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意志
瑞斯特 剧烈 抽搐， 绝望地 喘息着寻求空气，黑色液体将他完全吞噬。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尖叫，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万籁俱寂。而后，一阵平静席卷了他。万物凝滞。无声无息，无觉无感，无光无影。他被空虚完全吞没。
瑞斯特睁开了眼睛。
他踉跄后退，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惊。这里是码头，他和妮拉第一次接吻的地方。但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但就是知道与从前不同。月光更加黯淡，空气中透着刺骨寒意。除了海浪轻拍码头的声响，夜晚寂静无声。没有醉汉的歌声，没有过度热情的商贩，没有车轴的吱呀声，也没有醉酒水手的嘟囔。什么都没有。仿佛所有灵魂都被从街道上抽离了。
"有人吗?"瑞斯特的声音在夜色中诡异地回荡。他低声呢喃："这是什么地方?"
身后传来一声可怖的咆哮，瑞斯特猛地转身。当他看到宫殿——紧接着是大使馆——被烈焰吞噬，一个巨大的带翼黑影在火海上空翱翔时，他的下巴几乎掉到地上。他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每一步的脚步声都如同在深井中呐喊般在耳中回响。
无论跑多远，拐过多少条街，他都没见到一个人影——一个都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怎么可能? 瑞斯特竭力想让自己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但无济于事。
恐惧乃人之常情。拥抱恐惧。利用恐惧。 这是他在某本书上读到的话。当这些话被印在纸上时，执行这个概念似乎容易得多。在现实世界里，可没那么简单。不过，他确实从这些话中 获得 些许安慰。
"瑞斯特!"
"妮拉?"瑞斯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喉咙发干。"妮拉!"
无论他喊得多大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惊慌中，他环顾四周，寻找妮拉声音的来源。那声音究竟从何而来?即使困惑不已，某种力量仍将他拉向宫殿。于是，他追随着那个不知名的牵引，这是他唯一能感知的方向。
瑞斯特的肺部灼烧般疼痛，双腿在奔向宫殿大门的漫长台阶时酸痛不已。和其他地方一样，宫门处空无一人。既不见戴着金鼻环的萨尔纳姆兄弟，也看不到任何守卫的踪影。但前方，火焰吞噬着宫殿，从窗口喷涌而出，攀爬墙壁，蚕食着支撑结构。
"妮拉?"瑞斯特用尽全力呼喊着。但没有听到回应。"加拉蒙兄弟?有人在吗?"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在头顶炸响，一道黑影掠过地面，拖拽着狂暴的气流，将火焰统统拉向同一个方向。 是龙。 瑞斯特凝望天空，却什么也看不见，仿佛天空在他抬头的瞬间故意变得昏暗。
"啊——!"妮拉的尖叫声在诡异空旷的夜空中回荡。
"妮拉!"这次喊声有了方向。声音来自大使馆。瑞斯特拼命奔跑，双腿爆发出最快速度，他低头避开翻腾的火焰，在坍塌的宫殿花园里曲折穿行。大使馆入口完全被火墙封锁。瑞斯特在火墙前刹住脚步，呼喊道："妮拉?"
没有回应。
我该怎么… 瑞斯特伸手触及星火，瞬间感受到它的力量渗入体内。他抽取空气与火焰的丝线，用它们劈开阻挡使馆入口的火墙，随即从裂口冲了进去。"妮拉?"
瑞斯特猛然停住。此刻他站在大使馆开阔的门厅里。一个男人手持微弯的长刀立于前方，脚边躺着具蜷缩的尸体。那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躯干四肢覆盖着棕色皮甲。但无论瑞斯特如何集中注意力，当他看向对方脸庞时，只能看见一片模糊。
瑞斯特垂下目光看向尸体。鸦羽般的黑发凝结着血块。 是妮拉。
"放开她!"
