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武士
卡林瓦尔 向前 倾身， 从面包上 掰下一块硬皮。他厚厚地抹上黄油，又蘸尽最后一点猪肉的肉汁。疲惫地叹了口气，他将这块浸满肉汁的面包扔进嘴里，闭眼感受滋味在舌间化开的瞬间。
"我只是想说，"莱林靠在椅背上，双臂大张，"要不是你使诈，我本可以赢的。"
"而我只 是 想说，"阿登回道，"要是你没输，你确实就赢了。"
塔伦、鲁昂和伊尔德里斯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们耸动着肩膀，纷纷拍打莱林的背部。
卡林瓦尔由衷感激这样的夜晚。难得能让兄弟姐妹们将死亡与血腥暂时抛诸脑后的夜晚。说实话，他甚至记不清上次这样的夜晚是何时了。
唯一的遗憾是其他团员未能到场同乐。西尔文与米尔肯被派去支援闪电海岸北缘的城镇，而瓦林与戴宁则前往马林山脉山脚调查一处污秽聚集地。
"我建议你们再比一次，"如恩说着，嘴角因持续大笑而泛起皱纹。无论处境如何，如恩始终保持着那份笑声。这是卡林瓦尔始终钦佩她的特质。"我押明天的口粮赌雅顿赢。伊德里斯，要接这个赌注吗?"
伊德里斯举起双手。"我更想好好吃饭，多谢。"
"喂，喂!"莱林喊道。"大家都冷静点行吗?"
又一阵哄笑爆发开来，但很快被厨房门猛然撞上石墙的碎裂声打断。
当看见维拉辛大师伫立在门口时，卡林瓦尔瞪大了眼睛——除头部外，大师全身都包裹在镶金边的哨兵铠甲层叠甲片中。
"发生什么事了?"卡林瓦尔站起身来。
"我感应到另一处污秽聚集，"维拉辛饱经风霜的脸上划过凝重神色，"这是很久以来感应到最强烈的一次。"
"在哪里?"
"王者隘口，利纳里昂西南方向。多名凋亡者，还有一名萨满。"
卡林瓦尔低头凝视地面，点了点头："我们随您去议事厅。"
"动作快些，兄弟。恐怕时间不多了。"
当维拉辛从门口消失时，卡林瓦尔转身面向他的骑士们。"莱林，我们最后收到的关于龙骑士的报告是什么?"
卡林瓦尔看到莱林眼中逐渐明悟的神色。"向北行进，队长兄弟。正沿着东海岸前进。"
卡林瓦尔微微点头。这太过巧合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所有骑士发言："这世上存在一种黑暗，我的兄弟姐妹们。一种永不停息、永不沉睡、永不疲倦或衰退的黑暗。它对万物的追逐毫不留情。正是为了阻挡这股黑暗，我们才被选中。以阿基隆之名屹立。成为祂的光芒。你们愿意与我同行吗?"
"愿意，队长兄弟，"伊尔德里斯高喊着站起身来。
"愿意，队长兄弟，"莱林、阿登和塔隆齐声应和，跟着伊尔德里斯站了起来。
鲁昂最后起身，她深绿色的眼眸凝视着卡林瓦尔，同时推开椅子。"我们会追随您穿越虚界往返，卡林瓦尔。我们愿为您死上千百次。我们愿直面埃菲拉提尔本人。我们永远与您同在。"
当卡林瓦尔步入阿基隆大神殿核心的圣殿时，哨兵盔甲的能量脉动传遍全身，他的思绪不禁飘回四百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他的一百名兄弟姐妹曾站在这座圣殿之中。那个夜晚，一百名阿基隆骑士冲进了裂隙，而只有十七人归来。
环视着此刻的石室，橙黄烛光在石壁上投下摇曳暗影，他数出共有二十八位骑士驻守于这神圣殿堂之内——包括维拉辛和他自己。其余骑士皆在外执行任务，于大陆各处抵御暗影侵袭。
驻守圣殿核心的骑士大多持印未满百年。其中五位是他麾下战士。尽管莱林与阿登皆是优秀武者，但两人持印时间加起来尚不足十年。
石室远端，卡林瓦尔望见了奥莉娅姐妹长与阿米特斯兄弟长——第三团与第六团的指挥官，俱是大陷落时代的幸存者。他们麾下未受派遣的骑士立于两侧：第六团四人，第三团六人。余下空缺由第一团补足，即宗师维拉辛的直属战团，全员持印皆不足四百年。皆为精锐之师。
"请缴剑，卡林瓦尔兄弟长。"
守望者吉德里克的声音打破了笼罩卡林瓦尔的肃穆氛围，令他唇角浮现淡淡笑意。有时凝视吉德里克会让卡林瓦尔感到些许恍惚——看他斑白鬓角与日益深邃的眼眸，再回想初遇时那个仅历十四度盛夏的少年。
彼时至今，吉德里克已长高逾尺，发际渐疏，面容愈显睿智，肩膀也变得宽厚有力。三十载寒暑。得益于烙在胸口的圣印，卡林瓦尔容颜未改分毫。
"谢谢你，吉德里克。"卡林瓦尔从吉德里克手中接过佩剑，系在腰间。"上次交谈时，你和观察者波尔多认为可能在研究龙族停止孵化的问题上取得了突破。进展如何?"
