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印
四个 人影 矗立在 石室 中央的凸起平台上。三人是男性，其中两个披着红色斗篷——审判官——另一个着黑袍——战斗法师。第四个人影是位女性，深色头发在脑后挽成发髻，灰色长袍下穿着皮甲：一名学者。他们面前是三个精灵，手腕脚踝都被绑在垂直倾斜的金属平台上。其中两个精灵还活着——勉强算是，而最右侧平台上的第三个精灵，看起来像是被饿死又被马匹践踏过。他的四肢扭曲断裂，碎裂的骨头从膝盖和前臂的皮肤穿刺而出。精灵全身刻满了符文，干涸的血液几乎将他整个皮肤染成暗红。
一位审判官正在检查死去的精灵，而学者则俯身在木架上一本皮面大书前，她的手臂快速左右移动，手指紧握着一支笔。
大厅本身宽近两百英尺，纵深更长，墙壁向上延伸至由扶壁和粗石柱支撑的拱形屋顶。铸铁壁灯嵌入石柱中，将整个大厅笼罩在橙红色的光线里。
戴恩总共数到十四名洛瑞安士兵，包括六名禁卫军，壁灯的橙红色光芒在他们锃亮的红色板甲上闪烁。五名士兵站在东墙的牢房旁，每个牢房之间站着一人，腰间佩剑，背后挂着盾牌。另外九人站在高台底部，包括所有六名禁卫军，手中握着粗柄长矛，武器带上挂着斧头。
大厅里的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戴恩、贝丽娜和瑟林溜进门道，蹲在入口处的两根石柱后面。
"计划是什么?"贝丽娜低声问道，从石柱后窥视，双手仍紧握着匕首。"我数到四个法师和十三个士兵，其中有六个是禁卫军。"
"十四个士兵，"戴恩纠正道。
"不过，胜算还是不错。"贝丽娜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讽刺。他们在许多场合面对过更糟糕的情况。但戴恩不喜欢同时对付四个洛瑞安法师的想法。贝丽娜转向瑟林："有什么建议吗?"
还没等Therin回答，一声令人血液凝固的尖叫撕裂了整个殿堂。这声音让Dayne浑身战栗，胃部绞痛。高台上，一名审判官已开始在中央平台的精灵身上刻写符文。那尖叫声是Dayne从未听闻的。纯粹的痛苦，仿佛精灵的灵魂正连同皮肤一起被撕裂。当审判官的刀刃划开精灵的血肉时，他手中匕首的握柄开始脉动出刺眼的红光。
"我们杀光他们。"Therin从鞘中抽出弯刀，从立柱后大步迈出，伸手触碰火花，眼中燃烧着怒火。从精灵身上辐射出的纯粹力量在空气中震颤，火、灵与风之线在他周身盘旋。Therin向高台走去，伸出手指，蓝色闪电从指尖迸发，在石地板上炸裂后撕碎了那个正在刻写符文的审判官。审判官瘫倒在高台上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青烟从他身上袅袅升起。
其他法师转过身来，脸上刻满震惊。Dayne从背后取下长弓，搭上一支箭，最后扫视了一遍殿堂。 六名禁卫军，九名守卫，三名法师。 学者和剩下的审判官仍站在死去的精灵旁边，双脚如生根般纹丝不动。战斗法师站在左侧，目光从倒下的同伴尸体移向Therin。Dayne感觉到法师开始接触火花。他必须在这一切发生前解决那个人。