听到瑞斯特的吼叫，无面人向左偏了偏头，随后将靴子踩在妮拉肩上，踢翻尸体让瑞斯特看清她破碎的血脸。她的衣衫褴褛不堪，烧焦的布料沾满血痂。皮肤苍白如冰，嘴唇泛青。已经死了。
瑞斯特的手开始颤抖——这是纯粹愤怒引起的无法自控的震颤。这种感受他从未体验过。他的喉咙发紧，胃部泛起一阵失重感。血液在血管中奔涌，导致颅内压力剧增，将所有声响都钝化成低沉的嗡鸣。他感觉自己随时都要呕吐并同时失去理智。
瑞斯特剧烈起伏的胸膛爆发出一声怒吼，声浪在石室中回荡。他伸手汲取火花，拽起火与灵的双重丝线，竭尽全力将它们拖入体内，感受火花在浑身灼烧。当身体几近撕裂时，他释放出连环闪电横扫石室。闪电弧将地面岩石劈碎，从墙面撕下石板，在通往无面者的路径上制造毁灭轨迹——而对方只是歪着头站在原地。
瑞斯特感知到对方也在汲取火花——其操控的丝线数量远超常人想象。那些元素丝线构成的复杂组合，他连理解都无从谈起。多数闪电在无面者周围分流，仿佛被排斥开，但部分电弧竟调转方向朝瑞斯特袭来。
瑞斯特翻滚闪避，一道闪电劈在他原先站立之处，碎石向四周飞溅。他咳出肺里的尘土，挣扎着站起来，额前滴落汗珠。忽然，他察觉到腰间佩着一把剑。 之前有这把剑吗?
他五指紧握剑柄，起身时顺势抽出长剑，感觉剑身在手中微微震颤。加拉蒙修士和阿尼拉修女都曾指导他剑术，但这始终是他最薄弱的学科。若能活过今日，他定要加倍苦练。
里斯深吸一口气，冲向无面者，同时将地、水、火、风四元素之力吸入体内。他将地之丝线注入地面，引导黏土填满闪电劈开的石缝。用风之丝线切断黏土柱，塑造成尖刺状，再用水之丝线抽干水分，最后用火之丝线使其硬化。
随着一声挑战般的怒吼，他将长矛射向无面者，自己紧随其后冲锋。
无面者再次轻松格挡了大部分长矛，其余则在近身时化为乌有。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力量超乎想象——比里斯认为凡人所能承载的极限更强大。当里斯剑锋直指无面者突刺时，他的喉咙绷得更紧了。
双剑相击，钢铁碰撞声响彻厅堂。即便距离无面者的脸不到一尺，那张脸依旧模糊不清，就像被画笔涂抹了一半的颜料团块。
无面男子操纵着气流之线抽向瑞斯特，将他狠狠击倒在地。瑞斯特刚一触地便立即跃起，将气流之线交织成网反攻对手。但那些丝线再次在男子周身散开，只见他正编织着复杂的气流组合。瑞斯特曾读过帝国史上最强大的战斗法师记载，包括那些生活在圣团时期的传奇人物。典籍中提及过拥有这等力量的存在，但瑞斯特始终心存疑虑。他从未真正相信单凭一人之躯能承载如此伟力。
他大口喘息着，灼热的空气灌入肺腔。精力正从骨髓深处被抽离，他能清晰感受到这种衰竭。头顶的横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殿外蔓延的火蛇已将木质结构吞噬殆尽。随着一声爆响，燃烧的巨梁轰然断裂，裹挟着火星与焦炭如陨星般砸向地面。
瑞斯特咬紧牙关，握剑的手指节发白。他已别无选择。冲锋。
那人从容化解瑞斯特的每次斩击，反手便在其右臂划开一道皮肉翻卷的长痕。 他在戏耍我。
瑞斯特再度冲锋。他先是佯攻下盘，旋即横扫剑刃直取对方腰腹。但对手实在太快。气流之线锁住瑞斯特的剑刃，趁其僵直之际，那人扬剑劈落。
世界陷入永夜。
在黑暗的虚无中流逝了几瞬，万物突然再次迸发生机。瑞斯特单膝跪地，一只手紧掐着自己的喉咙，胸膛剧烈起伏，拼命想把空气灌入肺中。他的耳中充斥着人们的尖叫声，混杂着火焰的噼啪声和钢铁的碰撞声。瑞斯特抬起头，本期待能看到大使馆，却发现自己已不在那里。他身处幽林。"这...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们像无头苍蝇般四处奔逃，脸上沾满血迹，手中提着水桶。整个村庄陷入火海，目之所及尽是冲天烈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有人类，也有乌拉克人。
当瑞斯特认出其中一张面孔时，他僵住了。那是丹尼特·希尔顿，弗里茨和库尔特的朋友。这个年轻人的身体从肚脐到胸膛被剖开，肠子流在面前的地上，在夜色中冒着热气。瑞斯特一阵干呕，随即跪倒在地，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在了泥地上。
呕吐引起的泪水灼烧着他的眼角，他用袖口擦了擦嘴，舌头仍残留着秽物可怕的酸味。
"小子，你趴在地上干什么?"埃德哈特·哈默史密斯的声音如雷般响起，却仍显得沉闷。这个巨人般的男人站在瑞斯特上方，伸出硕大的手掌。
瑞斯特抓住埃德哈特的手，踉跄着站了起来。埃德哈特看起来像是几周没合过眼，眼眶发紫，嘴唇干裂渗血，衣服上满是血渍与灰烬。
"去酒馆，小子。他们需要你去酒馆。"
"埃德哈特，到底发生什么了?"
