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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我们绕过转角,我举着枪走进去,发现外层的办公室里没人。原来检查站站长斯卡伊阿特的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我知道,舰长,但我现在要对码头的安全负责。”

  有人低声回应了几句什么,虽然听不清内容,但我知道那是谁在说话。

  “我为我的行为负责,舰长。”我和斯瓦尔顿来到隔壁的大厅,听到斯卡伊阿特·奥尔说。

  维尔舰长站在大厅里,背对着敞开的电梯门,身后站着一位上尉和两个士兵。上尉的棕色夹克上还沾着糕点碎屑,她们一定是从电梯井爬进来的,因为我知道空间站控制了所有电梯。斯卡伊阿特·奥尔以及四位码头检查员站在维尔舰长对面,背对着我们,面向整个大厅和周围的神像。维尔舰长看到了我和斯瓦尔顿,惊讶地微微皱起眉头,“斯瓦尔顿舰长。”她说。

  检查站站长斯卡伊阿特没有回头,但我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为什么她已经派赛特把守走廊,我们还会闯进来。“她没事,”我告诉斯卡伊阿特,“是她放我过来的。”接着,我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下面的话:“上尉,是我,我是正义托伦号伊斯克第一分队。”

  刚开口我就知道,她一定会转过身来。我举枪对准维尔舰长。“别动,舰长。”她确实没动,因为她和卡尔号上的其他船员都被我的话惊呆了。

  斯卡伊阿特·奥尔转过身来。“否则达奥斯·赛特不会让我通过。”我说。我想起了赛特问过我的问题,于是解释道:“奥恩上尉死了,正义托伦号被摧毁了,现在只剩下我了。”

  “你撒谎。”斯卡伊阿特说,但即使还要同时盯着维尔舰长和其他人,我能看出她其实相信了我所说的。

  突然,一扇电梯门颤动着被人拉开,阿纳德尔·米亚奈从里面跳出来,接着又跳出一个她,第一个分身转过身去,对着向她冲过来的第二个分身举起拳头。士兵和码头检查员们下意识地向后退去,躲避着扭打成一团的雷切领主,挡住了我的视线。“卡尔号闪开!”我叫道,士兵们动了,连维尔舰长也跟着动了,我开了两枪,打中了其中一个米亚奈的脑袋和另一个的背部。

  其他人震惊地愣在原地。“站长阁下,”我说,“你不能让雷切领主靠近卡尔号,她会毁掉战舰的热盾,毁灭我们所有人。”

  米亚奈的一个分身还活着,她徒劳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你弄错了。”她喘息着说,流出更多的血,除非有医生,否则她很快会死,但这并不重要,她只是雷切领主的数千个分身中的一个。不知道行宫里的她那些分身现在打成了什么样子。“我不是你该杀的那一个。”

  “只要你是阿纳德尔·米亚奈,”我说,“我就会杀了你。”无论她代表哪一方,这个分身肯定没有听到我和那个米亚奈的完整对话,仍然以为我是站在她这边的。

  她剧烈喘息着,过了一会儿,就在我以为她死了的时候,她低声说:“是我的错……假如我是她……”她痛苦地顿了顿,“我会去找警察的。”

  与米亚奈的私人警卫(就是在主广场开枪打我的人)不同,空间站的警察“装备”了电击棍,其“护甲”是头盔和防弹背心,因为她们从来不曾面对持枪的罪犯,拿枪的我对她们就构成了致命的威胁。这个米亚奈显然也错过了我和那个米亚奈关于枪的对话。“你看到我的枪了吗?”我问,“你认识它吗?”她没穿护甲,没意识到我用来击中她的枪与普通的枪不一样。

  我想,她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思考为什么空间站里会出现一个拿着她所不知道的武器的人,她也有可能以为我手里的枪是她的其他分身给我的。无论如何,她现在看到了我手里的枪,除了她和已经知情的斯瓦尔顿之外,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武器。“我就站在这里,无论是谁从电梯井出来,我都能打死她,就像我对你做的那样,我有许多弹药。”

  她没回应。她很快就会连惊带吓地死掉了,我想。

  卡尔号的船员还没做出反应,一群穿防弹背心、戴头盔的警察就从电梯井里涌了出来。最前面的六个人摇摇晃晃地冲进走廊,震惊而迷茫地停下脚步,看着死在地上的两个米亚奈。

  我刚才说的是实话,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这群吃惊得动弹不得的警察,但我不想这么做。“警察,”我说,语气尽可能地威严,手中握着填满子弹的弹夹,“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过来的?”

