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狼穴
阿伦 将 那件 黑色 带兜帽的斗篷裹得更紧了些,当他来回活动肩膀时,链甲衬衫发出轻微的叮当声。他和贝琳娜站在黑暗的小巷里,就在刺客信中标明的会面地点拐角处:阿兹玛尔王国的一家小酒馆。"再告诉我一次为什么必须是 我 "谁干的?"
"因为他们会认出我,"贝丽娜说,她轻蔑的语气暗示达伦的问题很愚蠢。"先不说我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你在这附近见过很多纳沃那人吗?我就像个显眼的眼中钉。"
达伦叹了口气,勉强点头表示同意。"伊冯知道你曾经是'手'组织的刺客吗?我父亲知道吗?"
"你觉得呢?这又有什么关系?你也杀人。你杀了那个女孩。为什么你的刀刃就比我的高尚?"贝丽娜说话时目光始终与达伦平视,左眉微挑,双手紧紧交叉在胸前。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只是想让你出点汗,"贝丽娜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他们当然知道。我有足够多的机会试图杀死他们。"
"你什么?"
"显然现在不会了。"
达伦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个女人。她的性格像硬币的两面般反复无常。前一分钟她还像他父亲一样严肃,眼神冰冷,后背挺直,下一分钟就开始大笑和眨眼。他从未遇到过如此难以捉摸的人。他甚至猜不出她的年龄。可能是三十岁,也可能是四十岁。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达伦笑着说。"我只是想弄明白你。"当女人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时,达伦惊讶地往后一缩。"小声点!要是有人听见怎么办?"
"哦,你要是继续讲笑话我可真要笑死了,"她捂着肚子说道,仍咯咯笑着。"比你聪明得多的人都曾想'摸透我'。给你个忠告——别白费力气。反正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更喜欢..." "女性化" "的触碰。"贝丽娜说到"女性化"这个词时眨了眨眼,仿佛认定达伦听不出她刻意加重的语气。
"什么?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诸神诅咒你。"
"来吧,小情人。咱们还是干正事要紧。"
达伦怒视着她,用舌头抵着上颚从鼻腔呼出一口气。这女人比丹恩还难缠。他倒真想看看这两人共处一室的样子。
"听着,"贝丽娜举起那枚黑曜石硬币。它边缘光滑,中央有孔,圆周环绕着细线。"这是凭证。持此物者可进入暗窑。给旅店老板看这个,他们就会指路。"
"这计划妥当吗?我们是不是该先回去向伊冯汇报发现?我是说,'手'组织居然出现在自治领。他们怎么进来的?是否与某位矮人统治者勾结?未知数太多了,贝丽娜。"
贝丽娜轻咬下唇,沉吟片刻才回答:"最可能的情况是撤离时混上了风行者舰船。自费德袭击后,他们可能就潜伏在贝尔杜尔。但这就是我们来此的目的——查个水落石出。"
“我不知道,也许我们——”
“我们没时间说这个。必须现在行动。”
达伦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好吧,但他们不会期待一个女人回来吗?”
“不一定。组织经常派多名刺客执行任务,特别是在成功率较低的情况下。所以你没问题。”
“‘没问题’?”
“没问题。”贝琳娜耸耸肩重复道。
达伦再次眯起眼睛看着贝琳娜,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怎么?我没法打这个包票,不是吗?至少我很诚实。听着,这个案子里,委托人在投毒后还有另一个任务。我们要查清那是什么。”
达伦点头思索着。无论怎么想,这整个计划都蠢透了。但他们别无选择。戴蒙的疑心病日益严重,与矮人的紧张关系也毫无缓和。幕后必有蹊跷,若不阻止,必将血流成河。“行,需要暗号什么的吗?”
贝琳娜看傻子似的瞪着他。“暗号?你认真的?快滚,趁我还没扇你。”她把达伦推出巷子。“保持清醒,获取情报,然后撤离。明白?”
