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地底隧道出乎意料地横穿河底。那个侏儒带着米娅穿过鞋匠铺后门上锁的地窖，又在堆满杂物的地下室找到隐蔽暗门。经过两段楼梯和四分之一英里长的狭窄隧道—先下坡再上坡—他们来到了铁器店的地下室。他关上暗门，示意她走向通往街道的出口。环顾四周，可以确定这里是中城某处。
"真方便。"当侏儒重新锁门时，米娅摸着脖子上的钢环。是错觉吗?这该死的东西似乎越来越紧了。好在其他装束还算舒适：旧时的行头—长裤衬衫、软靴匕首。
"桥上意味着暴露，我们可不想被人看见。"他抬头看她，在黑暗中瞳孔放大。"去哪?"
她一直隐瞒着通往宫殿的秘密入口位置，作为最后的安全保障。而他同样拒绝透露任何关于宫殿内部密道的信息。他们之间的信任依然薄弱。
“文竹轩。知道吗?”
"当然。上城区的装腔作势的酒铺。"他皱起鼻子，仿佛对富裕阶层感到厌恶。
“我跟着你。”
"行。尽量别这么吵，行不?难道刺客学院没教你们怎么 走路 吗?"
"显然没达到 你的 标准。"这句嘲讽有点刺痛她。莱德从未抱怨过她不够隐秘。"带路吧。我尽量不绊倒。"
"哼。"这个矮人虽然腿短，却以相当快的速度出发，安静得像只老鼠。
玛雅轻松跟上他的步伐，尽力保持安静。临近午夜，他们应该不会遇到太多夜游者，但隐秘行事似乎更明智。他们走过十几个街区后，她听到了巡警的动静。
“嘘!”
"干嘛?"矮人转身时一脸烦躁，不过他看起来永远都是一副烦躁的样子。
"巡警。"她轻点耳朵，指向前方右侧。"两个，大概三个街区外。"
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她能清晰分辨出靴子踏步声和盔甲碰撞声，这些都盖过了偶尔从公寓传来的叮当声、老鼠的窸窣声以及他们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值得称赞的是，这个侏儒没有质疑她，只是继续专注倾听。最终，他点点头，示意右转进入一条小巷。她跟随他绕过了那支喧闹的巡逻队。安全通过后，他再次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她。
“作为人类来说，你的耳朵可真灵。”
"谁说我是人类了?"她冲他露出一个掠食者般的笑容。 让这小混蛋慢慢琢磨去吧.
他轻声嗤笑。"好吧，你闻起来 " 确实挺像人类的。走吧。"
"我身上才没味道!"她跟上去，嘴里低声咒骂着。
当他们终于抵达文居清时，又遇到了新的阻碍。四名卫兵在建筑外巡逻。米娅当天早些时候曾侦察过这家店铺，那时只有两名守卫。显然有人正在提防夜间的不速之客。其他富商也安排了守卫，这本不稀奇。但这间店铺属于公会。这些守卫可能是雇来防止平民抢劫的，也可能是T女士派来阻止米娅潜入宫殿的。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设法绕过这些人。
侏儒轻拍她的手臂，指向建筑侧面。她跟随其后，踩着他的足迹前行，保持呼吸缓慢而安静。他们蜷缩在建筑背光面的阴影中，观察最近处守卫来回踱步。米娅默数着：有十二秒时间守卫的背部是转向建筑与悬崖接壤的角落的。
"二楼窗户?"她在距离侏儒耳朵一寸处低语。
“你能悄无声息地上去吗?”
