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米娅走下马车，犹豫地打量着新家。帕克斯前一天晚上带回了租约。这里曾是家旅店，经营者在"火噬之夜"逃亡。这地方或许曾经舒适，但多年未见新漆，下层窗户钉着的木板让它显得寒酸。甚至还不如 双琴酒馆。这是中城区一条普通街道上的普通建筑，位于毫不起眼的街区。完全符合他们的需求，但米娅隐隐感到不安。
这就是所谓的出人头地啊。
当迪伊在 锡琴酒馆，她知道钱很快就会花光。房租、食物，还有地精索要的皇宫设计图报酬…他们可经不起挥霍。
"有问题吗，夫人?"迪伊从驾驶座爬下来时问道。
"就是太…沉闷了。"她压低声音说。
“帕克萨尔认为不引人注目最好，我同意。况且这里很便宜，他说里面很干净，几乎没老鼠。”
"太棒了。"米娅知道迪伊说得对，但这地方就像双破旧鞋子，毫无特色和魅力可言。
这应该是孤儿院，不是妓院，米娅。别计较了!
"我喜欢这里!"小琪特从马车上跳下来，炫耀着她的漂亮裙子。"妈妈。"她仰头对米娅咧嘴一笑，抓住她的手。琪特坚决不肯脱下裙子，所以他们决定最好让她假装成女院长的女儿。她似乎有点太享受这个角色了。
“哇哦，你这邋遢畜生!”
帕克沙哑的叫喊和几声憋住的笑声让她注意到租来的货车正停在她租的马车后面。拉车的骡子很难对付，特别是在桥上时，它畏缩不前拒绝过桥。但帕克萨尔更加固执，通过大量咒骂、猛拉缰绳，最后用胡萝卜贿赂，终于说服了这头倔强的牲口继续前进。米娅的流浪儿们觉得这一切非常有趣。
"该我们上场表演了。"米娅注意到街道两旁店铺里投来的好奇目光，她不想引起怀疑。她拽平朴素的黑色连衣裙，将阳伞尖重重地敲在鹅卵石上。"好了，你们这群小鬼。从马车上下来排好队。别耍花样!"她匆忙向前走去，感觉裙子里的衬垫既束缚又笨重。再加上帽子、蕾丝面纱和用来掩盖年轻面容的简单妆容，她成功伪装成了试图扮演的中年寡妇。"帕克萨尔，去开门。迪伊，拿我的包。"
"是，布夏尔夫人。"迪伊打开马车后厢时，孩子们已排好队。帕克萨尔匆忙拿着钥匙串去开门。
"条子来了，"基特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
"没关系。"米娅上前一步审视着她的小乞丐们。他们稍微收拾过，但看起来仍然粗野，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让我们看看这个伪装故事能撑多久都记住了。你们能在这里全凭我的善意，要是敢捣乱，立刻给我滚回河对岸去。首要任务是把这地方收拾得能住人。"
“您这可真是拖家带口啊，夫人。”
米娅转身仰头看向高大的巡警。"早上好，警官。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好奇您带着这么多…"他用怀疑的眼神扫视着孩子们，"…小不点要去哪儿。"
"我叫布沙尔，这些是我的孩子们。"她朝那群流浪儿挥了挥手。"我租下这家客栈，打算开间孤儿院。"
"孤儿院?"他怀疑地打量着她、孩子们和这栋建筑。身后那五个无聊的警察嗤笑着摇摇头。"您这可是担了个重担啊。"
多管闲事的讨厌鬼，她瞪着他心想。"没错，警长。我已故的丈夫留给我一个孩子要养、有限的资金和寥寥几项技能。但我 完全 有能力管教这些孩子，还能教他们读书写字和算术。"她的阳伞尖在鹅卵石上敲得啪啪响。"现在都给我进去!帕克萨尔，安排他们干活。"
"是，夫人。"帕克萨尔把孩子们赶进了屋。
"无意冒犯，夫人。可您既然资金有限，要怎么维持这样一间…您的孤儿院呢?"警长摩挲着胡茬密布的下巴，满脸困惑。
"孩子们当然要工作，所有孩子都该如此。"她再次把阳伞重重戳在街面上，恼火地叹了口气。"您知道的，每天都有许多孩子穿梭于各座桥梁，来中城的商铺工厂干活，晚上又回到对岸肮脏的住处，挣的钱勉强糊口。在这里，我会把他们微薄的薪水集中使用，提供住所、食物和教育。这是双赢。"
“我明白了。”他挑起眉毛。“好，只要你知道他们在你屋檐下的行为都由你负责。如果我们抓到任何一个偷东西，你都得承担责任。”
“我明白，警官。现在，如果没别的事，我得去照看孩子们了。”
“就这些，夫人。祝您愉快。”他恭敬地碰了碰帽檐，挥手示意巡逻队继续前进。
“谢谢。”米娅转身要走，却瞥见基特正朝警官们吐舌头。“基特!注意举止。”
“好的， 妈妈。”.”