吉德里克耸耸肩，缓缓吸气又呼出："恐怕又走进死胡同了。但如果你真能遇见那位新晋龙骑士，我十分想见见他，更想见见他的龙。"
"我会记在心上。"卡林瓦尔转身走向站在大厅中央的大导师维拉辛。
"卡林瓦尔?"吉德里克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
"怎么了，吉德里克?"
"照顾好其他人。今夜我有些预感。说不清是什么，只是..."
"我会守护他们，吉德里克，一如既往。"
两人相互颔首致意后，吉德里克转身走向其他等候的观察者。
当卡林瓦尔走近时，维拉辛伸出手握住他的前臂，将他拉入一个紧紧的拥抱。"又要深入裂隙了，老友。"
"说实话，维拉辛，"卡林瓦尔后退半步问道，"情况有多糟?"
维拉辛缓缓吸气，咬着下唇一角，更缓慢地吐出："虽不及伊尔纳恩那夜凶险，但暗影之力正在壮大。这将是一场恶战。"
"哪次不是恶战呢。"
"确实，"维拉辛扯出半个笑容，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口气。
"维拉辛，驭龙者可能在另一边。"
"我猜也是。"
"我想你会这么想。"
维拉辛与卡林瓦尔对视片刻;他不需要卡林瓦尔问出那个悬在两人之间的问题。"击杀任何萨满都是首要任务，兄弟队长。但若能留驭龙者一命，更符合阿基隆的利益。"
"明白，大团长。要我打头阵吗?"
"今日不必，卡林瓦尔。不，今天我来领头。"
卡林瓦尔躬身行礼，转身走向他的骑士同袍，向姐妹队长奥莉里亚和兄弟队长阿米特斯微微颔首，站到了鲁昂身旁。
"他说什么?"鲁昂歪头靠近卡林瓦尔耳语道。
"说这场仗不好打。"
鲁昂强忍笑意，熟悉的咧嘴笑容在她脸上绽开。"哦，就这?"
"兄弟们，姐妹们。"维拉辛大团长的声音在厅内回荡，他哨兵铠甲的金色纹饰在烛光中闪烁。当维拉辛开口时，卡林瓦尔浑身一颤。
自上次维拉辛如此训话已过去四百年。那夜折损了许多伟大的灵魂，都是卡林瓦尔深切爱过的兄弟姊妹。此刻他站在这裡，准备再次随挚友穿越裂隙，他没有驱散心中的恐惧与悲伤，而是任其滋养怒火。既然叛徒想要流血，卡林瓦尔必叫他血债血偿。
"阿奇隆再次召唤我们。他召唤我们在最黑暗的地方闪耀他的光芒。坚定地站在暗影之路上。"
当维拉辛说话时，卡林瓦尔后颈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感，这预示着大导师正在开启裂隙。
"我不会站在这里假装有什么华丽的辞藻能减轻你们肩上的重担，因为我确实没有。我们是阿奇隆的选民。我们的重担从来就不是容易承担的。"维拉辛说话时用他装甲的拳头捶打着哨兵盔甲的胸甲。在他身后，一个绿色的小球凭空出现，悬浮在空中，让卡林瓦尔浑身颤抖。球体向外扩展成一个圆环，边缘是鲜艳的绿色，越靠近中心颜色越深直至黑色。"但我们面带微笑地承担它，因为我们的兄弟姐妹与我们并肩作战。裂隙的另一边有需要我们帮助的男女老少。他们的生命悬于我们勇气的刀锋之上。我这么说并不意味着你们心中不能有恐惧，因为勇气不是没有恐惧。而是尽管恐惧仍决心行动的意志。"
维拉辛从腰间的剑鞘中抽出长剑，随着其他骑士(包括卡林瓦尔)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大厅里响起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现在，兄弟姐妹们，我问你们：你们可愿与我同行?"