达伦绷紧下巴简短点头,拉起黑色兜帽转向纸条上写的旅店——"斗篷与匕首"。 真够直白。
他走向旅店时,能听见贝琳娜在身后嘟囔。"暗号?天杀的暗号?"
从外观上看,这家旅店与他在矮人自治领见过的其他旅店别无二致。灰石砌墙,棱角分明,线条硬朗。即便内部装潢也与"黑铁熔炉"相差无几——或许稍许整洁些,霉味没那么重。和"黑铁熔炉"一样,这里挤满了顾客:矮人、精灵和人类。不过达伦早就知道,自治领里的精灵,以及难民区外的大部分人类,都是逃避帝国追捕的法师。想到"斗篷与匕首"里多数人类和精灵都是法师,他不禁脊背发凉。倘若这些人中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具备洛伦战斗法师的实力,如此多的法师聚集在此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达伦将恐惧压进脑海深处的角落,在人群中穿行时,刻意表现得比在"黑铁熔炉"时更温和些。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某个法师决定挑起争端。不过大多数人只需瞥一眼那件黑色连帽斗篷,就会立即为他让路。虽然任何人都能买件黑斗篷穿着招摇,但达伦猜想这些老主顾早已习惯看见盗贼公会——甚至可能是"影手"的成员出入此地。或许他们宁可错认,也要确保万无一失。
旅馆老板是个矮壮的矮人,稀疏的头发,啤酒肚,浓密打结的黑胡子,赤裸的胸膛上罩着条油腻围裙。但这副身形骗不过达伦——指关节上厚厚的老茧,裸露的胸膛布满斑驳疤痕,弯曲变形的鼻子明显断过多次,颈部侧面六道精确排列的灼痕只能是刑讯留下的印记。
"麦酒?"达伦将手搭在木质吧台上问道。
矮人老板咕哝一声,抄起酒杯从身后大酒桶接满,重重砸在达伦面前。
达伦点头将几枚钱币拍进矮人摊开的掌心。老板低头看见三枚铜币和一枚中空的黑曜石徽记时,眼中闪过会意的精光。
矮人眯起眼睛审视达伦片刻,将黑曜石抛回,点头示意跟上,随即挤出吧台。他粗暴推开人群开路,远比达伦来时横蛮。穿过喧嚣厅堂来到尽头的木门前,粗铁钥匙捅进锁孔,门轴吱呀作响,伴着声咕哝催促达伦跟进。
房间很小,大约二十英尺长十英尺宽。潮湿霉变的陈腐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浓重得达伦都能在喉咙深处尝到它的味道。一张厚重的实心石桌占据着房间中央,而远处的墙面上从上到下摆满了烈酒架。除了几幅旧画,墙上空无一物。说实话,这个"密室"相当普通,甚至有点令人沮丧。
矮人转向达伦,挑起一边眉毛,空气中弥漫着沉默。 该死。他是期待我做些什么吗?