米娅急忙带着小女孩走上台阶进入客栈。当帕克萨尔在她身后关上门时，她朝警官们瞥了一眼，但没人往这边看。门厅里站着她所有的流浪儿们，在昏暗的光线下笑得像群小恶魔。
“他完全上钩了，夫人。”迪格拍了拍诺克的背。这个女孩只是低着头混在人群里。
“确实。”米娅环顾着简陋但干净的内室。“好了，我们开始干活吧。先把窗户上的木板拆下来，通通风。迪，检查整个地方并分配房间，然后把马车还回去。厨师和帮厨女工要到下午才来，我希望到时候我们看起来已经像个孤儿院了。记住，我是布夏尔夫人，如果有人来敲门时我没穿这身打扮，你们就说我外出办事了。”
"我会照看厨房和储备食物，米娅小姐。"帕克萨尔走向后厨。他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如何经营这样的地方。
"很好。日落时分用晚餐。今晚我们不需要派人监视T女士的宅邸。"虽然米娅知道她和霍瑟夫一定因为刺杀未遂而暴跳如雷，但她的眼线最近透过公会会长的窗户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我们分三间房睡觉，每个大人带两个孩子同住，始终保持一人醒着。楼下再安排两个人看守大门。"
“好的，米娅小姐。”
迪提起米娅的箱子开始上楼。"您想挑选自己的房间吗?"
"给我在三楼选一间。"她环顾四周。"帕克说的办公室在哪?我需要写封信。"
迪停下脚步，朝后面走廊点点头。"穿过那里左转。您要给谁写信?"
"T女士。"米娅摘下帽子挠了挠头。她讨厌伪装，计划只在必要时才穿戴。"我要向她募捐，支持我们在这里开展的慈善工作。"
"你在开玩笑吧。"他张大嘴瞪着她，好像她说要去偷皇冠珠宝似的。
"是的，我在开玩笑。"她咧嘴一笑，朝办公室走去。天啊，能有个可以开玩笑的成年人在身边感觉真好。"我不想再闯进她家了，但我需要和她谈谈。她必须明白为什么不该试图杀害王储。"
"你该不会是要邀请她 来这里吧?"
"别担心，迪。"米娅提高声音压过锤击声，那群流浪儿正开始拆除封住窗户的木板。"我还是不确定她站在我这边。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让她知道我住在哪。"
阿巴克尔啜饮着冰镇柠檬水，看着那一小队人马穿过草坪向他的桌子走来。传令官停下脚步鞠躬，随后高声通报来者身份。
“米拉沃尔的奈西斯公爵，南方领地的统治者。”
"王储阿巴克尔。"奈西斯深深鞠躬。
"请与我共进茶点，我的好堂兄。"阿巴克尔示意小桌对面的椅子。
由于得不到当地贵族太多支持，王储已将注意力转向那些前来参加他加冕典礼的外省领主们。奈西斯似乎是结盟的理想人选—作为母系的二堂兄，也是阿巴克尔幼时在青城难得相聚的玩伴。十年前他父亲在一次狩猎事故中身亡后继承了爵位。考虑到父亲与刺客公会的关联，阿巴克尔现在怀疑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狩猎事故，但他希望奈西斯能支持自己。
“很抱歉您抵达时我没能亲自迎接，国务实在让我应接不暇。”
"多谢殿下厚待。"奈西斯拘谨地坐下。
“希望您旅途顺利。”
“一切安好，殿下。”
"南方情况如何?"走近时，阿巴克尔注意到奈瑟斯眼角的细纹，憔悴的面容，两鬓斑白的头发。这个男人只比阿巴克尔年长几岁，但相比几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似乎急剧衰老了。
与年轻时风流倜傥的形象相差甚远…
阿巴克尔回想起他们初次相遇时的十岁生日宴会。那时的奈瑟斯看起来如此成熟，挺拔强壮，对自己头衔的重担浑然不觉。他们原本玩得很开心，直到—
这段回忆又勾起另一段记忆。就是那个生日，阿巴克尔的父亲送了他一头活象。年轻的王子欣喜若狂，直到收到下一件礼物—一把镀金的角弓。
"朝这儿射!"父亲用长杆戳着被束缚的巨兽命令道，"杀了它!"
