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２
佛林特‧火炉的房子既是索拉斯镇的一绝也是一奇：不仅是因为它盖在地面，也是因为房屋全体都是石材，都是矮人大老远从祷者之眼运下来的。佛林特不在乎其他人怎样看待他，或者他的房子，只知道矮人一族久远光荣的历史中，没有谁是住在树上的。
鸟住在树上，松鼠住在树上，精灵也住在树上。佛林特可不是鸟，不是松鼠，更不会是精灵──这要感谢铸造之神李奥克斯。他没有翅膀、没有毛茸茸的尾巴，也没有尖耳朵；众所周知，这些东西才是树上种族的特征，对他而言住在树上很不自然也很危险。
“住那么高，从床上滚下来的话就一命呜呼了！”他往往说得非常严重。
好友兼生意伙伴半精灵坦尼斯一再提醒他：住在树屋上，摔下来也是摔在房子的地板上，了不起就是瘀青而已。
但佛林特可听不进去。他坚称树屋的地板也是木头，而木头是不能信赖的建材，因为木头会腐烂，会被老鼠咬坏，还会被白蚁侵蚀，而且随时可能烧起来，下雨时会漏水，天冷时不御寒，甚至起阵大风就可能把整栋屋子给吹垮。
石头可就不同了，坚固耐用，什么东西也打不倒它。冬暖夏凉，滴水不漏，风怎么撞它都无所谓，只是撞得自己鼻青脸肿而已，反正石头连抖都不会抖一下；要知道石头做的房子是唯一可以撑过大灾变的建筑呢。
“在伊斯塔可没有。”半精灵坦尼斯笑道。
“就算是石头，一整座山砸下来当然也会垮啊。”佛林特会这样回答，而且还要补上一段：“话说回来，我相信伊斯塔城变成的那片血海下面，总还有些幸运的小鱼活得很自在才对。”
今天佛林特在自己家里打算收拾屋子里头一片凌乱，自从坎德人搬进去以后其实就没整齐过。
这两个怎么看都不搭轧的室友在某一年的市集相遇。那时候佛林特摆摊贩售自己的商品，泰索何夫在镇上各处闲晃，恰巧来到矮人的摊位，看见一个做工精细的手环。
之后的发展端看说故事的人是谁。依照泰斯的版本，他拿了手环起来试戴一下，发现尺寸正好符合，然后正要找人结帐。
但根据佛林特所言，他进去帐篷里头尝了口酒，一出来就看见泰索何夫拿着手环快速消失在人群间。他冲上去抓住坎德人，坎德人大声尖叫说他是无辜的，然后熙来攘往的人群驻足围观──可惜是停下来看好戏，不是买东西。
半精灵坦尼斯赶到现场出面调解，先将现场人群劝离，然后低声提醒矮人：这样的场面对生意很不好。他也说服佛林特，别真的把坎德人的拇指绑上绳索挂在斐朗树上头，这太难看了。泰索何夫自称他宽宏大量愿接受佛林特道歉，不过佛林特从来不记得自己有道歉过。
那一天傍晚，坎德人又出现在佛林特家门口，手上拿了一瓶不错的白兰地，泰索何夫说那是他从最后归宿旅店买来的，送给佛林特表示诚意。隔天下午佛林特宿醉醒来头疼得要命，就看见坎德人已经自己安顿在客房中。佛林特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赶不走泰索何夫。
“我听说坎德人都有一种──那叫什么来着？啊，流浪癖，对。你应该也快要想出门走走了吧？”矮人暗示说。
“不会耶，我不会。”泰斯语气强调着说：“我已经过了那个时期了，可能是我长大了，想要定下来了。这不也很巧，你刚好需要一个人手帮忙打理，佛林特，有我在正好呢。冬天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住比较不孤单，夏天我就跟你一起出门做生意，我手上有很多详细的地图喔！然后我知道哪里的监牢装潢比较好……”
听到这里矮人的心都凉了，就算是以前被食人魔给囚禁的时候也没这么担心过，佛林特找了好友坦尼斯来帮忙，看看怎样可以赶走坎德人，不然干脆宰了他之后毁尸灭迹。但结果大出佛林特意料之外，半精灵大笑之后不肯帮忙，还说泰索何夫的出现对佛林特有好处，因为佛林特的生活太拘谨也太孤僻了。
“坎德人可以让你常保年轻喔。”坦尼斯曾经这样说。
“是啊是啊，等着看我英年早逝吧！”佛林特咕囔道。
