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塞莱娜不记得自己蜷缩在床上时还穿着靴子,不记得做过什么梦,醒来时也感受不到饥渴。拖着步子走进厨房帮忙准备早餐时,她对旁人的呼唤几乎毫无反应。万物化作模糊色块与窸窣声响流转而过。但她静止如顽石,任由意识之流冲刷。
早餐结束后的寂静厨房里,各种声响逐渐化为清晰人声。马尔凯的低语。埃姆瑞斯的笑声。
“瞧,”埃姆瑞斯走到水槽边的塞莱娜身旁—她仍呆望着田野,“看马尔凯给我买了什么。”
没等理解埃姆瑞斯递来新刀的举动,鎏金刀柄的寒光已刺入眼帘。这是场玩笑。诸神定在戏弄她。或者说他们真的,真的厌恶她至极。
刀柄錾刻着莲花纹,底部镶了圈青金石波纹,宛若浪涌。埃姆瑞斯笑容满面,眼带光彩。但那柄刀,那锃亮耀眼的黄金……
“这把刀是从南大陆商人手里弄来的,”马拉凯在桌边说道,那得意的语气足以让她想象出他此刻眉飞色舞的模样,“千里迢迢从艾尔维运来的。”
麻木猝然断裂。
断裂得如此猛烈,爆裂声竟没被他们听见,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
取而代之的是尖啸—尖锐凄厉,如烧沸的水壶嘶鸣,如暴风怒号,更似当年女仆走进瑟莱娜父母卧房那日发出的惨叫。那天清晨,女仆看见孩子横陈在双亲尸体之间。
尖啸声震耳欲聋,连她自己说出"我不在乎"时都几乎听不见。无声的嘶吼湮灭万物,她只能提高嗓门,呼吸急促得近乎窒息,一字一顿重复道:"我。不。在。乎。"
死寂。卢卡在房间那头小心翼翼地开口:"伊兰提亚,别失礼。"
伊兰提亚。伊兰提亚。不灭之灵。
谎言,都是谎言。妮米娅把一切都编织成谎言—她那蠢透的名字,她的计划,所有天杀的事情。而她消失了。留给瑟莱娜的只有这些遗物:与公主曾骄傲佩戴的武器如此相似的刀。妮米娅不在了,什么也没留下。
她颤抖得如同即将散架的玩偶,蓦然转身:"你们算什么东西,"对着艾姆瑞斯、马拉凯和卢卡嘶声道,"谁在乎你们的破刀。谁在乎你们的故事,你们那芝麻大的王国。"她死死盯住艾姆瑞斯。卢卡和马拉凯瞬间挡在老人身前龇牙咧嘴。很好,他们该感到威胁。"所以离我远点。守着你们天杀的命滚远点。"
此刻她放声怒吼,却仍被尖啸声淹没。愤怒无处宣泄,天地颠倒旋转,只记得妮米娅撒下弥天大谎—那个曾立誓永不欺骗的朋友背弃誓言,正如她任由自己死去那日,亲手碾碎了瑟莱娜的心。
她看见了埃姆里斯眼中的泪水。是悲伤,是怜悯,还是愤怒—她不在乎。卢卡和玛拉凯仍横亘在他们之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一个家庭—他们才是一家人,他们紧紧相依。倘若她敢伤害其中任何一个,他们就会将她撕成碎片。
瑟蕾娜扫视着三人,喉间逸出一声沉闷无欢的轻笑。埃姆里斯张了张嘴,想说出自以为能缓和局面的话。
但瑟蕾娜又发出一声死寂的笑,径自摔门而去。
熬了整夜将阵亡者名字刺进加夫里尔皮肉,又听这位战士倾诉痛失战友的哀恸后,罗温送他离开便走向厨房。只见空荡荡的屋里唯有那位老者独坐,布满老茧的双手紧握陶杯。埃姆里斯抬起头,晶亮的眼眸里盛满…深切的哀伤。
少女踪影全无。刹那间他竟盼着她再次离去—这样就不必面对昨日出口的恶言。通往外界的门大敞着,仿佛被人猛力甩开。她多半是从那儿走的。
罗温朝门口迈了一步,点头致意。老者却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轻声诘问:"你究竟在做什么?"
