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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雷蒙无法清楚地想起那段旅途。他跟着那个外星人,穿过几条高度和宽度勉强能容它通过的隧道。隧道的地势陡峭,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时而又掉头向后,就像完全没有方向。岩石散发出微弱的磷光,只够他看清自己的脚下。他努力不去回望身后的黑暗,神经绷得死紧。
在山腹之中,寂静沉重,远处偶尔会有鸣叫声透过厚厚的石壁传来。在雷蒙听来,就像是一群被打入地狱的灵魂,正对着冷漠而遥远的神明发出得不到回应的呼号。有时候他们会经过一些狭小但又有光线和动静的房间,有些充斥着咔嗒咔嗒的噪音和浓郁的腐烂气息;有些沐浴在耀眼的红色、蓝色或是绿色的光线里;有些则漆黑如墨,只有他们途径的通路上有一条微弱的银光。有一次,他们就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驻足良久,而雷蒙觉得自己的胃在下坠,这让他推测他们或许是在升降梯里。
他们经过的房间每一个都比上一个更加光怪陆离。在某个房间里,有个看起来像是巨型蜘蛛的东西匍匐在中央一个缓缓流淌着像是闪光蓝油的水池里。另一个有着高耸天花板的房间里挤满了外星人,几乎完全盖住了地上那些层层叠叠的物件。也许是设备、机械还有电脑,只不过大多数都太过陌生,在他脑海中只留下无法辨识的模糊影像,还有形体、阴影和忽明忽暗的光的怪异混合体。在房间的一头,两个巨人般的外星人——和陪他在隧道行走的那些很像,但足有十五到二十英尺高——在昏暗中劳作,搬运着一堆堆像是切片后的巨大蜂窝的东西。它们的脚步沉重却优雅,又如同老式恐怖电影停格拍摄的恐龙那样,有一种虚幻的美感。而在另一头,有个体型较小的外星人正在导引一股柔软的糖浆流下巨石以便堆成梯级,还时不时用一根长长的黑色枝条去碰碰糖浆,仿佛在催促它前进。
雷蒙感到自己的头脑一片空白。一时间要接受的东西太多,他的思绪旋转得飞快,拼命尝试着理解他看到的东西,并与他熟悉的事物联系起来。这段噩梦般的道路只剩下一连串需要忍耐和无法理解的事。一根灰色的巨大触手从墙内伸出,与他前方的那个外星人拥抱,而后滑落到地面上,像蛇那样蜿蜒而去。空气中充斥着混合了豆蔻、烤洋葱与医用酒精的气息,很快又消失不见。他先前听过的那种低沉的嗡嗡声会不时响起,而且每次的间隔似乎毫无规律可言,但雷蒙发现,自己正在学着预料它的到来。
离开那些房间之后,隧道重新变得狭窄、昏暗而寂静。那个外星人的背脊像石头一样泛着灰白的磷光,仿佛暗沉的水中的一尾鱼,而且有那么一会儿,雷蒙觉得它皮肤上的那些纹路蠕动和变化起来,像是拥有自己的生命。他脚下一个踉跄,本能地抓住那个外星人的手臂以免跌倒。它的皮肤温暖而干燥,就像蛇皮。在封闭的隧道里,他能够嗅到那个外星人的气息:那是一种浓重的麝香味,像橄榄油,又像丁香,古怪却并不令人反感。那个外星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继续平静地走着,步伐一如既往地平稳,而雷蒙别无选择,只能跟随:他可不想被留在这座寒冷黑暗的外星迷宫之中。
最后,他们在又一个光线明亮的房间里停了下来,雷蒙几乎撞上了前面那个外星人宽大的背脊。在人类的眼中,这个房间的比例和尺寸隐约地有些不协调:整个房间是菱形而非矩形,地面有些倾斜,天花板则向另一个角度倾斜,高度也不均衡。这里的每个物件都给人一种莫名的无所适从之感,使得雷蒙头晕目眩,胃中不适。蓝色的光线明亮耀目,房间里还充斥着依稀能够听见的喃喃低语声。