与坎德人住在一块儿的确使佛林特与索拉斯许多人有缘结交，最明显的就是镇上的守卫。他们现在搜寻失物，第一站就先到矮人的家里去；警长后来已经懒得逮捕泰斯，他吃得太多，出狱的时候会把钥匙也给扒走，又会不死心地跟守卫提出监狱改进方案。后来经过坦尼斯建议，警长下令不再拘禁这个坎德人，但条件是他必须受到佛林特监护。矮人大骂起来，不过没有人理会。
之后每天早上，佛林特打扫房子的时候，索性便将不知打从哪儿来的奇怪东西全部都放在门口，这样子守卫可以直接过来取，或者邻居也可以自行翻找，看看家里有哪些“失物”由坎德人拾获，正待人“招领”。
坎德人出现以后，佛林特的确也不得不多动动。今天早上他又不知道工具流落何方，因为工具从来都不会在它们原本的位置。他曾经看过自己宝贵的银槌上堆满果壳，显然是拿去当胡桃钳用了，然后他一直找不到称手的那对钳子（大概三天之后他会在自家旁边的小溪找到，泰索何夫拿了铁钳想在河里抓鱼）。佛林特一边咒骂坎德人那髻起来的头一边寻找茶壶，泰索何夫此时开门发出一声巨响。
“啊，佛林特，你看看，我回家啦。嗯，你撞到头了吗？不过你到底在那下面干啥哩？为什么找茶壶找到床底下去啦？那个蠢蛋会把茶壶放在──咦，真的找到啦，这可怪了，茶壶怎么会到那儿去了呢？说不定那茶壶上头有魔法！魔法茶壶！”
“说到魔法啊，”泰斯念个不停：“我带了一些新朋友来。小心你的头啊，卡拉蒙，你进我们家的门太高啦。这是雷斯林还有他哥哥卡拉蒙，他们是双胞胎耶，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佛林特？他们两个其实蛮像的喔，尤其是从侧面看。来，卡拉蒙，转过去，雷斯林你也转过去给佛林特看看。喔，还有这是另一个新朋友，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他是索兰尼亚骑士！他们三个过来一起吃晚饭，我们吃的东西应该还够吧？”
泰斯终于说完了，满脸骄傲地两口深呼吸，补足一长串话语连珠炮用掉的气。
佛林特瞄了卡拉蒙一眼，心想还真不知道东西够不够吃。而且这下子他有点为难了，几个年轻人踏进屋子的当下，也就算是他的客人，根据矮人的习俗，除非对方曾经来过──不过这不大可能──所以他得拿出对待同族领主的礼仪来招待。然而佛林特不是很喜欢人类，尤其是年轻的人类，因为人类善变冲动、鲁莽躁进，就矮人而言相当危险。部份矮人学者将这些特征归因于人类寿命较短，但在佛林特眼中那叫做借口，他怎么看都觉得人类就是乱七八糟。
于是矮人拿出绝招，每次他碰上人类访客就搬出这一套。
“你们要留下来吃饭的话我也很高兴，”矮人开口：“可是你们看看，我们这儿没有一张椅子的尺寸适合你们哪。”
“我去‘借’几张来吧。”泰索何夫好心说完就朝门口跨出一步，但背后传来四人异口同声吼道：“不准去！”
佛林特手上捏的是胡子，心上倒是捏了把冷汗，他可不想看见一堆索拉斯人跑下树到自己家讨椅子。
“请别费心，”史东一开口就是索兰尼亚骑士那番文诌诌的礼节：“我坐在地板上就可以。”
“我可以坐这儿。”卡拉蒙自己搬了个大木箱过来一屁股坐上去，但他的体重把矮人亲手輮制的箱子压出令人紧张的嘎嘎声。
“你有张椅子可以给雷斯林坐才对。”泰索何夫出声提醒：“你知道的嘛，你房间那一张，每次坦尼斯来都是坐──你干嘛那样看我，眼睛跑进东西了吗？我帮你吹吹……”
“你给我滚开！”佛林特吼了起来。
涨红了脸的矮人掏掏口袋拿出卧室钥匙，他后来一直把房门锁上，最少每星期会换一次锁。就算这样子做都没办法阻止坎德人进来，只不过是稍稍拖延了一点时间。他大步走进卧室，拉出了一张专门留给坦尼斯的椅子，平常他都把这张椅子锁在房间里。
把椅子摆好位置以后，矮人好好打量了一下三个访客。叫做雷斯林的年轻人很瘦，在矮人看来实在太瘦了，而且他身上那件斗篷有些破烂，似乎挡不住秋天的寒意，所以身体颤抖、嘴唇发白。矮人这时忽然觉得自己果然不够周到。
“来，坐吧。”他把椅子摆到壁炉边生硬地说：“小伙子你看起来好像挺冷的，坐下来暖暖身子先。你──”他瞪着坎德人说：“你也干点有用的事情，快去跟欧提克买……注意我是说用‘买’的！去买一壶苹果酒回来。”
