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尾声
安·莫特姆伫立在大理石壁炉前，双臂交叉于胸前，目光迷失在跃动的火焰中。他常在火焰中寻得慰藉。那是混沌的化身。是世界与企图毁灭它的力量之间最纯粹的不谐写照。
"你本已得手，"费恩侧了侧头，视线仍未离开火焰，"却认为为自己赢得荣耀比帝国大业更重要。"
"陛下明鉴，臣绝非此意，臣——"
范恩抬起右手，阿蒂姆·瓦尔多克立即闭上了嘴。范恩叹了口气，松开交叉的双臂，转身直面大祭司的目光。他没有说话，只是仔细打量着对方。那身镶银边的黑色大祭司长袍披在他的肩头，举手投足间透着战法师特有的傲慢姿态——从挺起的胸膛到锐利的眼神，范恩看得一清二楚。
"说吧，"范恩朝阿蒂姆逼近一步，"你" "究竟" "有何企图?"
"属下只是想套取情报，大人。我——"
"你违抗了将他押送龙卫军的直接命令!"范恩的怒吼与对方擦肩而过，字句间翻涌着怒火。"为贪功而渎职，竟让他趁机逃脱。"
范恩强压怒火，松开咬紧的牙关。他转身离开阿蒂姆，走向大厅深处的橡木办公桌。桌后垂挂着几乎触地的猩红巨幅旗帜，中央绣着洛瑞安帝国的徽记：黑狮图腾。
空荡的大厅里回荡着军靴踏石的声响。大祭司静立原地，看着范恩的指尖掠过坚硬橡木桌面，绕到长桌另一端。
"战法师失败的后果是什么，瓦尔道克兄弟?"法恩说话间，已将缕缕气元素引入体内，注入桌面上那个小箱子。他操纵着气流在箱内穿梭，推拉锁扣机关，直到听见一声 咔嗒。锁开后，他掀开箱盖，里面顿时透出鲜艳的红光。
"我..."
"也许你没听清。战法师失败的后果是什么?"
"死亡，陛下。"男人的话语中浸透恐惧。法恩能从颤抖的声线里听出来。
"完全正确。"法恩俯身，手指扣住那块躺在绯红缎面上的红宝石。血之精华的醉人力量从宝石中辐射而出，刺痛着法恩意识的边缘。"准备好赴死了吗，大主教?"
法恩抬头，目光锁定阿蒂姆的眼睛。这是个反问句。鲜少有人真准备好迎接死亡。即使是最勇敢的心灵，死亡恐惧依然根深蒂固。法恩在自己心中也能感受到同样的恐惧。但对他而言，与其说是恐惧死亡本身，不如说是恐惧死后未竟的事业。
但当这个问题由能执行死刑的人亲口提出时，其意义就远非抽象思考可比了。
"我...愿为帝国赴死，大人，但我活着能发挥更大作用。"
"我同意。"法恩欣赏着阿尔蒂姆脸上惊讶的表情。尽管他确信这个人完全不明白自己打算如何利用他。合上箱盖，法恩走向大主教。"你愿意为帝国做任何事?"
"我愿意，大人。"
"很好。"法恩迈着缓慢而有目的的步子走回壁炉旁，将手搭在大理石壁炉架上。"你将获得晋升，阿尔蒂姆。"
"我..."男人声音中的恐惧变成了惊骇。"但我..."
"有什么问题吗?"法恩转向大主教，挑起眉毛。"你不信仰救世主吗?不想与他的使者共享灵魂吗?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法恩将目光重新投向火焰，让那个男人在自己的恐惧中煎熬。实际上，他本不愿强迫任何人晋升。但他别无选择。乌拉克人的进攻比他预想的更猛烈，而埃菲阿尔提尔正在协助他们冲锋。法恩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只有最强大的人才能成为救世主恩典的容器。这是一场考验，而他绝不会失败。他需要足够强大的人来再次承载阿兹瑞姆。
"我只是不认为——"
"让我说清楚，阿尔蒂姆。原体想要你死。你不仅失败了，而且自私自利，为此你让他人陷入危险。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有更多渴望升格的候选人。但费恩不愿制造太多褪灵者;他们的忠诚只取决于何种方式能满足埃菲阿尔提尔的饥渴。阿兹瑞姆是费恩唯一能信赖的灵体。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默契。而其他候选宿主的躯体都太脆弱，无法承受阿兹瑞姆的灵体。那会让他们神智俱裂。
"如果我不够强大怎么办?如果——"
"那你会死，轮回就此终结。意下如何?"
一阵紧张的沉默笼罩着巨厅，只有炉火噼啪作响。费恩看着阿提姆凝视火焰，喉结滚动，不自觉地用舌头润湿嘴唇。
"我愿接受升格恩赐。"
费恩意识深处闪过一丝释然。杀死他本会是种浪费。不止是浪费，更会造成诸多不便。"明智的选择。你准备了容器，对吧?"
"有。"男人试图掩饰声音里的颤抖，但费恩早已学会洞察人心恐惧。
男人从袍中取出一枚红宝石，如小苹果般大小，流光溢彩。 很好，这个就行。
费恩转身背对炉火，直视阿提姆双眼："向内在精魄敞开自我。任其流经你全身。让它充盈你灵魂每个角落。当先驱者呼唤你时，只回应那个自称阿兹瑞姆的存在。"
阿提姆瞳孔骤缩。"现在?”
"现在。"
"但...我以为还有准备时间。"
"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执政官。若你改变主意，图兰大公已派人候审。"
阿蒂姆没有作声，只是闭上双眼点了点头，呼吸颤抖着吸入一口气。
片刻之后，费恩感觉到精华在阿蒂姆的宝石内点燃。
费恩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激活了自己掌中的宝石——那是盛载精华的容器。埃菲阿尔提尔赐予的礼物。从死亡中锻造新生的力量。
费恩将精华引入体内，在将其注入阿蒂姆之前，先细细品味着它触碰时的那份甜美，滋养着他与救世主的联结。
"记住他的名字。阿兹里姆。"
当阿蒂姆如饥似渴地抽空两颗宝石中的精华，将其尽数吞噬时，费恩笑了。吸收的精华越多，他与救世主的联结就越强。被吸引而来的亡魂也就越多。
房间的光线渐暗，阴影笼罩着整个厅堂，费恩浑身掠过一阵战栗。他看着阿蒂姆古铜色的皮肤逐渐褪色，面容与双手都失去了血色。转眼间，这位大主教的双颊已苍白如瓷，嘴唇呈现出冰冷的青蓝色。
随着一声抽气，他睁开了双眼，露出两泓吞噬光明的漆黑深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