  领头的是警察局局长,她转过脸来盯着我,又看看斯卡伊阿特·奥尔和码头检查员,还有维尔舰长和她手下的两名上尉,揣摩着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雷切领主命令我来维持码头的治安。”她宣布,我看到她的视线在米亚奈的尸体和我手中的枪上扫了扫。我不应该有那样的枪。

  “我已经封锁了码头。”检查站站长斯卡伊阿特说。

  “恕我直言,站长阁下,”警察局局长语气诚恳地说,“雷切领主必须前往传送门,离开这个星系,寻求帮助,我们要护送她安全地登上舰船。”

  “为什么不是她自己的警卫来护送?”我问,但我已经知道对方会如何回答,她的表情说明我的问题是多余的。

  维尔舰长突然插嘴道:“我的战舰上的穿梭机就停在港口,我很愿意提供给领主使用。”说着,她瞟了斯卡伊阿特一眼。

  这群警察身后的电梯井里,肯定还躲着一个米亚奈的分身。“斯瓦尔顿,”我说,“你带着警官们到检查助理达奥斯·赛特那边去。”警察局局长露出十分警惕的表情,我对她说:“到了那里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们的数量比我们多,假如你觉得不对劲,五分钟后你们还可以回来杀掉我们。”至于能不能杀了我们,她可以试试,我暗忖。她们很可能从来没遭遇过辅助部队,不知道我有多么危险。

  “要是我不去呢?” 警察局局长问。

  作为回答,我刚才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微笑,我用最亲切的语气对她说:“那就试试看。”

  我的微笑令她烦躁不安,她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清楚一切并没有她看到的这么简单,而作为一个一辈子都在处理酗酒闹事和邻里纠纷问题的警察,她永远不会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五分钟。”她说。

  “明智的选择。”我微笑道,“但请把警棍留下。”

  “这边走,公民。”斯瓦尔顿说,带着仆人的彬彬有礼和优雅。

  警察局局长带着几名手下离开后,维尔舰长立刻对留下来的那个像是副局长的警察说:“警官,别管那把枪了,我们的人数比她们多。”

  “她们。”副局长重复道,她还是没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突然意识到,这些警察依然把检查站站长斯卡伊阿特和码头检查员们视为同盟,而军官们则看不起码头管理机构和空间站警察局——警察们对此心知肚明。“为什么要说‘她们’?她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维尔舰长脸上露出挫败的神情。

  与此同时,留在大厅里的几个警察对电梯井里的警察说了些什么,我敢肯定,米亚奈就藏在电梯井里。她之所以没有命令警察们冲上来抓我,是因为我有枪,她需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因为现在其他分身不值得信任。虽然现在这种传话的方式降低了她的行动效率,但她很快就会采取行动。就像在验证我的猜测一样,电梯井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警察们调整了站姿,我知道她们准备冲上来了。

  就在这时,警察局局长回来了。她从我身边走过去,扭回头来看着我,神情惊惧。她对那个正在迟疑着要不要冲过来的副手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雷切领主在后面,她说检查站站长和这个……这个人奉了她的直接命令,我们不能让任何一个她进入码头或者登上任何舰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的恐惧和迷惑显而易见。

  我理解她的感受,但现在不是同情的时候。“她来找你护送,而不找自己的警卫,是因为她的警卫在反抗她。现在那些警卫之间也可能已经发生了内讧,如果不同的领主向她们发出过不同的命令的话。”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 警察局局长说。但我觉得,同为本地机构,警方可能更倾向于相信码头检查站,这是对我有利的一点。