这儿并非出自人类之手,也不是为人类建造的。走进那个房间的时候,他看到墙壁上覆盖着小小的、有些龟裂的图画,仿佛是一卷由天花板蔓延至地面的胶片,描绘着微小、不断变化的影像:色彩鲜艳的旋涡、几何形状、迷宫般的印象派风格以及超现实主义的场景。偶尔也有一些具象得能够辨识的场景出现,树木、高山、星星,小小的外星人的脸孔似乎在不怀好意地注视着雷蒙,而这仿佛出自热病者梦境一般的画作盘卷而下,消失在地板上。
护送他的外星人又朝他比起了手势。雷蒙小心翼翼、心神不宁地穿过房间,不自觉地把重心倾向一边,以配合地板的倾斜,而且每一步都格外小心,仿佛房间的地板随时会陷下去似的。
房间的正中有个圆形的深坑,内部铺有金属,另一名外星人站在里面。
它比雷蒙的向导更高更胖,下半身膨胀到了其他外星人的四到五倍,头上的羽冠和翎毛也更长。它的肤色惨白,没有任何纹路。白色是因为衰老?为了代表地位而染成的白色,还是说它属于另一个种族?他不知道,但当那个外星人看向雷蒙时,他顿时动弹不得,那目光后面蕴含的力量——那种锋芒毕露的威严——更令他发抖。接着他又惊讶地发现,那个生物的身体直接和深坑相连——它的身体伸出像是导线或者电缆的东西,插进光滑的金属内壁里,在它身边构成了复杂的翻花绳花样。有些导线是黯淡的黑色,而另一些则散发出冷光,还有些是亮红色、灰色和棕色的,缓缓地、有节奏地脉动着,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似的。这幕情景令人作呕。雷蒙别过头去。
炽热的橘色眼睛打量着他。雷蒙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赤裸,但又不愿去遮盖身体:他不想对这个怪物示弱。接着,那颗硕大而苍白的脑袋动了动。
“名词,”外星人开口道,“动词形式。标识。语义学字符。身份认同感。”
雷蒙看向那个外星人,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惊讶。它说的是西班牙语(雷蒙也会说一点英语、一点葡萄牙语和法语,当然还有这个殖民地的该死的通用版葡萄牙语),而且吐字相当清晰,只是声音沙哑,带着些金属的质感,仿佛是一台机器在讲话。它是怎么学会人类语言的?“你他妈的在说什么?”雷蒙说,“看在上帝的分上,你想干什么?”
“粗俗习语。宗教恐惧。”外星人说,然后又换上了类似失望的口气道,“停滞不前。”这头巨大的怪物在导线和电缆构成的网中挪动着身体,它肿胀的下腹部起伏不定,仿佛拥有独立的生命。
雷蒙鼓起勇气,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怪物?”
“你是人。”怪物说道。
“是的,我他妈的是人。你以为我是什么?”
“你缺少塔特克鲁德。你是个瑕疵品。你的本质很危险,有奥布雷倾向。”
雷蒙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它那沙哑的声音中透出的自大,还有那双一眨不眨的橘色眼睛投来的平静目光都令雷蒙愤怒。在面对压力的时候——包括他在酒后赌输了第一辆货机的时候、莲娜离开他的时候、艾蕾娜威胁他要赶他出门的时候——雷蒙的愤怒从未抛弃过他。现在它回来了,让他头脑发热,而且不再动摇。“你是谁,怪物?”他问,“你从哪里来?从这个星球来吗?还是别的什么星球?你们袭击我,还强迫我留在这里,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还有,我的货机呢?你们谁他妈的给我赔一台新货机?”