卡林瓦尔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咆哮着回应。他环顾四周，看到莱林和阿登脸上燃烧的激情，他们也正高声回应维拉辛的问题。尽管他们年轻，卡林瓦尔毫不怀疑他们会为并肩而立的战友献出生命。
维拉辛身后，裂隙持续扩散直至直径超过二十英尺，那黑色水状表面能量翻涌，边缘泛着刺眼的绿光在石壁上闪烁。
"强者的责任是保护弱者，"维拉辛庄严宣告。
"强者的责任是保护弱者，"卡林瓦尔高喊着，与其他骑士的呼声融为一体。
"痛苦是通往力量之路，"维拉辛呐喊道。
"痛苦是通往力量之路。"
卡林瓦尔感到左肩被轻碰，转头看见鲁昂正挑眉望着他，那双湛蓝的眼睛格外明亮。卡林瓦尔微微偏头。
鲁昂几不可察地耸了耸肩。"我还是觉得你的演说更棒。"
起初卡林瓦尔只是眯眼盯着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女人从不顾及场合规矩。但最终，违背所有理智判断，他笑了。
鲁昂回以微笑，又轻推了他一下。"向虚空进发，直至凯旋，"她点头说完便转回维拉辛方向。
向虚空进发，直至凯旋。
前方，维拉辛转身面对裂隙，哨兵铠甲那暗绿头盔覆上他的头颅。"为了阿基隆!"
其他骑士们热烈的回应声在卡林瓦耳中逐渐淡去，厅堂内所有声响都臣服于那贯穿他全身的裂隙嗡鸣。当他凝视着悬浮于面前那团翻涌的墨色池水时，恐惧的绳结在他胃里扭曲纠缠。唯有冲向战场的愚者心中才毫无惧意，而卡林瓦绝非愚者。他心脏的震颤如战鼓般在血脉中擂动，催促着他前进。待他回过神来，已然与身披哨兵铠甲的骑士同袍们冲锋向前，墨绿甲片在身周闪烁。 痛苦乃力量之阶。
当卡林瓦冲入裂隙的冰冷怀抱时，他的身体剧烈颤抖。黑色液体漫过全身，渗透哨兵铠甲，渗入皮肤，渗进骨髓，直抵灵魂深处。这不过瞬息之间，但在裂隙之中，时间流转竟能让刹那恍若永恒。
而后他开始坠落。
当卡林瓦从漆黑的冰寒池水中脱身时，气流呼啸掠过他的头盔，他正朝着下方的战场急速坠落。裂隙在城市上空洞开，将骑士们直接投进最激烈的战局。整座城市浸染在银白月光与橙红火光的交织中。主城门旁的大段城墙已然彻底崩塌，血裔怪物如潮水般涌入城内。正下方正是战况最炽的巨型广场。
当卡林瓦尔坠落时，一道闪烁的微光吸引了他的目光。在龙焰从它口中喷涌而出、扫过下方一群血裔之前，他就知道那是一条龙。约三十英尺的身长，远比他曾经熟知的巨龙要小得多，但它还很年轻，不容小觑。其火焰造成的破坏已足够证明这点。
就在卡林瓦尔即将触地前，他呼唤自己的圣印，召唤出灵魂之刃。阿基隆的英灵在他体内燃烧，流淌于他的血脉之中。随着其他骑士也纷纷效仿，绿色闪光在他周围的空气中迸发，他们的灵魂之刃在黑夜中熊熊燃烧。
转瞬间，灵魂之刃已握于他手。由战神锻造，为天选者所持。
卡林瓦尔落地时激起一片尘土，哨兵铠甲的战靴下石块碎裂。身后响起的雷鸣般锤击声标志着他的兄弟姐妹们相继着陆。
当令人作呕的血魔法腐化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渗入他的脑海时，一阵厌恶的战栗掠过了卡林瓦尔的骨髓。"为了阿基隆!"