达伦竭力掩饰纠缠在腹中的恐慌。他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带路。
旅店老板哼了一声,他那断过的鼻子翕动着,继续往房间里走去。
"他很快就来见你,"旅店老板转向达伦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整个童年都在用石头漱口。矮人走向挂在房间右侧墙上的一幅高大矮人女性画像,令达伦惊讶的是,他将手掌按在画作上用力下压。随着他的动作,画作本身向墙内凹陷,而画框保持不动。画作向内移动约一英寸后停下,随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咔哒声。达伦听不见齿轮转动的声音,但能感觉到它们。一种低沉的震动从他脚下的石头传来。震动之后又是一连串咔哒声,石桌下方的一块石板移开了位置。原本浑然一体的石质地面上,此刻显现出一个长方形轮廓的线条。
达伦注视着,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张大嘴巴,那块石板从原位脱落,缩进背后的地板,露出一道长长的石阶向下延伸至酒馆地下。橙色的光芒在台阶底部投下昏暗的光线。
"我得回吧台了,"店主说道,声音里透着不耐烦,朝新出现的楼梯井比划着。
达伦点点头,表面的镇定丝毫没暴露出内心的不情愿。那个楼梯井看起来毫无吸引力。一旦下去,他就被困住了。 你没有选择。
再次将恐惧抛到脑后,达伦迈入楼梯井。当他向下走时,那块石板在他头顶复位,靴子踏在台阶上的咔嗒声在他耳边回响。
如果说达伦对楼上那个房间感到惊讶,那么他对这个新发现的房间更是震惊,而且原因截然不同。这个密室大得惊人。它几乎完全复刻了上方客栈的长度和宽度,但容纳的人却少得多——准确地说,一个人都没有。整个地板铺着深色硬木,当达伦踩上去时,连最轻微的吱呀声都没有发出。墙上悬挂着丝绸和布料织就的挂毯,色彩鲜艳的红色、紫色与金色交织,明显出自维尔里昂最优秀的织工之手——达伦在这座城市待得够久,能认出这些标志。座椅和长沙发都用各种上等皮革和深红色天鹅绒包覆,全用金钉固定。桌子由实心橡木板制成,而一个巨大的储物架覆盖了整个左墙,延伸超过百尺。它看起来像个书架,但上面摆放的不是书籍,而是带着厚重铁箍和巨锁的大型铁皮箱。
穿过最初的"前厅"——虽然这个空间大得根本不符合前厅的定义——房间被分割成多个凹室,石墙之间架着窗帘轨道,达伦猜想这是为了给"商讨事务"提供私密空间。每个凹室都配有矮石桌,两侧摆放着皮制长沙发。每张桌子中央都放着一个装满金棕色液体的高颈水晶瓶,旁边配有两个同款水晶杯。
但真正引起达伦注意的是那橙色光芒的来源。黄铜制成的小油灯嵌在四周墙壁上,裸露的火焰被布满黑色斑点的透明玻璃灯罩保护着。他已经太习惯于赫拉雅护盾发出的蓝绿色光芒照亮城市,以至于火光反而显得怪异。自由领禁止明火,除了锻炉和厨房。不过达伦想,这地方的主人本就不会遵守其他法律——若他们独独遵守这条禁令反倒奇怪。整个窝点就是一座供奉贪婪与奢靡的神龛。
达伦耸了耸肩,叹了口气,继续向房间深处走去。他经过那些挂毯和天鹅绒包裹的长椅,朝房间后方的凹室走去。他必须表现得驾轻就熟,仿佛不是初次涉足此地。
他走过前两个凹室,在左侧第三个凹室停下,一屁股陷进皮质沙发。他扭动屁股试图让僵硬的皮革屈服,却收效甚微。那瓶金色液体——想必是某种烈酒或利口酒——被他审视片刻,但最终没去碰它,毕竟他不清楚这里的规矩。
没过多久,他就听到楼梯顶端的石板被掀开的声响,随后是踩踏台阶的脚步声,当来人踏上木地板后,那脚步声便消散了。达伦的心脏在胸腔里如暴风雨般狂跳,砰砰作响,血液在血管中奔涌。他口干舌燥,每一次呼吸都让胸口发颤。让他手持利剑冲锋陷阵——这完全不成问题。但此刻腰际只别着一把匕首,坐在沙发上假扮他人?这完全是另一种陌生的恐惧。
当余光瞥见一个戴兜帽的身影时,达伦没有转头,那人径直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办妥了?"声音属于一个男人,但多年的烟草熏染模糊了他的口音,让人难以分辨其来源。
