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人迹罕至之路
阿伦 咬 了 一口 那硬邦邦的面包，当他的牙齿终于咬穿时发出令人满足的脆响。猪肉的油汁滚过他的嘴唇，弄脏了裤子的前裆。但他毫不在意。头两天里，他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胃里仿佛蜷缩成了一个小球。但过去三天他吃的东西比前一个月还多，而且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挨饿的经历让他对食物有了新的理解。光是那天早晨，他就吃了两个苹果、两根香蕉，还有一整条鲈鱼，从头吃到尾。不过新鲜水果得省着点吃了。船上只储备了大约一周的量，但厨师说过如果开始腐烂，那就是先到先得。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如此希望食物快点腐烂。
卡伦从长凳上站起来，蹒跚地走向船舷，阳光在水面上跳跃，刺骨的寒风掠过他的皮肤。他开始感觉有些力气了，但离从前的状态还差得远。他的四肢细得像树枝，胃仍然隐隐作痛，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剧烈。
至少前一天早上，瓦埃里尔已经帮卡伦重新长出了手指甲和脚趾甲。卡伦起初是拒绝的，但他无法反驳瓦埃里尔的逻辑——以他们计划要走的距离，手脚带着那么严重的伤会让行程变得无比艰难。
卡伦将意识延伸到瓦勒瑞斯那里。这条龙正在几英里外的东边，贴着水面翱翔，时而潜入水中，捕捉鱼儿。自船只起航后，它就没有游荡得更远。瓦勒瑞斯从不愿离开卡伦超过几分钟，而卡伦觉得短期内这种情况不会改变——尤其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仍能感受到龙意识深处的恐惧与愤怒在滋长。那种空洞的孤独感，仿佛缺失了半个灵魂。卡伦当然也感同身受，但更让他痛心的是感受到瓦勒瑞斯的痛苦。
"感觉如何?"塔尔蒙走到船舷边的卡伦身旁问道，"至少你的胃口回来了。"
卡伦笑了。"我可以连着几天什么都不做，光吃东西。"
"很好。你可能需要这样来恢复体力。你会用得上的。"
卡伦把最后一块硬皮面包和猪肉塞进嘴里，试图在满嘴食物时保持呼吸。当他全部咽下后，仰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把手放在肚子上说，"还有塔尔蒙，谢谢你。不仅是为了陪我一起来，还为了把我从那个牢房里救出来。如果不是你来了，龙卫队现在早就抓住我了，而且不止如此。他们还会抓到瓦勒瑞斯。我们的命都是你救的。"
塔蒙微笑着，粗糙的手掌拍打着木栏杆。"是阿勒伦和贝尔德策划了这次越狱。没有他们，我们现在还烂在那些牢房里。不过到了这个份上，咱俩互相救命的次数也该扯平了。"
"越狱计划也许是阿勒伦和贝尔德想的，但把我扛在肩上穿越整座城市的人是你。别以为我会忘记。换作别人早就扔下我不管了。" "我" "可能真会扔下自己不管......"
塔蒙虚弱地笑了笑，目光投向水面。"你太看轻自己了，卡伦。"
"嘿，你们两个。"
听到埃里克的声音，卡伦转过身来。
"凯隆船长让我来叫你们。他要谈话。瓦埃里尔已经在里面了。"
船长舱房比卡伦、埃里克、瓦埃里尔和塔蒙四人合住的舱房大三倍有余。右侧墙边嵌着一张双人床，铺着镶红边的明黄色华丽床单。
房间另一侧，四个中等大小的木桶用铁箍固定在船壁上，桶底附近伸出小巧的龙头。桶顶架着一排木杯的搁板，板前装有防止杯子滑落的木条。搁板末端还装了可以开合的搭扣。
两张深色橡木制成的长沙发摆在房间中央。粗大的金属螺栓将沙发固定在地板上——卡伦觉得这很合理，毕竟船只容易左右倾斜。每张沙发座垫上都铺着长长的红色天鹅绒垫子，用皮带牢牢固定。
越过沙发向房间后方望去，一张厚重的橡木办公桌同样用螺栓固定在地板上。桌面空空如也，只有前排突出的四组木栓，以及一幅被短平头钉子钉在四角的大地图。
基隆船长站在桌后，右手搭在桌沿，左手正从牙缝里剔着什么。三人进屋时他抬起了头。"啊，很好。有人想喝点什么吗?"
