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战争游戏降临了。
铁牙部族全体在赛前获准休整一日，却无人歇息，全都抓紧最后时刻操练，或是反复推敲作战方略。
阿达兰王国的官员与议员连日抵达，踞守北牙峰顶监察赛事。他们将向阿达兰国王禀报女巫及其坐骑的实力—以及胜者何人。
数周前，当阿布拉克萨斯完成穿越试炼后，曼侬在欢呼掌声中回到欧米伽要塞。祖母不见踪影，但这在意料之中。曼侬并未立下什么功劳，不过是完成了分内之事。
关于关押在欧米伽地牢的克罗坎囚徒，她既未见闻也未听闻，其他人似乎也毫不知情。她几乎想开口询问祖母，但族长未曾召见，而她此刻也不想再讨顿鞭子。
这些日子随着各部族闭门不出，固守厅堂互不往来，她的脾气也日渐暴躁。阿布拉克萨斯穿越之夜展现的短暂团结，早在战争游戏来临前便烟消云散，被绵延数百年的竞争与血仇取代。
赛事将在双峰之间及周边区域展开，包含从北牙峰清晰可见的最近峡谷。三大部族各自占据附近峰顶的巢穴—那是名副其实的树枝巢穴。每座巢穴中央都安放着一枚玻璃巨蛋。
这些龙蛋将成为她们胜利的源泉，也是覆灭的祸根。每个氏族需夺取敌方两支队伍的龙蛋，同时留下守卫保护己方龙蛋。获胜条件是夺取另外两枚龙蛋—可从敌方巢穴中盗取（守卫无法触碰之处），或从携带龙蛋的敌军手中强夺。任何携带者若失手摔碎龙蛋，将立即丧失竞赛资格。
曼侬穿上轻甲与飞行皮装。她的双肩、手腕及大腿都覆着金属护甲—这些部位最易被箭矢射中，或遭翼龙利爪与敌刃劈砍。她早已习惯这份重量与受限的动作，阿布拉克斯亦然—全因过去数周她强令黑喙氏族接受的严苛训练。
虽严令禁止致残或杀戮，但每人可携带两件武器。曼侬选择了裂风刃与她的极品匕首。影魔、艾丝特芮、林恩及双生恶魔将持弓箭作战。如今她们能在翼龙背上精准狙杀目标—连日来在峡谷中反复演练，箭箭命中靶心。今晨艾丝特芮大摇大摆走进食堂时，浑身都散发着致命杀机。
每个氏族都在额前系着染色皮条编织的抹额—或黑或蓝或黄，其翼龙的尾颈侧腹也涂着相同色纹。当所有魔女骑队升空后，她们在苍穹集结，向山下凡人士兵展示全军阵容。十三魔女率领黑喙氏族飞在最前列，阵列分毫不差。
"愚蠢啊，竟不知自己释放了何等存在。"艾丝特芮的低语随风传入曼侬耳中，"这些凡胎蠢货。"
曼侬嘶声应和。
她们保持战斗队形飞行：曼侬领航，艾丝特芮与薇斯塔两翼策应；其后三列三人组—绿眼恶魔拱卫着伊莫金，卡雅和西娅守护吉赛兰，两名影魔与林恩并驾，索瑞尔独自压阵。整支队伍如同平衡完美的攻城锤，随时能撕裂敌军防线。
若曼侬未能将其击落，阿斯塔琳和薇斯塔的恶毒利剑便会结果他们。倘若这还阻挡不住，中央六人组成的死亡陷阱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大多数敌人根本冲不到沙多丝和林恩面前—这两位正用锐利目光扫视着战场。更别说突破索瑞尔镇守的后方防线。