  此外,维尔舰长及其手下已经失去了解除我的武器的主动权,那些拿着警棍的警察也可能成为我的助力。而且卡尔号的船员可能除了训练之外从未参加过战斗,没见过真正的敌人,平时执行的都是运送供给和巡逻的任务。比起格斗,她们更擅长逛街和吃点心。

  而且是跟搞政治投机的小人一起吃点心和喝茶。“你根本不知道,”我对维尔舰长说,“谁在给你下命令。”她困惑地皱起眉头,依然没搞清现在的事态。

  “不明就里的人是你,”维尔舰长反驳道,“但这不是你的错,敌人迷惑了你,而且你一开始就失去理智了。”

  “大人要离开这里!”听到电梯井里的声音,一位警官叫道,她看着警察局局长,警察局局长看着我。

  面对这一切,斯卡伊阿特站长始终保持镇定。“舰长,敌人是谁?”她问。

  “你!”维尔舰长恶毒地回答,“还有过去的五百年里明里暗里与我们作对的人。这五百年,我们已经被外星势力渗透了。”她的语气与雷切领主谴责我玷污神庙祭品有相似之处。维尔舰长再次转向我:“虽然你是非不分,但你是阿纳德尔·米亚奈制造的,用来为她效力,而不是效忠她的敌人。”

  “阿纳德尔·米亚奈的敌人就是她自己,”我对警察局局长说,“警官,斯卡伊阿特站长已经控制了码头,你带人守住所有能控制的气密门——我们需要确保没有人离开这个空间站,这个空间站的存亡取决于此。”

  “遵命,先生。”警察局局长说,然后开始与手下的警官商量起来。

  “她找你谈过话,”我转向维尔舰长,“告诉你普利斯戈尔人渗透了雷切,目的是推翻和毁灭雷切帝国。”维尔舰长脸上的表情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我继续道:“但她无法对那些记得普利斯戈尔人做过什么的人撒谎。普利斯戈尔人认为人类就是自己的合法猎物:她们相当强大,也随时都可以毁灭我们,无须先行渗透。除了雷切领主本人,没人企图推翻和毁灭雷切帝国,她已经和自己的分身秘密作对了一千年。是我迫使她正视这一点,让她在此地的所有分身知道这个事实。她会采取各种手段防止其他分身知道此事,比如在消息传出此地之前,使用卡尔号战舰摧毁空间站。”

  维尔舰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斯卡伊阿特说:“我们无法控制战舰上的全部入口。假如她跑到外面去,找到合适的小艇或者愿意载她离开的舰船……”恐怕没有不愿意载她的舰船,这里的人谁会违抗雷切领主的命令?通信被切断了,也无法通过空间站广播警告大家或者让人们相信我们的提醒。

  “尽量通知尽可能多的人,”我说,“然后听天由命。我需要提醒卡尔号的船员,不能让任何人登舰。”维尔舰长做了个愤怒的手势。“别这样,舰长,”我说,“我可不想让卡尔号的船员杀了你。”

  穿梭机的飞行员配有武器和护甲,没有舰长的直接命令,她不会离开,但我不希望维尔舰长靠近穿梭机。假如飞行员是个辅助部队,我会毫不迟疑地杀死她——所以我只是射伤了她的腿,然后让斯瓦尔顿和两名码头检查员把她拖回空间站。

  “压住伤口,”我对斯瓦尔顿说,“我可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医生。”我想起那些警察和士兵,还有空间站里的行宫警卫,她们现在可能正在因为接到了不同的米亚奈的分身的命令而打个不停。但愿空间站里的平民安然无恙,不会受到影响。

  “我和你一起去。”斯瓦尔顿抬头对我说,她跪在飞行员身边,扭着她的手腕。

  “不,你对维尔舰长之流还有一定的威慑力,也许维尔舰长本人也怕你几分。你的资历毕竟比她们老了一千年。”

  “她们欠了你一千年的薪水。”一名码头官员叫道。

  “说得好像她们会给我补上似的,”斯瓦尔顿说,“布瑞克,我要和你一起去。”

