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拿上你的剑和武器，动作快。"罗温对瞬间弹起身的瑟琳娜说道，此时她正抓向床边的匕首。
他已行至房间中央，正以杀气腾腾的效率套上衣物佩挂武器。她无暇追问—该说的他自会告知。她跳进长裤蹬上靴子。
"我们被出卖了。"罗温开口时，她正转向敞开的窗口，系剑带搭扣的手指骤然僵住。安静。林间死一般的寂静。
地平线上，墨渍般的黑暗正在蔓延。"他们今夜来袭。"她轻声道。
"我巡视了边界。"罗温将匕首塞进靴筒，"有人泄露了所有陷阱与警钟的位置。一小时内他们就会抵达。"
"结界石还在运作吗？"她束紧发辫，将长剑甩到背后。
"完好无损。我已发出警报，玛莱凯他们正在城墙上布防。"想到玛莱凯撞见半裸的罗温在房里发号施令的模样，她心底掠过一丝笑意。
叛徒会是谁？"
“不知道。等我揪出来，定叫他在墙上溅开脑浆。但现在有更大的麻烦。”
地平线的黑暗已吞噬群星，吞噬林木，吞噬天光。"那究竟是什么？"
罗温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更大的麻烦来了。”
界石是堡垒前的最后防线。若纳洛克计划围攻迷雾要塞，守军不可能永远抵抗—但希望这道屏障能削弱那些怪物及其力量。城垛上、庭院里、塔楼顶端，半精灵战士们严阵以待。待屏障崩塌时，弓箭手将尽可能多地射杀敌军，并利用堡垒的橡木大门在庭院形成狭窄通道。
但仍有纳洛克与怪物军团，以及他们携带的黑暗。飞禽走兽如潮水般掠过堡垒逃亡—羽翼扑打，脚掌奔踏，爪子在石面叩响。小精灵族引导动物们逃往安全地带，黑暗中只隐约可见他们夜视的眼睛。无论纳洛克和怪物带来何种黑暗…一旦陷入其中，便永无归途。
她与罗温伫立在庭院大门外，堡垒与界石间那片茵茵草地此刻显得局促不堪。片刻前兽群与小精灵已消失无踪，连风都凝滞了。
“屏障崩塌瞬间，我要你箭贯其瞳，”罗温对她说，手中长弓松垂，“别给它们蛊惑你—或任何人的机会。士兵交给其他人解决。”
虽未闻未见那两百敌兵，她仍颔首握紧长弓：“魔法呢？”
“慎用，若觉可毙敌于法术，切莫迟疑。别玩花样，不择手段歼灭他们。”如此冷酷的算计。纯血统的战士本色。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凌厉杀气。
屏障外漫起恶臭，身后庭院的哨兵们开始低语。这来自异世界的气味，源自凡人皮囊下蛰伏的炼狱生物。零星的动物口泛白沫窜出树林，它们身后的黑暗愈发浓稠。“罗温，”与其说是看到不如说是感觉到异状时她出声，“它们来了。”
林缘处，距界石不足五码，怪物现身了。
瑟琳娜一惊。三个。
三个，不是两个。“但那些皮行者—”她的话戛然而止，三名男子正审视着堡垒。他们身披玄黑长袍，敞开的衣襟下露出颈间的次元石项圈。皮行者并未杀死它—不，因为那个完美无缺的男性生物仍在原处，此刻正凝视着她。朝她微笑。仿佛已能品尝到她的滋味。
野兔从灌木丛中冲出，朝着界石疾奔。如同巨兽之爪，生物身后的黑暗猛然扑出，瞬间吞没了逃窜的动物。
野兔在半空中坠落，皮毛骤然灰暗板结，生命被抽干时白骨刺破表皮。城墙上哨兵们骚动起来，咒骂声四起。若仅面对其中一个怪物，她或许还有逃脱的机会。但三者齐聚时，它们便化作某种更恐怖的存在—某种具有无限威能的存在。
“结界绝不能崩塌，”罗文对她说，“那黑暗触及之物必死无疑。”话音未落，黑暗已沿着堡垒蔓延。形成围困之势。结界嗡鸣震颤，共鸣波震得她靴底发麻。
她强忍剧痛切换精灵形态，需要更敏锐的听觉、更强的力量与治愈力。可那三个生物仍伫立林缘，黑暗持续扩散。两百名士兵踪迹全无。
三者倏然同步侧身，朝身后阴影躬身退让。纳洛克踏出林间，缓步而来。