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形有多么荒谬。他身在外星人的巢穴里,被困于这座高山的内部,周围全是怪物。可他却还在计较自己的货机!他努力压下大笑的冲动,担心自己一旦开始笑,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那个外星人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如果你想说话,就说点有意义的。”雷蒙怒火中烧。愤怒让他觉得自己拥有力量和控制力,虽然他知道这与事实相悖。然而,任何能让他维持正常思考的小事都是很重要的。“你们不喜欢我,你们他妈的可以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肤色苍白的魁梧外星人似乎花了点时间去思考雷蒙的话。它耸动着鼻子,仿佛在品尝着空气。“这是声音,不是语言,”外星人停顿了很久,然后说,“是外部不和之流。你不应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否则就将受到纠正。”
雷蒙打了个哆嗦,转过头去;他的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他觉得很累,外星人的沉着态度浇熄了他的怒火。“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他疲惫地问。
“我们不‘想要’任何东西,”外星人说,“你又说了和事实不符的话。你还有机能:因此,你还存在。你会行使机能,因为这是你的目的,你的塔特克鲁德。这无关‘想要’什么:一切都是必然之流。你是人。你会以人类流淌的方式流淌。既然他属于你,我们通向他的路也会得到开辟。你会行使你的机能。”
庞然大物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仿佛每说一个词,它就对雷蒙的语言更了解一分。他怀疑过不了多久,那家伙就该带上墨西哥口音,并且满嘴粗话了。“如果我不按你们希望的行使机能呢?”雷蒙问。
外星人顿了顿,似乎困惑了片刻。“你还活着,”最后,它这样说,“因此,你要行使你的机能。没有机能,你就不存在。既存在又不存在——你就会成为矛盾,成为奥布雷,成为乱流。奥布雷能被容忍。为了恢复稳定的水流,就必须抹消你‘存在’这一幻象。”
至少它表达得很清楚,雷蒙心想,同时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尽量选择合适的用词,再次开口:“我该行使怎样的机能?”
那双冰冷的橘色眼睛再一次凝视着他。“小心,”外星人警告道,“因为我们会将你的塔特克鲁德视为你倾向奥布雷预兆。但我们会给你一次特许,因为你并非真正的生物。听好:有个人类从我们这里逃跑了。三天前他逃离了我们,我们一直没能找到他。他以这样的行为证明了自己是奥布雷,也证明了他并不存在。他存在的幻象必须被抹除。不能允许那个人前去人类的定居地,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其他人类。如果他这么做,就将会干扰我们自己的塔特克鲁德。这样的干扰就是盖苏,是重大的矛盾。因此你将会找到他,抹消他,以便恢复水流的稳定。”
“你们都找不到他,为什么会觉得我能找到?”
“你是人类。你和他一样。你会找到他的。”
“鬼知道他现在跑去哪里了!”雷蒙反驳道。
“你会去的地方,还有他会去的地方——都是一样的。你去他去的地方,你会找到他。”
雷蒙思索了片刻。
“你是说,有个外面来的人发现了你们,然后逃跑了,现在你们要我在他回到文明社会之前抓住他?你要我为你们追捕他?你是这个意思吗?”
电缆里的那个东西思索着雷蒙的话。
“是的。”它说。
“可我他妈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脚下这颗行星的深处传来一声深邃而骇人的嗡鸣。雷蒙又想起了自己身在何方,以及跟他说话的是个什么样的生物。他感到一阵眩晕袭来。那个魁梧的外星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痛苦。
“你的身体带有目的,”它的语气几乎可说是耐心,“你的心脏在跳动。你在呼吸气体。你这么做有你的目的。没有目的但又存在就是矛盾。你们的语言带有瑕疵,因此它能够表达虚假的状态。你的目的就是帮助找到这个人。如果你没有目的,那么你的存在这一假象就必须得到矫正。”
好吧——雷蒙想——说得够清楚了。要么追捕,要么死。答案很简单,他打算撒谎。他可不打算当陷害同胞的人,但同样,只要身在这座山里,他就没有办法逃出去。如果他能到外面去,至少就还有希望。他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
“你们把我关了多久了?”他问,“外面还是不是夏天?要在冬天追踪一个疯子可就太难了。”
庞然大物沉默了。雷蒙渐渐地不耐烦起来。如果他在黑暗中的时间久到让季节更替的地步,那么逃离这些外星人就与自杀无异。严酷的天气会像插进他肋骨之间的一把刀那样迅速杀死他。
“我在那个蠢水槽里待了多久?”
