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约瑟夫带着厌恶与满足交织的情绪打量着这五个雇佣兵。三名男子、一个矮人和一个瘦高的女人准备就绪，手持短刀和手斧，带着火把、油和弩。他们不介意在必要时杀死碍事的儿童，也不介意烧毁整个中城区。对拿钱卖命的佣兵来说，金钱胜过道德。
“准备好了吗?”
"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破门而入。"其中一人用拇指试了试手斧锋利的刃口。"不喜欢魔法。"
"因为，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他们会有所准备，用弩箭把你射成筛子。"女人扳开十字弩的扳机，装上一支箭。"我喜欢神父的计划。冲进去，杀光所有人，点把火，再撤出来。干净利落。不留活口。"
“不许你叫我—”
"闭嘴，兰斯。尤蒂说得对。"他们脖子粗壮的领袖莫尔瞪了另一个人一眼。"我们准备好了。"
"很好。"霍瑟夫在长袍上擦了擦手掌，努力忽略耳边持续的耳鸣、剧烈的头痛和疲惫。通过暗影之球传送五个人是很耗神的。 很快就能结束，我就可以休息了。
他惊讶地发现米娅和她的人在夜幕降临时仍占据着同一栋建筑。那天晚上他观察了好几个小时。每扇窗户都亮着灯，他瞥见三楼有影子在移动。她已经做好了防御准备，正等着他。不过这次他不会单独行动了，他的雇佣兵可能会让她大吃一惊。即使行会刺客碰不到她，这些人也能碰到。如果他们中有人在这个过程中被杀，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是雇佣兵。他们的生活本就充满风险。
“记住，我们会出现在三楼的走廊上。米娅很危险。必要时可以杀任何人，但她是主要目标。只要能分散她的注意力让我绕到她背后，任务就完成了。”
他们点头准备武器;尤尔提和兰斯点燃了火把。莫尔用沉重的手按住霍瑟夫的肩膀，其他人也依次照做。当他们全都这样连接起来后，牧师召唤了德米娅的护符。
他们进入了暗影领域，霍瑟夫立刻意识到这比他预想的要困难得多。在领域中多传送一个人就让他精疲力竭。五个人的重量如此沉重地拖拽着他，感觉就像他的灵魂正从内到外被撕扯分尸。
集中精神!等我们实体化后就会过去。
霍瑟夫想象着三楼大厅开始咒语，但感觉像有只幽灵之手在阻拦他。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他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当试图在房间实体化时，家具被移动或有人站在周围，干扰了他的目标地点。他在脑海中调整了到达点再次尝试，但仍感到阻力。
灵魂上的压力拖拽着他。他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四分五裂。不习惯的恐慌感袭来。霍瑟夫将目的地调整到靠近大厅尽头的墙边，阻力这才减轻。 终于! 牧师强行突破进入了现实世界。
迎接他的是惊叫声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有那么一刻霍瑟夫以为其中一声可能是他自己发出的，因为他眼睛后方爆发出剧烈的疼痛。他使劲眨眼恢复视力，怀疑那不合时宜的铃铛声是不是某种奇怪的幻听。莫尔的手指深深掐进他的肩膀。情况非常不对劲。
牧师奋力挣脱雇佣兵的钳制，身体撞上某种富有弹性的物体—显然不是墙壁。他慌乱挥舞手臂保持平衡，突然感到一根紧绷的绳索缠住了手腕。 以…之名… 霍瑟夫转身目睹的景象，令他想起曾在缠网女神萨克拉的庙宇里见过的一幅壁画。
整个走廊纵横交错地布满粗麻绳网。那股阻滞力使霍瑟夫免于直接显现在错综复杂的绳网中，但他的同伴们可没这么幸运。莫尔被六根贯穿躯干与腿部的绳索困住，正挣扎着去够腰间的匕首。矮人悬在空中纹丝不动，四根绳索以诡异角度贯穿头颅，眼球骇人地凸出，鲜血从鼻孔和耳朵不断渗出。尤尔蒂挥舞火把试图烧断束缚四肢的绳索，因剧痛而面容扭曲。另外两名男子胸口被绳索勒紧，不断抽搐呻吟。兰斯失手掉落火把，燃烧的木柄被绳索凌空截住。
霍瑟夫可悲地再次低估了米娅。他傍晚在三楼窗口瞥见的那些阴影，原本以为只是疏忽，没想到竟是引诱他入彀的精心设计。他完全踏入了这个似乎专门针对其进攻方式布置的陷阱。 她怎么可能预知这一切?