“去酒馆。”埃德哈特转身，从地上抓起一桶水，跑向附近一栋着火的房子。
“等等...天杀的。”里斯特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嘴里残留的呕吐物让空气变得苦涩。他叹了口气，穿过村庄，朝他父亲的酒馆"镀金龙"跑去。奔跑时，他认出了更多的尸体：莉娜·斯蒂尔，她的头从前额到头顶被劈开，一把斧头仍嵌在头骨里;塔奇·埃德温，一支巨大的箭矢从胸骨穿出，双眼圆睁，冰冷无神。
当里斯特看到丹恩的父亲——萨恩·皮姆的尸体时，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萨恩被钉在伊万·斯威特肉铺的墙上，一柄焦黑的大刀贯穿胸膛，将他牢牢钉在那里。
男人发出呻吟，微微动了动。
“萨恩!”里斯特冲到萨恩身旁，抓住男人的手。“萨恩，会没事的。”
焦黑刀刃边缘渗出鲜血，顺着萨恩的衣服流下，滴落在脚边已形成的一滩浓稠血泊中。萨恩试图说话，但血液堵在喉咙里，发出的多半只是难以理解的咕噜声。
“不，不要!”里斯特全身发抖。“萨恩，求你了，会没事的...”
萨恩的身体完全瘫软，眼皮垂落。
瑞斯特发出嘶吼，怒火在他体内燃烧。他牵引着空气之线，感受它们缠绕身躯，以他的愤怒为食。随后松开对丝线的掌控，将其狠狠砸向身后的房屋，墙壁顿时支离破碎，化作无数木屑。
他全身颤抖不止。试图通过深呼吸来平复情绪，每次吸气时胸膛都在颤动。抹去眼角的泪水，瑞斯特转身面向萨恩，用空气之线缠绕那把将对方钉在墙上的焦黑剑柄。拔出长剑后任其哐当坠地。又用更多气流包裹萨恩的躯体，轻柔地将这个男人的身体放落地面。
"对不起，"瑞斯特跪在萨恩·皮姆失去生机的躯体旁说道，"愿诸神庇佑你的灵魂。我发誓一定会找到丹恩。"
双腿打着颤，瑞斯特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来。灵魂的每个角落都渴望着能坐在厄尔姆森林边缘，背靠树干手捧书本，听卡伦和丹恩在身旁胡扯闲聊。他思念朋友们。思念家乡。
这时他想起埃德哈特的话。 '酒馆里的人需要你。'
强压开始在胸腔蔓延的轻微抽搐，瑞斯特握紧剑柄继续前进，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镀金龙"似乎是村里少数几座未被大火吞噬的建筑之一，但旅店前的空地却是另一番景象。尸体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客栈前的空地，面朝下倒在血泊浸透的泥土里。他认出了每一张面孔。约维尔·埃尔宁、玛拉·斯蒂尔、雷特·菲约恩...名单还在继续。每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瑞斯特的心就碎裂一分，当他目睹家园的毁灭时，心碎如齑粉。站在尸堆中央的是那个无面人，他的手指缠绕着一名女子的长发，长剑平举，剑尖正滴落鲜血。
瑞斯特只能看见女子的后脑勺，她那棕色的长发从无面人指间垂落，披散在血迹斑斑的肩膀上。但女子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瑞斯特却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那更像是一种直觉。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另一具尸体。那具躺在无面人脚下的尸体。
父亲拉斯克·哈维尔空洞无神的眼睛正凝视着他。父亲生前是个骄傲的人，坚强的人。但最重要的是，他正直而真诚。目睹父亲遗体的瞬间，恐慌与等量的狂怒和痛苦在瑞斯特脑海中厮杀，因为他此刻终于明白为何那个女人如此眼熟——那是他的母亲。
"放开她!"瑞斯特声音发颤地吼道，"放开她，冲我来。"
无面人像先前那样歪了歪头，手指仍紧紧揪着艾莉亚·哈维尔的头发。
瑞斯特向前迈出一步，向火花敞开自己，让元素之线的力量在体内奔涌。他牵引着各种元素的丝线，大脑不由自主地运转着，将这些元素扭曲编织在一起。空气泛起涟漪，大地开始震颤。村庄的熊熊烈火向上窜动，仿佛不再受风的推拉影响。四周的泥土、石块和碎屑飘浮而起，悬浮在半空。瑞斯特能看见那些围绕自己旋转的丝线，在世界经纬中穿梭。但他无法像往常那样感知它们：感受不到大地的铁栅，也触不到空气的清凉。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原始力量，如同闪电在血管中灼烧。"我说了，放开她!"