"能。"她已经规划好一条结合岩壁与建筑的路径。如果拉德能做到，她也可以。"但窗户关着，可能上锁了。"
“让我先去开窗。等窗户打开后，待他巡视完，等他再次转身时你就上来。”
"明白。"米娅觉得没理由不让这个盗贼行窃。她带他来可不是为了听俏皮话的。
当守卫再次转身时，侏儒悄然离去。他移动如幽灵般诡秘。她的眼睛尚能轻易从阴影中辨认出他，但她怀疑即便守卫直视也未必能发现。侏儒如蜘蛛般攀附墙面，手足所及之处皆是她意想不到的支点。当守卫转回时，窃贼已如磐石般静止在建筑与岩壁的接缝处。
守卫再次转身时，那个地精趁机挪向窗户，像一只爬在玻璃上的虫子般紧贴着建筑物。她眯起眼睛，发现他手脚上都戴着某种攀爬装置，虽然没看见他是怎么戴上的。来到窗下，他取下一只攀爬器塞进腰带小包，然后摆弄起窗户。窗扇无声开启，他溜了进去。
米娅等守卫背过身去，立即行动。
她的冲刺跳跃只够到窗户一半高度，但借着冲劲在粗糙的崖石上一蹬，反弹跃上了窗台。虽不如地精那样悄无声息，却快得多。在守卫完成半圈巡逻前，她已潜入了室内。
地精在黑暗的房间里瞪大眼睛看着她。他指着窗户，比划着关窗的手势。她顺从地无声扣上了窗栓。
"搞不好你真不是人类，"她转身时他低声说，"怎么跳上去的?"
"魔法。走吧。"她才不会向他解释自己的能力。这世上只有拉德知道她符文刺青的秘密，她打算继续保持这样。"一楼店铺后面，有扇门通向陈酿酒窖。"
他做了个鬼脸。"跟紧点。里面可能也有守卫。"
她跟着他下楼，庆幸店铺内部无需躲避守卫。来到那扇门前，他利落地撬开锁，从包里掏出小油罐润滑了铰链。门扇无声开启，他们溜了进去。
“需要光亮吗?”当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将他们吞入深邃黑暗时，他问道。
“不用。你呢?”
“我是地精，”他说，仿佛这就解释了一切。“要是你在这都能看清，我可不晓得你算啥。”
“我是 怪物.” 她恶意地咧嘴一笑。“现在快点儿!左边第十八只桶。”
地精用侏儒语嘀咕了几句，带头走去。在第十八只桶前，他们停下。米娅上前将大师戒指按进其中一块支撑楔的凹槽，巨大的酒桶随即滚开，露出后面的通道。
“你先走。我得关门。”
“好。”地精钻进狭窄的洞口，在小房间里耐心等待。
当酒桶滚回原位，她转身发现他正在彻底黑暗中检查墙壁。“看见门了吗?”
“看见两道门。”他指向米娅知道的那道。“那边一道，还有那边一道。”他指向相邻的墙壁—对米娅而言那面墙毫无特征。“咱们走哪道?”
“咦。我只知道一道。就这个。”她将戒指按在秘密机关上，曾经使用过的那道门无声滑开。
“矮人的手艺。”他迈步穿过，当柔和的白光无源而起笼罩周身却不投下阴影时，他眼皮都没眨一下。
“是啊。”米娅走进去关上门。“可能是宫殿奠基时建的。”
“或许更早。”地精用手指抚过墙壁耸耸肩。“一直好奇那些大胡子怎么神出鬼没。现在明白了。”
玛雅以稳健的步伐开始前进。"你觉得矮人们是用这些通道进出宫殿的吗?"
"呃，不是这条，但如果这岩石里有一条矮人隧道，那就肯定有几十条。"他与她保持同步直到隧道尽头。"现在怎么办?"
"这通向地牢。"她朝门点了点头。"上次我来这里时，皇帝的两名剑术大师就驻守在那里等着我，所以我知道至少有些人知晓这条密道。"她耸耸肩。"现在剑术大师都不在了，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人知道。按理说他们要是知道就该把它封起来，但这门看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
"从 这 边看是这样。他们可能从里面砌墙封住了。试试你那枚戒指，我们就知道了。"
“如果有卫兵呢?”