惊恐万分的阿巴克尔丢下弓箭拒绝服从，却仍眼睁睁看着大象被屠杀。 又是关于亲爱的父亲的回忆.
他的胃部翻腾起来。他怀疑奈瑟斯的不安是否也源于对那天的记忆。表兄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们在南方遇到些…麻烦，大人。您的法令，"奈瑟斯顿了顿，显得愈发不安，"引起了上层阶级的骚动，并引发了平民的暴力行为。"
"想必是报复性暴力吧。"阿巴克尔叹息道，"是的，我们这边也见识了些，但正在平息。我相信你那边也会好转的。"
"我深表怀疑，大人。"奈瑟斯的眼睛斜瞥向站在阿尔巴克尔身后的侍卫。他舔了舔嘴唇，啜饮一口柠檬水。"平民中积聚了太多仇恨。恐怕我们必须采取极端手段才能维持秩序。这些反叛者必须被镇压。"
"武力并非解决之道，表兄。"阿尔巴克尔探究地看着对方。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的恐惧，那语气就像在背诵死记硬背的台词。
"我们…"公爵的目光第一次直视阿尔巴克尔，又扫过王子身后的侍卫，随即移开视线。"如您所言，大人。"
够了。阿尔巴克尔咬紧牙关。他必须弄清楚奈瑟斯为何如此恐惧。"卡尔弗特爵士，带你的人去巡视。所有侍从都退下。"
公爵猛地抬头，脸上写满惊愕。"可是大人，刚刚发生了一起刺杀未遂…"
阿尔巴克尔用微笑掩饰内心的不安。他正在冒险，但必须弄清真相。"我亲爱的公爵，我一直视你为挚友盟友。让我们叙叙旧吧。维鲁尔，你也退下。我和奈瑟斯公爵有许多往事要追忆，没必要让那些私事废话玷污档案记录。"
刚刚宣布要完全公开透明执政就驱逐书记官，这让他感到痛苦。但他逐渐意识到，有些事情太过危险，不适合记录在案。
"大人?"奉命护卫他的骑士上前一步，手按剑柄。"您确定吗，大人?"
"我确定，卡尔弗特爵士。"阿巴克尔其实毫无把握，但他需要安抚奈西斯的恐惧。他随意地挥了挥手。"我们不会有事的，何况你们离得不远。花园很安全。"当然他对此并无十足把握，但他们已采取了所有能想到的防范措施。 我不能活在无休止的恐惧中。
"遵命，大人。"卡尔弗特爵士用眼神召集他的卫队退下。侍从和女仆们也退开了，维鲁尔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您不必这样做的。"奈西斯的目光落在未动过的餐盘上。
“不必吗?好吧，我有时确实厌倦吃饭时被人盯着后背的感觉。”
“但是…有人企图谋杀您…”
"这正是我需要私下与你谈谈的原因，奈西斯。"他高声大笑并挥手，仿佛在分享趣闻，惊讶于自己的伪装如此自然。他倾身向前，恳请对方敞开心扉。"我父亲是个 恶魔，这点你必然清楚，他参与危害青帝国的罪行，这些事绝不能曝光。但他已经死了。你很安全。可以对我直言。"
"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的安全，大人。"奈西斯咽了咽口水，面色惨白。
“那是谁?”
“他们…抓走了些人。我最小的女儿和其他几个。”
"什么?"阿巴克尔强压住涌上喉头的惊骇。"谁抓的?现在采取了什么营救措施?"
"人民啊…"奈瑟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咬紧牙关。"大人，帝国内有些派系通过绑架和谋杀来控制局势。若不顺从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会分批送回受害者的肢体。这种事以前就发生过!"
"刺客公会。"阿巴克尔咬牙切齿。他父亲的遗产从坟墓里爬出来纠缠着他。"是的。我父亲曾经…与他们有牵连。"
"那您就该明白，光是告诉您这些，光是私下与您交谈，我就已经把我女儿的性命…不止是 她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他们的人无处不在!很可能就在您的贴身卫队里!"
“我的卫队里没有，宫殿里也没有。我对此很确定。”
"真的?"奈瑟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怎么做到的?"