戴恩拉开弓弦，感受着弦上逐渐绷紧的力道，肌肉反射性地收缩着。 再往前走一步。就快到家了。再走一步。 他松开手指放出箭矢，在第一支箭的箭头还没扎入战斗法师太阳穴时，第二支箭已然上弦。那人像被石子击中般踉跄侧步，脸上写满震惊。他僵立片刻，便轰然倒地不再动弹。厅堂里叫喊声四起，金属靴底与石地碰撞叮当作响。
戴恩放出第二箭，但那位审判官及时转身。箭矢撞上一缕气墙，无害地擦过地面。戴恩察觉到空气变化——两名幸存的法师连同瑟林都在汲取星火之力。
戴恩从未与这么多法师同处一室。他自幼就被教导要隐藏自己的天赋，避开那些企图控制它的人。除非必要绝不动用。但此刻当星火之力渗入空气，几乎像在呼唤他，怂恿他汲取力量。
"别让他们靠近瑟林!"贝莉娜从戴恩身旁掠过，一手持剑一手握刀，脚步如飞奔向高台。
先解决最强的。 戴恩一个转身，搭箭拉弓，朝高台前方正冲向塞林的士兵群中连发两箭。一名禁卫军颈部中箭倒地，鲜血喷溅。第二人踉跄跪地，随后侧身倒下。箭矢击中其胸甲——虽非当场毙命，但绝无再起可能。戴恩冲锋之际再射一箭，随即反手将长弓甩到背后。第三名禁卫军应声倒地，箭矢穿透头盔视窗。
戴恩利剑出鞘，触及灵魂火花。他牵引大地之线，感受它们如砂砾般粗粝、磐石般坚实地划过脑海。腐殖土的气息涌入鼻腔。任凭火花流贯全身，他将这些丝线注入地板，任其渗入冲锋士兵脚下的石砖。就在进入攻击距离的刹那，他左拳猛握，地面应声龟裂。蛛网状的裂缝在地表蔓延，士兵们踩到隆起的石棱纷纷跌倒，在踉跄跌入裂缝时，塞林已掠过他们直奔高台。
不要犹豫，莫存仁慈之念。 马林·阿肯的箴言。
戴恩深吸一口气，握紧剑柄，后足发力，纵身跃入那群东倒西歪的洛里安士兵之中。
他猛然撞向第一个士兵，使那人失去平衡。戴恩扭转身形，长剑自下而上贯穿那人的咽喉，抽剑时顺势旋身，剑刃堪堪挡住禁卫军瞄准他头颅的矛尖。他再度抡剑回斩，利刃劈开士兵的肘关节，继而捅穿其腹部，钢铁与钢铁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那女人发出惨叫，戴恩抽回染血的剑刃，伤口喷涌的鲜血在地上冲刷出沟壑。惨叫声在他脑海中渐渐淡去，战斗的狂热完全占据了他的心神。 我即是利刃。
他在士兵与禁卫军之间快速穿梭，不给敌人丝毫喘息之机，以太之力如铁锤般轰击，趁敌人踉跄时用钢刃贯穿血肉。这些士兵训练有素，但他是瓦尔塔兰人，掌握着火花之力。
驻守东侧牢房的士兵已抵达高台。贝琳娜双手翻飞如电，剑光闪过之处敌人纷纷倒下。
高台上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闪光与惨叫。戴恩转身时，恰好看见瑟林的剑刃劈开最后一名审判官的脖颈，他们周围的地面焦黑冒烟。
一阵剧痛撕裂戴恩的肋侧，迫使他松开了握剑的手。他嚎叫着，钢铁撞击石面发出铿锵声。他以最快速度从胸前皮带上抽出匕首，猛地转身，将刀刃刺入袭击者头盔的缝隙，顿时鲜血与透明液体喷涌而出。松开刀柄，戴恩抬起手掌，重重拍向刀柄末端，让刀刃更深地没入那人颅骨。禁卫军身体抽搐几下便瘫软下来。戴恩抓住对方的长矛杆，从垂死者手中生生夺了过来。