“那就再把门关上。我知道另一条路进去。”
她不用问就知道，除非必要否则他不会告诉她另一条路是什么。"好吧。"她抬手要把戒指按进凹槽，却被他拽住衣角拦住了。
“关于卫兵有件事要说清楚。如果被发现，我们就跑。不许打斗，不许杀人。”
“就凭你那两条短腿，我不觉得我们能跑得过谁。”
“我比你以为的要快得多，小姑娘。”
“叫我玛雅。我不是小姑娘。要是我们被逼入绝境呢?”
“我们不会被逼入绝境。”
"好吧。如果必须逃跑，你就尽全力跑，我会跟上。"她抬起手，又停下低头看着他。"或者我可以把你夹在胳膊底下带着跑。"
“想都别想，小—呃，米娅。”
她冲他咧嘴一笑，将戒指按进凹槽。光芒一闪，两块厚重的石板向两侧滑开。
外面的走廊令人欣慰地空无一人。
"现在换我跟着你了。"她低声说着跨过门槛，随手关上门。
"好。这边走。"他右转前行，她紧随其后。
他打开了那扇她与拉德曾随皇帝通过的上锁房门，双手动作快得让她几乎不用停留，接着走进两侧满是牢房的走廊。囚禁的气味比她记忆中的淡些，沿途间隔挂着油灯。多数牢房都关着人，但都在沉睡，他们的经过没有惊动任何人。令米娅毛骨悚然的是，他继续前进，直到他们站在皇帝刑讯室那两扇再熟悉不过的门前。
"该死!"地精盯着门旁石墙上双环螺栓挂着的沉重挂锁。"看来我们得另找上楼的路。"
"你打不开吗?"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曾在那房间里险些丧命，宁可闯进龙穴也不愿再踏入半步。
“我当然能打开锁，但我们没法再把铁链锁回去，巡狱的看守会发现的。那样我们就彻底完蛋了，所以行不通。别担心，我知道另一条路。”
米娅默默感谢着似乎正在庇佑她的慈悲神明。她背对牢门跟随他时强压住颤抖。他们原路折返，最终来到她与拉德曾和皇帝共进晚餐的房间。然而此刻房间里空荡荡的，不再摆着银器瓷器的餐桌。
地精大步穿过远端墙壁，将一片细长金属刃轻轻插进看似石砌接缝的细缝中。随着咔嗒声响，一块面板向上滑开。洞口还不到两英尺见方。
虽然不如矮人暗门精巧，但米娅确实没能发现它。她立即明白了用途："传菜升降梯?"
“对。没打算爬这个，不过你应该没问题。”
"要是我爬不上去呢?"她仰望着狭窄的竖井。总不会比和拉德一起爬过闸门吊桥更困难。
"我知道别的路，但另一头可不好应付。"他将攀爬器套在手脚上，那是带金属齿的灵巧装置，能卡进砖石接缝。"下一站厨房，跟紧了。"
他敏捷地钻进竖井向上爬去。米娅紧随其后。
半小时后，她彻底迷失了方向。他们穿越了厨房、两条秘密通道、一间躺着熟睡夫妇的卧室，躲过了巡逻的皇家卫兵，溜进一座图书馆，最后钻进书架后的另一条密道。她很好奇他是怎么把这些路线全记在脑子里的。
"现在我们回到正轨了。"他拍了拍落满灰尘的石墙咧嘴笑道，"这条路直通王室寝宫。全部七间。"
“七间?”
“是啊，皇帝一间，皇后一间，还有五间给王子和公主们。人们管这条密道叫'帝王之眼'。据说老皇帝就是用它来监视家人的。”
"哪个皇帝?
“不知道。大概是早期某位吧，那时宫殿还在修建中。走吧。”
他们试了两间卧室都无功而返。来到第三间时，他在门前停住，瞥了眼米娅。她把耳朵贴在石墙上，听见了呼吸声。
“里面有人睡着。”
“没错。现在保持安静。别出声。”
她点点头，他拨动机关打开了门。门扇无声地向内转动。昏暗的灯火映出宽大的壁炉、四柱床、几个衣柜橱柜和小书架。也照出了正在酣睡的皇太子。
终于!
