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瑟琳娜冻得浑身酸痛,在破败小屋抖了一夜,黎明前醒来时发现门外放着象牙色罐子。罐里盛着散发薄荷迷迭香气的药膏,底下压着字迹工整的便条:
你活该。梅芙女王祝你早日康复。
想到罗温必定挨了训斥,又揣测他送药时气得炸毛的模样,瑟琳娜嗤笑着把药膏抹上依旧红肿的嘴唇。瞥见梳妆台斑驳镜片里的自己,她确信从未如此狼狈过。再也不要碰葡萄酒和泰吉亚饼,更不可超过一天不洗澡。
显然罗温深表认同,因为他额外留了几罐水、肥皂和全套新衣:白色内衣、宽松衬衣,以及与他昨日所穿相似的浅灰外袍与斗篷。虽款式简洁,厚实布料却透着上乘质感。
瑟琳娜尽力擦洗身体,寒气从远处雾蒙蒙的森林里渗进来,冻得她浑身发抖。她突然想念起宫殿里巨大的浴池,匆匆擦干身子套上衣服,感激这些层层叠叠的衣物能御寒。
她的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其实整晚都没停过。现在湿发贴在脑后,即使编成辫子也无济于事。她把脚塞进及膝皮靴,将那条厚实的红色腰带在腰间尽可能束紧—紧到几乎无法动弹的程度,本想让身形显得挺拔些,然而……
瑟琳娜对着镜子皱眉。她瘦得厉害—瘦削的脸庞和空荡荡的内心如出一辙。连头发都变得枯槁无光。药膏消去了她嘴唇的肿胀,但瘀痕仍在。至少她重新变得洁净。虽然骨子里都冻僵了。而且—穿成这样去厨房干活实在太夸张了。她叹着气解下腰带,甩掉外套扔到床上。天啊,双手冷得连戒指都在指间打滑。明知不该看,她还是端详起那枚在晨光中色泽幽暗的紫色宝石。
若乔尔目睹这一切会作何感想?毕竟她沦落至此全因他。不仅是困在这具躯壳里,更是陷在这种无休止的疲惫中,陷在心口这阵阵绵延的钝痛里。奈米娅的死不是他的错,是公主自己策划了一切。可他对她有所隐瞒。他选择了效忠国王。即使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依然忠心侍奉那个怪物。也许她才是傻瓜,竟允许他走进内心,竟妄想构筑一个能忽略事实的幻境—忽略他正是那个屡次摧毁她人生的暴君的护卫队长。
心口的剧痛骤然尖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伫立片刻对抗着痛楚,任其沉入窒息灵魂的浓雾中,继而拖着沉重的脚步推门而出。
在厨房洗刷碗碟的杂活唯一的好处是厨房很暖和。甚至称得上炎热。巨型砖砌烤炉和壁炉熊熊燃烧,驱散了晨雾—那些雾气正从铜水槽上方拱形窗外的树丛间滑入厨房。厨房里仅有另外两人:一个驼背老人照看着壁炉上咕嘟冒泡的炖锅,还有个年轻人在将厨房一分为二的木桌旁切洋葱,同时照看闻起来像是面包的东西。老天爷啊,她饿极了。那面包散发着天堂般的香气。那些炖锅里又煮着什么呢?
尽管时辰早得离谱,年轻人欢快的絮语原本还在石砌楼梯间回荡,但当罗温大步踏下台阶走进厨房时,他骤然噤声—两个男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那位菲族王子一直在走廊尽头等她,双臂交叠,已然显出不耐。但他野兽般明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暗自期待她睡过头,好给他惩罚她的借口。身为永生者,在构想折磨人的惩罚手段时,他大概拥有无穷的耐心和创意。
罗温对壁炉边的老人开口—他站得如此纹丝不动,令瑟琳娜不禁怀疑这种姿态究竟是后天习得还是与生俱来。"这是早班新来的洗碗女工。早餐后她全天归我调遣。"显然他不打招呼并非针对个人。罗温挑眉看向她,她从他眼中读到的信息清晰得如同宣之于口:你想隐藏身份—那就请吧,公主殿下。用你喜欢的任何名字介绍自己。
至少他听进了她昨晚的话。"埃兰蒂亚,"她挤出声来,"我叫埃兰蒂亚。"胃部随之揪紧。
谢天谢地罗温没对这个名字发出嗤笑。倘若他敢嘲笑奈希米娅为她取的这个名字,她定会撕开他的肚皮—至少也会拼命尝试。
老人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将粗糙的双手在浆洗得挺括的白围裙上擦了擦。他棕色的羊毛衣衫朴素破旧—有些地方已磨得发薄—左膝似乎不太灵便,但灰白头发从晒成棕褐色的脸庞向后梳得整整齐齐。他僵硬地鞠了一躬。"多谢王子殿下为我们找来帮手。"他把栗色的眼睛转向瑟蕾娜,毫不客气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在厨房干过活吗?"
