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艾迪安吹了声低沉的口哨，将两人之间那瓶酒递给伫立在瑟琳娜公寓屋顶的查奥尔。查奥尔毫无饮酒兴致，摇头拒绝。
"真希望当时在场亲眼目睹。"他露出狼一般的笑容，"你居然没因这句话指责我，倒是出乎意料。"
“无论国王派给纳洛克的是什么生物，”查奥尔说，“我都不认为那是无辜的人类—或者说，他们根本还算不上是人类。”
她做到了—那番宣言如此震撼人心，以至于数日之后，伊迪恩仍在为此欢庆。自然是悄无声息地庆祝着。
凯尔今夜来此本打算告诉埃迪恩和雷恩，他所知道的国王施下的咒语以及破解之法。但他终究没有开口。他仍在思忖埃迪恩获悉真相后的反应—尤其是在三天后自己即将启程前往阿尼尔之际。
"待她归来时，你得在阿尼尔避避风头。"埃迪恩灌了口酒说道，"毕竟这些年她真实身份迟早要曝光。"
凯尔心知确实如此。他已在筹划将多里安和索尔莎转移出城堡。即便他们清白无辜，但身为她的故交就足以致命。倘若国王知晓塞莱娜即艾琳的事实，其危险程度不亚于发现多里安身负魔法。当她归来时，天地必将翻覆。
是的，艾琳终将归来。但不再为凯尔而归。她将重返泰瑞辛，回到埃迪恩与雷恩身边，回归以她之名重聚的朝堂。等待她的是烽火连天、血雨腥风和千钧重担。他至今仍无法理解她对纳洛克所做之事，无法理解那声跨越海洋的战吼。他拒绝接受她嗜血不屈的那一面—即便是塞莱娜时期，这般特质也时常令他如鲠在喉。他试图视而不见，可身为艾琳…自识破她身份那刻起他就明白：塞莱娜或许永远选择他，但艾琳不会。
重返这片大陆的将不再是塞莱娜·萨洛西恩。他深知伤痛淡去需要时间，彻底放下更需光阴。但痛苦终有尽头。
"有没有…"埃迪恩咬紧牙关似在挣扎，"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达？或是物件要给她？"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中，这位将军或许下一刻就要奔赴泰瑞辛效忠他的女王。
颈间的埃琳娜之眼微微发烫，凯尔几乎要伸手触碰。但他终究无法传递这份心意，也无法就此彻底放手—至少现在不能。正如他同样无法对埃迪恩吐露钟楼秘事。
“告诉她，”夏尔轻声说，“我和你毫无瓜葛。告诉她你几乎没和我说过话。对多里安也是这么说。告诉她我在安尼尔过得很好，我们都很安全。”
埃迪安沉默了太久，久到夏尔起身准备离开。但这时将军开口：“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只为再见她一面？”
夏尔没有转身：“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
索尔莎将头枕在多里安肩窝的柔软凹陷处，呼吸间满是他身上的气息。他已陷入沉睡。方才—方才他们几乎就要越过那道界限，可当多里安问她是否准备好时，那些愚蠢的疑虑又悄然蔓延。尽管内心渴望着应允，她终究说出了拒绝。
她睁眼躺着，胃部紧绷，思绪翻腾。有那么多想与他共度的时光，想同览的风景。但她能感觉到世界正在剧变—风向已然不同。艾琳·加勒廷还活着。即便索尔莎将身心都献给多里安，即将到来的数周数月也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不该再为她分神。
若队长和王子决定采取行动，若魔法重获自由……必将天下大乱。人们可能因魔力骤归而疯狂，正如当年因魔力消逝而癫狂。她不敢想象国王会如何应对。
然而无论明日、下周或明年发生什么，她心怀感激。感激诸神，感激命运，更感激那夜鼓起勇气吻他的自己。感激这段被赐予的、与他共处的短暂光阴。
她仍记得数周前队长说过的话—关于成为王后的事。
但若多里安要活下去，需要的是真正的王后。终有一日，或许她将面临抉择：为大局放手。她依然沉默而渺小。若连阿米西都不敢反抗，何谈为国而战？
不，她成不了王后。她的勇气终有边界，所能奉献的亦有限度。
但此刻……此刻她还能再自私片刻。
两天来，察奥勒与艾迪昂共同筹划着多里安和索尔夏的逃亡计划。当他解释时两人并未反对—王子眼中甚至闪过如释重负的神色。明日察奥勒启程前往艾尼尔时，他们将全体撤离。这是离开城堡的完美借口：他们想在告别前陪伴挚友一两天。察奥勒清楚多里安会试图返回裂谷城，届时必将爆发争执，但至少两人都同意必须送走索尔夏。艾迪昂的部分私人物品已存放在公寓，伦恩仍在为众人筹集物资。
只为以防万一。察奥勒已向国王递交了继任者提名，诏令将于明晨颁布。多年苦心经营与殷切期盼后，他终于要离开了。本该传承佩剑给继任者的仪式，他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完成。明日—只需熬过明日。
但阿达尔兰国王突然传召前往私人议事厅，这完全超出了察奥勒的预料。踏入厅内时，艾迪昂已被十五名陌生卫兵包围—这些侍卫皆着黑线绣制皇家飞龙纹章的束腰外衣。
阿达尔兰国王正狞笑着。
多里安数分钟内便得知艾迪昂与察奥勒被父王召见。听闻消息的瞬间，他狂奔而去—不是奔向察奥勒，而是冲向索尔夏。
在工作室找到她时，王子几乎因宽慰而瘫软。但他强撑双膝稳住身躯，几个箭步穿过房间攥住她的手："我们立刻走。就现在。你必须马上离开城堡，索尔夏。"
她猛地抽回手："发生什么了？告诉我—"
"立刻走！"他喘息着打断。
"噢，恐怕不行呢。"敞开的门边传来阴恻恻的嗓音。
多里安转身看见老医师艾米西抱臂而立，嘴角噙着冷笑。六名陌生卫兵从她身后涌现时，他动弹不得。"陛下要在寝宫即刻召见二位。"老医师宣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