“我一溜烟儿的时间就回来──”泰斯说着：“不过为什么只能一溜，不能两溜吗？还有烟怎么会溜呢，我不懂──”
佛林特把门重重地关上。
雷斯林坐下之后又将椅子朝壁炉拉近些，蓝色眼睛的清澈令人讶异，凝望着矮人的视线使得佛林特开始很不自在。
“其实您不需要为我们准备晚餐──”雷斯林开口。
“不用吗？”卡拉蒙听了很沮丧：“那我们来做什么的？”
弟弟闪过一个眼神，大个儿马上缩了一下低头不语。雷斯林回头看着佛林特继续说话。
“我们会过来，主要是我跟哥哥想亲自跟你道谢，感谢你在那个女人面前为我们说话。”他连那女人的名字都不屑提：“在我父亲葬礼那天。”
佛林特这下子可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两个年轻人了。噢，其实这两个孩子会走路之后，矮人就常见到他们在镇上跑来跑去，只不过他自己都不记得有这层渊源。
“那没什么。”矮人受人答谢反而难为情：“是那女的神智不清！什么贝佐神啊！”佛林特嗤之以鼻说：“哪一个有胡子的神会到处告诉大家自己叫做‘贝佐’？另外我听说你们母亲的事情了。”他又柔声补上一句。
雷斯林没有多做回应，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您之前提过‘李奥克斯’这个名字，我有做一些研究，发现李奥克斯是你们族人的神。”
“应该是吧。”佛林特顺顺胡子，不大信任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不过，我不知道人类的书本上怎么会提到矮人的神哩。”
“那本书很旧，”雷斯林解释：“非常古老的书。上面不只写到李奥克斯，还有提到其他太古时代的神。请问你们族人现在还继续信奉李奥克斯吗？我不是随口问问而已，”雷斯林苍白的脸上涌起一股光采：“也没有什么不敬的意思，是真心希望知道您的想法。”
“我也想听听看。”史东‧布莱特布雷德虽然坐在地板上，可是腰杆打得跟枪杆一样直。
佛林特感到吃惊。他活了一百三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类想要了解矮人的宗教信仰。所以他也不禁起疑：这些年轻人有什么目的？他们是不是奸细，想要骗他惹上什么麻烦？佛林特也不是没听说，有些贝佐教徒宣扬矮人与精灵是异端的言论，并且主张要烧死这两族人。
无所谓，佛林特心想。要是这几个毛头小子就想扳倒我，我会给他们好好学顿教训。那大块头在场也不用怕，在他膝盖骨上槌一下，他就会变成跟我一样高了。
“是啊，”佛林特扯着粗厚的嗓音说：“我们还是相信李奥克斯，也不怕别人知道。”
“那矮人还有牧师吗？”史东问话时身体向前倾，看得出来他有兴趣：“奉李奥克斯名义行使奇迹的牧师？”
“没了，年轻人，没有了。”佛林特回答：“大灾变以后就没有了。”
“既然你们没有看见李奥克斯还在乎信徒的征兆，为什么还是继续信奉祂呢？”雷斯林提出质疑。
“信仰不够虔诚的人才会需要神明不断地显现神威，年轻的人类。”佛林特回应：“李奥克斯是个神，我们本来就不认为自己可以了解神。伊斯塔的教皇就是这样惹上麻烦的，他不只以为自己懂得神，还以为自己也是神，至少我是这样听到的。所以那些神明才会不高兴，丢了一座山到他头上去。”
“李奥克斯还看着我们的时候，也一样做出很多我们不能明白的事情。例如他居然创造了坎德人。”佛林特语气低迷地说：“或者溪谷矮人这些种族。我自己认为李奥克斯可能跟我一样，时常要出门旅行吧，祂有别的世界要照顾，所以就走了。我自己在夏天的时候也会放着房子不管，但是秋天就会回来，房子会在原地等我。矮人也就这样等待李奥克斯回到这世界。”
“我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史东仿佛恍然大悟：“也许帕拉丁放下我们的理由也一样，祂去整顿别的世界了。”