尽管她经历过无数风浪,见识过各色人物与天地万物,此刻却只能回答没有。
"那希望你手脚麻利学得快。"老人说道。
"我会尽力而为。"显然罗温就等着这句话。他随即转身离开,脚步悄无声息,每个动作都流畅有力。单是看着他,她就明白昨夜那一拳他留了余地。若他当真发力,怕是能打碎她的颌骨。
"我是艾姆瑞斯。"老人说着匆匆走向烤炉,从墙上抄起一把长柄木铲取出棕褐色的面包。介绍到此结束。很好。没有虚情假意的客套,没有假笑,没有那些繁文缛节。但是他的耳朵—
杂种。从艾姆瑞斯白发间支棱出来的,正是他精灵血统的印记。
"这是卢卡,"老人指向操作台前的少年。虽然天花板上垂挂的铁锅架挡住了部分视线,少年仍冲瑟蕾娜咧嘴一笑,浅褐色的鬈发东翘西支。他至少比她小几岁,瘦高的身架和宽阔的肩膀尚未完全长开。不合身的衣裳也佐证了这点—普通棕色束腰外衣的袖子明显短了一截。"恐怕你俩要分担不少打杂的活儿。"
"噢,简直糟透了,"卢卡快活地说着,手上剁洋葱的动作带出刺鼻气味,惹得他大声吸了吸鼻子,"不过你会习惯的。当然啦,天不亮就得起床这事可能习惯不了。"艾姆瑞斯狠狠瞪了少年一眼,卢卡连忙改口:"至少干活时有伴儿还挺好。"
她尽量体面地朝他点了点头,重新打量起厨房布局。卢卡身后,第二道石阶盘旋而上隐入视野,两侧高耸的碗柜塞满磨损的餐具,纵然没开裂也离报废不远。窗边木门上半扇敞开着,林雾如墙翻涌在草坪空地之外,更远处巨石阵如永恒守卫般巍然矗立。
她发现埃姆里斯正盯着自己的手,索性将伤痕累累的双手摊开展示。"早就皮开肉绽了,所以你休想看见我为指甲断裂掉眼泪。"
"圣母保佑,怎么回事?"但老人话音未落,她已看见对方渐渐明白过来—看见他分辨出瑟琳娜的口音,注意到她肿胀的嘴唇和眼下的乌青。
"阿达兰把人摧残成这样。"卢卡的菜刀咚地剁在案板上,瑟琳娜却紧盯着老人。"随便派什么活都行。任何活计。"
就让罗温以为她娇纵自私好了。她确实如此,但她渴望酸痛僵硬的肌肉,渴望磨出水泡的双手,渴望累得倒头就睡—不会做梦,不会思考,几乎毫无感觉。
埃姆里斯咂了下舌头。他眼中浓重的怜悯让瑟琳娜瞬间想咬掉他的脑袋。这时老人开口:"把洋葱切完就行。卢卡看管面包。我得准备砂锅菜了。"
瑟琳娜接替卢卡在长桌末端的空位,途经巨型壁炉时瞥见那古老石砌的庞然大物,炉身刻满符文与怪异面孔。连炭盆支架都塑成直立人形,细窄炉台上陈列着九尊铁铸神像—正是诸位男女神祇。
瑟琳娜慌忙移开凝视中央两位女神的视线:头戴星辰冠冕背负弓箭的那位,以及双手高擎磨光铜盘的那位。她分明感觉到有视线正穿透脊背。
早餐时分乱作一团。
当晨光将窗户染成金色时,厨房陷入一片忙乱,人影穿梭不息。这里没有仆人,只有饱经风霜的人们自顾自干活,或一时兴起搭把手。成桶的鸡蛋、土豆和蔬菜刚放上长桌就消失不见,转眼被端上楼梯送进餐厅。水罐、牛奶罐和天晓得装着什么的罐子被陆续抬上去。有人向赛琳娜介绍了其中几位,但多数人连眼风都没扫向她。
比起过去十年如影随形的注视、恐惧与窃窃私语,这转变多么令人愉悦。她觉得罗温会替她保守身份秘密—毕竟他看起来和她同样厌恶与人交谈。在切菜刷锅的厨房里,她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名之辈,这感觉美妙极了。
那把钝刀切起蘑菇、青葱和堆积如山的土豆时简直像场噩梦。除了目光如炬的埃姆里斯,似乎没人注意到她切出的完美薄片。有人只管把菜扫进锅里,吩咐她接着切别的。
突然—厨房空了。除开两位同伴,所有人都消失在楼梯尽头。困倦的笑语、嘟囔和银餐具的叮当声沿着楼梯井飘下来。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赛琳娜眼巴巴望着操作台上的剩菜,正撞上卢卡盯着她的目光。