"我就不用了。"卡伦说着，看向瓦埃里尔时强忍住笑意。精灵的晕船症状日益严重，大部分时间都躺在船舱的吊床上，抱着个小木桶。仅有的几次上甲板时，他盯着海面就像在看火海，随后就立刻回到吊床。此刻他一手扶着木墙，另一手捂着嘴，眼角泛着泪光，显然正在强忍呕吐。
基隆船长耸耸肩，轻松自如地行走在不断变化的地板上。他解开杯子架末端的门闩，迅速拿出一个杯子后又将门闩重新固定好。船长把杯子伸向酒桶的水龙头下，掀开开关，让清澈的棕色液体自由流入杯中。"百分之百上等卡沃西香料朗姆酒。你在埃菲里亚绝对喝不到比这更好的。"
在卡伦身旁，塔蒙长叹一声。"知道吗，"他耸耸肩说道，"我也来一杯吧。"
"我也要，"埃里克突然急切地插话，"不喝太失礼了。"
"说得对，"基隆船长咧嘴大笑。他把木杯放在桌上，稳稳地卡进一组木钉中。卡伦之前没注意到，每个杯子的边缘都有精心设计的凹槽，似乎是专门用来固定在木钉上的。丹恩一定会喜欢这些杯子。他一向热衷于发明实用的小装置。
"驭龙者，你确定不来一杯吗?"船长边说边从架子上又取出两个杯子，倒满朗姆酒。
"谢谢船长。但我不需要。我的胃恐怕还承受不了这种烈酒。请叫我卡伦就好。"
"当然。不过如果我有这么个头衔，我一定会好好留着。"船长耸耸肩，转身回到他的桌子前。他把杯子挂在剩下的挂钩上，任由它们自己滑落到底部。然后他绕到桌子另一侧，打开桌面下方的抽屉，取出一个青柠、一把弯刀和一小袋颗粒状的东西。
他把青柠切成三等份，将汁液挤进杯子里，然后把其中一块果皮扔进自己嘴里咀嚼着，同时伸手从袋子里倒出一些东西加入杯中。"甘蔗糖，"注意到卡伦专注的目光时，船长解释道，"能中和烈酒的辛辣。我管这叫'甜蜜海风'。"
船长给塔蒙和埃里克各递了一杯，自己则豪饮了一大口。
"神啊这鬼东西，"埃里克边咳嗽边呛道，"这根本就是满满一杯朗姆酒。你到底为什么要叫它'甜蜜海风'?"
基隆船长大笑着啜饮他的酒，耸了耸肩："主要是为了看人们这个反应。"
卡伦和塔蒙都忍不住笑了，塔蒙还趁机灌了一大口。
"我觉得挺不错的，"塔蒙说着，嘴角挂着戏谑的微笑。
"对吧?"船长说话时眨了眨眼。
只有瓦埃里尔和埃里克没笑，前者是因为正忙着保持身体平衡，努力不让胃里的东西涌出体外。
"好吧，"基隆说着站直身子，活动了下肩膀。"是时候谈正事了。再过几天我们就要经过阿卡伦海岸了，最好先理清思路。我们该在哪让船靠岸?"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卡伦身上。
"呃，我..."
"你压根不知道，对吧?"
"说实话，我还没考虑到那么远。"
船长摇头叹息道："你们这些旱鸭子。总是满脑子想着要去某处，却从不知道提前计划。你们怎么还没死透?"
"有两个选择，"塔蒙走到桌边，手指悬在地图上方说道："我们可以在基尔尼尔河与维洛兰海交汇处的国王峡停泊，然后穿越焦土之地;或者沿着闪电海岸航行，在布罗米斯和赫甘之间找个地方下锚。"
"焦土之地或者闪电海岸。听起来都像是去送死。"埃里克双臂交叉站在桌边，目光扫视着地图。
"本来就是。"基隆船长耸了耸肩。
"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们来?"卡伦眯起眼睛，紧盯着基隆。
"我对必败之局总是心软。算是我的小癖好吧。"
埃里克仰起头，整张脸皱成一团："你是不是该说'缺点'?这是你的..." "毛病" "才对吧?"
"我说话算数。"一阵漫长而尴尬的沉默后，船长转身回到地图前。"总之，"基隆朝卡伦偏了偏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在金斯帕斯让你下船。闪电海岸已经让我损失了三艘船，我很喜欢这艘船。不想看它被撕成碎片。再说，你朋友给的钱也不够让我带你们走闪电海岸。"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卡伦向地图靠近了些，估算着旅程的距离。
"我喜欢保持礼貌。所以就去金斯帕斯吧。"
"到那里需要多久?"