卡林瓦尔向前冲锋，在包围他的乌拉克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在混乱中，他看见洛瑞安士兵们背靠背作战，挥舞着剑盾，用长矛阻挡乌拉克的进攻。有些人甚至骑乘着黑曜石般的黑色坐骑，那些坐骑看起来足以承载全套哨兵铠甲的骑士。但无论他看向何处，士兵们都在倒下，被嗜血的野兽撕成碎片。
卡林瓦尔横挥魂刃格挡乌拉克的漆黑刀刃，侧身闪过这头野兽的下一记劈砍，随即用闪耀的魂刃刺穿怪物的胸骨。
"不赖嘛。"鲁恩在卡林瓦尔左侧掠过时喊道，他腾空跃起一记横扫，两颗乌拉克头颅应声而落。伊尔德里斯和塔伦紧随其后，所经之处只余鲜血与尸骸。
右侧的维拉辛如死亡使者般穿梭于血裔之间，初代骑士们紧随其后。卡林瓦尔看见大宗师将魂刃从某个血印者的腹部抽出，顺势又削飞了另一个的脑袋。
阿尔登与莱琳护在大宗师两侧，他们的魂刃闪耀着切开敌人，攻势连绵不绝。
某种重击突然砸在卡林瓦尔后背，令他踉跄前冲。虽然铠甲未破，但肯定留下了淤青。他旋身站定，正对上一名血印者——那怪物右手提着具被重甲包裹的无头尸体，断颈处还在滴血。
血印者发起冲锋，将尸体像链锤般抡向空中。
卡林瓦尔滑跪闪避，在怪物挥击时俯身向前伸展魂刃，自膝盖处将血印者的左腿齐根斩断。怪物轰然倒地发出哀嚎，体表符文剧烈燃烧喷涌出浓烟。
卡林瓦尔将脚踩在那头野兽的脖颈上，将全身力量灌注于腿部直至他听见护甲内传来断裂的脆响，那具兽躯顿时瘫软下来，符文的光芒也随之熄灭。
四周翻涌的尸群中，卡林瓦尔能看见圣骑士们劈砍血裔大军时闪烁的绿光。但他心知这种攻势难以持久——从裂隙中现身时他就看清了这群怪物的数量。必须杀死萨满和所有影魔，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在漫长的世纪中，卡林瓦尔只斩杀过四名萨满。但每次得手时，那怪物的死亡都会在周围血裔中引发连锁反应，使其溃不成军。 斩下邪龙之首，其躯自亡。
卡林瓦尔不情愿地展开灵视，在浸透城市的油腻黑雾中搜寻。想要在混乱中定位最强烈的腐化脉动，无异于在燃烧的炼狱里寻找最炽热的火点。当腐化能量病态的触感令他神识震颤时，他仍奋力向前。就在精神即将崩溃之际，他终于触到了那个核心——阴影大军中跳动的黑暗心脏。
"阿基隆的骑士们，随我冲锋!"
在兄弟姐妹们的簇拥下，卡林瓦尔在战场上杀出血路。他的灵魂追索着腐化核心的脉动，皮革般的硬皮与密实的骸骨在他的灵魂之刃前纷纷瓦解，阿基隆的英灵在他体内奔涌。
卡林瓦尔屈膝一跃，肩膀重重撞上一名血印战士的胸膛，烟雾正从那怪物身上的符文间逸散。这一击的力道将那野兽撞得连连后退，踉跄绊过地上横陈的尸堆。当血印战士倒地时，卡林瓦尔顺势压下，将魂刃自其下颌刺入，贯穿颅骨而出。待那具躯体砸上石地时，怪物符文的微光已然熄灭。
当卡林瓦尔起身时，腐秽的恶心触感在他脑海中悸动，如浓稠腥臭的油脂般脉动着，侵蚀着世界的织理。 是那个萨满。 扫视战场时，他发现那怪物正在洛里安士兵中撕开血路。它至少有九尺高，头骨突生犄角，法杖挥舞间甩出道道火鞭。
两名影魔侍立在萨满身侧，漆黑斗篷在风中翻卷，兜帽低垂，露出苍白如覆在烈焰上羊皮纸般的皮肤。它们手中握着跃动黑焰的兵刃——那是亵渎之物，由叛神锻造的魂刃。这些生物如毒蛇般游走，盘曲蓄势，向敌人发出致命噬咬。
卡林瓦尔冲向萨满与影魔时，瞥见个不过二十岁的青年，眼中流溢紫光，身边伴着三名同伴。他们像困兽般殊死搏斗，状若疯狼。卡林瓦尔从未见过哪个龙骑士有这般眼眸，但他无比确信这年轻人的身份。
"维拉辛，驭龙者!"卡林瓦尔伸出他的魂刃，指向那个有着发亮紫眸的年轻人。
维拉辛的头盔化作液态金属，缩回他的哨兵铠甲中。他先看向那个年轻人，又转回卡林瓦尔。大团长对他点头示意，随后高举魂刃。"为阿基隆而战!"