“什么?”
埃姆里斯并未提高声量:"对那姑娘。你做了什么让她眼神空洞地来这里?"
“不关你的事。”
老人双唇抿成细线:"王子殿下,你注视她时看见了什么?"
他不知道。这些天他他妈什么都不明白。"这也与你无关。"
埃姆里斯摩挲着饱经风霜的脸:"我看着她在深渊边缘挣扎,每次坠落都需要有人拉一把时—你却亲手把她推下去。"
“我不明白自己对她能有什…”
“你可知道伊芙琳·阿什赖弗曾是我的朋友?她在这厨房里劳作近一年—与我们同吃同住,竭力说服你们的女王接纳半精灵在王国立足。她为我们的权利抗争到离开这王国的最后一刻—以及此后的漫长岁月,直至被海外那些怪物杀害。所以我早就知道。从你带那姑娘踏进厨房起,我就认出她是谁。二十五年前在此劳作的人,全都认出了她的真身。”
能让罗温震惊的事不多,但此刻他只是死死盯着对方。
“她没有希望了,王子殿下。她心里半点希望都不剩了。帮帮她吧。就算不为她本人,至少为她所象征的一切—为她能给我们所有人带来的转机,包括你在内。”
“那究竟是什么?”他冒险追问。
埃姆里斯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轻声道:“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瑟琳娜不停地走,直至来到林木环绕的湖边。正午阳光将湖面灼成刺眼的银镜,她跌坐在苔藓丛生的堤岸上,双臂紧紧环抱自己,蜷缩在膝头想着:这地方和别处也没什么不同。
她破碎的灵魂已无法修补。而她是…她是…
呜咽声不受控制地逸出唇间,双唇颤抖得如此剧烈,她不得不死死咬住嘴唇将悲鸣封堵。
但悲鸣在喉咙里滚动,在肺腑间冲撞,当她终于吸气时,泣声如碎瓷般迸裂而出。当第一声啜泣挣脱束缚,所有压抑的哀痛便决堤般涌向尘世,剧烈的抽泣令她浑身刺痛。
朦胧间她看见湖面波光流转。暖风拂过泪湿的脸颊,送来若有似无的叹息。恍惚中她听见女子温柔的耳语,轻得如同梦境:你为何哭泣,火心儿?
整整十年了—她已有十年未曾听见母亲的声音。此刻这声音却穿透滂沱泪雨,清晰得仿佛母亲就跪在身畔:火心儿—为何落泪?
“因为我迷路了,”她对着泥土低语,“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是她一直未能告诉奈希米娅的—整整十年间,她始终不知该何去何从,因为故园早已荡然无存。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冰屑噼啪抽打在她脸上时,她才察觉罗温已盘腿坐在身旁苔地上,双掌撑在身后苔藓中。她抬起头凝望波光粼粼的湖面,却懒得拭去脸上的冰霜。
"要聊聊吗?"他问。
"不必。"她连咽数次唾沫,猛然从衣袋扯出手帕擤鼻涕,每次呼吸都让头脑更清醒几分。
两人在静默中对坐,唯有湖水轻拍苔岸的细响与穿林风声。直到他突然开口:"很好。该动身了。"
混蛋。她直截了当骂出声,随后问道:"去哪儿?"
他扯出阴郁的笑:"艾琳·加洛林尼斯,我好像开始摸透你了。"
"这每一个燃烧的地狱火圈啊,"瑟莱恩喘着粗气凝视嵌在嶙峋山基的洞口,"我们来这儿究竟干什么?"