“三天。”那家伙毫不迟疑地答道。
雷蒙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这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你们让我抓的那个人。他逃跑了多久?我刚来的时候他就逃走了吗?”
外星人想了很久,然后用深沉而嘶哑的嗓音答道。
“是的。”
有人跟踪了雷蒙。局子里的某个倒霉鬼跟着他来了北方,为了寻找杀死那个欧罗巴人的凶手,结果看到的却是这地狱般的景象。雷蒙禁不住想象——那是地亚哥镇的警察之一,也许是总督的私人保安,他悄悄摸到雷蒙的营地那里,看到的却只是烧焦的地面、扭曲变形的金属,还有雷蒙发现的那道金属高墙里飞出来的怪物。那个混蛋还有时间呼救?卫星信号传不到这么遥远的北方,但警方的无线电可以通过大气层的反弹来联络。那些外星人也像毁了他的货机一样毁了那个警察的交通工具吗?
雷蒙一辈子都是个穷人,而且就像大多数穷人那样,害怕警察的本能铭刻在他的灵魂之中。光是想到警察曾经与他如此接近,以至于落入外星人的同一个圈套里,就让雷蒙尝到了恐慌的滋味。然而,理智告诉他,那个警察如今是他最大的希望。通常来说,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警察,但像现在这样的极端状况下,就算是他这样经常与法律有冲突的人,也会乐于看到条子们翻山越岭而来。如果消息能传到提琴手之跃那边,援助就会到来,殖民地的武装力量。雷蒙只希望那个被派来追踪他的人,逃亡的技巧能和跟踪同样高超。
如果装甲部队赶来,然后救出了雷蒙,但接下来呢?他杀了那个欧罗巴人。总督还会为这件事吊死雷蒙吗?还是说,他会因为发现外星人的巢穴而得到特赦?如今的他前有恶魔,后有深渊。
“好吧,”雷蒙说,“你们想找到那个警察,我就会帮你们找到他。反正他也不是我的什么朋友。”他思索着挠了挠下巴。不过就这么轻易让步可不成,就算是这些怪家伙,也有可能识破他的打算。“如果我为你们做这件事的话,”他狡猾地问,“我又能得到什么?”
外星人盯着他又看了很久,久到雷蒙开始担心自己演得过火了。“你是个不完整又充满矛盾的生物。奥布雷也许已在你身上显现。我们会跟在你身边,以避免奥布雷出现。”
“你们?你们所有人吗?”
“我们。不是——我们。你的语言带有瑕疵,它承认那些并不存在的矛盾。我们会从整体中分出一部分。马奈克会牺牲自己以维持水流。马奈克就是我们,但并不是——我们。马奈克会陪伴你,看守你。有了他,你的塔特克鲁德也可以得到保护。”
好吧,原本他以为这些外星人会让他独自离开,并且相信他能妥善完成任务,显然这种事好过头了,不可能成真。不过只有一个守卫也就谢天谢地了。要是有两三个陪着他,想逃脱就很难了,更多的话就根本不可能。但如果只有一个……
从第一个房间起负责带路的那个外星人无声地走到雷蒙身旁。太诡异了——这么大块头的家伙竟然如此无声无息。
“马奈克?”雷蒙对那家伙说,“你叫马奈克?我叫雷蒙·埃斯佩霍。”
雷蒙犹豫着要不要试着跟它握个手,马奈克却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双肩,像拿起玩偶一样把他高高举起,让他在空中无法动弹。雷蒙本能地挣扎了几下——在酒吧与街头的那些夜晚的记忆愤怒地回到他的双臂和双腿之中。他觉得自己仿佛一拳击打在海水里。马奈克纹丝不动。
深坑里升起一条惨白的蛇。
雷蒙惊恐而入迷地看着它。那东西显然是某种电缆——其尾端还伸出两根光秃秃的导线——但它的动作却柔软生动,让他不禁想起了一条苍白而又恶毒的响尾蛇。它抬高到与雷蒙的双眼平行,缓缓地左右游移,苍白无眼的头部对准了雷蒙。它的头部轻轻颤抖着,仿佛一条正在搜寻着猎物的蛇。然后,它径直向他伸来。
雷蒙再一次奋力挣扎,但马奈克却毫不费力地制住了他。随着那条蛇形电缆渐渐靠近,他目睹它有节奏地脉动着,栩栩如生,末端伸出的那两条导线犹如分叉的舌头。他的肌肉颤抖,下体也抽搐起来。他又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赤裸——他全无保护、无力抵抗,而且身体上最脆弱的部位全都暴露在外。
“我会去找的!”雷蒙尖叫道,“我说过了,我会去找的!你们用不着这样对我!我会帮助你们的!”