有那么一瞬间，那个男人静止不动，仿佛在考虑瑞斯特的要求。然后，他举起刀刃，划过瑞斯特母亲的喉咙，松开她的头发，让她在地上翻滚，指缝间鲜血直流，痛苦地喘息着。
"妈，不要!"瑞斯特释放了火花，感受着它从身体剥离，那些丝线从世界中消散，悬浮的碎石和碎屑纷纷坠落。他松开佩剑，扑到地上，一只手托住母亲的后颈。"不，不要这样。"
瑞斯特胃部翻涌，胸口剧痛，他汲取着火、灵、土、水的丝线。 求求不要。求求不要。 他手忙脚乱地试图缝合伤口，将灵能之线织入母亲的皮肤。用水元素止住鲜血，用火元素灼烧伤口。"妈妈，坚持住。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眼泪顺着里斯特的脸颊滑落，他编织着能量线。毫无作用。鲜血仍不断从母亲指间涌出，而他体内的能量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流失。
"求您了，"里斯特低声祈求，更像是在向神明祷告。他一手托着母亲的后脑，一手抚着她的面颊。"我爱您。对不起我离开了。对不起。"
里斯特跪在尘土中，抱着渐渐失去生机的母亲，看着她眼中的光芒消逝，身体瘫软，双手从喉咙处滑落。他艰难地咽下哽咽，鼻涕和泪水在脸上混作一团。他知道自己应该尖叫，应该让心碎洒满大地。但他只是麻木。
当确认母亲已逝，里斯特颤抖着将她的头颅轻放于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愤怒在胸腔膨胀，灼烧着痛苦与丧失。这怒火充斥着他每一个细胞，渗入骨髓，浸透皮肤。
他踉跄着站起身体。从未感受过能量如此迅速地枯竭。虽有人警告过未经训练者使用治愈术的后果，但他总以为是夸大其词。现在才知所言非虚。仿佛灵魂正被硬生生拽出躯体，挣扎哀嚎。
瑞斯特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地向无面人走去，愤怒渗入他的声音。"我要杀了你。"
透过那人模糊不清的面容，瑞斯特觉得在对方收剑入鞘前似乎笑了一下。接着整个村庄开始震颤，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彻云霄。瑞斯特眼后传来灼痛，他双膝跪地，当世界陷入黑暗时，他再次被黑暗吞噬。他跪在那里，双手掩面，胸膛剧烈起伏，心碎欲绝。"对不起..."
一阵寒风拂过瑞斯特的脸颊，令他浑身战栗。焦炭与灰烬的气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松针与青草的气息。
第三次，瑞斯特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跪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阳光倾泻而下。周围环绕着茂密的松树林，一直延伸到陡峭的悬崖边缘。悬崖边上站着一个人，正眺望着远方。瑞斯特无需思考就知道那人是谁。就是那个无面人。对此，他毫不怀疑。
瑞斯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混合着泥土、鼻涕和泪水的污渍，然后挣扎着站起来。他仍然虚弱，每走两步就会踉跄一下。但他慢慢靠近，最终停在距离无面人五英尺的地方。
他将手滑向腰间，触到了球形剑柄的冰冷钢铁。他以为自己记得在幽谷中丢弃了这把剑，但记忆模糊不清，仿佛有什么刻意将其笼罩在迷雾中。意识到没有时间深究这个谜题，瑞斯特从鞘中抽出了剑。喉咙干涩，胸口发闷，他将剑举在身前，用尽全力发出最有力的声音："慢慢转身，让我看看你的脸。"
那人微微偏头，似乎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然后，在仿佛数小时的等待后，他转向了瑞斯特。但这一次，他的面容不再模糊不清，而是清晰如白昼。柔和的棕色头发，绿色的眼睛，温暖的笑容。那是卡伦。
瑞斯特想开口，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这不可能。卡伦绝不会做出那些事。他绝不会杀害那么多人...
