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曼农无暇思索即将降临的死亡。

她只顾死死抓住鞍具，天地在眼前颠倒飞旋，狂风厉啸—或许那是阿布拉克斯的嘶鸣—他们正沿着峭壁垂直坠落。

她浑身肌肉僵硬震颤，双臂仍死死缠住皮带，这是唯一阻隔她与死亡的东西，尽管阿布拉克斯残破身躯每旋转一圈，死亡便逼近一分。

下方树影渐显，嶙峋的风蚀怪石在其间参差林立。坠落越来越快，灰白相间的崖壁化作模糊色带。

或许他的身躯能承受撞击，让她得以生还。

或许那些尖石会贯穿他们俩的躯体。

或许他会翻转，让她率先撞上岩礁。

她只愿死亡来得够快，快到来不及辨认致命伤在何处，来不及感知哪块骨头最先碎裂。他们急速坠落。一条细流穿行于犬牙交错的岩群之间。

下方猛然掀起上升气流，将阿布拉克斯掀得竖直起来，但他们仍在旋转，仍在坠落。

"张开翅膀！"她压过狂风与雷鸣般的心跳嘶喊。龙翼依然紧闭。

"展翅拉升！"她厉声咆哮。此刻激流已清晰可见，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多么憎恶即将降临的黑暗怀抱，更明白根本无法阻止这场血肉飞溅的毁灭—

她甚至能看清树梢的松果。"展开啊！"这是刺向黑暗最后的集结战吼。

战吼终获回应。随着刺破长空的尖啸，阿布拉克斯猛然展开双翼，乘着上升气流带他们冲向苍穹，远离死亡大地。

玛农的胃从喉咙直通肛门翻江倒海，但他们正向上疾冲，他的双翼奋力拍打，每次轰鸣都是她漫长苦难人生中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他收拢腿脚越飞越高。当巨龙载着他们攀上邻山峭壁时，玛农蜷伏鞍中，紧贴他温热的鳞甲。群峰如高举的双手迎面升起，他却奋力振翅摇晃着掠过。玛农随他起落屏住呼吸，当他们越过最高雪峰时，阿布拉克萨斯不知是出于狂喜、暴怒还是纯粹撒野，攫起大把冰雪向后抛洒，阳光将冰晶照得如星轨闪耀。

冲入无垠晴空时阳光刺目，唯见周遭云海翻涌，那些庞然云团宛如下方群山，化作蓝紫白三色交织的圣殿与城堡。

当阿布拉克萨斯闯入云霭殿堂，平展身躯攫住劈开云路的疾电流光时，那声响彻云霄的嘶吼…

直至此刻她才懂得，这条终生囚于地底、铁链加身饱受鞭笞的跛足巨龙经历过什么。

直到听见那纯粹而倔强的欢啸。

直到她也昂首向漫天流云发出应和的长啸。

他们御风掠过云海，阿布拉克萨斯以利爪轻点云涛，旋即侧身冲上风雕云柱。越攀越高，直至冰寒稀薄的穹顶之巅，他猛然展开双翼，让整个世界在心跳骤停的瞬息彻底静止。

玛农见四下无人，索性也张开双臂拥抱自由落体，任狂风在耳畔干瘪的心房奏响歌谣。

灰蓝天幕刚染上晨光，旭日正从他们背后跃出地平线。披着红斗篷的玛农端坐龙背，瞬膜覆盖的眼眸让视野略显朦胧。她仍扫视着峡谷隘口—十三位亲卫正跨坐翼蜥严阵以待。

她们排成两列各六人，阿斯特林与她淡蓝色的坐骑紧跟在曼森后方领航首列，索瑞尔占据次列中央。全员清醒警觉—却又略带困惑。阿布拉克斯受损的双翼尚未准备好穿越狭窄隘口，因此她们改从后门出发，列队肃静地徒步牵引翼龙跋涉两英里抵达首道峡谷赛道，俨然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

峡谷入口宽阔得足以让阿布拉克斯轻松跃入滑翔。起飞仍是难题—它双翼的撕裂肌肉与脆弱部位历经重创，恐怕永远无法恢复巅峰力量。

但她并未向十三人众解释，这既与她们毫无干系，亦不影响大局。

"自今日起至战争游戏开幕，"曼森凝视着风蚀峡谷中迷宫般的沟壑与拱廊宣告，"每日清晨我们在此集结，早餐前特训。午后仍要与其他女巫团合练—此事严禁外泄。"她只需提前出发，待众人穿越峡谷时便能让阿布拉克斯升空。

“我要你们紧密协同。那些男人关于分隔坐骑的废话不必理会。让翼龙们用争斗确立阶级，但它们必须如铁甲般紧贴飞行。不准留空隙，不准耍脾气，更不准搞领地狗屁！要么全员共穿峡谷，要么全体停飞！”

她扫视每个女巫及其坐骑。阿布拉克斯竟也效仿着直视众人—它以惊人意志、迅捷与灵巧弥补了体型劣势，甚至比曼森更早觉察气流变化。"训练结束后，若全员幸存，就在峡谷彼端重新集结。周而复始，直至完美。"疾风轻吻她的面颊，"你们的畜生终将学会互信与服从。"她厉声道，"不准掉队！"阿布拉克斯应声冲入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