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凯拉娜与罗温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骑行,蜿蜒小径穿过星罗棋布的草原巨石群,通向南部丘陵地带。她熟记温德林地图,知道他们将穿越这些丘陵,然后翻越巍峨的坎布里亚山脉—那道标志着凡人统治的温德林与梅芙女王不朽之地分界的屏障。
他们攀登山麓时夕阳西沉,道路愈发崎岖嶙峋,一侧紧邻令人胆寒的深谷。长达一英里的路程中,她几度犹豫是否要询问罗温打算在何处过夜。但她实在精疲力竭—这疲惫不仅源于整日奔波、酒意未消或马背颠簸。
那深入骨髓、融进血液、渗入呼吸与灵魂的倦意,沉甸甸地压垮了她。同任何人交谈都成了负担。这让罗温成为绝佳旅伴:他始终未对她吐露只言片语。
暮色四合时,道路引他们穿过蔓延至山峦的密林。树木从纤细柏树渐变为挺拔橡树,林间遍布藤蔓丛生的灌木与零星散布的苔岩。即便夜色渐浓,森林仍似在吐息。温热的空气嗡嗡震颤,在她舌面覆上金属般的涩感。远方雷声隆隆滚动。
这简直妙不可言—尤其当罗温终于下马扎营时。看他马鞍袋的架势,既无帐篷,也无铺盖,更别提毛毯。
此刻或许该认清现实:她这趟拜访梅芙女王的行程,绝非愉快之旅。
二人牵着马匹默然步入林间,离大路刚够避开过往旅人视线。在罗温选定的营地卸下行装后,他凭那双尖耳辨出水声,将母马引至溪畔。渐浓的夜色中他的步伐毫厘不差,瑟拉娜却连连磕碰到岩石树根。卓越的夜视能力—又是精灵族的特质。倘若她……
不,她决计不再想这事。自穿越那扇传送门后的遭遇,变形时的恐怖体验足以让她发誓永不重蹈覆辙。
饮完马后,罗温径自带两匹母马折返营地。瑟拉娜借机解决内急,而后跪在草坡上将脸埋进溪流痛饮。诸神啊,这溪水尝起来…既清新又古老、既强大又甘美。
她一直喝到终于明白腹中那空洞感多半是源于饥饿,这才摇摇晃晃地走回营地,循着罗温银发闪烁的微光找到了方向。他默默递给她一些面包和奶酪,又继续擦拭马匹。她含糊地道了声谢,一屁股靠坐在参天橡树下,也懒得主动提出帮忙。
当腹中绞痛渐缓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喂马时大嚼他抛来的苹果竟发出那么响的声音,这才攒足力气问道:"温德林这地方危机四伏到连生个火都这么冒险吗?"
他背靠树干坐下,伸长双腿交叠脚踝:"凡人的威胁倒不必担心。"
这是离开城市后他首次开口。虽可能意在吓唬她,她仍下意识清点随身武器。她不会追问—更不想知道会被火光引来的究竟是何种怪物。
盘虬的树根与青苔怪石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厚重树叶窸窣作响,暴涨的溪流汩汩奔涌,羽翼扑棱棱划破夜空。而就在附近巨岩边缘,三双发亮的小眼睛正幽幽潜伏。
刹那间匕首柄已握进掌心。但那几双眼睛只是凝视着她。罗温似乎毫无察觉,只把头靠在橡树干上。
精灵族向来认得她。即便当阿达兰的阴影笼罩大陆时,他们依然识得她的真身。营地总会留下小礼物:鲜鱼,摆满黑莓的叶子,花冠。她向来视若无睹,尽可能远离橡木林。
那些精灵一眨不眨地守望。赛琳娜后悔狼吞虎咽吃光了食物,此刻也紧盯着他们,随时准备进入防御姿态。罗温仍纹丝未动。
那些精灵在特拉萨恩所遵守的古老誓言,在此地或许会被弃如敝屣。当她这么想时,更多眼睛在树丛间幽幽发亮。更多无声的见证者注视着她的到来。因为赛琳娜是精灵血脉—或是某种混血的杂种。她的曾祖母曾是梅芙的姊妹,死后被奉为女神。实在荒谬可笑。当梅布将生命与深爱她的人类王子相系时,分明只是个肉体凡胎。
她思忖着这些生灵是否知晓那场摧毁她故土的战争,是否知晓精灵族群如何被赶尽杀绝,是否知晓古老森林如何付之一炬,特拉萨恩的圣鹿如何惨遭屠戮。她想知道它们可曾听闻西方同胞的命运。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仍心存挂念。但这些生灵显得如此……好奇。赛琳娜对着嗡嗡作响的夜色低语:"他们依然活着",这举动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
所有眼睛瞬间消失。当她瞥向罗文时,对方仍未睁眼。但她能感觉到,这位战士自始至终都洞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