀。男孩办不到也就算了,没人期待他们会通过。但有一半的女孩可以通过,这个比例会让没通过的女孩丢脸。没通过就表示她们和男生一样,表示她们是二流驭光法师。他看得出她们非常苦恼。

  「这不是努力就能通过的测验。」汉纳老师说。「你要嘛就是看得出差别,不然就是看不出来。你会失败,但那没什么好丢脸的。因为不管怎么做,你都不可能通过。你要不就是天赋异秉,不然就是没天赋。放下粉笔。」

  你要不就是天赋异秉,不然就是没天赋?谢啦。这话让人好过多了。

  汉纳老师绕了教室一圈,检查学生的成果。「上前、上前、留下、留下、留下、留下、留下。」她走到基普身后。「留下──呃……」

  她看着他的石板,然后看看他隔壁同学的石板。基普猜想是因为题目不多,所以她想看看他是不是从真正超色谱人那里偷看正确答案。

  很显然,她没听说过他。太好了。

  「你隔壁的男同学,做他的测验。」汉纳老师命令道。

  基普在全班同学转头看他时,暗自扮了个鬼脸。他拿起粉笔,迅速在隔壁男生的石板上标记──当然,那个男生通通标错了。

  「嗯,超色谱男孩。很多年没见过了。」汉纳老师说。「非常好。上前。」

  她分类完剩下的学生,然后走到教室前面,和所有通过的学生说话。「很好,女孩……和男孩……你们站在教室前面,是因为你们身获欧霍兰祝福。你们可以经由班上其他同学和世界上大部分人无法体会的方式,欣赏欧霍兰创造物的美丽之处。然而,那也表示人们对你们的期望更多。这就是我叫你们上前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在乎你们出生时发生了什么意外,让眼睛比别人好。你们眼睛确实比其他人要好,所以你们有责任为欧霍兰和我好好运用那双眼睛。了解吗?」

  「了解,老师。」女生们小声说道。

  她扬起眉毛,透过鼓胀的镜片瞪向她们。她们重复一次,比之前大声。基普和她们一起说,以免让自己看起来更不合群。

  「好。现在,算盘。有人来自提利亚吗?」

  「没有?喔,这个男生,当然。」她在基普举手时说道。她继续。「尽管各方面看来都不是这么回事,在卢西唐尼尔斯降世前,提利亚曾是个伟大帝国。或许他降世时帝国早已灭亡,或许是他的出现加速了它的衰败。那是另一堂课要讨论的话题。提利亚帝国为我们留下了一些礼物,还有一些诅咒。我在这堂课里唯一在乎的东西,就是十二进制的计算系统。提利亚是我们把一天分为日夜各十二小时,一个小时六十分钟的原因。有些阿伯尔尼人和提利亚人,可能学过用十二进制来计算。如果是这样,这堂课对你们而言会变得非常困难。那是个邪恶的计算系统,你们从今以后不准使用。邪恶?你会问。没错,亵渎。计算系统怎么可能邪恶?好吧,计算系统怎么可能会是十二进制?我们的计算系统是几进位的,有人知道吗?」

  「十进制。」前排一个女孩说。

  「正确。十进制为什么有道理?」

  没有回答。「手指头。」基普故作聪明地说。

  「你以为你在说笑,但就连笨蛋也有猜对的时候。」

  基普皱眉。

  「没错。手指跟脚趾。如果手指和脚趾是最容易让原始人和笨蛋学会算数的方法,」──她看了基普一眼──「那么在羊皮纸、厚皮纸、纸张出现前,为什么会有任何文明采用十二进制?」

  基普眉头深锁。

  教室后面的一个女生举手。汉纳老师请她发言。「提利亚诸神都有六根手指和脚趾。」

  「完全正确。这就是你们会听说世界上某些迷信角落里,有人崇拜六根手指和脚趾的孩童的原因。你有听过这种事,是不是,同学?」

  「我叫基普。不,我没听过。」

  「好吧,那或许你父母在提利亚算是有读过书的人。或是比无知之人更无知的人,我想。」

  基普张口欲言,但又闭了起来。不要,基普。这无关紧要。他突然觉得好饿。

  接下来一个小时,他们都在学习使用算盘。下排的四个算珠叫作世俗之珠,上排的单一算珠叫作天堂之珠。一开始他们只是在算算盘,上上下下,加一减一。接着加二减二,然后是五。

  有些学生显然感到无聊,因为他们早就学过了。其他人,比如说基普,努力学习最基础的数学。但是表现最糟糕的,就是曾经学过十二进制算盘的学生。他们完全卡住;从前学过的都是错的。