船长噘起下唇："按我的估算，还要九天。阿卡伦海岸附近的水域虽比不上闪电海岸，但也不是什么坦途。这附近的海浪汹涌，礁石嶙峋，越靠近岛屿，遇到的漩涡就越多。"
"九天啊，"卡伦喃喃自语，"那穿越焦土之地要多久?"
"你在问我?"船长大笑着，又抿了一口酒。"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这点我承认。我完全不知道。我实际上从没听说过有人穿越过它。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从没认识过谁拥有龙，所以我说你的机会比大多数人都要好。我不确定这张地图在陆地部分有多准确。制图师发誓它是精确的，但换作是我被刀架在脖子上时也会这么说。"船长若有所思地撅起嘴，手指沿着地图滑动。"看起来最近两点之间大约有两百英里。不过那样会让你更靠近铜城而不是贝罗纳。而且，你不可能在那片沙尘海洋中走直线，所以我说更接近两百五十英里。考虑到地形和食物短缺，假设你一天能走二十英里——会很痛苦，但你可以做到。这样大概需要十二三天，保险起见算两周吧。"
卡伦只是盯着基隆看。他实在搞不清这家伙是古怪还是纯粹疯了。船长的举止像个富商，穿着考究的衣服，梳着整齐的金发，外表干净利落。但很明显，他的脑子不太正常。
卡伦向桌子又迈近一步，手指沿着粗糙的布质地图划过，从金斯帕斯镇开始，穿过焦土之地，最后停在贝罗纳。他抬起头，目光在塔蒙和埃里克之间游移。他曾看向瓦埃里尔，但那个精灵此刻正靠在木墙上，闭着眼睛沉重地呼吸着。"你们怎么看?"
"我觉得我们很可能会死，"埃里克抿着嘴唇说道，"但能说我们穿越了焦土之地，这故事可够精彩的，何况经历过那些隧道后，这根本不算什么。"
塔蒙看着埃里克，饶有趣味地挑起眉毛。他摇了摇头。"虽然风险很大，但应该不会比闪电海岸更糟。"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船长直起身子，喝干杯中的酒，然后双手叉腰。"九天后我们将在金斯帕斯下锚。"
K阿林瓦尔 咬了咬 自己的 嘴唇 一角，双手抵在冰冷的石制战桌边缘。他和维拉辛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但无论他们如何推演，骑士的数量始终不够。
"如果我们让帝国自生自灭呢?乌拉克斯人和那些老法师之间的血仇可不浅。一箭双雕。"
维拉辛叹了口气，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只手摩挲着下巴。"你知道那不是我们的作风，兄弟。"
"北方已被暗影吞噬，维拉辛。城墙内外皆被阴霾笼罩。费恩与圆环会与叛徒的联系，就像乌拉克族那般紧密。若能让他们自相残杀，我们便能占据优势。"
"那百姓呢?北方难道没有无辜者?我们就要任由他们承受暗影的怒火吗?"
卡林瓦尔咬紧牙关，凝视着石雕会议桌。焦土北缘的许多村庄已经沦陷，玛尔·多鲁尔山麓的定居点也未能幸免。乌拉克的数量似乎比'陨落之日'时更甚，只不过如今他们分散各处。当年费恩曾与这些野兽结盟;如今他们互相撕咬，反倒给了骑士团可乘之机。他叹息着挺直身躯："强者的责任就是保护弱者，大团长。"
"此理亘古不变。"
"狼脊山脚的村落怎么办?"
"我仍在权衡，"维拉辛眉头紧锁地审视着沙盘，"目前我已派达梅里安和第五军团驻守西伊利亚纳拉。在那里发现血印教徒的事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卡林瓦尔点头："达梅里安是个好人选。他虽年轻，但心志坚定。那位驭龙者呢?"
维拉辛挑眉："他怎么了?"
"我们知道帝国在追捕他。恐怕不止一方势力。保护好他对我们有利。我们需要盟友，老朋友。"
维拉辛俯下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眼中流露出深沉的思索神色。最终，他抬起头叹了口气。"我们最近的报告显示他在哪里?"
"在德里法恩。已经好几周没人见过他了。但我们收到报告称阿里斯法尔城堡的部分区域几天前起火了。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维拉辛抬起双手，绕着石桌踱步，直到直接站在卡林瓦尔面前。"找到他，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但目前这件事只能限于你们分会内部。其他几位队长不会满意这个决定。我们不该是埃菲里亚的仲裁者。我们只是对抗暗影的守护者，仅此而已。"
"而我们在那个任务上已经失败了，"卡林瓦尔直视维拉辛的眼睛说道。"我们必须做得更多。"
"也许你是对的。现在就去吧。看能不能找到那位德莱德。"
卡林瓦尔微微鞠躬。"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