"叮当!叮当!"某扇紧闭的门后传来尖利喊叫。此起彼伏的呼应声接连响起，牧师明白这个陷阱的杀招即将全面发动。
霍瑟夫伸手探入紧绷的肠线网，从莫尔的臀鞘中猛地拔出匕首。一刀斩断缠绕在莫尔手臂上的肠线，他将匕首递过去。"先割断自己的束缚，再去解救其他人。"
"我们被阴了!快带我们离开!"尤蒂咬牙切齿地吼道，同时奋力扯下身上断裂的肠线。
"自己想办法脱身!"霍瑟夫还不愿放弃。"我们还能—"
三扇门突然打开，几张脏兮兮的小脸从门缝窥视着火炬照亮的大厅。野性的狞笑伴随着上弦弩箭的寒光，最近的弩手距离霍瑟夫和他那些动弹不得的佣兵仅几步之遥。霍瑟夫还未来得及反应，两支弩箭已破空而来。幸好这些小崽子显然缺乏训练。一支箭矢钉入墙壁，另一支仅仅擦过霍瑟夫的法袍。
“是那个祭司!”
更多手持弩箭的流浪儿涌进大厅，他们蹲伏在错综复杂的麻线迷宫中瞄准武器。
莫尔几乎脱困，面容因痛苦与暴怒而扭曲。尤蒂设法烧断了足够多的绳索，终于够到了她的十字弩。然而武器却被缠住了。她扭身朝最近的门射击，箭矢擦着流浪儿的耳边没入黑暗。兰斯无力地悬吊着，面色惨白，另一名队员虚弱地挣扎着想要够到刀刃。霍瑟夫必须出手干预，否则他们都会被射成筛子，而他杀死米娅的机会也将付诸东流。
牧师掷出他那直击灵魂的咒语，一道黑暗脉冲贯穿走廊。流浪儿和雇佣兵都发出绝望的哭喊，武器叮叮当当掉落在地。尤尔蒂将火把扔进从她腰间伤口渗出的易燃油泊中。液体"呼"地燃起，将女人吞没在烈焰中。随着衣物碳化、头发卷曲，她喉咙里迸发出骇人尖叫。火舌舔舐着天花板。
事情完全没按计划发展。
又一声弩机响动，箭矢擦着霍瑟夫的耳边飞过。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一个灰白胡子的老人正在重装弩箭。他身旁，另外两个流浪儿举起了武器。仍然不见米娅的踪影。
霍瑟夫融入暗影位面，在脑海中构筑老人身后的走廊景象。阻力再次阻碍了他。他一次次变换目的地，但每个尝试的方向都被封锁。他甚至尝试回到原先的房间，但那里必定也设了陷阱。走廊里除了原先站立之处，他无处可去;除了危险之地，他找不到安全的攻击位置。若回到原地必死无疑。他别无选择，只能逃离。
也许这把火能替我完成任务.
霍瑟夫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新的目的地，最终凝聚在对街的屋顶上—那是他傍晚时分就侦察好的栖身之所。他双膝跪地，眩晕感袭来时紧紧抓住瓦片，强忍着头晕目眩，试图忽略耳中的嗡鸣与疼痛。抬起头，他看到三楼窗帘后方逐渐扩大的火光。
第一声喊叫将米娅从断断续续、充满梦境的睡眠中惊醒。她踉跄着爬下床，与令人晕头转向的迷失感抗争，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这时房门突然打开，摇曳的火光勾勒出纳尔斯和吉姆普手持弩弓的轮廓。这两个街头小子毫不犹豫地向走廊发射弩箭，随即退回房间。
"是那个祭司!"纳尔斯大喊着去抓另一支弩箭。
米娅从床头柜抓过匕首，侧身闪避时一支弩箭嗖地穿过房门，深深扎进远处墙壁。刚冲到半路，一股黑暗浪潮穿墙朝她席卷而来。 诸神啊 不要!
霍瑟夫撕裂灵魂的魔法让她双膝一软。
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扇在脸上，恶毒的话语灼烧着她的灵魂—真希望你从未出生—满手鲜血，染红的匕首，母亲脖子上动脉被割断时喷涌的鲜血，以及她脸上惊愕的表情。
不是真的…只是魔法!集中精神否则你会死!
米娅尖叫着，她的匕首握得如此用力，以至于能感觉到手掌的肌腱和骨头在压力下嘎吱作响。她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冲向门口时被蜷缩在地上啜泣的钉子绊倒，重重撞在门框上。这一撞震得她牙齿发颤—却不觉得痛—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她眨了眨眼
是火…门外熊熊燃烧的火焰景象驱散了残留的绝望。一个扭曲的人影在火海中扭动。是霍瑟夫吗?不，那尖叫声分明是女人的。其他人像提线木偶般悬吊着，肠线制成的琴弦穿透他们的躯体。有个魁梧男人挥刀挣扎，试图突破重围。霍瑟夫肯定把他的刺客们直接传送到了天罗地网中央 名副其实的蜘蛛 却不见霍瑟夫踪影
该死! 她猛地转身，但身后并没有潜伏着杀手祭司 但大火…
"着火了!"米娅抓起门边的沙桶，将湿沙泼向燃烧的女人。火焰减弱了些，但仍在地板上蔓延 是油… 他们带了油要把我们烧出来.
