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血浓于水
汗水 顺着 卡伦的 额头 滴落，他正练习着剑式。他从"嚎狼式"转为"待风式"，左腿后撤时手肘紧收。凉爽的风拨弄着他的头发，轻咬着他的肌肤，当这艘巨大的木船破浪前行时，风也拂过船舷。落日将余晖浸入地平线，在天空投下深橘红色的光芒。
船只猛地倾斜，一道巨浪重重拍打在船首。卡伦踉跄了一下，但随即稳住身形，将力量灌注到后腿。他痛苦地皱起脸，剧痛从腿部直窜脊椎。他们登船已有十天。距离阿瑞斯福尔监狱暴动，阿勒伦一行人将他们救出牢房已过去十天。虽然疼痛正在消退，但仍如影随形。卡伦要完全恢复体力恐怕还需数周，甚至更久。在那间牢房里，食不果腹的日子已让他肌肉大量流失。
卡伦向来不擅航海。虽不厌恶船只，但若依他心意，定会尽量减少在船上度过的时光。不过他也无法过多抱怨：至少他没遭受瓦瑞尔那样的折磨。自航程开始，那位精灵便卧病在床，只有呕吐桶满溢时才会挣扎着爬上甲板。
卡伦判定今日已承受够多痛苦，便将长剑收入腰际棕绿相间的皮革剑鞘。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他跌坐在用绳索穿过铁环固定在甲板的木箱上。胸膛剧烈起伏间，他抓起水袋拧开盖子，仰头痛饮。沁凉如冰的清水抚过被海风皲裂的嘴唇，滋润着火辣的喉咙。
在他周围，甲板水手们匆忙地来回走动。卡伦发现自己对他们轻松自如地在船上行动的方式产生了不小的嫉妒——他们自然的步态早已将船只的晃动考虑在内。他猜想经过多年的航海生活后，或许自己的肌肉也能拥有这般不费力的优雅。
船上甲板工作人员的着装选择差异极大。有些人赤裸上身四处走动，只穿着宽松的裤子和厚底水手鞋;其他人则穿着棉布或亚麻衬衫;甚至还有人穿着与基隆船长相似的重型紧身上衣。不过绝大多数情况下，在这些衣物(或缺少衣物)之下，水手们看起来都像是一群兄弟姐妹。每个人黝黑的皮革般肌肤下都包裹着钢丝般的精瘦肌肉。即便是女性水手，她们身上的肌肉也比卡伦认识的大多数男性都要发达，当她们沿着绳网攀爬时，肩膀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他们将打结的长发以各种方式打理：有的扎成发髻，有的裹着头巾，有的直接披散在背上。大多数男性看起来像是已经好几个夏天没刮过胡子了。和萨尔梅的航海者们很像——就像在那些村庄里常见的那样——多数人耳朵和鼻子上都戴着大大的黄铜环和钉饰。
卡伦被每个人必须完成的各种任务搞得头晕目眩。有人爬上绳索和网具，用力拽动检查它们的牢固程度，其他人则提着水桶和拖把，清理甲板上呕吐的秽物——大部分是维尔里尔的。一个身材特别瘦削、赤裸上身的男子在甲板上巡视，逐一检查那些箍着铁环的木桶。卡伦猜测他是箍桶匠。多年跟随瓦尔斯和拉什·哈维尔的生活让他见过不少箍桶匠，这人干活时那种熟练高效的手法卡伦一眼就能认出来。
甲板另一侧，一男一女正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两人都赤裸着上身，任由渐弱的阳光亲吻他们早已晒成皮革般的皮肤。瞥见那女人裸露的乳房时，卡伦猛地别过头去，直直望向开阔的海面。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烧得通红。那女人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胴体完全暴露在甲板上所有男人的视线中。但这丝毫没能减轻卡伦的窘迫。
埃里克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他差点从木箱上摔下来。
"练得怎么样?"埃里克从通往下层甲板的楼梯走上来，手里拿着一块厚实的硬皮面包。他穿着单薄的布衬衫，深棕色长裤塞在笨重的水手靴里。随着"咔"的一声，埃里克把面包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抛给卡伦。
卡伦勉强接住面包，他的手臂还因练习剑式而酸沉不已。
埃里克一定是从卡伦的坐姿中看出了什么，因为他立刻爆发出一阵大笑。"你们这些穷乡僻壤长大的人怎么回事?难道从没见过女人的身体吗?"
如果说卡伦的脸颊原本只是微微发红，那现在简直像燃起了熊熊烈火。他能真切感受到自己散发出的热度。"我只是...不是那样的...幽谷里的女人总是..."
"你现在已经不在幽谷了，"埃里克靠在船舷上，咬了一口他那半条面包说道，"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卡伦。你不觉得好笑吗?你连克拉瑟林和乌拉克斯都敢直面，却对女人的胸脯畏缩不前?男人的胸膛也会让你脸红吗?"
"才不是!我只是...别烦我。"卡伦狠狠咬了口面包，怒视着波涛汹涌的海面用力咀嚼。
埃里克摇着头，依然笑个不停。他推了推卡伦的肩膀："放轻松，我只是逗你玩。等着瞧吧，离开村子越久，这种事就越不会让你脸红。你们乡下人可真是容易害羞，这话我可说定了。"
卡伦没有回答。他继续凝视着起伏不定的海浪，坚决不让目光转向船另一侧那对懒洋洋躺着的男女。
"那么，"埃里克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我们找不到他怎么办?"
"什么?"
"瑞斯特。要是找不到他我们该怎么办?贝罗纳可是个大城市。我们得做好准备。"
"我们" "一定" "会找到他。"
埃里克叹了口气，转身将双臂搭在船舷上，和卡伦一起眺望海面："要是找不到呢，卡伦?或者他已经死了怎么办?"
卡伦咬紧牙关，感到怒火开始翻腾，部分源于他脑海中瓦勒里斯的怂恿。卡伦将瓦勒里斯的念头稍稍压制。在所有情绪中，瓦勒里斯最常煽动他的就是愤怒，而卡伦不想对埃里克发脾气。"那就兵来将挡吧。"
"我们必须现在就解决这个问题。"埃里克转向卡伦，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和紧锁的目光都透着坚决。"涉及到瑞斯特和丹恩时你就控制不住自己。你心知肚明。我们承受不起这里出任何差错，更经不起贝罗纳心脏地带发生意外。我们会死的，卡伦。答应我，如果找不到他的踪迹，或是他遭遇不测，我们就撤离。"
"我不能就这样——"
"向我保证，卡伦。"
"瑞斯特就像我的亲兄弟，埃里克。我不能丢下他。绝不能让他遭受帝国的折磨。我宁愿死。"
"我知道你会，问题就在于此。那丹恩呢?你打算抛下他吗?我需要你动动脑子，明白吗?我们会竭尽全力寻找瑞斯特。我只求你接受可能找不到的现实。我们与你同在，卡伦。我父亲知道我把你送进帝国虎口非杀了我不可，所以求你了，我们能不能 别 自寻死路?"
这话让卡伦不禁失笑。他无法反驳埃里克。虽然不愿承认，但对方说的字字在理。"好吧。我保证。"
埃里克伸出手臂，搭在卡伦的肩上。"很好。现在，快吃吧。那其实是塔蒙的面包。他是个大块头。我们最好别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