米娅轻手轻脚上前，从T夫人给的清单里取出准备好的字条。她还加了些关于霍瑟夫的细节。
王子半靠在枕头上，摊开的书搁在膝间。床头灯的火焰微弱地噼啪作响。
米娅打量了他一会儿。近距离看，他显得更年轻些，胡须颜色更浅，睡梦中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了。她把捆好的字条靠在他的书上，轻轻抽回了手。
地精拽了拽她的袖子，不耐烦地朝密道方向甩头示意。她都没发现他一直紧跟在后，想必是准备着若她敢刺杀阿巴克尔，就当场砍下她的脑袋。她点点头，却又回头看了眼皇太子，暗自疑惑：为何这个人与他那个暴君父亲如此不同?
皇太子在睡梦中动了动。书本移位，字条滚落一旁。在昏暗中，他的睫毛轻颤，一只手摸索着寻找油灯。
该死!
米娅不假思索地行动起来。一手熄灭了油灯，另一手捂住了正要醒来的王子的嘴。
第二十二章
黑影渗入黑暗，逐渐凝聚成人形。
霍瑟夫纹丝不动地站着，竖起一只耳朵紧贴建筑物的后门倾听。除了耳中持续的嗡鸣声，他只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说话声，但音量不足以说明他们就在门后。他不知道这是一所学校、孤儿院，还是米娅只是邀请街头孩子住在这里作为掩护，但他毫不怀疑她会安排某种夜间守卫。此刻看不到任何灯光，但早些时候，在街对面烧毁的建筑里，他看到三楼有三盏灯陆续熄灭。他确信米娅就睡在其中一间房里。所有窗帘都紧闭着，日落时老人也关上了一楼的百叶窗，所以当其中一个孩子回来时，霍瑟夫只匆匆瞥见了后走廊。这一瞥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他定了定神，踏入阴影之球，随后进入了旅店的后走廊。
短暂的眩晕过后，他听到左边开口处传来陶器的碰撞声和低语。那无疑是厨房。在这个深夜时分，厨师不会在工作。霍瑟夫不在乎是谁发出这些声响，除非是米娅在偷吃宵夜，但他必须确认。他会检查这里的每个房间，直到找到她为止。
他启动护身符，在厨房门外重新显形。等待又一波眩晕和眼后的刺痛消退后，他悄悄探头向转角处窥视。
昏暗的灯光下，厨房桌边坐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孩子。他们撕扯着面包，来回传递一把刀，从罐子里挖黄油涂抹。他们一边快乐地大嚼，一边低声交谈。
几个哨兵霍瑟夫强忍住冷笑。 如果米娅就只有这点本事，杀她易如反掌.
皇帝审讯室里那场战斗的记忆削弱了他的自信。杀死米娅绝非易事。任何能在剑术大师手下活命的人，都能瞬间杀死德米亚的祭司。他必须保持警惕。
霍瑟夫向走廊迈出一步，脚下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僵住了。厨房里的两个孩子似乎没有察觉，但他不能冒险暴露。尽管使用护身符正在对他产生影响，此刻他不得不再度启用。
霍瑟夫在阴影中时隐时现，先闪到仆人楼梯底部，又瞬移到第一层平台。他在那里稳住身形，用拇指按压太阳穴缓解眼后的疼痛，再次凝神倾听。持续的耳鸣声似乎在这寂静中愈发响亮，隔绝了所有其他声响。
他探身望向二楼走廊，借着走廊尽头窗帘透出的昏暗街灯，没看到任何人影。暂时收起护身符，他蹑手蹑脚地在走廊前进，每踏一步都试探地板是否牢固。第一个门把手在他手中轻易转动，铰链随着开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房间太暗什么都看不见，霍瑟夫便在掌心燃起德米娅的珍珠光辉。空无一人。床上没有床单，窗帘紧闭。
霍瑟夫检查了二楼所有房间。全都空置无人。这根本不是学校或孤儿院，不可能有这么多空房间。米娅只是用几个流浪儿童作掩护和廉价保安。
回到楼梯处，他熄灭魔法光芒，在阴影中时隐时现地来到下一层平台。在顶层，他再次停下等待疼痛消退，然后窥视被调暗的壁灯照亮的走廊。这里的房门间距更远，显然房间更大。
她当然会把最好的留给自己。
他回想从外面看到的亮灯窗户，判断出哪些门应该对应那些房间。三个房间：米娅的，早先见过的老人，还有…其他人?他见过的成人只有那两个日落时离开的仆人。无所谓。他会找到米娅。如果有人碍事，他不介意多杀几个。
他眯着眼透过阴影望向三扇门中最近的那扇，将手搭在门把上。门把纹丝不动。他弯腰透过钥匙孔窥视，床头柜上昏暗的台灯照亮了一张床。被单覆盖着沉睡的躯体，上面散落着凌乱的黑发。
米娅!