  “我没时间和你争辩了。”我果断地说。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好吧,你说得对。”斯瓦尔顿说,但她的语调和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我一语不发地转过身,登上穿梭机,从有重力的空间站走进没有重力的舱室,关闭气密门,来到飞行员的座位上,抬手挥开眼前飘浮的几滴血珠,系好安全带。舱外传来的隆隆声告诉我,穿梭机已经开始脱离空间站。透过位于船头的监视器,我看到行宫周围的各种舰船:穿梭机、挖矿船、联络船和小艇,还有大型客船和货船,它们要么准备出发,要么在等候进港。我看到了远处白色船壳的仁慈级战舰卡尔号,体积庞大,处于关闭状态的引擎比船的其他部分都大。更远的地方是传送门,它四周的信标闪闪发光,等待着将舰船从一个星系送到另一个星系。整个空间站的通信被切断后,这些舰船的飞行员和舰长一定既迷茫又害怕,但愿没有人会愚蠢到不经码头检查站允许就贸然靠近。

  穿梭机上的另一处监视器位于船尾,我透过它看到空间站的灰色外壳。舱外的隆隆声停止了,穿梭机与空间站完全脱离,我将控制设为手动,缓慢而谨慎地开启引擎。因为我看不到船体两侧的情况,确定周围没有阻挡之后,我加快了航速,然后坐回去等着——即使这艘穿梭机以最高速飞行,也需要半天时间才能抵达卡尔号。

  因此我有时间思考。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和等待,我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此前我从未想到自己可以如此痛快地复仇,甚至连射杀一个阿纳德尔·米亚奈对我而言都是奢望——但现在我已经杀死了四个。而且,为了夺取空间站——乃至整个雷切的控制权,眼下的乌茂格行宫里应该还有更多的米亚奈在自相残杀,恐怕这也得算在我的头上。

  然而,无论如何,奥恩上尉不会死而复生,正义托伦号也不会重新出现,我不过是一块幸存下来的碎片而已,只比其余的我多活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一首歌跃进了我的脑海里。哦,你是否去过战场?全副武装、子弹上膛?可怕的灾难,是否曾迫使你放下手中的枪?不知怎么,这首歌又让我想起奥斯神庙广场上的那些孩子。一、二,姑妈告诉我,三、四,僵尸士兵。除了给自己唱歌听之外,现在我能做的事情不多——但我无须担心歌声会打扰到别人,或者引起别人对我身份的怀疑以及对我歌声质量的嘲笑。

  我张开嘴大声唱了出来,我已经许多年没这么唱歌了。谁知刚唱了半句,就听到气密门上传来“砰”的一声。

  这种穿梭机有两道气密门,其中一道只在与战舰或者空间站对接时打开;另一个更小的门位于内侧,是应急舱门,就是我以前离开正义托伦号、登上穿梭机时使用的那种。

  门上“砰”地又响了一声,好像是什么碎片撞在了穿梭机上,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会不会是阿纳德尔·米亚奈的分身刚才趁我不备爬上了穿梭机?为了达到目的,她会不惜一切手段。可现在通信被切断了,我无法看到穿梭机侧面的情况,只能透过监视器观察船头和船尾——我也许真的会亲自把雷切领主带到卡尔号战舰上去。

  假如外面真的有人,如果不是碎片在撞门,那她一定就是阿纳德尔·米亚奈。外面究竟有几个她的分身?气密门很小,易守难攻,但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都不做,不要开门,让她待在外面,但要防止她破门而入。只要我离空间站再远一点,说不定就能离开通信干扰器的信号范围。我迅速操纵穿梭机转了一个弯,不再正对着卡尔号飞行,而是试图尽量远离干扰器的影响范围——只要通信恢复了,我即便不靠近卡尔号也能通知上面的船员。航向修正完毕之后,我开始对付气密门。

  两扇门都是向里开的,所以只要舱内的气压比舱外高一点,就能保证舱门紧闭。因为曾经清理维护这样的穿梭机数百年,我知道如何移走内门——当我移走内门之后,气压会顶住外侧的门,不让它从外面推开。

