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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玫瑰与荆棘

  艾德里安注视着雪花开始飘落在泥土上。新翻的土壤上雪融得更快,使得那座小坟墓格外显眼。这个粗糙的长方形区域没有落叶,土壤肥沃黝黑,看起来实在太小了。这可能是座孩子的坟墓。他仍记得那晚的她——那么年轻的脸庞,那么惊恐的神情。她几乎还是个孩子。他想象她被埋在层层泥土之下的样子,胃部不由得揪紧了。格温给她穿上了白色长裙,用商贩那里最后剩下的玫瑰环绕着她。然后他们钉上了棺材,将它放入墓穴。格温买下了这块墓地;她从不说花了多少钱。所有女士都凑钱买了墓碑。城外本有个专门埋葬无名尸的地方,但在布拉加大臣宣布梅德福之家的女士们受国王直接保护后,没人敢反对。由于不能用她的真名,墓碑上刻着: 恩典之花.

  要是他没有插手就好了。

  罗丝会不会还活着?她被埋在那个盒子里,是不是都怪我?

  如果他没有帮助理查德·希尔弗雷德对抗警长和他的副手,如果他没有阻拦特伦斯带罗丝去安全的地方,她应该还活着。

  罗伊斯什么都没说。还有什么比一个美丽少女冰冷的尸体更能说明问题呢?只有这个小偷保持沉默。若是以前的哈德里安可能会疑惑原因,但现在他开始了解罗伊斯了。更重要的是,罗伊斯也开始了解——即使不完全理解——他了。

  大多数送葬者列队走出墓地。一列低头垂泪的沉默队伍。大部分是女人——没人穿黑衣。哈德良猜想这大概是这些女士们唯一没有的颜色。队伍穿城而过前往墓地时,引来无数嫌恶的瞪视。不少人指指点点说着"妓女颜色",但哈德良知道她们穿红裙都是为了向罗丝致敬。

  罗伊斯和格温在墓前徘徊。这次盗贼反而成了穿着最得体的人。格温啜泣着。她双手掩面颤立原地。迟疑片刻后,罗伊斯笨拙地环住她的肩膀。接触的瞬间,她把脸埋进他胸前嚎啕大哭。他浑身僵硬。她双臂环住他的腰际用力箍紧,弄得斗篷都起了褶皱。对这个素来行动矫健的人来说,此刻的动作却像守着煮开的壶般迟缓。他慢慢张开双臂拢住她肩膀,用斗篷将她裹住。他们就这样站在纸街尽头的墓地中央,仿佛融为一体。

  哈德良望着他们轻叹,呵出的白雾瞬间被寒风撕碎。

  他配不上她。 随即又耸耸肩。 谁又配得上呢?

  先是阿博尔,现在是格温。或许这就是宿命。每次遇见完美女子,最终都会被至交夺走。他吸入的冷空气刺痛肺叶。

  不如放手罢。

  右侧的动静引起他注意。某块墓碑上方露出一双窥探的眼睛。哈德良认出那个额头——是帕索。

  哈德里安唯一的惊讶是这事居然拖了这么久。自从火灾那晚后,他们再没见过"血手帮"的人。如今对方就站在他们门前,虽说时机很不恰当,但他们绝不能置之不理。更多眼睛从墓穴和石缝间显现,每道目光都充满敌意。这些人肯定早已知晓罗伊斯和自己的存在,哈德里安潜意识里感激他们保持了克制,但他此刻心情糟透了。埋葬罗丝后,他又陷入了借酒消愁的状态——每当思虑过甚,每当清点人生发现一无所有时,他总是这样。思绪总会不可遏制地滑向那头猛虎,滑向父亲,滑向虚无,而他试图用酒精填满这种虚无。通常需要一两天时间,但他总能成功淹没那份仇恨,那份对那个该为所有失败负责之人的深切憎恶——他自己。

  当然,打场好架也有帮助。哈德里安正是用这种跃跃欲试的眼神,看着"绯红之手"的成员从墓穴中现身并包围他们。他怀疑罗伊斯是否注意到了这些人——此刻银发男子异常心不在焉,但随即抬头将格温拉到自己与哈德里安之间。