达伦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很好。"男人抬手掀开兜帽。他的头发灰白近乎银白,紧紧扎成马尾。岁月的沟壑刻在他的额头,深嵌在眼角。以达伦的估算,他至少经历过六十个春秋,或许更久。尽管年岁已高,男人的体魄仍保持着战士的模样:宽厚的肩膀,手臂与胸膛上垒着层层肌肉,眼中透着凌厉的神色。"为此我们该喝一杯。既然前路已铺就,便可迈出第二步了。"
男人伸手越过桌面,拿起水晶酒瓶。他拔开瓶塞,将烈酒满满斟入两只水晶酒杯。"德瑞法宁威士忌,"他微笑着说,"在这里,我们是唯一的供货商。"
达伦端起酒杯,眯起眼睛打量着杯中醇厚的液体。
"为第二步干杯,"那人说着将酒杯举到空中。
"为第二步干杯。"达伦与对方碰杯后,两人一饮而尽。"我——"
当那人将水晶杯砸在达伦头上时,一阵剧痛贯穿他的头颅。达伦踉跄着,视线模糊,鲜血流入眼中。他头晕目眩,从沙发上跌落到地面。他试图站起来,却立刻跌跌撞撞。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腹部,让他控制不住地干呕。 站起来。反击。
达伦用手指扒开眼睑,拼命眨眼想清除视野中的血迹。但当他刚站直身子,胸口就遭到重击,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背部撞击地面时爆发出剧烈的疼痛。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视线仍被血污和彩色斑点所遮蔽。
当那人压在他胸口,毫不犹豫地将刀刺入他右肩时,达伦发出痛苦的嚎叫。寒光一闪,那人又从外套掏出第二把刀,当刀刃抵住达伦脖颈时,尖锐的痛感让他立即意识到危险。
"你怎么蠢到直接走进来?"男子满脸困惑地说道,"老实说,这是我见过最愚蠢的决定之一。你把克拉拉杀了?真可惜。她本来挺能干的。她开口了吗?显然没有,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男子耸耸肩,"废话少说。愿赫拉雅保佑你的灵魂。"
达伦挥臂直击男子下巴,但头部早先遭受的重击让他仍显虚弱,男子轻松扣住了他的手腕。持刀男子随即一拳砸在达伦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正当男子收臂准备给予致命一击时,一道黑影掠过,某物重重击中他的头部,将其打倒在地。
鲜血仍在不断流入眼眶,达伦用手肘支撑着向后爬退,恰好瞥见贝琳娜手持金属长棍从他身边掠过。
倒地男子呻吟着晃动着身体,挣扎着用手膝撑起上身。贝琳娜一记猛踹直击面门,将他仰面踢翻在地,鲜血飞溅在石板上。她一把揪住男子后颈将其提起,狠狠掼进壁龛的石墙。抵住男子的同时,她偏头追随着对方摇晃的脑袋,直视其双眼。"还挺清醒",她低语道,随即张开手掌按住他的脸,将后脑勺重重撞向石墙。男子身体顿时瘫软,轰然坠地,鲜血从后脑和太阳穴处汩汩渗出。
"什么..."达伦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手指触摸到太阳穴处一道棱状的伤口——那是碎裂的水晶片划破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呃,当然是来救你的。"贝琳娜耸耸肩,双手插进那个昏迷男人的腋窝下。他还活着,但也只剩一口气了。达伦能看到他胸口微弱的起伏。
"可你怎么...你说过他们不会起疑。你说过他们不可能知道她是谁!可那家伙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没错,我撒谎了。抱歉。能帮我抬一下他吗?这家伙死沉死沉的。"
"你撒谎?"达伦狠狠咬住舌头两侧,强压住胸中翻腾的怒火。"你是明知会发生这种事还让我来送死?"
"当然不是,"贝琳娜瞪圆眼睛,那个男人软绵绵地挂在她肩上。随后她又耸耸肩:"我又不能保证他们不会直接宰了你。你碰上个话痨。我永远理解不了这些话多的——直接干掉目标不好吗?跟他们废话准没好事。"
贝琳娜的直白让达伦愣在原地,张大嘴巴瞪着她。"为什么?你明知道危险还让我——"
贝琳娜仰头长叹:"能别像个小孩子似的吗?先帮我把这坨肉塞进暗格里行不行?你宰了我们唯一的线索,这是最后的机会。总得有人冒险,反正不该是我。再说了,我不是把你救出来了吗?"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你说过他们会认出你的!"