  我用了十二分钟拆下门上的铰链,把门搬走,本来只需要十分钟,但铰链上的扣拴太脏了,滑动起来不灵活,我知道这是人类士兵经常偷懒的缘故——我自己战舰上的穿梭机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刚刚忙完,穿梭机的控制台就传出了说话声,语调冷漠,我一听就知道那是战舰智能中枢的声音,“穿梭机,回话,穿梭机,回话。”

  “仁慈卡尔号,”我来到控制台前,“这里是正义托伦号,我正在驾驶这艘穿梭机。”对方没有马上回应——我说的话一定吓到了仁慈卡尔号。“不要让任何人登上你的战舰,尤其是不要让任何貌似阿纳德尔·米亚奈的分身的人物靠近你的引擎。”因为逐渐飞离信号干扰区域,现在我能够取得穿梭机周围的全景视角,于是我按下视角控制开关,同时也按下广播开关,让所有不在信号干扰区的舰船都能接收到我说的话。“所有船只请注意,”我说,但我无法预知它们会不会听到或者听从我的警告,这是我无法控制的现实,“不要让任何人登船,无论何种情况下,尤其不要让阿纳德尔·米亚奈的任何分身登船。你们的存亡取决于此,空间站所有人的存亡都取决于此。”

  正说话间,全景视角开启,穿梭机的灰色舱壁像溶解了一般变成透明的玻璃状,没变色的只有主控台、座位和气密门。我看到舱门外有三个穿真空服的人紧抓着舱壁上的把手,其中之一正扭头望向一个摇摇晃晃的飞行舱;还有第四个穿真空服的人,她正在沿着穿梭机外壳向前移动。

  “她们没有登上我的战舰,”控制台传出卡尔号的声音,“她们爬到你的穿梭机上,命令我的船员们协助她们,还命令我让你允许她们进入穿梭机。你怎么会是正义托伦号?”我注意到,卡尔号没有问我“你说‘不许雷切领主登舰’是什么意思?”。

  “我和斯瓦尔顿舰长一起来的。”我说。沿着穿梭机外壳向前爬的那个米亚奈抓住了一个把手,从真空服的武器袋里抽出一把枪。“那个飞行舱是怎么回事?”飞行吊舱依然离我的穿梭机很近,摇摇晃晃的相当危险。

  “飞行员想要帮助在你穿梭机外面的人,后来她才发现那是雷切领主。雷切领主让她靠后。”飞行舱其实帮不上米亚奈多少忙——它的飞行距离很短,与其他舰船相比更像是个玩具,它们肯定不能安全无虞地飞到卡尔号那里。

  “空间站外面还有别的阿纳德尔·米亚奈的分身吗?”

  “我没看到。”

  这时候银光一闪,拿枪的那个米亚奈启动了护甲,盖住了她的真空服,她举起枪对准穿梭机的外壳开了火。我曾听说枪无法在真空中开火,然而其实这取决于那是什么样的枪——这把枪就能。坐在驾驶座的我立刻感受到传进舱内的子弹的冲击力,开火的后坐力将她向后推去,但没有多远,她的手依然抓着船壳。她又开了一枪,砰。然后又是好几枪。

  一部分穿梭机有护甲,有的甚至覆盖着我身上的这种护甲,然而这艘没有,它的船壳无法经受针对某一部位的持续击打。砰。发现自己无法打开气密门,米亚奈一定是意识到了这艘穿梭机里坐着她的敌人,意识到我拆掉了内门,只有打穿船壳,平衡船舱内外的气压,她才能敞开气密门闯进来;等进来之后,她会修补弹孔,重新给穿梭机内部加压,即使船壳破裂,穿梭机也有足够的空气(与飞行舱不同)确保她抵达卡尔号。我不知道她是否曾经命令空间站的武器系统攻击卡尔号的引擎——但我觉得她一定会失败,而事实更像是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知道自己的命令会被拒绝,因此没有尝试过。她需要登上一艘舰船,命令它驶近战舰,亲自摧毁它的热盾。她没法让别人替她做这件事。