大团长向驭龙者冲去，头盔在他头部重新成形。阿米特斯兄弟队长与奥莉里亚姐妹队长紧随其后，他们的骑士们也跟着冲锋。
"第二军团的骑士们，随我上!"
当兄弟姐妹们与卡林瓦尔并肩冲锋时，周围响起了呐喊。他们的白色披风在身后飘扬，大地在他们的哨兵铠甲下屈服。
驭龙者与他的同伴们英勇作战，但他们已接近极限。鲜血从众多伤口中涌出，动作变得迟缓，失败的阴影笼罩着他们。
卡林瓦尔看到驭龙者的一名同伴——个如阿登般高大、全身板甲手持巨剑的男人——挡下来自黯裔的黑焰剑刃，将自己的剑划过那生物胸膛，直至剑柄没入其腹部。他目睹黯裔用无形的力量将那人拍倒在地。那一定是火花之力。卡林瓦尔无法像感知血魔法那样感知火花之力的运用，但他对其足够熟悉，能判断出何时被使用。
一名帝国战斗法师冲向那个山一般的男人，火焰长鞭在她周身盘旋。但令卡林瓦尔意外的是，法师并未给予致命一击。相反，她伸出手将男人拽了起来。这一幕完全出乎卡林瓦尔的预料。
当魔裔从自己腹中拔出巨剑时，卡林瓦尔强撑着继续前进。他跃过一匹黑色战马的残尸，向魔裔发起攻击，魂刃与那怪物燃烧着黑焰的尼斯拉尔剑相撞。魔裔嘶嘶作响，用空洞的黑眼注视着他。从怪物身上渗出的污秽让卡林瓦尔胃里泛起阵阵恶心。
"许久未见汝辈了，骑士。"魔裔的声音嘶哑刺耳，充满恶意。它步步紧逼，黑色火刃短促挥砍，试探着卡林瓦尔的防御。这怪物以非人的速度移动，轻松招架卡林瓦尔的每一次挥剑，随后从其手中爆发出冲击波，将卡林瓦尔击倒在地。
就在魔裔要趁势追击时，阿登与莱琳从左侧突袭而来，敏捷地穿梭于怪物投掷的火焰长鞭之间。
"给我站稳了，"鲁恩俯身拽起卡林瓦尔往前推时喊道，"躺在地上可帮不上忙!"
卡林瓦尔咬紧牙关，与身旁的伊尔德里斯特和塔隆一同跟随鲁恩冲锋。六名骑士将魔裔团团围住，魂刃在空中闪烁着寒光，同时发起攻击。
那魔物召唤出各种黑暗魔法，发射出紫色闪电与火焰长鞭攻击。但每当一名骑士被击退，就有另一人填补空缺。卡林瓦尔能感受到魔物的恐惧。因为骑士们手持的武器，正是为彻底抹杀这些黑暗存在而锻造的魂刃。
当卡林瓦尔向前冲锋时，他体内的纹章突然剧烈震颤。奥莉瑞亚麾下的一名骑士已魂归阿基隆圣殿。这份战友陨落的痛楚如同实质般在他体内震荡。 安息吧，兄弟。
卡林瓦尔强迫自己从纹章传来的悲痛中抽离。此刻不容分心。他步步紧逼，与魔物展开激烈交锋，将其逼退。当魔物施展血魔法时，污秽能量随之脉动，一道紫色闪电劈中塔伦的胸膛。
目睹兄弟倒地，卡林瓦尔暴起突进，突破魔物防线。他后撤蓄力，将魂刃整个刺入魔物胸膛。随着魂刃将其灵魂剥离现世，魔物发出非人的尖啸，如同困兽般疯狂扭动，口吐白沫。最终它静止不动，双臂颓然垂下。当魔物的灵魂被强行扯出宿主躯体时，现实结构泛起涟漪，将其束缚于人世的纽带应声而断。
"走!"卡林瓦尔朝他的骑士们喊道，同时将剑刃从黑暗生物的胸膛抽出，任其躯体跌落在地。"去找大团长!"