"法鲁克欠我一个人情,"贝莉娜边说边费力地把那个昏迷男子的身体拖向达伦之前坐的角落,脸上显出吃力的表情。"其实现在还欠着。他总是给自己惹麻烦。"
"你知道吗?去他妈的。"达伦弯下腰,抓住那人的双腿,将其抬到空中。现在根本没时间去分析贝莉娜说的任何话。这女人脑子不正常。"你想把他放哪儿?"
"放桌上,麻烦你了,"贝莉娜说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达伦双手牢牢抓着那人的腿,退到角落里。他松开那人双腿的同时,自己也跌坐在皮沙发上。
"啊..."达伦呻吟着,用手指碰了碰头侧的伤口。大部分血迹在他头发里变得黏糊,干结在脸颊一侧,但伤口仍有一丝鲜红的新鲜血迹渗出。
"你干嘛老碰它?"贝莉娜松开那人的躯干,任其砰地一声落在石桌上,同时摇了摇头。"现在只要弄醒他,问出是谁雇的他,下一个目标是谁。"
"他就会这么老实交代?"
贝莉娜又耸了耸肩。她似乎经常做这个动作。"如果他想死得痛快点就会。哦,别那样看着我。这种人不该留活口。他们会追杀你,趁你睡觉时干掉你,让你的鬼魂懊悔当初的错误决定。"
达伦本想争辩,却发现找不出她逻辑中的破绽。这并不代表他同意她的观点,只是无法反驳她。
一记响亮的耳光将达伦从思绪中惊醒。"你干什——"
啪。 贝琳娜的手重重扇在那人脸上,对方却连一声呻吟都欠奉。
啪。 这次总算换来一声闷哼,仅此而已。
"把威士忌递给我。"她伸出手,挑眉示意达伦从对面壁龛取来那瓶威士忌。
光是看到水晶酒瓶就让达伦太阳穴突突作痛。他甩开这个念头,挪到沙发尽头起身,一把抓过威士忌酒瓶。
"给,"他将酒瓶递给贝琳娜,"你要做什么?"
贝琳娜娴熟地拔掉瓶塞,自己先灌了一大口,随后将整瓶威士忌倾倒在男人脸上。
男人猛然惊醒,被烈酒呛得连连咳嗽。他刚弹起身,贝琳娜的拳头就砸在他鼻梁上,指节溅满鲜血。"别,别急着再睡过去,"她说着左右开弓连扇耳光。
"很好。眼睛看前面。"还没等达伦看清动作,女人就从裙中抽出一把刀抵住男人的喉咙。"不好受吧?"她转向达伦,脸上挂着顽劣的笑容。"瞧,我罩着你呢,"她眨眨眼说。
她疯了。她是真的疯了。
"现在,"贝丽娜说着将刀刃压在男人脖子上,力道刚好划出一道细血痕,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到桌面。"我先好好地问。如果你不说我想知道的事,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要是老实交代,我就放你走。明白吗?"
"去你妈的。"男人把脖子往刀刃上一顶,朝贝丽娜脸上啐出一口带血丝的浓痰。
达伦皱起眉头。不管是不是杀手,这家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谁打交道。
贝丽娜令人不安地轻笑一声,偏头用左手抹掉脸上的痰,弹到地上。"好吧,"她嘴角上扬,"""这" "倒是很诚实。我们开了个好头。"贝丽娜又朝男人脸上揍了一拳。鲜血从他鼻子和嘴唇迸出,后脑勺重重磕在桌上。她再次把刀抵回他的喉咙。"但别再来第二次。说,是谁悬赏戴蒙国王的命?"
"你以为我会——" 咔嚓. 贝丽娜的拳头闪过。男人的脑袋再次砸向桌面。
"我说什么来着?我的耐心快耗尽了。"
这还算她"有耐心"?达伦想到贝丽娜残忍起来的样子就浑身发抖。他觉得自己绝对承受不了那种场面。在激烈的战斗中夺人性命是一回事。但酷刑呢?冷静地慢慢施加痛苦?那完全是另一回事。无论贝丽娜给出怎样扭曲、毫无感情的理由,这种事都让他骨子里感到不适。
"我再问一次,谁发布的契约?"