"吃吧,"他咧嘴一笑,转身帮埃姆里斯把巨型铁锅拖向水槽。即便方才兵荒马乱,卢卡仍和每个进出厨房的人都聊了个遍,他的说笑声盖过了锅碗碰撞声与吆喝。"待会儿洗那堆碗够你受的,不如现在填饱肚子。"
水槽边确实已堆起锅碗瓢盆的尖塔。光刷那口铁锅就够干到地老天荒。于是赛琳娜咚地坐到桌前,给自己舀了些土豆炒蛋,倒了杯茶,狼吞虎咽起来。
用“吞噬”来形容她的吃相才更贴切。老天,这食物太美味了。转眼间她就吞下两片铺满鸡蛋的吐司,接着向煎土豆发起进攻。这些土豆简直和鸡蛋一样好吃得离谱。她把茶水推到一边,转而灌下这辈子喝过最香醇的牛奶—倒不是她常喝牛奶,毕竟在裂谷城时各种异域果汁任她挑选,但…她突然从餐盘抬起头,发现埃姆里斯和卢卡正站在壁炉边目瞪口呆。"诸神在上,"老人说着坐到餐桌旁,"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
像这样的美食?很久没吃过了。况且罗温随时可能回来,她可不想饿得直打晃。训练需要体力支撑—魔法训练。那必定是场噩梦,但她必须完成—既要履行与梅芙的契约,更要兑现对奈希米的誓言。她突然食欲全无,放下餐叉。"抱歉,"她低声道。
"噢,尽管吃个够,"埃姆里斯说,"对厨子来说,没什么比看人享受他做的食物更满足了。"他话语里的幽默与善意如此真挚,反而让她心里发刺。
倘若他们知晓她的所作所为会作何反应?若知道她手上沾染的鲜血,知道她如何折磨格雷夫并将他拆解成碎块,知道她在地道里给阿彻开膛破肚的手段—还有她如何辜负了挚友,辜负了无数人—他们又会怎样?
三人入座时气氛明显沉寂下来。无人向她提问。这正合她意,反正她也不想开启话头—横竖不会在此久留。埃姆里斯和卢卡自顾自聊着:当天卢卡要和城垛哨兵做的训练,午餐要准备的肉馅饼,以及可能像去年那样毁掉贝尔坦节的春雨。尽是些稀松平常的谈资与忧虑。他们相处得如此自在—俨然是自成天地的家人。
未被邪恶帝国玷污,未被经年累月的暴行、奴役与血腥浸染。她几乎能看见厨房里三具灵魂并排而立:他们的灵魂明亮清澈,而她只是簇摇曳的黑色火焰。
不要让那道光熄灭—这是那晚在隧道里,尼米娅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塞莱娜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她从未认识过生命不被阿达兰阴影笼罩的人。她几乎记不起大陆被奴役前那段短暂的自由岁月,那时泰拉森尚且是自由的国度。
她已记不起自由的滋味。
脚下豁然洞开深渊,深不见底,她必须挪步以免被彻底吞没。
她正欲起身收拾碗碟,卢卡的声音从长桌另一端传来:"所以要么身份显赫,要么倒霉透顶,才会让罗恩训练你进入多兰勒吧。"其实用"该死的"形容更贴切,但她闭口不谈。埃姆里斯正带着谨慎的好奇观望。"你训练就是为了这个,对吗?"
"难道你们不都为此而来?"这话出口时比她预想的还要平淡。
卢卡答道:"是啊,但我还得等好几年才知道够不够格。"
几年?几年?梅芙不可能让她在此滞留这么久。她转向埃姆里斯:"您训练多久了?"
老者哼道:"噢,我十五岁来这儿,给他们干了大概…十年吧,始终不够格。太平庸啦。后来我宁愿在这安家经营自己的厨房,也不愿余生在多兰勒遭人白眼。幸好我的伴侣想法相同—你很快会见到他,那家伙总溜进来给自己和手下偷吃的。"他呵呵笑着,卢卡也咧嘴露出笑容。
伴侣—而非丈夫。精灵族有灵魂伴侣:这是超越婚姻、跨越生死的永恒羁绊。塞莱娜问道:"所以你们都是…混血种?"