动静将他的目光引向床边盘腿坐着的小男孩。孩子手捧某物轻轻前后摇晃，如同人形看门犬般守护着她，若有人闯入便会向米娅示警。
利用孩童至此，汝当真卑劣至极.
这个孩子成了障碍。虽身形瘦小，但必定能发出警报惊醒米娅。霍瑟夫只想到一个解决方案。
这都是她自找的，他如此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让孩童防范刺客的女人，就该预料到他们会被当作战斗人员对待。是她逼我别无选择。
霍瑟夫闪现在男孩身后，唤起黛米娅的祝福。 愿汝灵魂寻得最终归宿.
男孩只来得及发出细微的惊喘，身躯短暂僵直，灵魂便已离体。霍瑟夫将小小尸骸轻放于地。他不过做了必须之事。这孩子如今去了更好的地方，不必再忍受注定伴随终生的讥讽与歧视。
对米娅，霍瑟夫可没有这般怜悯。
跨过孩子的尸体时，脚下地板发出微弱的吱呀声。他瑟缩了一下，但米娅并未惊醒。霍塞夫手中德米娅的祝福开始发光，他正准备将这个灵魂送往九层地狱中最适合她的一层。但当他伸手时，珍珠般的光芒照亮了一张棱角分明、长着高挺鼻梁的男性面孔。
不是米娅!
事实上，霍塞夫认出这是拉德助手的脸—正是这个人在特瓦林破坏了他处决叛徒塞雷斯的计划。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哪…—
“敲!”
霍塞夫猛地转身。借着德米娅神力的珍珠光芒，他瞥见一张扭曲狰狞的恶魔面孔。随后某物以骇人的力量砸中他的肩膀，血肉飞溅，骨头断裂。他的魔法消散了，房间的黑暗在他周围旋转了一瞬，直到他撞上墙壁滑落地面。断骨摩擦的剧痛穿透了震惊，他听见一声吼叫，接着那个可怕生物从黑暗中赫然显现。
"敲!"它尖叫着高举木棒，准备击碎霍塞夫的头颅。
灵魂拷问的咒语从霍瑟夫唇间迸发，宛如德米娅女神亲自出手干预。神圣魔力从牧师体内奔涌而出，鞭笞着那头可怖的生物。怪物的尖啸震得霍瑟夫耳膜生疼，但它的木棒已脱手落地，踉跄着后退。霍瑟夫挣扎着起身，瞥见迪伊在缠结的毛毯中扑腾。若能速战速决解决这两个，等米娅闻声赶来救援时，他仍有机会取她性命。死亡之光在掌心流转，霍瑟夫向前踏出一步。
当书本从胸口滑落时，阿巴克尔猛然惊醒。他又一次在阅读时睡着了。
哦，该死…他勉强清醒，努力睁开被眼屎黏住的眼皮，伸手去够床头灯。指尖尚未触及灯座，房间便陷入漆黑，一只手掌重重捂住了他的嘴。
恐惧如闪电般贯穿王子全身，将他彻底惊醒。他倒抽凉气想要尖叫，拼命抓挠嘴上那只手，却撼不动铁钳般的禁锢。抓住那只纤细手腕全力拉扯，对方却纹丝不动。他随时预期会有利刃割开自己的喉咙。
"安静，王子!"近在耳畔的气声让本已肆虐的恐惧更甚。
阿巴克尔盲目挥拳，另一只手却截住他手腕，将他的胳膊压回身侧。袭击者展现的绝对力量让他血液凝固。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住手!我们不是来杀你的，只是传个口信。"腕间的钳制略微放松。"若想取你性命，你早死了，所以老实别动。"