她们将徒手用拳脚肘击解决敌人—这本该是武器的任务。曼侬反复提醒着自己和十三位部下：目标只是夺取龙蛋，而非赶尽杀绝。一遍又一遍。
随着欧米伽某处巨钟轰鸣，天猎竞技正式开启。刹那间天空被翼爪与尖啸撕裂。
曼侬率先扑向蓝血族龙蛋—她料定黄腿族会直取黑喙族巢穴，事实果然如此。曼侬向女巫们发出信号，三分之一的兵力突然折返，在己方阵线后方筑起铁壁般的尖牙羽翼屏障，静待黄腿族撞得头破血流。
蓝血族平日沉溺于各种仪式祈祷，战术谋划最为匮乏，竟也派兵攻打黑喙族防线，妄想以数量优势冲破铁壁。这又是步臭棋。
不出十分钟，曼侬率十三卫队包围蓝血族巢穴—守军当即献出了他们的珍宝。
欢呼呐喊响彻云霄—并非来自面若冰霜却眼含锋芒的十三卫队，而是其他黑喙族战士。后阵三分之一的兵力突然抽离队伍，盘旋迂回后与曼侬的返航部队会合，将蓝血族与黄腿族挤压在前后夹击的空中虎钳中。受惊的飞龙几乎要把骑手甩下脊背。
女巫们驱使飞龙上下翻飞，这般炫技既为取胜更是威慑。曼侬寸土不让地抵挡着前后夹攻，惊恐的飞龙在虎钳般的包夹中疯狂挣扎。
这—这才是她与生俱来的战场。即便当年骑着扫帚作战，也不曾如此迅捷、辉煌、致命。当她们直面敌军，当她们亮出武器库所有杀招……曼侬将蓝血族龙蛋放入山顶平坦处的黑喙族巢穴时，嘴角咧开了嗜血的笑容。
片刻之后，马农与阿布拉克萨斯滑翔掠过战场，十三人团自后方赶上重整队形。始终紧随在侧的艾丝特咧嘴狂笑—当表姐骑着飞龙掠过北方獠牙峰及聚集的观战者时，这位金发女巫猛然从鞍具起身，沿着龙翼助跑纵身跃下。
下方飞龙上的黄腿女巫直到艾丝特踏落背脊才惊觉敌袭，咽喉已被对方手掌扼住—若换作匕首早已毙命。当黄腿女巫高举双手投降时，连马农都惊喜得倒抽冷气。
艾丝特松手张开双臂，被自家蓝色飞龙的利爪凌空接住。经历抛接与惊险坠落，她重返鞍座俯冲归队，眨眼间再度与马农及阿布拉克萨斯并肩。黑龙突然转向艾丝特的坐骑，顽皮地挥动翅翼—那近乎调情的姿态引得雌性飞龙欢愉尖啸。
马农对副手挑起眉峰。"看来你偷偷练过。"她扬声喊道。
艾丝特呲牙笑道："老娘能当上副统领可不是坐等来的。"
艾丝特再度俯冲却严守阵型，始终保持着翼距间隔。阿布拉克萨斯发出怒吼，十三人团环绕马农列阵，后方四支女巫团侧翼相护。只需夺下黄腿部落的龙蛋带回黑喙巢穴，任务便告完成。
她们在厮杀的女巫团间穿梭攀升，逼近黄腿防线时十三人团陡然急停后撤，后方四支军团如利箭直插敌阵，瞬间撕开的缺口被十三人团疾风般席卷而过。
黄腿巢穴紧邻北方獠牙峰，竟有四支而非三支军团环护—堪称压阵重兵。她们自巢穴腾空时浑然一体，马农嘴角掠过暗笑。
黑喙军团全速冲锋，黄腿防线死死坚守，坚守……
玛农吹响口哨。她与索瑞尔分别向上向下行动，她的魔女团如演练般精准地分裂成三队。如同同一生物的肢体，她们冲击着黄腿帮的战线—那里每个魔女团都混杂交错，此刻身旁尽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与从未并肩作战的双足飞龙。当十三魔女团将她们冲散驱赶时，混乱愈演愈烈。命令在嘶吼，名字在尖叫，场面彻底陷入混沌。