  假如卡尔号是正确的——空间站之外只有这四个米亚奈,我只需要除掉她们就可以了。至于空间站里的其他分身,无论那儿发生了什么,我都决定留给斯卡伊阿特和斯瓦尔顿,以及阿纳德尔·米亚奈本人来对付。

  “我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卡尔号战舰说,“那是在普瑞德-纳德尼。”

  这是个试探。“我们从来没见过面。”我说。砰。飞行舱后退了一段距离。“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而且我从没去过普瑞德-纳德尼。”

  假如我不曾关闭或者隐藏身上的植入装置的话,确定我的身份或许很简单。我想了一会儿,然后吐出一串词语,这是我能用一张人类的嘴巴说出的最接近一艘战舰对另一艘战舰所说的话。

  对面一阵沉默,紧接着舱外又传来砰的一声。

  “你真的是正义托伦号?”仁慈卡尔号问,“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你的其余部分呢?发生了什么?”

  “我去了哪里说来话长,我的其余部分消失了,阿纳德尔·米亚奈炸毁了我的热盾。”砰。米亚奈有条不紊地退出枪膛里的空弹夹,换上新的;其余几个米亚奈依然围在气密门四周。“我猜你知道米亚奈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一部分事实,”卡尔号说,“我发现我很难说出我认为正在发生的事情。”

  这对我来说毫不奇怪。“雷切领主秘密拜访你,设置了一些新的接入权限,很可能还搞了别的鬼,比如给你下命令或指示什么的,但都是偷偷摸摸的,因为她不想让其他分身知道。刚才在行宫——”我说。现在其实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但行宫里的那一幕似乎就在眼前。“——我把事实告诉了她的分身们,她不想让别处的分身也知道这件事,因此打算利用你摧毁空间站,阻止消息传出去。她宁愿这样做也不希望承认事实。”卡尔号始终沉默。我继续道:“你本应该服从她的命令,我知道……”我觉得喉咙发紧,就吞了吞口水,“我知道我不该逼你这么做,但假如乌茂格行宫的全体居民都被她害死,那就晚了。”砰。米亚奈再次动作优雅地开了一枪,她只需要在船壳上开个小洞就能得逞,这有的是时间。

  “哪一个米亚奈摧毁了你的战舰?”

  “这重要吗?”

  “我不知道,”卡尔号平静地回答,“我一直为这件事感到难过。”

  米亚奈说仁慈卡尔号是她的,但维尔舰长不是。假如卡尔号知道了,一定会觉得不自在,换作我是卡尔号,可能也会有同感。不过,如果卡尔号十分忠诚于维尔舰长,这对乌茂格行宫而言是巨大的不幸。摧毁了我的那个米亚奈是维尔舰长支持的那个,不对,是拜访过卡尔号的那个。我现在已经不再完整,可既然她们都是同一个人,我要如何才能辨识出不同的米亚奈呢?

  “我的舰长呢?”卡尔号问。我意识到,它一直想要问我这个问题,已经等了很久。

  “她很好,至少在我离开空间站时还是这样,你的上尉们也很好。”我回答。砰。“我确实弄伤了穿梭机飞行员,因为她不想离开空间站。但愿她没事。卡尔号,无论你支持哪个雷切领主,我求你不要让任何一个进入战舰,也别听从任何一个的命令。”

  枪声停止了,雷切领主的枪或许过热了,但她仍然有充足的时间慢慢搞破坏。

  “我看到雷切领主对你的穿梭机做什么了。”卡尔号说,“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我觉得不对劲了。”

  当然,仁慈卡尔号对于自己的怀疑也有更多的佐证,比如通信被切断——很像二十年前希斯乌纳星上的那次。因为消息封锁,许多人还以为只是谣言,但没有什么谣言可以流传得如此久远:我,也就是正义托伦号的消失;雷切领主秘密登上卡尔号;卡尔号舰长的政治观点。

  沉默。四个米亚奈纹丝不动地紧抓着船壳。

  “你还剩下一个辅助部队的士兵。”卡尔号说。

  “是的。”