"是......"男人迟疑了一下,目光瞟向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是——"
当贝丽娜将刀刃刺入他的大腿时,男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她以迅雷之势从裙摆某处抽出第二把刀,瞬间替换了手中的武器。
"你在干什么?"达伦震惊地瞪大眼睛喊道,"他正要告诉你!"
贝丽娜撅着嘴摇摇头:"审讯第一课。他们第一次总会说谎。要是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不会说谎吗?"
她说得确实有道理。达伦不禁感到恼火,贝丽娜总是能把在他看来完全不合理的事说得头头是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转向那人,"是谁对国王下的契约?"贝丽娜将刀抵在男子颈部,让那道细小的血流变得稍宽了些。
刺客的脸色变得僵硬。
贝丽娜再次举起了刀。
"等等!"达伦上前一步喊道,"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贝琳娜转向达伦,微微摇了摇头。"你该上楼等着。这事要花几分钟。"
"贝琳娜,我不是——"
"达伦,上楼等着。我了解你这种人。接下来发生的事你承受不了。去吧。"
两种想法在达伦内心拉扯。他知道如果自己上楼,把那个男人单独留给贝琳娜会是什么下场。但他又能怎么办?说服贝琳娜放过那人?她说得对,这人肯定会立即追杀他们。难道要与贝琳娜对抗,甚至杀死她来救这个试图杀害自己的人?似乎没有任何选择能让他心安。
达伦明白,这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大多数决定都笼罩在道德灰暗的阴影里。但正是这片灰色地带让他备受煎熬。他的思维方式与世俗所不容的那些分裂阴影如出一辙。他终其一生都在试图调和,学着用世人要求的方式思考,却始终不得其解。他唯一做到的,就是学会咬牙忍受。但内心的撕裂感从未停止。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通往"斗篷与匕首"的石阶底部有个小拉杆。达伦拉动拉杆,头顶的石板随之退开,他拾级而上。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双腿仿佛灌了铅。愤怒在他胸中燃烧——他气自己竟轻视贝琳娜。他确实看轻了她,可她并不比他差。他早已记不清自己夺走过多少条性命。不过他们之间有个关键区别:贝琳娜似乎总能毫不犹豫地完成该做的事。
登上台阶顶端,达伦穿过房间,推开通往酒馆大堂的门。
店主法鲁克瞥了他一眼就皱起眉头。他在吧台上放下两个小杯,倒入天蓝色的液体,满得几乎溢出来。
矮人拿起酒杯,等达伦也举杯后简短地点了点头。达伦回礼,两人一饮而尽。酒液灼烧着喉咙,那种灼烧感与他喝过的任何酒都不同——这是种深入骨髓、实实在在的灼烧,仿佛喉咙被点燃。他弯下腰剧烈咳嗽,单手紧抓木质吧台。"这他妈什么鬼东西?"他在呛咳间挤出这句话。
"龙之泪,"矮人咧嘴笑道,塌鼻子皱成一团——这是达伦唯一一次见他流露情绪。"安瓦尔根烈酒混着甲鱼毒液,毒不死人,但能麻痹感官。"
达伦直起身子,又咳了一声,喉咙依然火辣辣的。"再来一杯?"
矮人放声大笑,又倒了两杯。达伦绝对不想 再喝 一杯了,但他确实需要些东西来麻痹感官。
"妈的,"达伦鼓起脸颊说道。龙之泪第二次滑过喉咙时灼烧感丝毫未减,但效果几乎立竿见影。等他们回去后,他得找一瓶和丹恩分享。
没过几分钟,贝琳娜就出现在他身旁,满脸惊慌。"法鲁克,楼下需要收拾,抱歉。"贝琳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束口布袋递给法鲁克,朝矮人点了点头。
矮人皱起眉头但没说话。
"我们得走了, 现在。 伊莱尼娅在追杀他们所有人。"”
"什么?"
"她想拿下整个自由堡,达伦。她要杀了其他人,连戴蒙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