与其他怪物不同，纳洛克毫无美感可言。他伤痕累累的躯体充满力量感，全身武装到牙齿。但他同样布满闪烁黑纹的皮肤，戴着黑曜石项圈。即便相隔甚远，她仍能看见他眼中吞噬性的空洞。那虚无如血入河流般朝他们漫涌。
她等待他开口谈判，等待他给出臣服王权或迎接死亡的选项，等待他发表击垮士气的演说。纳洛克却只是缓慢而愉悦地扫视雾隐堡，仿佛在欣赏杰作，随后抽出铁剑，直指那道弧形界石大门。
当一道黑暗之鞭猛然抽出，击打在无形屏障上时，赛琳娜和罗温都束手无策。空气剧烈震颤，界石发出尖锐嗡鸣。
罗温早已冲向橡木大门，喝令弓箭手就位，要求他们用尽所有魔力抵御逼近的黑暗。赛琳娜却伫立原地。第二道攻击落下，屏障泛起涟漪。
"亚琳！"罗温厉声喝道。她蓦然回首望向他。"退到大门里面去！"
但她将长弓甩到背后，抬手间整只手掌已被火焰吞噬："那夜在森林里，它畏惧火焰。"
“要施展火焰，你必须离开屏障范围，否则火焰会反噬城墙。”
"我知道。"她轻声回应。
“上次你见到那东西就中了邪术！”
黑暗再次猛烈抽击。
"这次不会重蹈覆辙。"她紧盯着纳罗克和他那三头魔物，瞳中燃着未清算的血仇。血液在沸腾，出口的却是："但我别无选择。"
若让黑暗吞噬此地，所有刀剑箭矢都将沦为废铁。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击。
后方突然响起惨叫，接二连三的哀嚎中夹杂着金属碰撞声。有人嘶喊："隧道！他们从隧道潜进来了！"
赛琳娜怔立当场。逃生隧道—他们遭遇了背叛。此刻终于明白军队去向：当具有奇异感知力的界石全力应对上方威胁时，敌军正从地下网道悄然入侵。
厮杀声愈演愈烈。罗温为保护战力较弱的士兵，将他们安置在堡垒内部—恰是隧道出口的必经之路。那里即将变成屠宰场。"罗温—"
黑暗连续重击屏障。她突然向界石走去，罗温发出低吼："不准再往前—"
她充耳不闻。堡垒内惨叫四起—痛苦的嘶喊、濒死的哀鸣、惊惧的呼号。每远离一步都撕扯着她的神经，可她仍执意走向界石，迈向巨石大门。罗温猛地攥住她手肘："这是命令！"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里面需要你。结界交给我。”
“你根本不知道这招管不管用—”
“肯定管用，”她呲牙道，“我才是该被牺牲的那个，罗温。”
“你可是王位的继承—”
“此时此刻，我是个身负救人之力的女人。让我出手。去帮其他人。”
罗温扫视着守护石，望向要塞和下方正紧急支援的哨兵。权衡着，计算着。最终他开口道：“别主动出击。你只管盯住那片黑暗，阻止它靠近结界，仅此而已。守住防线，艾琳。”
可她根本不想死守防线—尤其当仇敌近在咫尺。尤其当卡拉库拉和安多维亚的亡魂沉甸甸压在她心头，其哀嚎与要塞里士兵们的嘶吼同样震耳欲聋。她辜负了所有人。她来得太迟。而这一切已足够沉重。但她仍如罗温心目中那个优秀战士般点头应道：“明白。”
“你踏出结界的瞬间他们就会扑上来，”他松开她手臂说道。魔力在她血脉中开始沸腾。“备好护盾。”
“知道”是她唯一的回答。她逼近结界边缘，面对界外翻腾的黑暗。拱形石门森然耸立，她右手拔出背部长剑，左手腾起熊熊烈焰。
妮米雅的子民惨遭屠戮。她自己的子民惨遭杀害。她的子民啊。
瑟琳娜踏入石拱门下，魔力滋滋作响地轻吻她的肌肤。只需再迈几步就能跨出结界。她能感觉到罗温在后方驻足观望，等着看她能否熬过最初时刻。但她定能挺住—她誓要将这些怪物焚为灰烬。
这是她对恩多维尔与卡拉库拉死难者最起码的偿还—沉寂多年后，她至少能做到这些。以怪物之躯剿灭怪物。
当瑟琳娜跨过拱门踏入深渊的召唤时，左手的火焰燃烧得愈发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