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监工将蛛丝精心缝合到阿布拉克萨斯的翅膀后,梅农给了他一只蛛丝。她私藏了大量余料—以备磨损之需—此刻正锁在箱底暗格。无人知晓她去过何处,亦无人明白为何阿布拉克萨斯的龙翼会在特定光线下流转虹彩。阿斯特琳若知她如此涉险定会痛下杀手,而祖母更会因阿斯特琳护卫失职将她碎尸万段。梅农可没兴致更换副官,更不想重组十三魔女会。
待阿布拉克萨斯伤势痊愈,梅农带它来到北獠牙山口尝试飞越天堑。此前龙翼过于孱弱不敢冒险,如今有了蛛丝加固,成功几率大增。
但风险依然存在,这正是阿斯特林和索瑞尔骑着坐骑在她身后待命的原因。若情况有变,若阿布拉克斯无法拉升或蛛丝失效,她必须立即跳离—从他身边跳开。任它死,而她们中的一人会用双足飞龙的利爪接住她。
玛农并不太赞同这个计划,但唯有如此阿斯特林和索瑞尔才同意让她尝试。尽管玛农是黑喙氏族的继承人,若未采取适当防护措施,她们宁可把她锁在飞龙围栏里也不会让她进行渡渊。她本可以骂她们软心肠并狠狠教训她们,但这个安排确实明智。如今各派系剑拔弩张,黄腿氏族继承人极可能在渡渊时惊扰阿布拉克斯。
玛农向副官和三把手点头示意准备就绪,随即走向她的坐骑。围观者寥寥无几,但伊丝克拉伫立在观礼台上,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玛农再次检查马镫、鞍具与缰绳,阿布拉克斯浑身紧绷发出低吼。
"出发。"她扯动缰绳引它向前几步以便上鞍。助跑空间十分充裕—凭借新生的双翼,她确信它能胜任。他们曾完成过俯冲急降与陡升折转。但阿布拉克斯纹丝不动。
"现在!"她猛拽缰绳厉喝。
阿布拉克斯侧目低吼。她轻拍它覆着鳞革的面颊:"立刻。"
后腿刨地,双翼紧收。"阿布拉克斯。"
它凝望着渡渊裂谷,又扭头回望她。瞪圆的眼中凝固着—彻底的石化。这废物、蠢货、懦夫。
"闭嘴。"她说着就要跨上鞍座,"你的翅膀现在没问题了。"她伸手触碰它后臀,它却猛然人立闪避,轰然踏地时震得地面颤动。身后传来阿斯特林和索瑞尔安抚坐骑的低语—两头飞龙惊退着朝阿布拉克斯和彼此龇牙咆哮。
观礼台飘来一声轻笑,玛农的尖牙龇出唇外。
"阿布拉克斯。立刻。"她再度抓向鞍具。
他猛地向后蹦跳,撞上墙壁又畏缩后退。
一名男子抽出鞭子,但她抬手制止。"再敢上前试试,"她厉声道,铁爪尽现。鞭打只会让阿布拉克萨斯更加失控。她转向坐骑。"你这发情的怂包,"她对着巨兽嘶声道,指向飞跃训练场。"给我滚回队伍里。"阿布拉克萨斯迎上她的目光,拒不退让。"列队站好,阿布拉克萨斯!"
"它听不懂人话,"阿斯特琳轻声说。
"它当然—"玛农猛然收声。她尚未向她们透露那个猜想。她转回飞龙面前:"再不让我跨上龙鞍完成飞跃,我就把你关进这座鬼山里最阴暗狭窄的地牢。"
它龇出獠牙。她也龇出利齿。
这场瞪视持续了整整一分钟。屈辱而暴怒的一分钟。
"行啊,"她啐道,转身离开这头孽畜。纯粹浪费她的时间。"把它关进最遭罪的地方,"她对监管者下令。"除非愿意飞跃,否则永不见天日。"
监管者瞠目结舌,玛农对阿斯特琳和索瑞尔打了个响指示意下鞍。这事必定没完没了—祖母会唠叨,黄腿女巫团会嘲讽,连正穿过驯兽场的伊丝克拉也不会放过她。
"何不留步观摩呢,玛农?"伊丝克拉高喊,"我来教教你的飞龙怎么当条好龙。"
"别理她,"索瑞尔贴着玛农耳语,但她本就不打算理会。
"都说问题不在坐骑而在骑手,"伊丝克拉继续扬声,确保全场听见。玛农没有回头。她不想看见他们把阿布拉克萨斯押回闸门,不想知道它将被囚禁在哪个黑洞里。这头愚蠢无用的畜生。
"不过嘛,"伊丝克拉故作沉吟,"或许你的坐骑需要点教训。"
"走吧,"索瑞尔轻推玛农肋侧。阿斯特琳退后半步护卫后方。
"鞭子给我,"伊丝克拉对旁人喝道,"它缺的是正确鼓励。"
鞭子在她们身后炸响,随之爆发出痛苦的哀嚎—那声音里浸满痛苦与恐惧。
玛农猛地刹住脚步。
阿布拉克萨斯正蜷缩在墙根下。