她们正逼近龙巢，四支蓝血魔女团却毫无征兆地杀出—佩特拉亲自骑着坐骑基莉冲锋在前。她几乎是以自由落体之势扑向龙巢，趁黑喙帮与黄腿帮激战巢穴大开之际。她等待此刻多时，如同潜伏洞中的狐狸。
她疾掠而入，玛农咒骂着俯冲追击。黄影疾闪，怒啸震天，玛农与阿布拉克索斯急振后翼猛然转向—伊丝克拉如闪电般擦过龙巢，却狠狠撞上佩特拉。
两位继承人与她们的飞龙利爪相扣，翻滚着砸穿气浪，撕咬抓挠。山巅与空中的女巫们爆发出惊呼。
玛农喘着粗气稳住晕眩的脑袋，此时阿布拉克索斯在龙巢上方平稳飞行，正欲回旋俯冲锁定胜局。她刚要催它下扑，佩特拉突然惨叫。不是暴怒，而是剧痛。
那是玛农闻所未闻的、令人灵魂撕裂的痛嚎—伊丝克拉的飞龙獠牙深陷基莉的脖颈。
伊丝克拉发出胜利嗥叫，她的雄性飞龙甩动着基莉—佩特拉死死抓住鞍具。
就是现在。夺取龙卵的时机到了。她轻踢阿布拉克索斯。"冲，"她嘶声道，俯身准备俯冲。
阿布拉克索斯纹丝不动，只是悬停着凝视基莉徒劳挣扎。当佩特拉再次发出哀嚎时，那对翅膀几乎不再扑动—她在乞求，乞求伊丝克拉停手。
"现在，阿布拉克索斯！"她用马刺猛踢。飞龙再次拒绝俯冲。
此时伊丝克拉对飞龙厉声下令……猛兽松开了基莉。
紧接着又传来第二声尖啸，来自山巅。那位蓝血贵妇眼睁睁看着女儿坠向下方嶙峋岩石，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其他蓝血族人急转坐骑，但距离太远，他们的飞龙太过迟缓，根本来不及阻止这场致命坠落。
但阿布拉克索斯不同。
曼侬不确定自己是否下达了指令，抑或仅凭意念驱使—那声她从未听过的、属于母亲的悲鸣，令她猛然前倾身躯。阿布拉克索斯如流星般俯冲而下，双翼折射出凛冽寒光。
他们朝着那头折翼的飞龙与龙背上尚存一息的女巫不断俯冲。
疾风撕扯着脸颊与衣袍，当距离拉近时曼侬才惊觉：基莉仍在呼吸。这头飞龙正拼死保持平衡，不是为了求生—基莉清楚自己随时会死去，她是在为背上的女巫搏命。
佩特拉因坠落时的冲击或窒息已然昏迷，扭曲的身子悬在鞍座边缘摇摇欲坠。基莉用尽最后的心跳竭力减缓下坠，可翅膀突然弯折，剧痛令她发出凄厉哀嚎。
阿布拉克索斯展翼疾驰，在峡谷上方两次盘旋俯冲，岩壁在身下急速放大。当第二次滑翔几乎触及基莉血迹斑斑的革质外皮时，曼侬骤然醒悟。
他无法阻止基莉坠落—她太过沉重而他体型太小。但他们还能救佩特拉。他见过艾丝特做那个高难度跳跃。她必须把昏迷的女巫拽出鞍座。
阿布拉克索斯对基莉发出震天怒吼，曼侬几乎确信他正用某种古老语言咆哮着指令。垂死的飞龙为骑手完成最后一次使命：将身躯展平如着陆平台。
我的基莉啊"，佩特拉曾这样唤她。说这话时眼角带着温柔笑意。
曼侬告诉自己这是为了结盟。告诉自己这只是场表演。
可当她解开鞍具纵身跃离阿布拉克索斯时，满眼只见那头垂死飞龙眼中无条件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