  "高礼帽"戴着标志性的丝质礼帽走来,身上还裹着件羊毛长斗篷。他瞥了眼坟墓:"节哀。"说着抬了抬帽檐,语气甚至显得真诚。他望向罗伊斯:"科诺拉那边回信了。"

  "让她先走。"哈德里安命令道。

  高顶帽盯着格温。"不必担心。我可不敢伤害梅德福宅邸的女士。自从颁布了大臣法令后就不敢了。而且..."高顶帽的声音失去了先前的嚣张,他看向罗伊斯。"在埃克塞特勋爵那件事发生后更不敢了"——他转向哈德里安——"还有治安官的手下们。人们都说是国王干的,知道吗?说他杀鸡儆猴给叛徒们看。场面确实够血腥的,而且特意选在公共场所,就是有点古怪。国王们通常喜欢在光天化日下行刑,在瑟瑟发抖的围观群众面前施以酷刑,听着惨叫取乐。而且通常都会亲自到场监刑,而不是和老友喝酒叙旧。"

  高顶帽停顿了一下。或许他期待他们说点什么。见无人应答,便继续往下说。

  "但我猜只能是国王干的。除了他没人敢疯到杀害埃克塞特,更没人会癫到把他吊起来示众。我是说,要不是国王干的,谁能做出这种事——做了还能全身而退?除非头戴王冠,否则杀了贵族还想吹着口哨溜走,可能吗?"

  哈德里安冷眼旁观。他开始打量这些人,判断最大的威胁及其与自己的距离。只有这群盗贼没有像之前那样围上来。他们没有形成包围圈。高顶帽站得最近,但就连他也始终待在墓穴的另一端。

  "问题是,我听说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听说是在南方——在科尔诺拉。大约两年前,那里发生了一连串谋杀案。地方法官、律师、权贵人物,没人看见任何线索。但这还没结束。似乎消灭完这些精英后,这个阴影开始针对黑钻石组织本身的成员。盗贼们被杀、肢解并悬挂在城市广场上——就像埃克塞特勋爵那样血淋淋的艺术品。如果说杀死贵族是疯狂之举,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向黑钻石组织宣战的行为,但确实有人这么做了。他们称之为恐惧之年。那一年,一个杀手背叛了自己的组织。据说整件事都是一个人干的,而且据说他从未落网。有些人至今还会做噩梦。"

  "听起来真可怕。"罗伊斯仍用一只手臂搂着格温,另一只手藏在斗篷里。

  "是啊。"高顶帽打量着他们俩。"真不希望这种事在这里发生。"

  "我在科尔诺拉时也听过同样的故事,"罗伊斯说。"我听到的版本是,那个杀手是被激怒的。"

  "真的?"

  "其他时候是个挺和善的家伙。"

  "我猜是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吧。"

  "不,完全不是,但只要邻居们不招惹他,他也不会去打扰他们。"

  这番话让高顶帽思考了好几分钟。他瞥了眼坟墓,又看看自己的盗贼们。最后他重新看向罗伊斯。"这么说你打算在梅德福待一阵子?"

  听到这话,格温仰头看向罗伊斯。

  "还没认真考虑过,不过...你怎么看,哈德良?"

  "这地方还不错。"

  罗伊斯问高顶帽:"你有意见?"

  "这个...呃...按照惯例是不允许非公会小偷在这里活动的——"

  "黑钻石也有类似的规定,"罗伊斯说道,声音逐渐低沉下来。

  高顶帽舔了舔嘴唇,调整了一下帽子。"是吗?"这位公会首领看起来像个被忽悠的集市商贩。"好吧,我向来对黑钻石没什么好感。而且如果他们知道是谁在这里安家,想必也会三思而后行。我觉得让你们两个偶尔顺点东西应该没什么大碍。"

  "你甚至不会察觉到我们的存在,"罗伊斯说。

  "我喜欢这个提议。不过,你们愿意分我一份抽成吗?"

  "不。"

  "加入公会?"

  "不。"

  "问问总没坏处。"高顶帽转向他的手下们,提高嗓门:"从现在起,这两位是我们的客人。谁也不准碰他们。连看都不准多看一眼,明白吗?"高顶帽又转向坟墓,这次摘下了帽子,露出光秃的头顶。"我是认真的。我喜欢她。格鲁是个混球。"他说这三句话时就像在念悼词,然后重新戴上帽子后退一步。"你们守你们的规矩,我们守我们的。成交?"