"恕我不能透露方法，表兄，但我向你保证，我留下的人都对我忠心耿耿。"阿巴克尔苦笑着。"不过我的贵族们…我就不确定了。"
"您必须明白，大人，我 必须 公开谴责您的政策，否则他们就会…"奈瑟斯的话哽在喉咙里，只化作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对不起，大人。"
"光明诸神啊…"他无法想象这个男人的处境，女儿落在那些恶魔手中。
绑架的原因似乎显而易见：他们正在胁迫他的贵族们反对新政策。恐怖的阴影持续蔓延…如同癌细胞般侵蚀着他的帝国。这位与世隔绝的王子在成长过程中鲜少听闻各省消息，但公爵的供词唤醒了一段记忆—数年前在特威林发生的一系列谋杀案，贵族们在睡梦中惨遭杀害，不过在米尔公爵请求帝国援助前这些案件就中止了。 该死的，我早该向诺伍德询问此事. 米尔公爵是否也受到这些罪犯的胁迫?他麾下所有公爵都遭此厄运吗?他能做些什么?他咬紧牙关下定决心。
"奈西斯，你必须表面顺从他们的要求，但记住：我 必将 解决此事。等我登基称帝，定要将这些卑劣的罪犯永远清除出帝国。"他尚不知如何实现这个目标，但已下定决心。他要终结父亲遗留的祸患。
"您真能做到吗，大人?"奈西斯吸着鼻子紧咬牙关。"我束手无策。我尝试过。向您发誓，大人，可每次反抗就会有心爱之人丧命，或遭遇更悲惨的下场。他们无影无形却无所不能。您说皇宫很安全。我的宫殿 早已沦陷。连我的城防军都不可信赖，恐怕御林军也遭渗透。"
“竟已侵蚀至此?”
"若让随行人员看见我这般与您交谈，必有人要遭殃。"奈西斯盯着未动过的餐食。"我无人可信，大人。"
"你可以相信 我奈瑟斯。相信我永远不会变成我父亲那样的怪物，一定会将这个污点从我们的帝国清除。我向你发誓，我会做到。"
"我相信您，大人。"奈瑟斯在椅子上挺直身子，表面恢复了平静，但恐惧仍潜伏在眼底。"至少我相信您会尝试。您很幸运，知道吗。您没有可以被他们要挟的人;没有家人。您一直不婚不育是明智的。"
"是吗?"阿巴克尔意识到这人说得对。他孑然一身，除了性命外再无牵挂。
约瑟夫突然出现在T女士的会客厅时，发现她正在踱步。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此前他一直在隐居处静养，积蓄力量，除非必要尽量不使用护符。
太多事务分散着他的精力，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处理这些首尾相连的琐事已让他精疲力竭，他需要休息，但青帮主的召唤压倒了一切个人需求。
T女士惊跳了一下，但这次没再用弩箭指着他。"很好，你收到我的召唤了。"她放下那个精巧的铃铛—那是他从已故的帕蒂诺男爵那里找回的物件，敲击时会在祭司脑海中响起特定的音调。"我不确定这东西是否有效。"
"它效果完美。"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这个简易装置。他曾明确表示只能在紧急情况下使用。"发生什么事了?"
"你杀死米娅的机会来了。"她从桌上抓起一张廉价羊皮纸递给他查看。"她想要见我。"
"太好了。"读着便条时他忍不住露出微笑。他们约定在一家茶馆见面，在所有可能的地点中选了这个。
事情终于开始有眉目了。T夫人为他设好了米娅的局。这很危险，但霍瑟夫很有耐心;这个篡位者已经跟死人没什么两样。这让他想起了他们的其他计划。
“泰西弗斯的小儿子。进展如何了?”
她对他的提问皱起眉头。"拉克希米大师很专业，也很出色。对他的第一阶段调教正按计划进行。等我们需要他的时候，这个男孩就会完全听命于我们。"
"很好。"他揉着眼睛，试图缓解疼痛。太多问题了…"我一直在考虑另一个问题：密尔公爵是我们唯一无法掌控的行省公爵，而且特瓦林公会正在造反。他会来参加加冕礼。有什么理由不杀他吗?"
“有无数 理由!"T夫人似乎被他惹恼了。"我们能 不能 先关注眼前这件事?"
"眼前有无数件事等着处理!"他厉声反驳。"哪一件?"
"当然是杀死米娅!这就是我 叫 你来的原因!"她怒视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愿死亡的阴影庇佑，安抚我吧…这个女人真是死脑筋。她一次只能想一个计划，而他却必须同时考虑所有事情。
霍瑟夫将羊皮纸扔在她的桌上。"这地方太公开了，但我只要发现她就会跟踪。她绝不会察觉我的存在，等她自以为安全时我就能完成任务。"他取回护身符。"你按约定与她见面。这正是我等待多时的良机。"
"很好。"T夫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