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沁凉的微风拂过瑟莱娜的后颈。森林陷入死寂，仿佛飞鸟虫豸都被她对无形之墙的冲击所震慑。那道屏障吞噬了她倾泻而出的所有魔法火花，此刻正嗡鸣着焕发新生力量。
松林与冰雪的气息裹挟着她，她转身发现罗温正倚在近旁的树干上。他已静立多时，留她独自耗尽体力。
但她毫无倦意。也绝不罢休。狂野的火焰仍在脑海中翻腾，无止境地灼烧着她的神智。她任其渐熄为余烬，让悲痛与惊惶随之平息。
罗温开口："温德林刚传来消息。援军不会来了。"
"十年前他们就没来，"她嘶哑道，尽管数小时未曾言语，喉咙仍如砂纸摩擦。冰冷刺骨的平静此刻正流淌在血脉中。"如今又何必费心相助？"
他眸光微动："艾琳。"见她只是凝望着渐暗的森林，他突然说道："你不必留下—我们今夜就可前往多兰奈尔，向梅芙取回你遗失的记忆。我准允你离开。"
“别用劝离羞辱我。我要战斗。奈希米娅会留下，我父母也会留下。”
“他们至少有幸知道，血脉不会因他们而断绝。”
她咬紧牙关："你身经百战—此地需要你。唯有你能给半精灵争取生机；你深受信赖与敬重。所以我留下。因为你需要被需要，而我将追随你至最终结局。"倘若魔物要吞噬她的躯体与灵魂，她也甘之如饴。这本就是她应得的宿命。
他久久沉默不语，但眉头微微蹙起。"无论结局如何？"
她点了点头。他无需提及那些屠杀，也不必试图安慰她。他心知肚明—甚至不用她说一个字就能理解—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魔力在她血脉中奔涌嘶鸣，渴求释放，渴求更多。但它必须等待—必须等到时机成熟。等到纳洛克和他的爪牙进入她的视线。
当罗温将手伸进束腰外衣抽出匕首时，她意识到他看穿了这些念头甚至更多。那是她的匕首。他将匕首递来，修长的刀身在火光下闪耀，仿佛这数月来他一直在秘密擦拭保养。
当她握住匕首—比记忆中更轻盈的触感传来时—罗温凝视着她的双眼，直抵灵魂深处说道："炽心。"
温德林的援军不会来了—并非出于恶意，而是阿达兰军团突袭了北部边境。三千士兵乘船发起全面进攻。温德林已将全部兵力调往北部海岸驻守。半精灵们只能独自迎战纳洛克的军队。罗温平静地劝告要塞里的非战斗人员撤离。
但无人离开。连埃姆里斯都拒绝了，而马拉凯只说伴侣所在便是他的归宿。
他们花了数小时调整计划以应对援军缺失。所幸最终改动不大。塞莱娜在战术会议上倾尽所能，任由罗温指挥众人，用他那绝顶聪明的头脑完善精妙战略。她竭力不去想安多维尔和卡拉库拉，但那些记忆仍在漫长的战术争论中悄然翻涌发酵。
直到埃姆里斯从厨房拖出铁锅，用勺子叮叮当当地敲着赶人时，他们才结束讨论—毕竟黎明转瞬即至。
回到房间不到一分钟，塞莱娜已脱去外衣瘫倒在床。罗温却不紧不慢地扯下衬衫，大步走向面盆。"今晚的战术会议你帮了大忙。"
她望着他洗脸，又擦拭脖颈。"听起来你很意外。"
他用毛巾擦了擦脸，随后倚靠在梳妆台前，双手抵住柜子两端。木头发出吱呀声响，但他面容纹丝不动。
他曾唤她火心。他可知这名字对她的意义？她本想追问，心中尚存诸多疑问，但经历整日风波后，此刻她需要睡眠。
"我传讯了。"罗温松开梳妆台走向床榻。她将山洞带回的长剑挂在床柱，当他指尖划过鎏金剑柄时，剑柄上暗红宝石在昏光中幽幽闪烁。"传给我那些…你总称作心腹的部下们。"
她以肘支身："何时？"
“数日前。不知他们身在何方，亦不知能否及时抵达。梅芙或许不会放行—其中几人甚至未必请示她。这些人向来…行事难测。说不定我只会收到返回多兰勒的命令，然后—”
“你当真求援了？”
他眯起双眼："我方才已言明。
她霍然起身，他后退一步："因何改变心意？
有些险，值得冒。
当她逼近时他未再退却。她用千疮百孔的心脏里残存的每簇星火宣告："我认定了你，罗温·白刺。任你推拒反抗，我认定你为挚友。"
他只是再度转向盥洗台，但她读懂了那张脸上竭力掩藏的无声话语：无妨。纵使生还，待至多兰勒，你终将孤身踏出梅芙女王的疆域。
第二天清晨，艾默瑞斯与雾境堡垒所有未被派遣送信的半精灵一同前往疗愈区，协助转移伤员。所有无法作战者皆留守照料病患，艾默瑞斯宣称将坚守至最后一刻。于是众人留下他和一小队哨兵以防不测。当瑟琳娜与罗温步入密林时，她并未费心道别。多数人亦未告别—那仿佛是向死神发出邀请函，而瑟琳娜相当确信诸神并未站在她这边。
当夜，她被一只长满老茧的大手摇醒，那只手正按在她肩头。死亡似乎早已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