  "成交。"

  高顶帽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罗伊斯反问。

  "杀死埃克塞特。"

  "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高顶帽笑了笑,点点头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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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伊斯收紧马鞍袋的皮带,又将毯子牢牢捆扎在上面时,他的马不安地挪了一步。麦克曼尼斯男爵的庄园只需三天路程,但冬季让他们的行装翻倍。沿途客栈不可指望,虽然时令尚早,暴风雪却频繁得很。他们必须为最坏情况做准备,这意味着要带齐所有东西。无论他事先考虑得多周到,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这种感觉往往成真,总是在走出十里地后才发现遗漏。

  哈德良早已收拾妥当,他的母马活像个矿工的骡子。他正在街对面的酒馆里帮姑娘们搬运重物。格温买下了格鲁酒馆的执照,他们正合力把旧酒桶滚到一边,姑娘们则忙着擦洗打扫。迪克森伤势好转已能离开医馆,回到了大宅。他裹着毯子坐在门前,满脸沮丧。这个大个子比罗伊斯记忆中去年见到时消瘦许多,但至少已经能起身进食了。

  格温从酒馆尘灰弥漫的阴影里走出来。她的裙子脏兮兮的,脸上沾着污迹。她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遮在眼前,回头打量着建筑。她的气色也好多了。淤青和伤口正在消退,但那根拐杖的存在让他恨不得能再杀埃克塞特一次。

  "这些活不该留给姑娘们干吗?"他问。

  "有太多事要做了。"

  "你的伤还没好全。"

  "托你的福,我会好起来的。"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们都会好起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试图板着脸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尤其是当她那样盯着看的时候。她那种凝视总能让他破功。他向来靠说谎谋生,也精于此道,唯独对她不管用。他恨不得和盘托出——就像正常人站在悬崖边时,脑海里总会闪过纵身一跃的念头。明知会万劫不复却遏制不住冲动,那番景象本身就在发出邀请。而现在,能看着她已是足够。

  哈德良卷着袖子走出来:"诸神在上,那地方简直一团糟,不过剩下的你自己能搞定吧?罗伊斯最讨厌等人了。"

  "谢谢,"格温说,"我想你大概不肯收钱吧?"

  哈德良扯起半边嘴角,突然挑眉道:"不如说说你在我掌纹里看到了什么...当然不必全说,挑点好听的就行。"

  她匆匆瞥了罗伊斯一眼,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但眼底的哀伤刺痛了他。

  "怎么了?"哈德良追问,"难道 你看见我的死期了?"

  "没有,"她答道。

  格温略微停顿,随后自顾自地微笑道:"总有一天你会记起这一刻。它会褪色成游丝般微弱的记忆,成为被遗忘过往的幽魂,但它终将回到你身边。那时你已白发苍苍,感受着岁月沉重。你会思索人生,思量成败得失而怅然若失。当你磨刀划伤自己,看见鲜血的瞬间,就会想起我曾预言过这一幕。你会先微笑,继而皱眉,最终在那间小屋的寂静里恸哭。因为到那时一切都会豁然开朗。你的妻子会发现哭泣的你,她会抱住你询问缘由。你望向她时,会看见她眼中的惊惶——在共同历经的所有岁月与磨难里,她几乎从未见你落泪。你会摇头只说:'格温。'她便了然于心。相拥而泣的时刻终会过去,但那将是美好的瞬间。泪水会冲走所有烦忧,唤醒许多记忆,包括那些本不该遗忘的往事。那一天会因此变得更好。"

  哈德良窘迫地转向罗伊斯:"听见没,我将来会有妻子。"

  "你值得拥有,"罗伊斯答道。看着哈德良和格温各自领会出不同含义,他颇觉有趣——言语很少能如此面面俱到。

  格温回望酒馆:"要让它真正像样得花上好些年。我得拆掉整层地板,可即便如此,也不知能否彻底抹去格鲁和斯坦留下的记忆。"

  "要是装修得太漂亮,你就得改名了。"哈德良说着,一把拽住他的马。

  "噢,我 正打算 改名呢。我可不能容忍自己的店叫'丑陋头颅'这种名字。"

  "那你想叫什么?"哈德良问道。

  "玫瑰酒馆。"她回答,这个店名让众人会心一笑。"我正考虑把那个旧厨房储物间腾出来,给你和罗伊斯用。那儿远离公共区域。你们可以在那儿谈生意。想放装备也行。我会像初次见面时那样照看你们的。"

  "多少钱?"罗伊斯突然问道。

  "什么多少钱?"