  下一堂课情况好点。科目名称是「卢克辛属性」,上课的是个长得有点像雪貂、没在比手画脚时就把拐杖拄在地上的伊利塔人老师。基普很惊讶地发现,来旁听的有一半是非驭光法师,而这些非驭光法师是七总督辖地未来的设计师和建筑师,个个都既聪明又勤奋。就像驭光法师一样,这些男生和女生的学费都由总督支付。有些人有人脉──贵族赐给次子或第三子的谋生方式。但就连他们也要通过能力测验才能入学。

  基普立刻看出这些孩子都不用任何算盘训练。

  不过,今天的教学非常基本。将一呎见方、如拇指般厚的蓝卢克辛板放在支架上,然后在中央添加配重块至卢克辛板被压碎为止。接下来换绿卢克辛,还有超色谱法师制作出来的黄卢克辛。

  接着,阿塔加莫老师请有能力的学生自行制作蓝卢克辛板,再由他测试,结果全都承受不了多少重量──特别是男生做的。「稍后我会要你们记下理论上蓝卢克辛维持固态的最软极限,让你们知道整体范围。我们目前在学的是最大强度。而我们现在使用的卢克辛是超色谱法师制作出来的,你们的卢克辛会比这种卢克辛软。各位男生,通常你们的更软。」

  接着,阿塔加莫老师的助教在天平上放了个量桶,两侧各量一呎长度,将天平归零,然后在量桶里灌水。基普注意到其他学生都在抄笔记。

  小量杯里的水测出来是一色文,重量的基本单位。当然,色文这个单位用来量很多东西都太大了,所以又细分为色幅:一色幅等于七分之一色文。基普的体重是二十九色幅,或四色文一色幅,口语上通常念作四色文一。

  但老师还没弄完。他们把水倒出来,让三个超紫法师在量桶里灌满超紫卢克辛。基普就是在此时发现自己麻烦大了──他们要测量所有东西!等他们释放超紫卢克辛,将卢克辛瓦解为如羽毛般纤细、近乎隐形的粉末时,他们就会把那些粉末扫入小杯子,然后测量。他们测量了所有可量的东西。

  之后,基普就和其他学生一样,莫名其妙地抄下所有东西的重量。接着,老师要他们把各色卢克辛的重量加总。已经很熟练算盘用法的学生,很快就算出来了,而那些学生算好时,基普才勉强加完前两个数字。

  阿塔加莫老师说:「现在,总数减掉绿卢克辛管的重量,然后加上一个娇小女子的重量,姑且当作是十一色幅好了。」

  四个女生──全是非驭光法师──几乎在老师说完的同时,就把答案算出来了。基普看得目瞪口呆。

  「很好。」老师说。「现在,来个实用范例。你是蓝法师,在塔里操纵升降梯的配重块。其中一块配重块断成两半。配重块是铁做的,重三十色幅六。你要制作多少蓝卢克辛,才能取代该配重块?如果你的配重块比原先的配重块重上三色文,加上代表团的重量,滑轮就会断掉,害死升降梯里的所有人。算出答案后就过来找我。作为教学用范例,我们姑且假装升降梯里的代表团来自你们的总督辖地,如果没办法在他们抵达前修好升降梯,你会令他们蒙羞,失去学费赞助。所以,你有三十分钟算出答案。如果能很快算出答案就可以先下课,上午剩下的时间就当作放假。如果办不到,今天就会被记缺点。开始。」

  其他学生立刻开始计算,基普发现没有解题快捷方式。他不能直接加上全尺寸蓝卢克辛的重量,因为这样配重块就会过重。他得找出制作新配重块所需蓝卢克辛的正确体积。

  最厉害的男生和女生已经开始拨弄算盘,而基普的算盘技术不行。他绝不可能及时算出答案。他不知道要怎么运算分数。你可以想到时间结束,但还是想不出──喔。

  反正又没什么好损失的,是不是,胖子?

  基普在纸上画了几笔,站起身来,然后走向老师的桌子。

  老师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以为他是个听不懂问题,想来问清楚的学生。基普举起那张纸。

  纸上画的是用蓝卢克辛带包覆原先断成两截的配重块,把它们固定在一起。

  「你就是盖尔家的私生子,是不是?」

  「是的,老师。」

  「看得出来。他们家两兄弟也非常擅长作弊。」

  基普吞了口口水。全班学生在听见「作弊」时,通通停下计算。「你教过他们,先生?」

  阿塔加莫老师嘴角扭曲。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迟早得要学会用算盘的,你知道。」

  「是的,先生。」

  老人「哼」了一声。「再见,小盖尔。」

  「我通过了?」

  「本日最高分。以后不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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