卢卡身体僵了僵,却挤出一个笑容说:"只有纯血精灵才这么称呼我们。我们更愿意被叫作半精灵。没错,我们大多是人类母亲所生,父亲根本不知道自己留下了血脉。有天赋的通常会被掳去多兰雷,至于我们这些普通后代嘛……人类至今仍无法接纳我们,所以……我们来到这里,来到迷雾要塞。或者去其他边境哨所。能获准去多兰雷的寥寥无几,多数人只能来这儿与同类聚居。"卢卡眯眼打量她的耳朵,"看来你身上的人类血统比精灵血统多啊。"
"因为我根本不是半精灵。"她不想透露更多细节。
"你会变形吗?"卢卡问道。埃姆里斯投去警告的眼神。
"你会吗?"她反问。
“噢,不会。我俩都不会。要是能变形,恐怕早就像其他'有天赋'的后裔那样,被梅芙网罗到多兰雷去了。”
埃姆里斯低吼:"慎言,卢卡。"
“梅芙自己都不否认,我凭什么避讳?巴斯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再说了,这儿确实有几个能化第二形态的哨兵,比如马拉凯—埃姆里斯的伴侣。他们留在这儿是心甘情愿的。”
她对梅芙网罗天赋者—同时将无用者拒之门外的做法毫不意外。"那你们俩有……特殊天赋吗?"
"你指魔法?"卢卡嘴角歪了歪,"噢,没有—我们连一星半点都不会。听说你们大陆的术士向来比我们多,花样也更杂。话说,那边真的一点魔法都不剩了?"
她点点头。卢卡吹了声低沉的口哨。他还想追问,但她实在没心情谈论这个,便岔开话题:"要塞里有人会魔法吗?"或许那些人能告诉她该如何应对罗温和梅芙。
卢卡耸耸肩:"有几个。不过只会些无聊的把戏,比如催生植物、寻找水源、召唤雨水什么的。反正这儿也不需要这些。"
看来他们对罗温或梅芙毫无助益。真是妙极了。
“可是呢,”卢卡喋喋不休地说,“这里的人都没有什么稀罕本事。没人能随心所欲变形”—说到这儿她胃里一紧—“或者操控火焰,也没有预言能力。两年前倒是有个姑娘流浪到这儿,天生魔力惊人—她简直无所不能,能召唤任何元素,结果才待一星期就被梅芙女王召去多兰勒了,从此杳无音信。太可惜了—她长得也特别美。不过这里和别处没两样:只有少数人掌握着可怜巴巴的元素力量,对农夫来说还算有点意思罢了。”
埃姆里斯咂了咂嘴:“说这种话,当心神明降雷劈你。”卢卡翻着白眼哀嚎,老人却举着茶杯继续训诫:“这些能力是上古神明赐予的生存礼物,世代传承至今。自然要与元素相契,历经岁月削弱也在所难免。”
塞莱娜瞥向壁炉架上的铁铸小像。本想提及神族与远古人类通婚赋予魔力的传说,但…未免多费口舌。她歪了歪头:“说说罗温吧?他多大年纪?”情报自然越多越好。
埃姆里斯布满皱纹的双手拢住茶杯:“雾守要塞常见的精灵族就属他了—他定期来取给梅芙女王的密报,但独来独往从不过夜。偶尔会带着其他五位近侍现身,那些战争统领和密探专为女王效力。他们从不与我们交谈,行踪事迹全靠风闻。不过打从我十五岁初来此地就认得罗温—当然谈不上相熟。有时他奉女王之命外出数年,连最年长的住民幼时就见过他…这么说吧,他可是老古董了。”
“还长了副蛇蝎心肠。”卢卡咕哝道。
埃姆里斯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最好管住自己的舌头。”他朝门口瞥了一眼,仿佛罗恩会潜伏在那里。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瑟琳娜身上时,带着警惕:“我承认你可能会遇到大麻烦。”
“他的意思是那家伙是个冷酷无情的杀人狂兼施虐狂,”卢卡补充道,“据说是梅芙私人武士团里最凶残的家伙。”
好吧,这倒也不意外。但还有五个跟他一样的家伙—这才是糟心事。她轻声说:“我能应付他。”
“进入多兰雷之前我们不准学古语,”卢卡说,“但我听说他的纹身是份死亡名单,刻着所有被他屠杀的人。”
“闭嘴。”埃姆里斯喝道。
“他又不是没把这事写在脸上。”卢卡再次对瑟琳娜皱起眉头,“或许你该想想多兰雷值不值得去,嗯?留在这儿也不赖。”
她已厌倦周旋。“我能应付他,”她重复道。梅芙不可能打算把她困在这里数年。若真到那地步,瑟琳娜自会离开。另寻阻止国王的方法便是。
卢卡刚要开口,埃姆里斯再次制止他,目光落在瑟琳娜疤痕遍布的手上:“让她自己闯。”
卢卡开始絮叨天气,瑟琳娜则走向堆积如山的餐盘。清洗时她陷入某种节奏,如同在那艘船上擦拭武器的日子。
当她沉入思绪,厨房的嘈杂声渐渐模糊。那个可怕的认知反复啃噬着她:她已记不起自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