又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撕裂了天空，一个巨大的阴影掠过草地，遮蔽了阳光，让瑞斯特的皮肤泛起一阵战栗。紧接着又是一声咆哮，瑞斯特抬头望去，发现自己正凝视着一只巨大有翼的龙形生物。那生物翱翔天际，双翼张开的阴影足以覆盖整个悬崖边缘。
"卡伦。"瑞斯特将注意力转回此刻正面对着自己的挚友。"你在做什么?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站在了敌人那边，"卡伦说着，向瑞斯特逼近一步。卡伦的肩膀变得宽厚，浑身肌肉虬结。几道伤疤纵横在他的手臂上，右脸颊也有一道。"你给过我选择吗?战争中容不得仁慈，瑞斯特。是你选择了这条路。"
"敌人?卡伦，我..."瑞斯特语塞了。当他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挚友时，大脑几乎无法组织语言。"他们让我认清了自己是谁。" "什么" "我是谁。帝国确实罪行累累，但这不意味着旗下所有人都是敌人。"
卡伦又朝瑞斯特迈了一步，脚下树枝发出断裂声。龙影已然消失，瑞斯特看见那生物正在卡伦背后的天空盘旋。 那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非此即彼，瑞斯特。世道从来如此——是他们造就的这般世道。他们杀了我父母，灭我满门。肆意掠夺，滥杀无辜。若不按他们的规则战斗，我们绝无胜算。"
"你...你杀了妮拉...我父母...卡伦，为什么?你都干了什么?"妮拉、萨恩·皮姆、父母的惨状让瑞斯特再次干呕。泪水刺痛眼眶，怒火灼烧血脉。"你已成恶魔。"
"我必须成为龙才能击败龙。"随着卡伦的话音落下，震耳欲聋的咆哮从他身后爆发，巨龙那庞大的身躯掠过悬崖边缘直冲天际。它的躯体覆盖着闪闪发光的白色鳞片，越往根部颜色越深。面部和下颚周围排列着长达一英尺的角状突起。这是里斯特见过最庞大的生物，犹如一艘巨船。当巨龙腾空而起时，它突然转身俯冲向里斯特和卡伦，巨大的双翼掀起狂风，几乎将里斯特掀翻在地。"你本该是我的朋友。"在里斯特竭力保持站立时，巨龙翅膀的轰鸣几乎淹没了卡伦的话语。"当时机来临，你本该和我和丹恩并肩而立。我们本该是 兄弟! 你当时在哪里?"
里斯特牵引着稀薄的气流与灵魂之线，将它们编织进周围的狂风中，不是阻挡而是改变风向。这招奏效了且没耗费太多精力。他的衣物不再翻飞，终于能挺直身躯。"我别无选择。"
"你永远都有选择，"卡伦厉声反驳，喉间发出低吼。
"你杀了我父母!"里斯特怒吼道，愤怒完全占据了他的心智。他感受到自己正从火花中汲取更多力量。"你 明明有选择!"
"而我做出了选择，"卡伦说着，突然用里斯特听不懂的语言喊出一句话。
听到这番话，巨龙在空中变换姿态，猛然俯冲而下，直扑瑞斯特而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色闪电擦着瑞斯特的头顶掠过，重重击中巨龙胸膛，将其震退至高空。
"我们必须在此结果他，否则他会毁灭一切。"加拉蒙兄弟立于瑞斯特身侧，黑银相间的长袍在身后猎猎作响。此人周身缠绕着火焰、灵魂与空气三种元素的能量丝线。 他究竟从何而来?
"我做不到，那是卡伦啊。我不能——"
"难道要等他摧毁更多你才肯看清真相?还要让他杀害多少人?以一命换百万生。我们必须即刻了结!我来牵制巨龙，你去对付那个驭龙者!"