他们徒步跋涉了五英里。全程上坡。而她腹中空空如也。
灰岩边缘紧挨着树林,林木沿斜坡蔓延片刻便渐次稀落,最终化为苔藓覆盖的岩体,延伸至标志文德林与多兰奈尔分界的雪峰。不知为何,这座巍峨的巨山令她脖颈汗毛倒竖—与刺骨寒风毫无关联。
罗温大步踏入洞穴的血盆大口,浅灰斗篷在身后猎猎翻飞。"快点跟上。"
她裹紧斗篷踉跄尾随。这绝非吉兆。确切说是凶兆,毕竟洞中潜藏的……
她追随着他发梢的微光步入黑暗,待双眼逐渐适应。遍地碎石被磨得光滑,其间散落着锈蚀的兵器、铠甲—以及衣物。不见骨骸。诸神啊,寒气刺骨到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雾,甚至能看见—
“告诉我这是幻觉。”
罗温在巨大的冰湖边停下脚步,湖面延伸至幽暗深处。卢卡坐在湖心处的毛毯上,手腕上的锁链深嵌在冰层之下。
卢卡抬手致意时锁链哗啦作响。"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冻死我了,"他喊道,随即把手缩回腋下。声响在洞窟中回荡不绝。
覆盖湖面的厚冰澄澈如镜,她能看见水下景象—湖底苍白的石块,看似早已枯死的古树根须,毫无生命迹象。偶尔有长剑、匕首或长矛从石缝中刺出。"这是什么地方?"
"去把他救出来,"罗温回答。
“你疯了吗?”
罗温露出个近乎癫狂的笑容。她朝冰面踏出一步,却被他肌肉虬结的手臂拦住。"用你的另一形态。"
卢卡歪着头,仿佛在侧耳倾听。"他不知道我的真身,"她低语。
“你可是住在半精灵的堡垒里。他不在乎这个。”
这根本无关紧要。"你怎敢把他卷进来?"
"你侮辱他—还有埃姆里斯时,就已经把他卷进来了。至少该把他捞出来。"他朝湖面吹了口气,岸边的冰层融解后又迅速冻结。诸神在上。他竟冻结了整个该死的湖泊。实力竟如此强大?
"希望带了零食!"卢卡嚷嚷,"饿扁了。快点啊艾琳提亚,罗温说这是训练环节……"他喋喋不休地说着。
“这该死的训练有什么意义?就为惩罚我像个混蛋?”
"人形时你能压制魔力—让它休眠。但当你切换形态,当你激动愤怒恐惧,当想起魔力多么令自己畏惧时,魔法就会觉醒保护你。它不明白这些情绪源自你自身,而非外界威胁。当真正存在外部威胁,当你暂时忘记恐惧,你才能掌控—或者说部分掌控。"他再次指向她与卢卡之间的冰面。"所以,解救他。"
倘若她失控,倘若她的火焰脱缰而出……火焰与寒冰向来相克,不是吗?“如果我失败了,卢卡会怎样?”