伊丝克拉站在它面前,鞭梢沾满从它脸上撕开的血痕—那道鞭痕险险擦过它的眼睛。当伊丝克拉再度扬起染血的鞭子时,她闪着寒光的铁牙对玛农露出狞笑。鞭落之处,阿布拉克萨斯发出凄厉的惨嚎。
玛农如离弦之箭扑向伊丝克拉时,阿斯特琳和索瑞尔根本来不及阻拦。
两人亮出獠牙利爪在泥地上翻滚撕咬,每一次扭打都伴随着皮开肉绽的撕裂声。玛农感觉自己正在咆哮,震耳欲聋的嘶吼让整个大厅都在震颤。突然伊丝克拉猛踹她腹部,剧痛让她瞬间窒息,整个人被踹飞出去。
玛农重重砸在地上,啐出满口蓝色血液,却在瞬息间弹身而起。黄腿继承人的铁爪劈砍而来,这记足以断骨裂肉的重击被她矮身躲过。玛农冲破对方防御,将伊丝克拉狠狠掼在冷硬的石地上。
在蜂拥而至的女巫惊呼声中,伊丝克拉发出痛哼。玛农的拳头已照面砸下。
指关节在剧痛中哀嚎,但玛农眼前只翻涌着染血的鞭影,阿布拉克萨斯眼中烙刻的痛楚与惊恐。被压制的伊丝克拉突然抓向她面门,玛农急退时颈侧已被划开。她感觉不到刺痛,也察觉不到温热血流的蜿蜒,只将膝盖更深地碾进伊丝克拉胸口,攥紧拳头不断猛击。一下。又一下。
当再度扬起剧痛的拳头时,数双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和腋下将她拖离。玛农在钳制中疯狂挣扎,持续发出不成语句的厉叫。
"玛农!"索瑞尔的咆哮震彻耳际,指甲刺进她肩胛—力道控制在恰好能让她停顿的临界点。玛农这才惊觉坑底与看台上挤满了目瞪口呆的女巫。而阿斯特琳正执剑挡在她与—
与瘫倒在地的伊丝克拉之间。后者肿胀染血的脸扭曲着,她的二把手已然拔剑,与阿斯特琳形成对峙之势。
“他没事,”索瑞尔说着把她搂得更紧,“阿布拉克萨斯没事,曼侬。看看他。好好看看他,他好好的。”曼侬因血块堵塞的鼻子只能用嘴呼吸,她依言望去,发现飞龙正蜷缩着身子,圆睁的双眼紧盯着她。他的伤口已经凝结。
伊丝克拉仍倒在曼侬先前将她摔落的位置纹丝未动。但艾丝特和副官正发出低吼,随时准备掀起下一轮可能撕裂整座山脉的搏杀。
够了。
曼侬甩开索瑞尔有力的钳制。当她在手腕背面擦拭血污的鼻子和嘴时,全场陷入死寂。伊丝克拉在地板上对她龇牙咆哮,鼻梁断裂涌出的鲜血流进她破裂的嘴唇。
“你再碰他一次,”曼侬宣告,“我就吸干你的骨髓。”
当晚黄足部族继承人在食堂遭到母亲的二次鞭笞—因她袭击阿布拉克萨斯还额外挨了两记鞭刑。她曾假意向曼侬献殷勤,但曼侬以漠然姿态拒绝。
实际上她的手臂僵硬剧痛,根本挥不动鞭子。
次日曼侬刚踏进阿布拉克萨斯的兽栏,艾丝特紧随其后,蓝血部族继承人便出现在楼梯入口,红发副官贴身相随。曼侬肿胀未消的脸上顶着漂亮的乌青眼,朝女巫僵硬地点头。下层还有其他兽栏,但她极少遇见旁人,更遑论两位继承人。
但佩特拉停在铁栏外,这时曼侬才注意到她副官怀里的羊腿。“听闻昨日的战斗精彩绝伦,”佩特拉与曼侬及敞开的兽栏门保持着恭敬距离,淡淡微笑,“伊丝克拉的伤可狼狈多了。”
曼侬挑起眉毛,尽管这个动作牵扯得脸颊阵阵抽痛。
佩特拉向副官伸手接过羊腿。“我还听说你的十三人组和坐骑只吃自己猎获的肉。今早飞行时我的基莉捕到这头羊,她想与阿布拉克萨斯分享。”
“我不接受敌对部族的肉食。”
“我们是敌人吗?”佩特拉问道,“我以为阿达兰国王已经说服我们再次同仇敌忾了。”
玛农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怎样?我十分钟后还有训练。”
佩特拉的副官气得毛发倒竖,但继承人却笑了:“我说过了—我的基莉想把这个送给他。”
“哦?她告诉你的?”玛农讥讽道。
佩特拉歪着头:“难道你的飞龙不跟你交流吗?”
阿布拉克萨斯和其他女巫一样警觉地观望着。“它们不会说话。”
佩特拉耸耸肩,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心口:“真的不会吗?”
她留下羊腿,转身走进兽栏喧闹的阴暗处。
玛农把肉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