王子僵住了，脑海中思绪翻涌。我们?有多少入侵者?如果他们不是来杀他的，那又是为何而来?绑架、折磨、勒索?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床边的人影。如果能打翻床头柜上的灯，或许守卫会听见声响前来救援。还未等他实施这个计划，那个声音又低语道。
"我们本不想惊醒你，只是来送一封信。"他听到床边书本旁纸张的沙沙声，一卷羊皮纸被塞进他手中。"上面列着参与刺杀你的阴谋者名单。"
这句话让阿尔巴克如坠冰窟，他停止了挣扎。 刺杀? 已经有过两次对他生命的企图，而此人知道幕后主使。他抬手轻拍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他有太多疑问…太多问题了。
"不，王子。我没时间闲聊。"此刻那声音清晰起来，带着女性特有的讽刺腔调。"你必须集结盟友，让他们近在咫尺，但要警惕 名单上 的每一个人!"捂着他嘴的铁钳般的手略微松动。"我要放开你了，但如果你喊叫，我们就有麻烦了。相信我，王子;我们是来帮你的。同意保持安静就点头。"
阿尔巴克不想知道拒绝的后果，于是他点了点头。
"很好。再见，王子。努力保住你尊贵的脑袋吧。"那只手悄然抽离，黑暗中的身影移动了。
"等等!"他低声说，"你是谁?什么—"
没有回应。也没有脚步声或关门声。
阿巴克尔摸索着桌上的火柴，划亮了一根。
房间里空无一人。除了床上那卷羊皮纸外，没有任何人来过的迹象。
"光明诸神啊…"阿巴克尔点燃油灯，双手颤抖得厉害，甚至烫伤了手指。他挑亮灯芯，环视房间寻找访客的踪迹。什么都没有。没有隐藏的密道，没有敞开的窗户。 他们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阿巴克尔深吸一口气准备呼唤卫兵，但那个低语声又在他耳边响起："不要相信名单上的任何人"。他瞪着床上那卷系着黑丝带的羊皮纸。敢打开它吗?会不会是个陷阱?某种致命的杀人魔法?
若想取你性命 你早已是具尸体…
别犯傻了 阿巴克尔他一把抓过卷轴扯开丝带。纸条内容与那个神秘女子所言无异，但名单上的名字让他猛然屏息。
五位贵族和三位地方法官…猜到格雷文不意外，但英格斯特姆公爵夫人和西奥利公爵都曾试图将女儿许配给他。想到过去一周与自己会面—甚至共进晚餐的人竟密谋杀害他，令他毛骨悚然。虽然有过怀疑，但现在他确信了…或者说他以为自己确信了。能相信这个神秘的访客吗?
她没杀你 阿巴克尔…
纸条最后的文字让他血液凝固。
大祭司霍瑟夫是他们的头目。他企图重获因你父亲之死而失去的权力。他们计划雇佣大法师杜沃来刺杀你。我们不知道具体方式和时间，但行动必定在你加冕为皇帝之前。
"杜沃?"阿巴克尔难以置信，也不愿相信。这位大法师是帝国最强大的巫师。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谁能防御得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阿巴克尔从无数历史书籍中学到的：以魔法对抗魔法。这也正是组建皇家巫师卫队的初衷。
集结你的盟友，让他们近在咫尺…
阿巴克尔走到书桌前写下一张便条。要集结盟友，他必须确定谁才是真正的盟友。他绝对信任的人选确实寥寥无几。
迪伊被诺克的吼声惊醒。房间里泛着珍珠般的光芒。
霍瑟夫!