帕克索尔正提着另一桶沙在弦线迷宫中艰难穿行。迪伊从房门探出身子，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眼神却清明而坚定。他举起弩箭瞄准刺客扣动扳机，箭矢贯穿那个壮汉的胸膛，后者发出喉音惨叫倒下了
但大火仍在蔓延…
"迪伊，拿你的灭火桶来!"米娅旋风般转身冲回房间，猛地扯下床上的被单。"钉子!瘸子!盯住霍瑟夫!大家都注意背后!"
米娅冲进走廊，匕首如闪电般划过切断那些细绳。她跳过被迪伊射中的刺客，重重撞上那个燃烧的女人，用毯子裹住她防止火势蔓延。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她抓着毯子边缘，拍打着所有能够到的火焰。她感受到手上传来的灼热，看着皮肤在她眼前起泡又愈合。 没有疼痛…
湿沙洒落在地板上，扑灭了更多火焰。接着迪伊和帕克萨尔拿着毯子赶来，浇灭了最后的火苗。米娅撑起身体环顾四周。走廊里浓烟弥漫，他们精心布置的细绳迷宫已成碎片。
"有人受伤吗?"她的目光扫过整个走廊。所有人都在，对她的问题都摇头表示没事。她松了口气，却被刺鼻的浓烟呛得咳嗽起来。
脚下那床闷烧的被单里传来汩汩声。米娅掀开毯子，不禁退缩。那女人的脸布满焦黑的水泡，干瘪的嘴唇渗出烟灰般的血液。
"你是说除了这群人?"帕克萨尔用十字弓近距离射杀了一个抽搐的身影，又抽出一支箭。重新装填后，他将箭头对准米娅脚边的入侵者，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
玛雅低头看着那具仍在冒烟的残骸—那曾是个女人。一段记忆浮现—遭受酷刑、血流不止的基莎。拉德曾对杀害他妻子的凶手展现过仁慈，她怎能不效仿?一记弩箭反而是种仁慈。她朝帕克斯点头示意，当弩箭射出结束那女人的痛苦时，她不由皱了皱眉。 仁慈…
玛雅看向其他入侵者。除了一人外都已毙命。那个男人面朝下趴着，双腿被火灼伤，但仍有呼吸。"别动那个，帕克斯。我要问他几个问题。"
“问他想怎么死。”
玛雅抬头，被迪伊声音中冰冷的恶意和眯起的眼睛里透出的嗜血惊到。他从未给她嗜血残暴的印象，但为保卫家园而杀戮时他似乎毫无心理负担。她抬起手制止："我想知道他效忠哪个派系，这样我就能去拜访他的头儿。"
几根细绳从男人躯干刺出，粉红色泡沫状血液从他口鼻涌出。玛雅怀疑他是否还能说话。她跨过一具尸体，俯身抓住那人肩膀将他翻过来。
弩弦的炸响让她猛地一颤。 帕克萨尔又射了谁?
“玛雅!”
听到迪伊的喊声，她低头看去。一片三角形羽毛从她衬衫上突出来。过了几秒她才意识到那是深深扎入腹部的弩箭尾羽。
"狗娘养的—"米娅站起身来。胃部传来一阵奇怪的拉扯感，让她感到一阵恶心。虽然不觉得疼痛，但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吐了。
她伸手向后摸去，感觉到带倒刺的箭头正从她背后凸出。这支弩箭只能按原路拔出。米娅抓住箭头猛地一拽，感觉到整支箭从身体里穿出。又一阵恶心伴随着眩晕袭来。她脚步踉跄时，感觉到迪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你…"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中血淋淋的箭矢，"你没事吧?"
帕克萨尔这时也来到她身旁，双眼圆睁闪着光："米娅!光明神在上啊!"
"没事的，帕克。我很好。真的。待会再解释。"米娅低头瞪视着袭击者溅满血沫的嘴唇，那扭曲的弧度形成诡异的笑容。"好吧，这至少回答了一个问题。"她翻转手中的弩箭，将血淋淋的箭尖捅进了他的眼窝。尸体抽搐了一下，随即静止不动。
"他不是公会的人。"迪朝米娅手指上的戒指点了点头。
"没错。"米娅觉得自己应该松口气，"至少这说明T夫人没有派他们来。"
“米娅小姐?”
米娅抬头看去。她的小跟班们都盯着她，有的惊恐万分，有的咧嘴傻笑。她试图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你们都做得很好。明早再来收拾这里。现在先用毯子把尸体裹起来。我们搬到二楼去。"
米娅转向迪伊，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说，那一枪打得漂亮。"
"谢谢。"迪伊试图微笑，但眼神依然黯淡。他低头瞥了一眼她被击中的位置，随即移开视线。
米娅胃部一阵抽紧。她卸下心防向迪伊坦白了自己的秘密，现在他亲眼见证了她皮肤上铭刻的魔法所能达到的效果。不难猜出他此刻的想法。 怪物…
"说不定真能把他培养成刺客呢。"帕克萨尔咧嘴笑着转向那群流浪儿。"好了，小英雄们。都听见她说的了。去拿几条毯子，我们下楼吧。今晚我得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