驭龙者?卡伦?这不可能。 瑞斯特死死盯着昔日好友，口干舌燥，掌心渗出黏腻的汗液。卡伦怎会是那个在南境制造无数祸端、煽动乌拉克族的驭龙者?他怎会成为诸多死亡的根源?瑞斯特不断自问，同时却忆起卡伦将利刃划过母亲咽喉的画面。他再不是瑞斯特认识的那个少年。想到要伤害挚友，瑞斯特浑身战栗。卡伦曾始终相伴， 始终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瑞斯特试图稳住颤抖的双手，死死握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过猛而发白，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叹出，向前迈出一步。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卡伦嘴角扭曲，眉头紧锁，"那就这样吧。"
当卡伦向他冲来时，瑞斯特僵在原地，直到两把剑相撞的震颤顺着他的手臂传来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一阵剧痛在他胸口炸开——卡伦的膝盖狠狠顶上了他的胸骨。
瑞斯特踉跄后退，大口喘着粗气，单膝跪地。卡伦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的朋友紧追不舍，剑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瑞斯特勉强挡开了第一击，却在格挡时失去平衡，再次向后跌倒。从小时候起，卡伦就一直是个更出色的剑手。几乎每个清晨，瑞斯特都能看到他在帮父亲打理铁匠铺前练习剑术。但此刻不同以往;现在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优雅，仿佛那把剑就是他身体的延伸。
他们交锋了几个回合后，卡伦在瑞斯特大腿上划开一道口子，接着将剑刺入瑞斯特肋下的血肉。瑞斯特发出痛苦的嚎叫，剧痛席卷全身。他能感觉到冰冷的钢铁随着每个动作撕裂他的血肉，刮擦着骨头。他快要死了，他心知肚明。
"你本该站在我这边，"卡伦说道，目光与里斯特平视，眼神冰冷。
里斯特瞥向加拉蒙。那人支离破碎地倚靠在一块巨石上，躯干从腹股沟到颈部被撕裂开来。回望卡伦的眼睛，里斯特明白自己必须做什么。"我不会让你变成那种怪物，至少不会比你现在更甚。你永远是我的兄弟。"
里斯特伸手触及火花，像在格莱德时那样敞开自我。但这次他更用力地拉扯，竭尽灵魂所能，继而愈发用力。当火花吞噬他时，他尖叫起来，火花撕扯他的血管，抓挠他的灵魂。他身体的每一根纤维都在叫嚣着放手，于是他更加贪婪地攫取。最终，当他汲取到能感受到自己灵魂纽带被切断的程度时，他将这些丝线猛击在一起，世界在刺目的光芒中爆炸。
里斯特醒来时侧身抽搐，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冰覆盖。喉咙紧缩，胸膛剧烈起伏，他喘息着，模糊意识到有人给他盖上了毯子。"对不起，"他低语道，"真的很抱歉......"
过了片刻，里斯特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与加拉蒙兄弟一起进入的巨大殿堂地板上。火盆的光芒仍在石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晕，火焰疯狂摇曳。
安德拉尔·图兰的声音响彻殿堂："里斯特·哈维尔，你已通过意志试炼。你深入己心，超越自我思维。你已迈向侍僧之路的第一步。"
几双手从瑞斯特腋下穿过，将他搀扶起来。这时他才意识到披在肩上的并非毯子，而是一件边缘镶着黑线的棕色长袍。他仍在发抖，将长袍领口拉过头顶，双臂滑入袖中。
加拉蒙兄弟站在他面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干得漂亮，我的学徒。真的干得太漂亮了。"
瑞斯特无言地回望着他，浑身颤抖。"干得漂亮"绝不是他此刻心中的想法。 你怎么能? 死者的影像在他脑海中闪回：妮拉、萨恩、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卡伦眼中的神色。 "你本该站在我这边。"
瑞斯特胃部翻涌。他所见的是预兆吗?不可能。但如果是呢?在那里面时，他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一切都那么真实。
直到加拉蒙领着瑞斯特离开石室，沿着隧道返回时，瑞斯特才注意到肋骨下方、大腿和手臂传来的阵阵抽痛。他抬手隔着长袍触摸，感觉到皮肤上有硬块突起。他停下脚步，扯开长袍，看见卡伦曾刺入长剑的位置如今纠结着一团狰狞的伤疤。瑞斯特睁大双眼，抬头望向加拉蒙。
"井中发生的一切都会留下痕迹，"加拉蒙语气平淡，"我们备好了治疗师。"
"如...如果我在里面死了呢?"
"幸好那没有发生。"
里斯特的喉咙发紧，左手手指攥成拳头。"那是什么?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每个学徒经历的都不同。"
"但那 究 竟是什么?是真的吗?我看到的事会发生吗?"
"有人相信如此。有人认为这是救世主给予的启示，警告我们失败后将面临的命运。"