卡林瓦尔率领骑士们冲向维拉辛所在之处——那里正与德雷莱德及其同伴共同对抗萨满和残余的暗影生物。冲锋途中，一群血印兽人与乌拉克族挥舞着利爪与黑钢兵器疯狂截击。卡林瓦尔旋转着穿过敌阵，绿光迸发间骨骼碎裂。"伊尔德里、塔隆、莱因、鲁昂负责阻敌。阿登，跟我来!"
阿登迅速贴近卡林瓦尔，其余骑士奋力抵挡着汹涌而来的血裔怪物。
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天际，紧接着是呼啸的狂风。鳞片泛着月华般皎洁光芒的白龙降落在德雷莱德身后。
即便身处激战，目睹此景的卡林瓦尔仍感到脊背窜过一阵战栗。白龙将头颅探向它的德雷莱德，双翼向两侧舒展，龇牙露出狰狞表情。巨龙身下，德雷莱德昂然挺立，眼中跃动着紫色光芒。突然白龙仰首张颌，龙焰如洪流倾泻，吞噬沿途一切。
一声熟悉的尖啸穿透战场的喧嚣，巨龙的烈焰席卷第二个菲德，灼烧着它的血肉。当龙焰渐渐熄灭，只余下一大片焦黑的土地与残骸。由于灵魂仍与现世相连，这个菲德终有一日可能重返人间——只要它能找到新的活体宿主。但此刻，它确实已不复存在。
"其他人正在抵挡潮水般的攻势，"维拉辛说道，当卡林瓦尔与阿登来到他身旁时，他的目光仍紧盯着驭龙者与巨龙。"但若不杀死那个萨满，整座城市都将沦陷。"
卡林瓦尔的目光落在那名乌拉克萨满身上。一群血印战士簇拥着这个生物，他们符文闪烁的血色光芒将夜色染成诡异的色调。
维拉辛转向卡林瓦尔。"强者守护弱者是我们的天职，兄弟。永远记住这点。无论此处发生什么。"未等卡林瓦尔回应，维拉辛已转身冲向萨满，手中翠绿发光的灵魂之刃骤然绽放生机。"为了阿基隆!"
"为了阿基隆!"卡林瓦尔怒吼着，紧随他的老友冲向前去。他能听到年轻的骑士阿尔登在他身旁冲锋时模仿着同样的呐喊。在他们奔跑的瞬间，卡林瓦尔的思绪捕捉到了周围的一切：乌拉克人喉间迸发的战吼，保卫家园的男女垂死时的尖叫与哀嚎，钢铁相击的刺耳铮鸣，焦糊的肉体、血液的铁腥味，以及呕吐物与排泄物的恶臭。在他周围，绿光的闪烁与血印者发光的红色符文交织，月光如珍珠般闪耀，龙焰则迸发出白炽的闪光。这就是他的使命所在。 这里 就是他注定要站立的地方。对抗暗影，无论它从何处崛起。
当卡林瓦尔的肩膀撞上一名血印者的胸膛，发出清脆的骨折声时，他的思绪被拉回现实。那怪物踉跄后退，对这记重击毫无防备。卡林瓦尔毫不迟疑。他猛冲向前，将灵魂之刃刺入野兽暴露的咽喉，将其灵魂从世界上彻底抹除。
一道深沉的 呼啸 撕裂空气，卡林瓦尔及时扑倒在地，龙尾的矛状尖端擦着他的头顶掠过，刺入了一名血印者的腹部。
当卡林瓦尔站起身来时，他发现自己与那条白鳞巨龙面对面，巨龙低垂着颈部，鼻尖悬停在卡林瓦尔头顶上方。巨龙上唇后缩，露出一排匕首般的利齿。在紧张的对峙中，巨龙的目光从卡林瓦尔移向血印战士的尸体，炽热的吐息冲刷着卡林瓦尔的头盔。随后，随着皮革般的翅膀一次拍打，它抽身退开，腾空而起。
巨龙腾空时，那位驭龙者从卡林瓦尔身旁掠过，双眼中跃动着紫光。随着驭龙者手势一挥，碎石与钢铁碎片升空而起，向一群血印战士激射而去，将他们的血肉撕得粉碎。
两名驭龙者的同伴分列其左右。其一是位金发及肩的精灵，手握弯刀，背负白弓;另一人则是双手各执长剑的人类。两位战士展现着无可掩饰的优雅身姿，在血裔怪物中翩然起舞，手中钢刃寒光流转。