那根电缆碰到了他咽喉的凹陷处。
雷蒙感觉自己仿佛在和死者亲吻,还有同时被两根针刺入的痛楚,以及一闪而过的酷寒之感。怪异的震颤贯穿了他的身体,仿佛有人用羽毛拂过他的神经系统。他的视线模糊了片刻,然后又恢复了正常。马奈克将他放回地上。
那条电缆嵌进了他的脖项。他压抑着呕吐的冲动,伸手抓住了电缆,发觉它在自己手中搏动着。摸起来暖暖的,就像人类的皮肤。他试着拉了拉,然后用上了一点力气。他觉得自己喉咙上的皮肤随着拉扯动了动,要扯脱它显然就跟扯掉自己的鼻子一样难。电线又搏动起来,雷蒙突然意识到它和自己心脏搏动的频率相同。在他的注视下,电缆的颜色慢慢变深,仿佛充满了他的血液。
那根电缆不知何时也连在了制住他的那个外星人身上,融入了它的右腕。马奈克。他被套上了绳索,像一只为恶魔狩猎的狗儿。
“这根萨赫尔不会伤害你,但它可以帮助消除你的矛盾。”深坑中的那个家伙说,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痛苦,但又无法理解,“你应该高兴。它可以保护你远离奥布雷。如果你表现出奥布雷,你就会得到纠正。就像这样。”
雷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但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倒下的。只有痛苦过去的现在,他才能够开始回顾——如同游泳的人回首张望从头顶席卷而过的大浪——然后发现,那是他这辈子尝到的最可怕的痛楚。他不记得自己是否尖叫过,但他的喉咙生疼,尖叫的回声仿佛还在这间石室的墙壁间不断回荡:也许会永远地回荡下去。他喘了口气,然后呕吐起来。他知道自己会想尽办法避免这种痛苦的再次到来,并且不惜一切代价。雷蒙·埃斯佩霍从黑暗中醒来之后,还是头一回真正感觉到羞愧。
我会杀光你们,雷蒙心想。我会想办法把这东西弄下来,然后我会来杀光你们所有人。
“约束你自己,”惨白的外星人说,“纠正奥布雷,那么即便是你这样带有瑕疵的生物也能达到结合甚至是协调的程度。”
雷蒙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它这番胡言乱语的意思。那是种严厉但又善意的警告:地狱之火近在眼前,救赎的前景不容乐观,千万端正方向,莫再犯下罪行。这狗娘养的根本是个传教士!
马奈克把雷蒙拉起来,推着他向一条通道走去。那条血肉般的牵狗绳——萨赫尔——根据他们之间的距离自行调节着长短。马奈克说了句什么,雷蒙无法理解含意,不过看起来对方已经放弃了和善的劝诱,那个外星人大步向前,萨赫尔拉扯着雷蒙的喉咙,他别无选择,只能像只狗儿一样跟在主人的脚边。
至于你,伙计,雷蒙盯着马奈克冷漠的背影,心想,会是最先死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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