光滑的橡木矛杆在他手中如同老友。虽非瓦林纳长矛的白蜡木材质，但同样能轻易夺人性命。
他旋身用矛尾猛击冲来士兵的头盔，木柄传来的震颤直达掌心。脚步变换间，他翻转长矛，利刃穿透对方咽喉，劈开锁甲环扣，鲜血喷溅在石地上。现在只剩一名士兵和一名禁卫军，正绕着他形成包围之势。
戴恩再次触及火花，向右边的禁卫军猛冲而去。那女人将长矛刺向戴恩胸口。戴恩扭身闪避，在禁卫军的长矛擦身而过时将自己的长矛换到右手。矛尖划破他的外套，擦过底下的皮甲。他左手下压，向上挥动矛柄，狠狠击中禁卫军下巴，又用尽全力将矛柄捅向她的喉咙。他听见清晰的骨头断裂声。这名士兵轰然倒地，双手紧捂着锁甲覆盖的咽喉。
戴恩从火花中汲取力量，向最后一名士兵射出数道凝实的空气之线。那人被抛飞过大厅，撞在石柱基座上，身体瘫软下来。
戴恩胸膛剧烈起伏，心脏狂跳，肺部贪婪地吞吸空气。他能感觉到火花正在消耗自己，如往常过度使用时那样抽走骨骼里的力量。他转向地上那个咽喉碎裂的士兵。举起长矛，他将矛尖刺穿女人的板甲，感受到阻力，继而贯穿。士兵眼球暴突，身体抽搐。戴恩加力下压。抽搐停止了。
拔出长矛，戴恩转身看见瑟林正踩着学者的脖子，空气之线将法师固定在地，精神之线在她体内穿梭缠绕。瑟林的弯刀滴着血，周围地上横陈着数具尸体。
就在塞林右侧一英尺处，贝莉娜从一名帝国士兵喉咙拔出匕首，推倒那具轰然倒地的尸体。她皮肤上汗水晶莹，右腿微跛，头部一侧的伤口正往下滴血。
"这是什么地方?"塞林朝学者怒吼，眼中燃烧着怒火，颈部青筋暴起。此前这精灵一直保持着极致的冷静。但他们在要塞中目睹的景象，足以让最稳健的手染上血腥杀意。
"戴恩，帮个忙?"
戴恩不情愿地将目光从塞林和学者身上移开，转身看见贝莉娜站在中间平台旁，正为躺在平台上的精灵割开固定可怜人的皮带。那精灵仍在尖叫，泪水冲刷着数周积累的污垢，胸前被审讯官刻下的符文渗着血痕。割断最后一条束缚带时，精灵瘫倒在贝莉娜怀中抽泣痉挛。贝莉娜将精灵轻放地面，让她倚着金属平台基座。她转向戴恩，朝第三个平台上昏迷不醒、手脚被缚的精灵点头示意："放他下来。"
戴恩点头。他将长矛搁在地上，从鞘中抽出匕首割断固定精灵的皮带。精灵向前栽倒，跌入戴恩臂弯，含糊不清地咕哝着，目光涣散。这只是个孩子，看起来比戴恩离开时的阿丽娜还要年幼。
戴恩将精灵放在地板上，让他躺在同伴身旁。"没事的，"他说着，双手捧住精灵的脸颊。 帝国怎么能对孩子们做出这种事? "你们现在安全了。有我们在。"
他不情愿地离开啜泣的孩子，站起身来。"瑟林，我们得走了。不知道这里还有多少他们的人，这两个孩子情况很糟。"
"等我完事就走!"瑟林咆哮着回应，目光始终没离开被他踩在脚下的学者。"现在告诉我!你们对我的族人做了什么?"
女人咳嗽着喷出血沫，鲜血溅在下唇上，双手被空气之线束缚着平贴地面。她竟在笑。"你吓不到我，精灵。救世主会接我入怀。被选中者终将应召。你们 无能为力 。你们的族人为了崇高目标而死，他们应该感到骄傲。"
"埃菲阿尔提尔不是什么救世主，"瑟林低吼道。"他是背叛者，大骗子，吞噬灵魂的恶魔。"戴恩感觉到瑟林从火花中汲取了更深的力量，牵引着厚重的大地与灵魂之线。
他要干什么?