随着一声血肉撞击的闷响，光芒消失了，接着是撞墙声和喘息声。
迪伊猛地扑出，挣扎着摆脱被单想去抓床头柜上的弩。就在他握住弩柄时，脚却被被单绊住，整个人摔倒在地。
“帕克斯!”
迪伊咒骂着自己的笨拙，挣扎着起身将弩对准墙边那团皱巴巴的黑袍。这时诺克挡在了前面，高举着她的棍棒。在攻击落下前，或是迪伊来得及叫女孩让开前，一股更深的黑暗脉冲击中了他。
莫林死在了他的臂弯里…父亲愤怒地咆哮着，皮带抽打着…母亲染血的裂唇…匕首偏离目标时残忍的嘲笑声…
迪生命中每个黑暗时刻—讥讽、失去、失败—都在碾碎他的灵魂。他双膝一软，向前栽倒在床上。弩托猛地撞上他的嘴唇，熟悉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诺克凄厉的哀嚎划破空气，吸引了他的目光。女孩丢下棍棒跪倒在地，眼中翻涌着未知的恐怖。迪不敢想象是什么在折磨这可怜的女孩;他自己的屈辱已经够受的了。
霍瑟夫从皱巴巴的祭袍堆里挣扎起身。珍珠般的光芒再次闪现，祭司向诺克伸出手去。
不.
迪扣动了弩机。
弩箭消失在黑色祭袍中，霍瑟夫踉跄后退，喘息着。他手中的光芒熄灭，房间陷入黑暗。迪的绝望稍减，摸索着装上另一支箭。想起霍瑟夫如何在塞雷斯身后闪现，他立即背贴墙壁，双手机械地动作着，凭触感给弩上弦装箭。他将武器抵在肩上，颤抖的手指搭着扳机，在黑暗中搜寻那抹珍珠光泽。
没有。没有光亮，除了诺克轻柔的啜泣和门外走廊雷鸣般的脚步声外，万籁俱寂。
"迪?"钥匙在门锁里咔嗒作响。
迪伊放下十字弩，灯光扫了进来。帕克萨尔带着几个流浪儿站在那里。有人盯着他看，有人盯着蜷缩成胎儿姿势、在地板上抽泣摇晃的诺克。瘸子则盯着床边某个迪伊看不见的东西。
"哦，不。"迪伊翻过床铺。小个子像石头般静止不动地躺在那里。迪伊触碰瘦弱的胸膛，探查细瘦的颈部侧面，但摸不到脉搏。男孩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霍瑟夫… “诸神带走那个狗娘养的，把他送到最炙热的地狱去!”
"他 死了?"瘸子摇晃着朋友的肩膀，毫无反应。
"诺克!"基特冲进来抱住朋友颤抖的肩膀。
更多流浪儿赶来，木地板被踩得咚咚响。帕克把油灯递给内斯特。"迪伊!发生什么事了?"
"霍瑟夫。"迪伊站起身，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能感觉到心跳在齿间震动。"诺克救了我的命，但小个子肯定是被误伤了。其他人都没事吧?"
帕克萨尔环顾四周。"除了米娅都到齐了。她还在外面。"
"我刚才还在厨房和树枝一起吃东西。"内斯特惊恐地低头看着小个子。"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他怎么能不让我们听见就上来?"树枝紧握木棍，指节发白。"门都还锁着呢。"
"他一定是用了魔法才能进来。我以前见过他这么做。"迪站起身，走到霍瑟夫刚才站的地方，伸手调亮床头灯。"诺克用棍子打中了他，但随后他做了…某种法术或诅咒，把我们俩都击倒了。他本要杀死诺克，而我…"他跪下来摸索着，发现一处湿漉漉的地方。用手指蘸了蘸，在灯光下查看，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是血。"没错，我用弩箭射中了他，但他逃走了。"
"我倒觉得 是 我们逃过一劫。"帕克萨尔的皱眉让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他跪在瘸子旁边，把手放在小不点身上。"或者说我们大多数人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