“他会冻僵、浸透,还可能丧命。”他脸上的笑容让她确信,这个施虐狂绝对会放任那孩子与她一同沉没。
“非得用铁链吗?他会直接沉底的。”一种愚蠢又没头没脑的恐慌感开始在血管里蔓延。
当她伸手讨要卢卡镣铐的钥匙时,罗温摇了摇头:“掌控力才是你的钥匙。集中精神。先过湖,再想办法救他—别让两人都淹死。”
“少摆出玄学大师的架势教训我!这绝对是我这辈子最蠢的—”
“抓紧,”罗温咧出狼般的笑容,整片冰层随之发出呻吟。仿佛正在融化。尽管心底有个微弱声音说他不会让孩子淹死,但经历了昨夜的事,她根本不信他。
她向冰面逼近一步:“你这混蛋。”等卢卡安全回家,她定要让罗永生不如死。她冲破内在屏障,面容变幻时的痛楚几乎被忽略。
“我一直在等你现出精灵真容!”卢卡嚷道,“大伙儿都下注赌你什么时候—”他喋喋不休。
她怒视罗温—以精灵之眼看去,他手臂的刺青纹路愈发清晰。“想到你这种人死后自有专属地狱等着,我就倍感欣慰。”
“说点新鲜的。”
踏上冰面时,她冲他比了个极其下流的手势。
试探性的脚步在冰面挪移—起初只是碎步—她能看见湖床向幽暗处倾斜,吞噬着散落的兵器。卢卡终于闭嘴了。
直到她越过岩架边缘的可见界限,悬停在漆黑深渊之上时,呼吸骤然停滞。脚下滑动,寒冰发出嘶鸣。
冰面在她脚下嘎吱作响、咔嚓开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她僵在原地,惊得呆若木鸡,眼看裂缝越扩越大,随即—她继续向前移动。靴底又传来一声脆响。是冰层在移动吗?“住手,”她朝罗文嘶声道,却不敢回头张望。
她的魔力猛然惊醒,她顿时如死亡般静止。不。
但魔力已然苏醒,正充盈着她的四肢百骸。
冰面发出深沉的呻吟,这声响只意味着一件事:冰冷刺骨的潮水即将朝她汹涌扑来。她向前再迈一步,只因退路仿佛随时会崩塌碎裂。此刻她浑身冒汗—那股魔力,那团烈火正由内而外炙烤着她。
“埃兰蒂亚?”卢卡唤道。她猛地朝他伸手示意—闭目凝神间做出噤声手势,想象凛冽寒气灌入肺腑,将力量之井彻底冰封。魔法…这可是魔法。在阿达尔兰,魔法等同死亡陷阱。
她攥紧双拳。但这里并非死亡陷阱。在这片土地,她尽可驾驭魔力,幻化任何心仪之形。
冰面停止哀鸣,但周遭冰层已变得浑浊稀薄。她开始滑步挪移,竭力保持平衡流畅,唇间哼起一段旋律—那曲曾令她平静的交响乐碎片。她让节拍稳住心神,钝化恐慌的利刃。
魔力渐熄如余烬,随呼吸脉动起伏。我安全了,她告诉体内魔力。相对安全。若罗文所言不虚,这不过是感应到威胁时的自我保护…
八岁那年,火焰正是她被逐出奥林斯图书馆的祸因。当时学者大师训诫礼仪令她烦躁不堪,不慎焚毁了整架古籍。而数月后某天清晨,当她醒来发觉魔力尽失时,竟体会到某种奇妙又令人后怕的解脱—终于能捧着最钟爱的书籍,不必担忧会因恼怒、疲惫或激动将其燃为灰烬。
瑟琳娜·萨多锡恩,这个终有一死的凡人瑟琳娜,永远不必担心会意外灼伤玩伴,更不会因噩梦焚毁自己的卧房,或是将整个奥林斯付之一炬。瑟琳娜拥有艾琳所缺失的一切特质。她拥抱那样的生活—即便瑟琳娜的成就由死亡、酷刑与痛苦铸就。
"艾兰蒂雅?"她方才正凝视冰面。体内魔力再度明灭闪烁。
将整座城市烧成焦土。这是她偶然听见梅利桑德使节向父母与叔父低语的恐惧。他们声称使者为结盟而来,但她后来明白此人实为刺探她的情报。梅利桑德王座上的年轻女王,试图评估有朝一日可能面临的泰拉辛继承人的威胁—想确认艾琳·嘉拉汀是否会化作战争兵器。
冰面漫起白雾,爆裂声刺破空气。魔力正挣脱她的束缚,随着每次呼吸伺机噬咬。
"此刻由你掌控,"罗温在岸边说道,"你是它的主人。"
她已走过半程。朝卢卡又迈一步,冰层裂隙蔓延。他的镣铐窸窣作响—是焦躁,还是恐惧?