"你 会 开口的。"瑟林歪着头，眼神冰冷而估量着。"而你 会 为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感受痛苦。越早交代，就能越早解脱。"
塞林将地脉与风脉的能量注入法师体内。戴恩看着那些能量如蛇般缠绕上法师的四肢，渗入她的皮肤。法师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剧烈抽搐，嘴角泛起血沫。
"说!"塞林脖颈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军靴重重碾在法师的咽喉上。
戴恩望向跪在两具精灵尸体旁的贝莉娜。她摇了摇头。戴恩明白她的意思—— 别插手。
戴恩无视了她的警告。"塞林，不该这样。不能这么做。"
塞林猛然转向戴恩，眼中凝着冰冷的怒火。但令戴恩不安的并非那目光，而是他平静得可怕的嗓音："就凭她在此地的所作所为，我碾碎她的骨头都不会眨一下眼。她承受的任何痛苦都不足以抵偿罪孽。等你活过我经历的漫长岁月，才有资格质疑我的裁决。"
塞林的目光似要穿透戴恩，挑衅着他的反抗意志。精灵周身迸发的威压如雷霆般在空气中震荡，地脉与风脉的能量在他周围形成漩涡。
"我想我知道他们在此地的图谋。"贝莉娜的声音划破凝重的空气。她站在放着厚皮面典籍的木架旁——正是学者方才书写的那本。贝莉娜指尖抚过书页，高声诵读起上面的文字。 "四百五十三号实验体。男性。精灵族。十五夏龄。结果：死亡。备注——这套符文组合效果显著。四百五十三号实验体展现出更强的攻击性与力量，比上一个实验体多存活了四日。尽管精灵体质似乎不如乌拉克族适合这份馈赠，我仍坚信这是通往'天选者'的正确道路。已收集足够数据进入下一阶段。四百五十四号、四百五十五号与四百五十六号实验体将进行测试。其余实验体予以处决。"
贝琳娜的话音消散后，死寂笼罩着空气。塞林低头凝视着这位学者，胸膛剧烈起伏，周身辐射出的能量如涟漪般脉动。"你们献祭他们...就为了制造血印者..."他的声音轻若耳语，却浸透着刻骨仇恨。"你们折磨他们。扭曲他们的躯体，灼烧他们的灵魂。"塞林将脚从女人颈部移开，空气细丝仍将她牢牢禁锢。他单膝跪在她身旁，手掌按在其肩头。"你什么都不是。没有人会记得你。我会把这里烧成灰烬。愿母神将你的灵魂放逐至虚无飘荡。"
随着一声发自肺腑的怒吼，瑟林的能量在缠绕着学者的地脉与气旋中奔涌。一道实质性的冲击波从精灵体内爆发，碾碎了法师的身躯，她身下的岩石也随之龟裂。爆炸的威力在岩层中激起震颤，从洞顶震落阵阵石尘。女人的尖叫声拔高到令戴恩反胃的程度。但他强迫自己看下去。如果她是森林安努拉，他也会做同样的事。这女人活该承受瑟林倾注给她的每一分痛苦。她亵渎了这些精灵。将他们撕成碎片。
随着最后一波能量脉冲，法师的胸腔向内塌陷，四肢扭曲变形，骨骼断裂刺穿皮肤。顷刻间，她的尖叫声消失了，只剩幽灵般的回音在空气中徘徊。
瑟林跪在女人身旁，胸膛剧烈起伏，牙关紧咬。戴恩能感觉到他正在慢慢释放火花，地脉与气旋的纹路逐渐消散。精灵从法师支离破碎的尸体上抬起手，皮肤上沾满鲜血和碎骨。他踉跄着向旁边倒去，戴恩在他摔倒前架住了他的双臂。
"我没事。"瑟林推开戴恩，他的声音轻如耳语，仿佛不是在跟戴恩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他闷哼一声跪倒在金属平台上两名精灵身旁。那个孩子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只是有些淤青和营养不良，但另一个精灵就没那么幸运了。她的胸口布满血肉模糊的符文刻痕，鲜血不断从那些刻进皮肤的符文里渗出。瑟林的手指抚过精灵锁骨下方一道锯齿状的符文。"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我的孩子?"
贝琳娜伸手想碰触瑟林的肩膀，但戴恩摇了摇头。贝琳娜想必是读懂了他眼中的哀伤，因为她收回了手，脸上浮现出心领神会的凝重表情。
片刻之后，瑟林站起身，泪水盈眶，双手颤抖。"帮我解除其他人的痛苦，把这两个孩子带离此地。然后我会带你去找艾森。这是你应得的，戴恩·阿特雷斯。"瑟林抓住戴恩的前臂。积蓄在眼角的泪水终于决堤，在他脸颊上划出两道泪痕。
戴恩点头。他松开瑟林的手，跪在精灵孩童身旁，深吸一口气将他抱起。戴恩能感觉到孩子胸膛的起伏，疲惫的肺部艰难地汲取着空气。"没事了，"他轻声说，"你现在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