“我不确定，”雷斯林深思着：“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不过会不会不是你离开了房子，而是有一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房子已经离你而去？”
“我出门到很远的地方，这房子还是在这儿啊。”佛林特怒目圆睁，以为这年轻人是暗地讽刺他盖的屋子不牢靠：“你自己看看这石头的接缝跟曲线！注意看，跟帕克塔卡斯那边是一样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先生。”雷斯林淡笑说：“我是在想……我觉得……”他顿了顿，试着说出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会不会神并没有离开？会不会祂们留在原地，只是等待我们重回祂们怀抱？”
“啧啧，李奥克斯才不会游手好闲浪费时间，祂要找我们就会给矮人一点迹象。你要明白，我们可是祂最得意的杰作。”佛林特语带骄傲。
“但您怎么知道祂没有给过征兆呢，先生？”雷斯林冷冷地问。
这下子佛林特也很难回答。他的确没办法肯定，因为自己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去山丘上的家园。他的确时常外出旅行，但却与其他矮人接触不多，也许李奥克斯真的回来了，但是索巴丁矮人却把神的存在当成秘密保护！
“这还真像他们的作风，混帐胡子、混蛋肚皮！”
“说到肚皮，你们都不饿吗？”卡拉蒙哀怨地问：“我饿扁了。”
“这不可能啊。”史东断然否定。
“真的不可能，”卡拉蒙继续抱怨：“我从早餐之后居然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
“我是在说你弟弟刚刚那番话。”史东把话题拉回去：“帕拉丁不可能留在这世界，看着这么多人受苦受难，却完全不出面干预。”
“就我所知，你的骑士同胞眼睁睁看着他们领导的人民受了很多苦，但却还是很冷静。”雷斯林反唇相讥：“说不定就是他们得为这件事情负责。”
“胡言乱语！”史东一边叫一边跳了起来，双手拳头紧握。
“等一下，史东，雷斯林不是那个意思──”卡拉蒙想劝和。
“你难道要告诉我，不是索兰尼亚骑士主动迫害施法者吗？”雷斯林装出一副讶异的表情：“那我想法师大概是在帕兰萨斯的大法师之塔住腻了，才会急着四处逃命？”
“小雷，我想史东不是说──”
“有人说那是迫害，但也很多人觉得那叫做‘除恶务尽’！”史东沉沉地说。
“所以你是说魔法就是罪恶？”雷斯林问得异常冷静。
“还没疯的人不都这样觉得吗？”史东回答。
卡拉蒙也站了起来双手握拳：“你不是那个意思吧，史东？”
“索兰尼亚人有句俗语：可厌之人必有可憎──”
卡拉蒙对着史东笨拙地挥出一拳，史东一闪之后朝对方扑了过去，抓住他硕大的身躯，两个人往后翻过去，一上一下压垮了那大木箱，一时木屑与里面的陶器碎片四散出来，但两个人还在地板上翻滚，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个不停。
雷斯林还是坐在火炉边冷静地看着两人，薄削的嘴唇露出一丝笑意。佛林特看着他的冷漠觉得很困惑，也忘记要立刻阻止两个年轻人的斗殴。雷斯林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在乎、不惊慌，若不是因为他看起来并不像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佛林特真会以为他是刻意挑拨那两人。但是雷斯林的冷笑并非出于快乐，而是嘲弄与鄙视。
“那双眼睛会让我起鸡皮疙瘩。”后来佛林特这样对坦尼斯描述：“他看起来有种冷血的感觉，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不是很肯定。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年轻人刻意挑起哥哥和朋友打架？”