卡林瓦尔再次发起冲锋，哨兵装甲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他看见驭龙者与维拉辛、阿登会合，三位战士正与萨满展开近身搏斗。那头庞然巨兽一手握着木杖，另一只手中是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暗影魂刃。
就在卡林瓦尔接近维拉辛身旁时，空气中突然涌动起血魔法的震颤。警告来得及时，卡林瓦尔纵身跃开，一道黑色火柱灼烧了他方才站立之处。黑色火焰过后紧接着一道震荡波，将卡林瓦尔脚下的地面震裂，碎石与金属碎片四处飞溅。
卡林瓦尔侧身翻滚后迅速起身。萨满祭司站在爆炸中心点，周围土地焦黑龟裂。卡林瓦尔再次召唤出灵魂之刃——跌落时他曾解除召唤——向萨满祭司发起冲锋。
当他意识到维拉辛动作更快时，心脏几乎停跳。
卡林瓦尔目睹兄弟与萨满祭司猛烈相撞，黑焰之刃吞噬了维拉辛灵魂之刃的绿光。双方快速交锋数个回合后，萨满祭司的黑焰刃划过维拉辛腿部，这把邪恶兵器轻易切开了这位大师级哨兵的铠甲。
恐惧如电流般窜过卡林瓦尔的血管。他屈膝蓄力，朝挚友飞扑而去。但就在即将触及时，某物重重击中他的肩膀，使他失衡摔落地面。
卡林瓦尔挣扎起身，挥刃割开袭击他的乌拉克兽人喉咙，踉跄着继续向维拉辛前进。他眼睁睁看着萨满祭司扬起手臂，将黑焰之刃刺入维拉辛胸膛。扭曲的灵魂刃贯穿哨兵铠甲，直插心脏，将维拉辛的灵魂撕离现世，永远阻断了其进入阿基隆圣殿的归途。
从卡林瓦尔徽记中喷涌而出的悲痛浪潮如重锤般击打着他的胸膛，将他捶跪在地。这股吞噬一切的痛苦洪流前所未有，七百年来从未体验过。它撕扯着他，将他的灵魂来回拖拽，撕扯着他意识的织锦。"不...阿基隆在上...不..."
维拉辛曾陪伴卡林瓦尔度过一切。他是众人中最杰出的存在，是至暗夜中最耀眼的光芒。若非维拉辛，卡林瓦尔早已死在伊尔纳恩;若非维拉辛，他或许更早就会倒在利思温战场上——正是在那里，维拉辛第一次将徽记授予他。而此刻，这位他所知最伟大的人，竟连灵魂渴求的安息都无法获得。
当萨满将刀刃从维拉辛胸膛抽出时，他的躯体轰然倒地。目睹挚友坠落的身躯，充斥卡林瓦尔意识的痛苦霎时化作灼目怒焰，这烈火如此炽烈，烧尽他每一寸血肉，灼烧血脉，沸腾血液，点燃灵魂。所有声响都臣服于在他体内震颤的轰鸣。
卡林瓦尔挣扎着站起。力量在骨骼中奔涌，自与他胸膛融合的徽记辐射而出。他扑向萨满，覆甲的铁拳砸在那生物皮革般的面颊上，灵魂之刃随即划出弧形斩击。当双刃在空中相撞时，强烈的震颤顺着卡林瓦尔的手臂共鸣。
"你的...神明...抛弃...你了..."那生物嘶嘶地说，它的嘴唇艰难地吐出通用语。
"我要将你的灵魂从这个世界上撕下来。"卡林瓦尔胸膛剧烈起伏，他直视着生物血红的双眼。他猛然向前挥臂打破僵局，随后发起冲锋。当他的魂刃一次次与萨满的武器碰撞时，绿色光芒在空中激荡。当两把魂刃再次相撞，卡林瓦尔借力向后跃去。萨满紧随其后扑来，将刀刃刺向他的胸膛。它上钩了。卡林瓦尔侧身闪避，脚跟拧转踩地，魂刃横扫过怪物的后背。萨满痛苦嚎叫着回身反击，但卡林瓦尔对这扭曲的生物毫无怜悯。他向上挥起魂刃，将萨满的手臂从躯体上劈落。随着断臂坠地，那柄黑焰之刃闪烁消逝，野兽喉咙里迸发出刺耳的嚎叫。