  罗伊斯走近她:"你要收多少租金?"

  格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不会收你们租金。"

  "这不明智。"

  格温拄着拐杖轻巧地转了个圈,直面着他:"没有你们我根本买不到酒馆执照。如果你们没来——"她别过脸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们没来,格鲁迟早会逼我关门,或者更糟...我真的觉得结局会是 那个更糟.谁知道还会有多少个艾文和萝丝遭殃呢。"她将纤手按在他胸前:"你们改变了一切。这是我欠你们的——怎么可能收钱?"

  "好吧,那就分你利润。"

  "我不要分成。说真的,我提供房间是存着私心,希望能借此让你们常回来。"

  "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哈德良冲她眨眨眼说道。

  罗伊斯本想捅他一刀,但注意到她的笑容,还有...她脸红了?"收留盗贼有风险,"他飞快地说,"你可能会被捕,财产被没收,双手被砍断,看在玛里波的份上。我不能让你白白承担这个风险。只要我们在你的酒馆行事,你就会分得我们收益的一部分。"

  "可是我——"

  "否则我不会留下。"

  她张着嘴,但慢慢闭上了。他渴望擦去她脸颊上的污迹。手伸到一半才猛然惊醒。 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让我觉得自己可以这样做?

  "你会留下?住在这里?"

  罗伊斯瞥了眼哈德良,耸耸肩,尽量显得漫不经心。"有个安全的地方回来确实不错。但我坚持你要分成。"

  哈德良轻笑出声。"如果这里要成为罗伊斯的永久住所,或许你该叫它玫瑰" "与荆棘".”

  罗伊斯瞪眼,但格温笑靥如花。"我想我会的。就叫玫瑰与荆棘。很押韵,你不觉得吗?"

  "啊太好了,赶上你们了!"艾伯特从屋里出来,裹着睡袍,眯眼望着明亮的天空。

  "都日上三竿了,温斯洛,"罗伊斯咆哮道,"你越来越像个真正的贵族了。"

  "多谢。我的体重也在恢复。现在要是能买件体面外套我就——"

  "你想干嘛?"罗伊斯问道,翻身上马,斗篷在身后啪地展开。

  "哈灵顿勋爵明晚有个宴会,我想我该出席。"

  "不行。下一套行头得从你的利润分成里扣。"

  "不是钱的问题。我在想,嗯,我该给你们俩起个名号。" "两个男人" "能安排" "事情发生"",这样说太业余了,靠这个拉生意可没戏。我需要个响亮的名号,让人过耳不忘,当然不能泄露你们的身份。我也不想用" "盗贼" "这个词。我的客户不爱听。所以想给你们起个名字,比如'双影'或者'幽魂'之类的?"

  "" "双影""?"哈德瑞安狐疑地问。

  格温摇头:"需要更特别,更独特的。简短些的。"

  "那" "利瑞亚""怎么样?"哈德瑞安翻身上马。

  罗伊斯扯了扯嘴角。

  "看来阿卡迪乌斯终究是对的,你不觉得吗?"

  罗伊斯耸肩:"别告诉他这话就行。"

  "谁对了?对什么?"子爵追问。

  "没什么,阿尔伯特。"

  "所以我该叫你们'利-瑞-亚'?对吗?"

  "差不多。"罗伊斯说着与哈德瑞安调转马头。

  阿尔伯特噘嘴:"我觉得不如'双影'好听,不过凑合用吧。"

  "完美。"格温说。

  "回头见。"罗伊斯挥手策马驶入韦德街。

  "等等!什么意思?"阿尔伯特喊道," "利瑞亚""到底是什么?有什么含义?"

  "是精灵语..."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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