“也不是这样。”佛林特想了一下：“他问我问题的时候是真心诚意，这一点我很确定。但是他也一定知道这些有关神明、魔法的胡说八道会引起索兰尼亚骑士什么反应。会在这附近出现，而且没有盔甲的骑士还有谁，那当然是史东。大家不都说他好像天生背了把剑在身上一样。”
“至于那个雷斯林，”矮人摇摇头：“我觉得，他好像只是想知道自己可以让那两个人打起来，就算他们是再好的朋友也一样。”
“嘿，够了！”佛林特回过神，忽然惊觉如果不出面阻止两人互殴，恐怕家里连一件家具也不会剩下，于是大声吼叫：“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我的盘子都打破啦！给我住手，住手！”
两个人都没听见矮人大叫，于是佛林特只好亲自出手，先在史东膝盖上又快又准地一踹，逼得史东剧痛滚了出去，碾过一堆陶瓷碎片，还要抓着大腿免得失声惨叫。
接着矮人又一把抓起卡拉蒙又长又卷的头发狠狠一扯，卡拉蒙大叫出来，但是却没办法挣脱佛林特像是钢铁那样的手掌。
“看看你们什么德性！”矮人老大不高兴地又扯了一次卡拉蒙的头发，也再踹了史东一脚：“活像是两个喝醉的地精！还有你们打架的招术是谁教的，该不会是你们姑婆吧？两个人比我高了至少一呎，你这小巨人应该高我两三呎吧，居然一下就不行了，倒在地上被个矮人踩在胸口。给我起来，两个浑小子！”
满脸羞愧又忍着痛不敢流泪的两个年轻人慢慢爬了起来，史东用一只脚平衡，不敢将身体重量交在受伤的膝盖上。卡拉蒙眯起眼睛猛搔自己头皮，心想自己该不会给扯掉一块头发了。
“对不起打坏你的盘子了。”卡拉蒙低声说。
“真的很抱歉，先生。”史东也诚心说：“我一定会赔偿的。”
“我会直接买新的给您！”卡拉蒙也说道。
雷斯林没说什么，他早就将这部份金额从赚来的钱里头扣除。
“你们是活该要赔我，”矮人说：“你们几岁啊？”
“二十。”史东回答。
“十八，”卡拉蒙也说：“小雷也十八。”
“火炉先生知道我们是双胞胎，你不说他也明白。”雷斯林说得很酸。
佛林特看了一下史东：“你想当个骑士，”然后他目光又打量着卡拉蒙。“还有你这大个子应该是想要当个战士？替贵族当佣兵？”
“没错！”卡拉蒙张大了嘴：“你怎么知道？”
“我老早就看过你带着把大剑在镇上走来走去──顺道一提，你的姿势根本就错了。我就跟你们明说吧，史东‧布莱特布雷德，骑士团看到你打人的样子一定会笑到身上铠甲都抖下来。还有你，卡拉蒙‧马哲理，你这种本事比我奶奶还糟糕。”
“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要学，先生。”史东语气有些僵硬：“如果我住在索兰尼亚，就可以找一位骑士做他的随扈，向他学习武艺。但是我却不住在索兰尼亚，流落到这里来。”说到这里语调显出落寞。
“索拉斯没有人可以教我们啊。”卡拉蒙也抱怨起来：“这个城镇太平静了，根本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还真希望至少有些地精来捣乱之类，看会不会刺激一点。”
“少乌鸦嘴了，小伙子，你这家伙搞不清楚自己在讲什么鬼话。要找老师，你们眼前就有一个。”佛林特在自己胸口指了指。
“你？”两个年轻人做出怀疑的表情。
佛林特自满地抓了抓胡子：“我都把你们两个撂倒在地上了不是？还有──”他忽然伸手朝雷斯林戳了一下，吓得他跳了起来，“我也想跟这个读书人聊个天，了解一下他对事情的看法。我不跟你们收什么学费，”矮人说到这儿，看见双胞胎兄弟交换一个犹豫的目光，也猜着了他们的念头。“你们帮我做点事情就好，我看就先帮我去旅店看看那个混蛋坎德人在搞什么鬼。”
仿佛是他说的话把人给召回来了似的，门忽然打开，那个“混蛋”走了进来。
“有苹果酒，我还捡到一个没人要的肉馅派，还有──啊，你看吧，我就知道。”泰索何夫一脸惆怅地望向木箱残骸跟一地盘子碎片：“我就说吧，佛林特。你看看我一出门这儿就变成什么样子啦？”说完还沉痛地甩了甩他头上发髻的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