当哀嚎的生物伸出法杖时，一股污秽能量的脉冲从它体内渗出，法杖尖端迸发出耀眼的紫色闪电弧。这些闪电弧划破长空，将地面石块炸得粉碎，所触之物尽皆撕裂。
卡林瓦尔纵身闪避后继续推进，目光紧锁萨满。在他左侧，阿尔登发起冲锋逼退怪物，魂刃划过它的肩膀。怒火中烧的卡林瓦尔与兄弟并肩突进。
三人缠斗了片刻，绿光闪烁照亮夜空。尽管只剩单臂，萨满仍凶猛异常，它厚实的肌肉层下潜藏着惊人的速度。但就在那生物展臂格挡阿登攻击的瞬间，卡林瓦尔怒吼着突刺向前，魂刃贯穿萨满胸膛，又顺势抽回。
萨满跪倒在地，尖叫、哀嚎、剧烈抽搐。卡林瓦尔最后一记横斩，那怪物的头颅便离开了肩膀。尖叫声戛然而止。
魂刃消散，卡林瓦尔跌坐在维拉辛的尸体旁，将挚友揽入怀中。在他注视下，维拉辛的哨兵铠甲化作液态金属，从皮肤表面退潮般缩回，最终隐入与胸膛融合的符文。卡林瓦尔看着符文逐渐黯淡，只余下疤痕组织的印记。"对不起，兄弟。我没能..."
"队长，他是不是..."阿登的嗓音在看到维拉辛冰冷躯体的瞬间便破碎消逝。
"他走了。"
卡莱恩的胸膛剧烈起伏，目光紧锁那两名身披叠层绿甲的战士。即便有瓦勒瑞斯的力量在体内奔涌，枯竭感仍侵蚀着骨髓。大腿的贯穿伤灼痛不已，肋侧阵阵抽痛，左臂已完全失去知觉。
四周溃逃的乌拉克人在夜色中哀嚎。残余的帝国士兵毫不留情地追杀着这些败兵。卡伦无法责怪他们。
当卡伦伸手触碰瓦莱瑞斯时，他能感受到这条巨龙在头顶盘旋时传递而来的灼痛。瓦莱瑞斯身上布满深长的伤口与沟壑，被逝者之雷击中的侧腹正发出痛苦的嘶吼。
卡伦心脏狂跳着走向那两名重甲战士，同时收剑入鞘。即便他们曾是敌人，他也目睹了他们的战斗方式——自己绝无胜算。他们手中的武器让他想起阿修斯之斧——那是把尼斯拉尔，一柄噬魂之刃。
其中一名战士跪在地上，怀中抱着同伴的遗体。卡伦亲眼看着阵亡者的铠甲 如液体般 熔解消散。他分明看见了这一切，却仍难以置信。
第二名战士站起身，铠甲泛着幽绿的微光。
"你们是谁?"卡伦喊道，不敢再靠近半步。
漫长的沉默中战士们没有回应，恐惧在卡伦胸腔里蔓延。直到站立者那头盔如同死者铠甲般开始液化——如同熔化的钢水般自由流动，翠绿头盔逐渐缩回战甲内部，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们承受了巨大的损失。"男子转向卡伦说道。跪地者始终未动，卡伦能看见他因恸哭而颤抖的双肩。
"节哀。"卡伦伸出手，"我..."
当那个披甲之人转身时，卡伦的心沉到了胃里，他全身每寸肌肤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阵战栗穿透骨髓。他想说话，但喉咙发紧，嘴巴发干。 这不可能。 卡伦的思绪仿佛被卷入漩涡，即将溺毙。眼前这个男人曾守护卡伦整个童年。他是卡伦人生路上的灯塔，指引前行的光明。但此刻他不可能站在这里，因为卡伦的兄长已死去两年，这份失去的痛楚至今仍在体内灼烧。
感受到眼角涌起滚烫的泪水，卡伦的嘴唇只艰难地挤出一个词："海姆?"
"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