她从未真正掌控过什么。即便身为瑟琳娜时,掌控权也不过是幻象。缰绳始终握在他人手中。
"你才是自身命运的掌舵者,"罗温在岸边轻语,仿佛洞悉她脑海翻涌的思绪。
她继续哼唱,记忆深处的旋律蜿蜒流淌。不知怎的…那狂焰竟渐归沉寂。瑟琳娜踏出一步,再一步。血脉中蛰伏的力量永不会消逝;若不能驯服它,伤人之事更易发生。
她扭头怒视罗温,见他正沿湖岸巡视散落的冰刃,向来空洞的眼眸掠过一丝胜利之色。他转身探向岩壁裂隙摸索着什么。她继续前行,脚下深渊般的湖水愈加幽深。刺客时期她已驯服凡人之躯,而今驾驭不朽魔力,不过是又一场修行。
卢卡睁大眼睛,终于来到触手可及之处。"你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我们都知道你会变形,"他说,"要是这能让你好受点—斯滕的动物形态是头猪。他羞得根本不敢变形。"
她几乎笑出声—甚至感到胸腔绷紧要迸发出压抑数月的笑声,但随即瞥见他腕间的锁链。魔法波动已平息,可现在…是熔断锁链,还是熔化固定锁链的冰层让他拖着镣铐离开?若选择熔冰,很可能让整副镣铐沉入古湖底。若直接熔链…失控可能导致同样结果,更可能灼伤他。往好里想会在镣铐位置留下烙印,往坏里说会熔断骨头。还是冒险熔冰更稳妥。
"呃,"卢卡开口,"只要现在能去吃东西,你之前说的混账话我都可以不计较。这儿臭死了。"他的感官必定比她敏锐—洞穴里只有淡淡的铁锈味、霉味和腐败气息。
"别动也别说话,"她脱口而出的语气比预想更尖锐。但当他闭嘴时,她已悄然挪到罗温冻结锁链的位置。她尽可能平稳地屈膝跪地,均匀分散体重。
单掌贴住冰面,目光顺着锁链轨迹投向水下悬荡的铁链。
晃荡着—说明有暗流。这意味着罗温必须持续加固冰层…寒气噬咬着她的掌心,她瞥了眼毛毯上的卢卡才转向冰锚。若冰层破裂,她必须抓住他。罗温真是该死的疯子。
几次悠长呼吸后,她让魔法逐渐沉静、冷却、凝为烛焰。当手掌完全贴合冰面时,她向体内力量勾起无形手指,引出一缕炽热火线。火流顺臂而下缠绕手腕,最终盘踞掌心—肌肤渐暖,冰层…泛出灼目红光。冰面迸裂的刹那,卢卡失声惊叫。
“控制住!”罗温在岸边咆哮道,从墙缝里拔出一柄被丢弃的长剑,黄金剑柄寒光凛冽。瑟莱娜死命压制体内魔力,窒息般的压迫感席卷全身。她手掌按过的冰面融出小洞—但尚未贯穿。洞口太小,不足以挣脱锁链。
她能掌控这股力量。她必须重新掌控自我。体内魔力如深井满溢,她逆向压制,仅抽出一缕细丝钻入冰层。那力量如蠕虫般啃噬严寒……金属锁链当啷作响,冰面嘶嘶蒸腾—“感谢诸神啊,”卢卡呻吟着将整条锁链从冰洞拖出。
她将魔力细丝收回体内深井,刺骨寒意骤然袭来。
“带吃的了吧?”卢卡又追问。
“就为这个来?罗温承诺给你零食了?”
“我正长身体呢。”他偷瞥罗温时缩了缩脖子,“况且没人敢拒绝他。”
确实无人违抗他—难怪罗温觉得这种计划可行。瑟莱娜鼻腔里逸出叹息,盯着冰面小洞。这简直是奇迹。起身协助卢卡返回岸边时,她目光扫过冰层。不,是冰层下的深水。
只见一只猩红巨眼正直勾勾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