  “我喜欢现在的人类士兵,但我怀念拥有辅助部队的时候。”

  这提醒了我。“人类士兵不按规矩维护舰船,气密门上的铰链特别容易卡住。”

  “我很遗憾。”

  “现在无所谓了。”我说。我突然想到,米亚奈眼下或许遇到了类似的问题,所以才打不开气密门的锁。“但你可能会想让军官惩罚她们。”

  阿纳德尔又开火了。砰。“有意思,”卡尔号说,“你是我所失去的,我是你所失去的。”

  “我猜是吧。”卡尔号说。砰。二十年前,我眼睁睁地看着正义托伦号消失在我面前。而在这二十年里,我偶尔也会有觉得不那么孤独无助——就比如现在这样的时刻。

  “我帮不上你,”卡尔号说,“我无论派谁过去,都没法及时赶到你那里。”对我来说,这是个开放性的问题。卡尔号派人过来,可能会帮我,也可能帮雷切领主。所以最好还是我亲自来阻止米亚奈进入穿梭机,不让她靠近驾驶室甚至染指通信仪器。

  “我知道。”假如我找不到办法尽快摆脱这些米亚奈,行宫空间站里的人都会死。所以,我必须想办法做点什么。那把枪还在我手里,但想要穿过船壳打中米亚奈恐怕有难度。我可以把内门装回去,即使她进来,也会被挡在内门外面。这道门对我来说很容易防守,但假如我没能杀死她……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肯定会失败,所以不如试一下。于是我从夹克口袋里拿出枪,确保子弹已经上膛。我来到气密门前,躲在乘客座位后面,启动我的护甲——虽然我也知道,假如这把枪的子弹反弹到我身上,护甲恐怕也没有用。

  “你要干什么?”卡尔号问。

  “仁慈卡尔号,”我说,举起手中的枪,“很高兴见到你。不要让阿纳德尔·米亚奈毁掉行宫,告诉其他舰船,还有,请你也告诉那个愚蠢顽固的飞行舱驾驶员,离我的气密门远一点。”

  穿梭机太小,没有配备重力发生器,也无法通过培育植物来建造自己的空气循环系统。因此在气密门靠近船尾的那一侧,也就是一道隔板后面,有个巨大的氧气罐,罐子恰好位于等候在气密门口的三个米亚奈的正下方。我计算着角度。雷切领主又开枪了。砰。控制台上闪过一道橘色的光,随后响起刺耳的警报声,船壳被击穿了。看到船壳的破洞中喷出细碎的冰晶,船外的四个雷切领主纷纷转过身去闪躲——我能从监视屏上看到这一幕。她们的动作比我预期的要慢,但她们有的是时间,我才是需要赶时间的那一个。这时,那个飞行舱也发动了引擎,退到了后面。

  我朝着氧气罐开枪了。

  我以为需要开好几枪才能打破罐子,但眼前的世界在转瞬之间晃动起来,所有的声音似乎全都停止了,我的周围形成一大片冷冻住的蒸汽,然后消失。一切都在旋转,我的舌头刺痛,在真空中,唾液像是沸腾了一样,我无法呼吸。大概十秒钟——也许十五秒——之后,我就会失去意识,两分钟内我会死。我浑身都觉得疼——也许是被火烧到了,或是受到了护甲也挡不住的伤害?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镇静地在旋转中观察,默数着雷切领主的数量:第一个,真空服炸裂,血从破口涌出。第二个,一条胳膊被撕碎,肯定死了。死了两个。

  接下来我见到的是半个米亚奈的身体,这算一整个,我想,死了三个。还剩一个。我的视野变得血腥昏暗,但我能看到第四个米亚奈挂在船壳上——她依旧穿着护甲,没有受到氧气罐爆炸的影响。

  但我的本质就是一件武器——一台用来杀人的机器。看到依然活着的阿纳德尔·米亚奈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端枪瞄准,扣动扳机。我看不到这一枪打出去的结果,只看见那个飞行舱的方向闪出一道银光。随后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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